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卦在咸卦之后,是第三十二卦。咸卦讲的是少男少女之间的感应,恒卦讲的长男长女之间永恒的男女关系、夫妻之道。所以《序卦传》说“夫妻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以恒”。“恒”就是“久也”,长久的意思。《周易》下经是从咸和恒这两个卦开始的,也就是从人伦的男女关系开始。少男少女的感应是“咸”,没有心,偏于潜意识地、本能的感应。恒卦是有意识的,它有“忄”。感应最重要的是要用心,有意地维持情感,感应之后的恒久更为重要。所以恒卦卦象上面是震卦——雷,下面是巽卦——风,“雷风恒”。在家庭中,雷代表长男,风代表长女,长男长女在一起后结为夫妇,要永恒、白头偕老。因为长男长女的结合不是一种儿戏,也不是纯粹的心理需求,他们在一起是长久地组建家庭。
恒卦不仅是讲男女之间要永恒,还是教人立身处世的卦——做任何事情都要长久,要持之以恒。如:人要怎么长寿,事业如何做得长久,企业或基业如何长青,感情如何天长地久等等,这些都要持之以恒,所以恒心特别重要。“人但有恒,事无不成”:人只要有恒心,没有什么事是不成功的。
曾国藩说过,成功的人、世人、有志向的读书人要做到三个“有”:
有志——有志向是第一位,不能甘于下流,不能碌碌无为,要建功立业,为祖先、家族、国家、人民而有一番作为。
有识——有见识,有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没有见识的人容易迷失方向,有见识的人可以判断将要做之事是小利还是大业,能想得长远,不被眼前小利所蒙蔽而误大事,可将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是被人卖了还不知道,也不会受到不正当事情的诱惑。
有恒——有恒心,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世界上很多人本来有志,也立志了,也有见识,看准一件事情也往前做了,但往往半途而废、功亏于溃。古语说得好:“行百里者,半九十。”走一百里的路,当走到九十里时,却停止了,最终不会成功。只有把走九十里当作才走了一半,持之以恒,坚韧不拔,才能做成功。《荀子·劝学》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所以要持之以恒、不断积累。
我们先来看看恒卦卦辞:
恒,亨,无咎,利贞,利有攸往。
恒卦是亨通的,没有灾祸,有利于守持正道、继续前行。
《彖传》解释:
彖曰:恒,久也。刚上而柔下,雷风相与,巽而动,刚柔皆应,恒。恒亨无咎,利贞,久于其道也。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恒”长久之意,“刚在上,柔在下”:咸卦上下颠倒后就是恒卦,恒卦是刚爻(震卦——雷)居上,阴爻(巽卦——风)居下;“雷风相与”:雷风相互感应、互动、互助、互生,刮风和打雷是相连着的,这种意象表明此时雷风大作了;“巽而动”:巽卦是下卦,它顺应震卦而运动;“刚柔皆应,恒。恒亨无咎,利贞”:刚柔相应,就阴阳相和,就会长久,没有灾祸,有利于走正道;“久于其道也”:永远走在正道上。
《易经》的伟大之处就在强调阴阳的互动、互相激发,中间有感应,事物才能生生不息。这就是中国文化,叫“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特别注重“和”,和谐了,阴阳互动了,才能生生不息。
“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天地之道是永恒的、长久的、不会停止的。天地和人、万物相比当然是长久的 。但在老子看来,天地也是不长久的,老子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老子·二十三章》)。这是比较而言,比方说天上飘的风下的雨,不可能一整天一整天地下,叫“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所以天地的现象也不可能长久。又如地球,地球再过多少亿年之后,也就毁坏了,所以要相对来说。只有天地之间互相感应才能长久。
“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相较而言天地是可以长久的,可以继续前往。天地“周而复始”,是一种周期变化。这种周期变化表现在哪里呢?“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从恒卦就可以看出天地万物的所有情况了。这里举了两个自然现象——日月和四时变化,来说明人应该来怎么做。因为得了天道,太阳和月亮周而复始、永远地在照耀着大地万物。夏秋冬四时的变化,也是周而复始,才能长久地成就万物。按照这两个自然现象,圣人就要“久于其道”:很久地顺应天道和地道来教化百姓。
恒卦启发我们要持续不断地、永恒地教化百姓和自己,教化的根本是要保持这个恒心。“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咸卦《彖传》最后一句说“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天地万物的情都可以被发现了,恒卦是有意识的,用心才能长久;而无意的、发自本能的“咸”是感应,所以从这两个卦上都可以看出天地万物的所有情况。
《象传》解释:
象曰: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
“雷风,恒”:刮风打雷这两种情景是相互推动、连续着的,构成了恒久不变的恒卦,君子看到这样的卦象要“立不易方”:树立不易的(即不变的)操守、品德,即恒久之道,恒久之道就是《易经》中讲的“不易”。《易经》讲了三个“易”:变易、不易、简易。“不易”就是不变的天地之道,包括人的本质、本源和规律,然后按照这些持之以恒地来做,这也是永恒的法则。
下面我们来看六条爻辞,其中四条爻辞讲了“恒”字,有两条爻辞表面没有讲“恒”,实际是隐藏来讲的:
初六,浚恒,贞凶,无攸利。
“浚”为“深”的意思,初六一开始就深求永恒之道,有凶险,没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呢?
《象传》解释:
象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
开始的时候不要太过分地追求这个永恒。为什么呢?因为初六爻刚刚开始,而且它是个阴爻,力量还不够,阴爻居在阳位上,不正,有一个成语叫“欲速则不达”,一开始就求得太深、太急切,反而得不到,这是有凶险的。
九二,悔亡。
九二爻时悔恨消除了。九二爻处于第二个位置,走得是中道,没有悔恨,也就是寻求恒久之道,追求得恰到好处。
《象传》解释:
象曰:九二悔亡,能久中也。
能长久的居在中位。
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
《论语·子路篇》记载了孔子的一个观点:“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意思是说南方有人是这么说的,人如果没有恒心的话,是不可以做巫医(巫和医在古代是相连的,还有种说法是医源于巫)的,必须要有恒心,才能当好医生。孔子很赞成这句话,就引用了这里“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如果不能永恒地坚持德性,有时会遭到羞辱。在这句话之后,孔子接着说“不占而已矣”:不要去占卜。这是指人要有恒心,懂得守恒之道,就不必去求神问卜了。
《象传》解释:
象曰:不恒其德,无所容也。
一个人如果没有恒德的话,天下之大也没有办法容身了,比“或承之羞”遭到羞辱更甚。所以做事情不能“二三其德”:不能三心二意,一定要专一并持之以恒。九三爻爻辞非常重要的就是“恒德”——不仅要有“恒心”,还要有“恒德”。九三爻是阳刚之爻,居在阳刚之位上,所以“德”还表示阳刚的德,符合人本质、品性的德,一定要坚持住。
九四,田无禽。
打猎没有收获,九四爻没有说“恒”,但《象传》解释说到了“恒”。
《象传》解释:
象曰:久非其位,安得禽也。
打猎为什么没有收获呢?第四个位置是个阴位,但九四爻是阳爻,阳爻处在阴位上就是“不当其位”。而且九四爻已经长久地“不当其位”,所以打猎没有收获。本来再坚持一下,就已经到人生的第二个阶段了,会有收获的,可却半途而废了,所以没有收获。九四爻就告诉我们要警惕半途而废。
六五爻,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
六五爻是阴爻,好比女人。女人恒久地保持美德——女德(阴柔之德),这个德首先要求守贞洁,守着正道,对女人来说可以获得吉祥,男人则会有凶险。为什么呢?
《象传》解释:
象曰:妇人贞吉,从一而终也。夫子制义,从妇凶也。
“妇人贞吉,从一而终也”:妇人从一而终就是与男人白头偕老,就吉;“夫子制义,从妇凶也”:男人处理事情必须符合道义,如果他去随从妇人之德,就有凶险了。这里是说做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样子,女人就应该有女人的样子。第五个位置应该是九五之尊,是个阳位,应该有根阳爻,所以男子汉不能太柔弱。
上六,振恒,凶。
上六爻比较阴柔,又是到最后,说明恒心没有坚持到最后,功亏于溃了,没有功劳了,这从反面告诉我们恒心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如果一个人承受不住压力,他的恒心就常常受到干扰,尤其是到最后一刻最容易动摇,这时一定要坚持住,就能够看到曙光,最后达到成功。
我们来总结一下恒卦:恒卦没有一根爻是全吉的,也没有一根爻的爻辞直接说了“吉”,这其实是告诉我们:要想持之以恒十分不易。古人曾说“恒之道,其义难哉”:守恒太难了。荀子《劝学篇》说“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刻东西如果刻一下就停止了,连烂木头都不能把它刻断。而坚持不懈地刻下去,金石都可以被刻穿,所以“恒久”十分重要。
恒卦告诉我们守恒的道理:首先,守恒要顺应天地之正道才能恒久。然后,守恒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开始用力太猛的话,后劲是不足的。其次,要从一而终而非朝秦暮楚,更不能到最后的时候功亏于溃,要坚持到底,不能动摇。最后,守恒的必要条件是和谐的环境。守恒的目的是为了和谐,比如说上级和下级之间、企业和企业之间、单位和单位之间、人与人之间都是一种和谐的环境,就互相给力,能使我们的恒心持续不断地坚持下去,事业也能恒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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