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壁画东西二壁到底哪位是后土,哪位是西王母?
一、形象装束中的特殊符号
东壁女神顶覆华盖,头戴龙凤花钗金冠,有不透明头光。双手持笏作后妃装扮端坐于龙凤椅上。冠顶中部高耸似火焰纹一样腾升,除了缀有凤凰外,还有龙纹装饰,冠左右下部的博鬓上各垂有三串珠珞。冠上系有青蓝色的纮,自然下落并无系结,垂至肘部。
素衣交领,领缘上绣有金色凤鸟纹样,肩部饰绿色披帛,胸前挂着金玉镶嵌的珠佩璎珞,璎珞串饰于胸前有一较大块的锁形佩件,佩件正中有震卦符号。身着大袖罗衫,长裙曳地。广袖边饰带上同样有凤鸟纹样,袖边并加饰有象征天人羽衣的羽翼装饰。腰间的玉环绶垂下来压住红色蔽膝(遮盖大腿至膝部的大巾)及裙幅搭于座前。足蹬粉红色的凤头高履,鞋底边缘缀有云纹镶边于脚踏之上.
西壁女神在服饰形制上基本与东壁一致,但仍然有明显的不同因素。头戴的龙凤花钗金冠中部有一白色圆光,内绘坤卦符号;胸前珠佩璎珞,上衣胸部右侧有婴儿图案;冠上未系有纮,白色云肩,肩部两侧饰红绲边垂于两侧搭胸前;紫色广袖,广袖边亦装饰羽翼,红色敝膝,组绶大佩,绿色披帛,足蹬凤头赤履,双手持笏板。
显然这些不同的元素并非随意而为,尤其是坤卦与震卦的区别,无疑是暗示着两位女主神身份。
西壁女主神冠上的坤卦符号
西壁女主神胸前的婴儿图案
赞成王逊先生 “东壁为后土,西壁为金母” 观点的认为:
后土与西王母两位女神皆有养育万物的品质,但西王母被强调的 特性为“洞阴之极尊”,“极阴之元”及位居西方。前胸所绘婴儿图案,并非专属于后土,西王母在这一性质上亦有设及,是西王母赐子和作为早夭女子养育者和守护者的神仙身份的象征。且这种婴儿图案,也见于同时期《神仙赴会图》西壁女主神和稷山兴化寺《弥勒说法图》中女主像的胸前,不一定有特定联系,可能是该期帝后服饰上一种程序化的装饰图案。
东壁的女神胸前有震卦符号,虽与西王母的“育养天地,陶钧万物”特征相符,但非其最突出的特点,且方位及五行不符。后土最主要的特性与震卦“吐生万物”“万物出乎震”显然一致,所佩戴震卦符号显然比西王母更为合理。
东壁女主神胸前的震卦符号
持相反观点的则认为:
“震为雷,为动”,“雷动惊蛰,万物发生”,“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绘有震卦符号的女神不是后土,而是暗含“附震而为木”的特性,将东方确定为东华帝君和金母的共同方位。
西壁的女神头部刚好有坤卦符号,且胸前绘有婴儿图案。《周易·说卦》记载:“乾者,天也,故称乎父。坤者,地也,故称乎母”,且强调为“大地母亲的特征”,故应该为后土。如以对应地的“坤”卦来对应西王母,而以“震”卦对应后土,不符合八卦之原义。
三清殿壁画东壁全图
二、东壁女主宝座前凤鸟、西壁女主宝座前供案以及宝座形制
东壁女主神的宝座为三面围屏式高束腰宝座,靠背上部由于头光与椅披遮挡不可见,两端各置龙首装饰,龙嘴衔有流苏垂于扶手处。三面围屏内搭满饰莲花图案的椅披,屏面满饰云凤纹。宝座两侧扶手同样饰以龙首,龙嘴衔有流苏垂至座面。宝座下方基台结构近似于宋代《营造法式》中须弥座的制式,基台束腰处以两截方形立柱支撑,转角处饰以联珠纹饰。
脚踏为须弥座型覆莲式脚踏,其间由细密云纹和如意纹装饰,间隙置以宝珠对称排列。
东壁女主神神座椅背及扶手处的龙首装饰
东壁女主神宝座形制与东壁男主神及北壁两尊男主神的宝座形制几乎一致,皆为龙椅。宝座前金莲旁有一只三色凤鸟,有学者认为此凤鸟为《海内北经》所载 “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之三青鸟。青鸟是凤凰的前身,故在此绘成三色凤凰。凤鸟跟随西王母是固定搭配,故东壁女神应为西王母。
东壁对应男主神座前八宝炉旁绘有青龙,从整体观察而言一对龙凤形成了呼应的对称关系,以青龙镇守东方朱雀守护西方的龙凤呈祥来匹配东华公和西王母。不过,“凤鸟河图,皆王者之端” 。自宋代开始,众神之尊已是玉皇大帝了。以龙凤来象征天地之尊的玉皇、后土,在元代壁画出现似乎更为恰当合理。
东壁女主神座前金莲旁的三色凤鸟
东壁男主神座前八宝炉旁的青龙
西壁女神的宝座为圈形扶手宝座,靠背垂以椅披,但被遮挡无法得知椅披图案。宝座靠背两端以凤首装饰,凤嘴衔流苏垂至下方。椅背上方三分之一处出横撑一根,横撑两端向下弯转并在转角处作以委角装饰,两端置以相同凤首衔流苏垂至椅圈。横撑与椅圈间施以短柱,形似传统建筑中的楼阁栏杆。椅圈下围子环绕座面,围子内外满饰云凤图案。两侧扶手的末端与座面间以涡卷装饰和棱形镂空构件连接固定。
西壁女主神神座椅背的凤首装饰
脚踏为一件覆莲式弧型脚踏。脚踏正面向内凹陷并以如意纹装饰,下部为覆莲式,由向内卷曲的花纹装饰而成。每朵莲瓣的上部设有一金色装饰物镶嵌以圆珠,并由金色麦穗状纹饰串联。
西壁女主神宝座为三清殿壁画中唯一的凤椅形制。宝座前设高束腰栅栏三弯腿翘头供案,供案的三弯腿足与西壁女神宝座扶手相互协调。贡案上置一盆盛开的牡丹(玉华)。
西壁女主神座前供案及案头玉华
故有学者从主尊座椅的不同、脚踏的不同、是否有香案等来区别后土与西王母。相较而言,后土皇地祇作为“四御”中唯一一位女性神祇,地位等级自然高于西王母。因此,东壁女性主神身份为后土皇地祇,西壁女性主神身份为西王母的推断具有合理性。
更有意思的是,认为东壁女神面带愠怒呈土色,而西壁则相对温柔娴静面色泛白。
三、蒙古人尚右习惯
元代时候的等级制度极其森严,在服饰方面的限制比之前朝代更为严苛。除了禁止民间穿艳丽颜色外,还要求汉人皆左衽以示遵循“右尊左卑”的等级之分。
有学者认为元代宫廷的习惯以右为上,三清殿壁画则遵循蒙古人尚右的原则以右为先,西壁略尊于东壁,且西壁女主神服饰为右衽。
另有学者提出不同观点,认为东西两壁是两组不同的画师所绘。按照传统壁画“对画”的原则,每组画师对宫廷冠服形制的了解以及粉本理解的不同,也就出现在了种种不统一的情况。
西壁女主神服饰右衽
四、附属神祇
东西两壁女神的周围有三组特征明显且能够确定身份并无异议的神祇,西壁有手持似乐器串铃相连六鼓的雷公,以及女性形象的电母和儒生装扮的雨师,八位头上冠饰八卦卦象的八卦神;东壁有冕旒帝王装扮的五岳。
西壁壁画的电母、雨师和手持似乐器串铃相连六鼓的雷公
西壁的八卦神和雷、雨、电之神皆隶属于太乙神,而太乙神则隶属于西王母。《宋史·卷四十九·志二》载:“太一一星,次天一南,天帝之臣也。主使十六神,知风雨、水旱、兵革、饥馑、疾疫。”;《老子中经》载:“太一君有八使者,八卦神也”;《墉城集仙录·西王母传》载:“王母遣使披玄狐之裘,以符授帝曰:太一在前,天一在后,得知者胜,战则克矣。”
西壁的八卦神
八卦神、雷、雨、电之神均为天神,随侍于天神西王母,故西壁为西王母。
东壁的五岳形象在寺观壁画众较为常见,比如繁峙公主寺以及河北石家庄毗卢寺明代壁画中均有清楚的榜题。
东壁的五岳
五岳为山神,与酆都鬼众都属于地祇。后土皇地祇则“为阴地者,五方相乘,五气凝结,负载江海山林屋宇”,故以这种相互间的关联性东壁为后土。
成书于东晋的《上清玉帝七圣玄纪回天九霄经》中,“西龟定录,东华校名,请以五岳群仙”,五岳群仙皆属于金母、木公名下。又《元始上真众仙记》载五岳河海十方灵官为金母所辖制。《太清金胭玉华仙书八极神章三皇内秘文》载木公、金母共同隶属玉皇大帝管辖之事,称其职能同其它洞天神抵一样,共同负责天上地下阴府事宜。
虽列举皆为东晋上清派经书,唐宋之前道教神仙谱系初创之时东王公西王母信仰比较盛行,也就出现东王公西王母身兼多能的情况。 道教在发展的过程中,始终都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神系,王逊先生参考的是南宋道士宁全真所授《上清灵宝大法》所记载的黄箓大斋三百六十分位神仙名目,时间相隔甚久远,教派不同信奉的神系也并不相同。
元代全真道派的信仰以祖师信仰为基础,将王朝祖先神的传统和祖师信仰相结合,形成自然神祇与祖师信仰结合的新模式。即便如此,也并非最终定型模式。随着元代灭亡和明代新的宗教政策推行,明代又出现了新的神祇体系。
故而,在没有具体确定的有力根据下仅凭猜想一切都是徒劳。
需要说明的是,三清殿神系的构成并非根据一部或者几部道经便可辨析,而是包括全真教祈福斋醮时的神灵降临,除非是能够得到其最初绘制的粉本来源榜题。比如现存待考的北壁西侧,勾陈所环列的神祇具体有哪些星君,在诸多道经中均与北极星君混合一起,加之道教源流纷杂,各派尊崇各有不同,甚至于出现自相矛盾以及交织混杂的情况,更加难以辨析。
元朝全真派斋醮科仪的典籍并没有完整流传下来,这一方面固然和焚经事件有关,另一方面也和全真派斋醮科仪发展过程中的多次变化有关。
总之,三清殿的神系构成是唐宋以来道教朝元体系的继承与发展,不但继承了以前的三清六御模式,还将全真列祖及的需要斋醮的主神囊括其中,构建出一个完整的三清六御三界部众的道教神体。而神祇身份的确认,王逊先生的《永乐宫三清殿壁画题材试探》已经给予了研究框架及方向,在神祇身份辨识的争议中,进一步考证的同时,或许已经距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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