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时期的女性审美:《陌上桑》《美女篇》《羽林郎》比较研究

汉末时期的女性审美:《陌上桑》《美女篇》《羽林郎》比较研究

首页角色扮演行徒轻变单职业更新时间:2024-11-19

文学作品史上的女性形象,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花木兰类型,腹有诗书才华的李易安、谢道韫类型,男性诗人缠绵诗中的鱼玄机、柳如是类型。但我们熟知的作品中,在塑造女性的美貌体态时,却多是负面的形象。比如《诗经》中的姜庄,《左传》中的褒姒,都被打上了美貌灭国的烙印。

令人眼前一亮的是,汉末三国时期有这样的三首诗,一反汉赋浓妆厚粉的辞藻堆述,精巧的笔法清丽脱俗。不仅展现出诗中三位“女神”的佳人气质,不同阶级间的服饰穿戴的特征与审美标准,还体现了那个时代女性勇敢刚强、不屈不折的精神面貌

01 汉末美妇的写意图

《陌上桑》中的秦罗敷、《羽林郎》中的胡姬、曹植的《美女篇》,给我们带来了三位风华绝代、德才兼备的女神。她们代表了不同社会阶层的时代心态,也在表现手法、审美标准上有着相同之处。

《陌上桑》是一首佚名的乐府诗,属《相和歌辞》,又名《艳歌罗敷行》、《日出东南隅行》。这是一首诙谐幽默的叙事乐府,也反映出当时贵族官僚依仗权势,调戏民间妇女的社会风气。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第一段讲述了一个名为罗敷的美貌女子,善于养蚕采桑,有一天她在城南边侧采桑,所有的人都为她的美貌所倾倒;第二段,写路过的太守觊觎罗敷的美色,向前搭讪,要跟她“共载”而归,遭到罗敷严辞拒绝;第三段罗敷用“夸夫”的方法,把太守奚落了一番。

《羽林郎》是汉代诗人辛延年仅存的作品,常被拿来《陌上桑》相提并论。费锡璜在《汉诗总说》中称赞:“诗家之正则,学者所当揣摩”。闻人倓《古诗笺》评价此诗:“论价近俗,故就鬟言,不欲轻言胡姬也”。这首诗描写的是一位卖酒的胡姬,义正辞严而又委婉得体地,拒绝了一位权贵子弟的调戏。

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

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

银鞍何昱爚,翠盖空踟蹰。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

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

《美女篇》中的“美女”虽然也是在采桑的镜头中出现,但她的身份确是高贵门第。因她爱慕品德高尚之人,寻觅贤德之人很是艰难,于是没有合适的媒人,只能在美好的年纪待嫁闺中。

这也是除《洛神赋》《白马篇》外,曹植再以绝代美女,来比喻有壮志难酬、怀才不遇的青年志士。正如王尧衢评价:“子建求自试而不见用,如美女之不见售,故以为比”。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

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

借问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媒氏何所营?玉帛不时安。

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

这三篇作品在行文构思上,尤其是外貌描绘上,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即衬托手法。

关于罗敷、美女、胡姬的样貌,两位诗人先以环境之美、器物之美、服饰之美做正面衬托,再以路人的反应和行为做侧面烘托。通过诗人之笔,我们也看到了汉末时期百姓的审美标准

用一缕朝阳的光线照耀秦氏的楼头,来引出罗敷的居所;“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写出她所用器物的精致玲珑和她心灵手巧;用倭堕髻、明月珠、缃绮下裙,紫绮上襦,这些妆发服饰来铺设她的明艳动人;用行者、少年、耕者、锄者、及使君的惊慕和倾倒,使情景变得更加富有情趣,可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也是一幅汉代百姓的审美图。

而《美女篇》中的部分词句细节,则直接来源于《陌上桑》。两人都居住在城门南侧:《陌上桑》写秦罗敷的住处:“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美女篇》 写美女住处:“借问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两人都勤于劳作:《陌上桑》 写“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美女篇》写美女“采桑歧路间”。两人都引得路人围观:《陌上桑》中写“行者见罗繁,下担拎露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悄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 但坐观罗敷”。《美女篇》写“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后者虽有变通,但接受前者影响的痕迹非常明显。

三者的不同之处,在于《陌上桑》《美女篇》都注重虚写传神,《羽林郎》则是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

《羽林郎》虽然也采用烘云托月的手法,来表现胡姬的妩媚颜值。但从整体上说,仍是直白写实的手法。冯子都倚仗权势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胡姬,胡姬奋起反抗,宁身死玉碎,也不容人格玷污,全文都是以“实录”的方式娓娓道来。

我国古代绘画有写意、写实之分,如以绘画为喻,《陌上桑》《美女篇》则属于写意派,具有洒脱的浪漫主义色彩;而《羽林郎》则近于写实派,重绘声辜形。虽二者各有妙处,但前者往往更富于意境,吴乔《围炉诗话》所谓:

“文章实做则有尽,虚做则无穷。”

因为虚写能给读者丰富的想象余地,比实写更耐人寻味。

02 各阶层服饰穿戴的审美标准

这三首诗歌,在住所、发饰、佩戴、服装方面,也都反应了当时的流行风尚。三位美妇的器物与服饰看似大同小异,却分别代表了封建社会中的三个阶层:农民、市民(商人)、贵族(士人)。

关于秦罗敷住所的描述: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强调了房子的方位是在城东南角,是比较尊贵的方位,形态为高大的楼屋。

曹植《美女篇》的房子:“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青楼在当时,指的是青漆涂饰的豪华精致的楼房。如:

《晋书·麹允传》:“南开朱门,北望青楼。”

邵谒《塞女行》:“青楼富家女,才生便有主。”

罗敷的“倭堕髻”在当时是很流行的一种发型,为东汉权臣梁冀妻孙寿所创。因其发髻偏坠在 一侧,呈欲堕之状,像人从马上堕将要坠落的姿势,也称为“堕马髻”。

堕马髻

胡姬发式为:“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胡姬将柔顺浓密的头发梳成两个鬟,再佩戴上名贵的装饰,金玉价值连城。双鬟髻是古代汉族未婚少女的一种常用发式,发型俊俏乖巧,在汉代的人俑、墓葬壁画、棺椁石刻上梳双鬟 髻的女性也比较常见。同时,也反映出胡姬的生活已经汉化。胡姬的发髻上的珠光宝气和明码标价,也反应了她作为市民商人的土豪气息。

双鬟髻

《美女篇》中则展示了高贵门第中的女子形象,“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头上插着雀形的金钗,腰上佩戴着翠绿色的玉石。这位名门贵女反而不重奢华,更加追求典雅、高洁的气质,和自我内在价值的追求。

李善注引《释名》:“爵钗,钗头上施爵。”

刘良注:“钗头施金爵,故以名之。”

金爵钗

在古代,男女间的配饰文化源远流长,到汉代配饰风尚相较前代,可谓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罗敷采桑用的“笼系”、“笼钩”,都是取材于乡里田间的植物青丝、桂树枝叶之类,常见易得。她佩戴的明月珠,亦称“随珠”、“悬珠”、“垂棘”,也就是常说的“夜明珠”。在古代,与和氏璧同称稀世之宝。

《新唐书·西域传下·拂菻》:“土多金、银、夜光璧、明月珠、大贝、车渠、码碯、木难、 孔翠、虎魄。”

杨炯《唐右将军魏哲神道碑》:“ 隋珠一寸, 魏后扬眉; 和璧千金, 秦王动色。”

明月珠

商界土豪胡姬的佩戴:“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蓝田玉,在先秦时期也是稀世贵器。到了汉代,蓝田玉开始被大量使用,并只作为首饰。蓝田玉的名称初见于《汉书·地理志》。“大秦”是当时中国人对罗马帝国及其周边地区的称呼,大秦出产的宝珠琳琅满目,大秦珠也是对珠宝的泛称。

《汉书·地理志》:“蓝田,山出美玉,有虎候山祠,秦孝公置也。”

《后汉书•西域传·大秦》:“‘大秦’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

吴伟业《清凉山赞佛诗》之二:“瑟瑟大秦珠,珊瑚高八尺。”

《美女篇》中体现了贵族曹植对配饰的审美心态,“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此间的“明珠”,应和罗敷的“明月珠”、胡姬“大秦珠”同属一类珠宝。而“珊瑚”,亦是贵族身份的象征,这种配饰在清代发展到鼎盛,皇族贵族均以此来彰显身份。《吴地记》曾记载,武则天以珊瑚当赏赐物品。“木难”又作“莫难”,则更具稀世的雅致,这是一种碧色珠,传说是金翅鸟沫所成。

《吴地记》:“中宗载初九年,则天皇后遣使送珊瑚镜一面、钵一副,宣赐供养,兼改通玄寺为重云寺。”

李善注引《南越志》:“木难,金翅鸟沫所成碧色珠也。”

《新唐书·西域传下·拂菻》:“土多金、银、夜光璧,明月珠、大贝、车渠、码碯、木难、孔翠、虎魄。”

康有为《大同书》戊部第一章:“火齐、木难、水晶之珍,人犹寳之。”

珊瑚配饰

许慎《说文解字》中“襦”为“短衣也”, “裙”为“下裳也”,“襦裙”即一种上着短衣、下着围合式 长裙的着装方式。早在《诗经》里就有“绿衣黄裳”的穿着形式。

交领裙襦

罗敷的穿着具有强烈的色彩对比,“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缃为浅黄色,绮是有文彩丝织品。罗敷所穿的紫色上衣,和黄色的下裙,可能是她采桑编制的丝绸和绫子缝制的。

胡姬衣着“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这类衣着风格则更加的宽大、飘逸,也把女性的风姿绰约更加凸显,也更好的衬托女性的才情和容颜。

“长裾”是衣服前后的大襟。“连理”是指不同根的草木、枝干连生在一起,也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情。此处的“连理带”很可能是指衣带如“连理枝”,呈现出对称或缠绕的样子,也与诗歌中胡姬的爱情观形成呼应。

《说文解字》:”裾衣,袌也。后裾曳地。从衣,居声。“

《释名·释衣服》:”裾,倨也,倨倨然直,亦然其在后常见踞也。“

《后汉书·安帝纪》:“ 东平 陆上言木连理。”

“广袖”,是指宽大的衣袖。“合欢襦”,是绣有对称图案花纹的短衣,服于单衫之外。

《玉台新咏•汉时童谣歌》:“中好广袖,四方用匹帛。”

清吴伟业《新翻子夜歌》:“欲搔麻姑爪,教欢作广袖。”

《乐府诗集》 卷四十八·清商曲辞五:“合欢襦薰百和香,床中被织两鸳鸯。”

曹植心中的满腹才华的美女,则更加的气质如兰,仙气飘扬。“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好似让人看到了李白和李逍遥。“罗衣”,是轻软丝织品制成的衣服。“轻裾”,为轻薄飘逸的长襟长衫。这种搭配,好像天然给人一种幽怨、委婉的情愫。

汉边让《章华赋》:“罗衣飘飖,组绮缤纷。”

唐杜甫《黄草》诗:“万里秋风吹锦水,谁家别泪湿罗衣?”

明周在《闺怨》诗:“江南二月试罗衣,春尽燕山雪尚飞。”

如果勾勒一下这三位诗人笔下的美女图,罗敷是一位清新脱俗的农家少妇,有着灵巧勤劳的双手和小家碧玉的美貌;胡姬则略带粗犷与豪气,于闹市中明艳动人,如果生在现代,很可能会被冠以“酒家西施”而爆红;而“美女”则与前两位不同,她是一位抑郁寡欢的冷美人,高洁傲岸又遗世独立。这千姿百态的美,不仅展现了当时的审美标准,还承载起了文人志士寄予的人物生命。

03汉末女子的精神面貌

如果你以为这三位女子,如貂蝉一般,只是挂在画室欣赏的美女图,那就错了。她们的性格特点、形象内涵和人生的苦恼,也体现了那个时代女性的精神追求与价值观念。

她们或采桑、或卖酒,勤劳勇敢、有礼有节、不甘受辱、不慕权贵,坚贞的追求自己的爱情和事业。

罗敷的魅力,在于“智”。与太守仆人的两次问答中,让太守这个好色之徒的面目暴露出。但罗敷仍不卑不亢,安静从容。她既不鲁莽,也不慌张,在太守提出无理要求时。她立马认识到自己的不利条件,和封建官吏”大官怕小官“的心理通病。采用“夸夫”的妙计来让对方无地自容,灰溜溜逃走。这些也都建立在,她对当时社会中封建官吏本性的深刻认识上。

胡姬的魅力,在于“勇”。胡姬勇敢刚烈的性格特征,将她与罗敷区别开来。好比二人同样演的是旦角,罗敷演的是闺门旦,唱的是“文戏”。胡姬演的就是刀马旦,打的是“武戏”。我们不难想象,胡姬喊出“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的愤怒与激烈。

罗敷善于斗争,胡姬敢于斗争,使得这两个人物相映生辉,又各放异彩。

《美女篇》遭遇的挑战与苦恼,则与罗敷、胡姬截然不同。曹操曾称曹植是诸兄弟之间“最可定大事”的人。但政治争夺中败给曹丕后,他变成了“圈劳之养物”。正如他诗中的美人一样,拥有高贵的门第和身份,拥有一切美好的条件,却找不到施展理想抱负的机会,只能等待岁月岁月空流、容颜衰老。但“美女”宁愿盛年不嫁,也不选择欺骗自己,随便择木而栖。

这也是他与罗敷、胡姬一样,对命运最后的反抗吧!

参考文献

网站:《国学大师》字典、词典、古籍,名物检索;

论文:《陌上桑》:汉代百姓的审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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