《李白的意义》055||士人李白3·李白的英雄侠客梦3-⑥
六、李白的“剑”与儒
李白的人生企划是积极入世，并设置了实现理想的线路图，以期达到人生与人格的双重完美，行动上始终不移地向既定目标发起强力冲刺。科考受限，举制受挫，英雄侠客梦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他实现功业梦的又一选项。宝剑即是最显著的标志，苦练剑术，拜师学艺，都围绕着这一目标展开。换言之，李白从一开始就没把“剑”只当是一种配饰，只当是士子们行走天下的一件道具。在他那里，“剑”就是建功立业的利器，就是其“士子情怀”的标志。无论是侠客、戍边士卒，还是平叛将士，只是使用利器者的身份不同罢了，而最终目的还是“剑”指功业，成功入仕，顺利完成“事国荣亲”之志。故而，其咏剑之诗寒光淋漓，锋芒锐利，“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古风》）“按剑清八极，归酣歌大风。”（《登广武古战场怀古》）“君王按剑望边色，旄头已落胡天空。”（《送族弟绾从军安西》）“烽火动沙漠，连照甘泉云。汉皇按剑起，还召李将军。兵气天上合，鼓声陇底闻。横行负勇气，一战净妖氛。”（《塞下曲》）李白“剑”中有道，“剑”中含情，因而写得气韵飞动，壮气凌云！
必胜的信心，决绝的态度，犹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李白平时是佩剑的。儒生坐而论道，是学院派的式样；侠则要付诸行动，是江湖派的路数，是切实的践行者。要君臣一体，要报国立功，这正是中古社会的士人理想——李白是其中的典型，又同时是“叛逆者”，唐代“新士”的代言人——他同时成功地丰富了“士”的内涵。换言之，李白重新塑造了“士”的形象，开创性地提升了“士”的社会价值，发展了“士”的人文精神。
儒的核心价值观在于执着坚守，道则超然率意，侠客刚毅果敢，李白将儒生、道家（包括所谓的仙家）与侠客的精神气质兼容并蓄，而赋予“士”以新的人文内涵，将其人生境界升华到新的高度。再则，有了践行儒家入世用世的种种困惑与束缚，就需要找到一个释放郁闷的管道，排解忧愁的途径。这就有了对道的出世选择。李白在现世中负重穿行，同时又选择了在虚拟世界的轻装神驰。所以，道帮助李白实现了内心世界的自我减负和理想世界的自我创设。面对现世的困境与对立势力，需要强大的精神支柱以战胜对手，就有了对侠客的向往。李白杂取种种，厚积薄发，继而推陈出新。他的自我消化成功地完成了对自我的重构与再造，从而塑造出一个“高大全”的新我来。
在李白看来，以往的“士”以儒家思想为基本骨干，太文弱，缺乏锐气，“侠”正好救其阴柔，补其刚强；儒的执着往往使其步入困境而无以自解，易于使人萎靡困顿，“仙”正好化以阳刚，使其刚柔相济，游刃有余。这样一来，即可风生水起，进退自如，气质上仙风道骨，卓尔不群——既练就英雄特质，又收获解放精神。
也即是说，李白对此前的“士”文化进行了选择性的继承和创新性的发展，在完成“士”形象重塑的同时，还赋予“士”以新的文化内涵。这才有了我们现在所认知的李白，才有了他的独特气质，恒久的人格魅力，以及不朽的文化价值。
这是李白文化贡献的重要部分。而促使其完成这一贡献的根本动力就是他坚守一生的“士子情怀”。从军也好，平叛也罢，在这中间，“剑”早已化为李白的精神利器而伴其一生，成为他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年轻时“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白马篇》），年迈时“边尘染衣剑，白日凋华发”（《禅房怀友人岑伦》），干谒权门时“高冠佩雄剑，长揖韩荆州”(《忆襄阳旧游，赠马少府巨》)，狂饮大醉时“醉来脱宝剑，旅憩高堂眠”(《冬夜醉宿龙门，觉起言志》)，高兴处“击筑饮美酒，剑歌易水湄”(《少年行二首•其一》)，失意时“倚剑增浩叹，扪襟还自怜”(《郢门秋怀》)。“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赠崔侍郎》）长剑在手，豪气在身，壮心于怀，英雄就在眼前。这里体现的是李白实现功业梦想的决心和意志！
李白笔下*敌报国的英雄形象更是异彩纷呈，栩栩如生：“不然拂剑起，沙漠收奇勋。”（《赠何七判官昌浩》）“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塞下曲六首》）“抱剑辞高堂，将投崔冠军。长策扫河洛，宁亲归汝坟。当令千古后，麟阁著奇勋。”（《送张秀才从军》）“拂剑照严霜，雕戈鬘胡缨。愿雪会稽耻，将期报恩荣。”（《闻李太尉大举秦兵百万出征东南懦夫请缨…崔侍御十九韵》）“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胡无人》）“西羌延国讨，白起佐军威。剑决浮云气，弓弯明月辉。”（《送白利从金吾董将军西征》）这些锐意刚强的诗句，淋漓痛快的气势，让人看到的是一个个所向无敌的英雄形象，呈现出一个个豪气干云的李白来——这当是李白心中最理想的“自我造像”。
李白还有一柄更为神奇的宝剑——“倚天剑”，跟大鹏一样，专属于李白的精神创造。若说大鹏是李白的“精神图腾”，“倚天剑”就是他的“意志神器”。李白拥有了这两件“神器”，何愁意志不达、功业不成？李白的“剑歌”既体现了他想落天外、意出尘表的诗才，又将英雄形象、凌云壮志展示得更为雄伟壮观：“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壮士愤，雄风生。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临江王节士歌》）“狂风吹古月，窃弄章华台。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手中电击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司马将军歌》）李白的“精神之剑”充塞天地，有“迅雷不及掩耳”的速捷猛烈，有排山倒海、决地掀天的气势，那真是无坚不摧，无往不胜！
李白的英雄侠客梦一直存在于他神思飞扬的世界。在想象的时空里，李白深怀士子之情倚剑而立，上仰浩阔长天，下俯苍茫大地，然后凛然傲然巍然地向我们走来，走向更加久远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