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安氏世代皇商，专为皇室供茶。
有一种茶只供给天下最尊贵的人。
这茶既不是晒*，也不是烘*，而是放在暖茶女心口窝暖*。
安氏女儿自八岁起，每年暖茶一两，连暖十年，得一小罐茶。
这茶便是贡品。
家主阿娘说，暖茶虽辛苦，但不亏。暖茶女经年累月受茶叶滋养，肌肤胜雪，身轻如燕，功德圆满后，留下遗蜕，尸解飞升为「茶仙」。
上一世，我感念安氏家主的收养之恩，一直笃信她的言辞。
直到我死后，魂魄被人吞噬续命，身体被当作肥料埋在茶树下，我才知自己受了骗。
再次醒来，我回到了我开始暖茶的那天。
安氏茶园有一棵长在崖边的千年古茶树，茶树被雷劈毁一半，剩下的一半半死不活，每年只在清明前后发几十个新芽，得百十片茶叶，很是珍贵。
但前一世没人知道，作为「茶仙」尸解「飞升」的我，「遗蜕」就埋在这棵古茶树下，做了肥料。
不止是我，这棵古茶树下白骨累累，埋满了暖茶女的尸骨。
古茶树根须扎进骨缝里，将这些尸骨牢牢钉在地下，树身得到滋养，一日日茂盛起来，长出更多的茶叶。
安氏生意越发兴隆，地位愈发高贵。
讽刺的是，由皇帝下令建的「茶仙祠」就在古茶树旁，香火还很旺盛。
可惜，从来没有什么茶仙。
有的是……茶伥。
2
「雪芽，今日起，你便是兰溪安氏的暖茶女。好好暖茶，十年后，便可飞升做茶仙，莫让我失望。」
安氏家主安绿华一脸慈爱，摸着我的头说道。
一如她向坐在腐尸堆中的我伸出手那刻，如谪仙般，自带仁慈的光晕。
雪芽，正是她捡到我那日给我取的名字。
我点完头才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我开始暖茶的那天。
灵魂被撕裂吞噬的痛楚在身上如残雪般还未完全消融，但耳边的声音却在提醒我，
我重生了！
「这茶叶是千年古茶树上采下来的，能滋养女子的身体，轻身洗髓，渐成仙体……」
我如上一世一般，小心翼翼问道：「家主阿娘，我成茶仙之后，是不是就能让我的家人都活过来了？」
大荒之年，我爹、我娘、我奶奶没有卖我，也没舍得拿我跟别家的孩子换了炖汤喝，而是将最后一口口粮留给我，让我活了下来。
我，想要我们一家都活得好好的。
安绿华一愣神，眼中闪过一如前世的算计，和蔼地一笑道：「那是自然，你到时候都是仙人了，复活几个凡人不成问题。再说，你暖的『仙茶』本身就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前一世，才八岁的我，得知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救活家人时，感激涕零，「扑通」跪下来，对着安绿华「咚咚咚」磕了十几个响头。
对安绿华的话深信不疑，一心想着复活自己的家人，找回当初四口之家的幸福，拼命暖茶，对自己身体逐渐出现的异样视而不见，一厢情愿地要成为「茶仙」，暖出一罐能起死回生的「仙茶」。
这一世，我见到这个人面兽心的老畜生，恨得牙根直痒，也只能垂下眼眸，装作受宠若惊，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应了下来。
因为，我知道，若是我不答应暖茶，今晚便会成为祭祀古茶树的祭品。
3
其实，这个秘密是我死之后才知道的。
那时，我融在茶叶里的魂魄还未被人喝掉，飘在装茶叶瓷瓶的瓶口，能看得很远，听得很远。
那晚，我亲眼看到，他们将一个不愿暖茶的女孩儿，塞住嘴巴，捆了手脚，活埋在古茶树下。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那棵古茶树其实是活的，土下的根须如同蛇群般顺着七窍，钻入女孩儿的身体，只一呼一吸的工夫，一个活生生的人，便成了一个血肉全无的骷髅了。
老百姓视古茶树为神树，他们不知这是棵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树。
而安绿华不会不知情。
所以，她在饲养妖树，以此攫取财富和权力。
4
「 把这个茶叶放在胸口，记住，一刻也不能取下来，直到茶叶完全暖干。半途而废，是要受到惩罚的噢。」
安绿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道。
我乖巧地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懵懵懂懂，战战兢兢。
「乱世之中，像家主这么仁善的，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你们专心暖茶，暖好了，还能成仙，上哪儿找这种好事？做人要懂得感恩，是不是？」
她的管家曹婆子一边敲打着我，一边给我穿了一个特制的红肚兜，肚兜里面缝了一个抽绳小口袋，把茶叶放进这个口袋里，扎上口子，贴肉暖着。
安绿华笑而不语，一双眼睛蛇一般地盯着我，看我的反应。
哼，我可是小孩子。
我「哇」一声哭出来：
「家主阿娘最好了，雪芽最喜欢家主阿娘了！」
曹婆子脸色一变，忙看向安绿华。
安绿华笑着拍拍我，对曹婆子道：「一个小孩子，你说那么多做什么？说得跟我有什么目的一样。」
曹婆子一激灵，对着自己的嘴「噼里啪啦」打了起来，下手之狠，像是疯了一般。
「是奴婢嘴贱，冒犯了小姐！是奴婢嘴贱冒犯了小姐！」
这安绿华怕不是会法术，曹婆子手不由己？
想到这儿，我后背「唰」一下冒出冷汗来。
「来，阿娘给你系绳子。」
安绿华嘴角含着柔柔的笑，在曹婆子「啪啪啪」的打嘴声中，将红肚兜的绳子一拉，紧紧地系在我身上。
茶叶包挨着我皮肤的那一刹那，冰凉刺骨，让我如坠冰窟，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家主阿娘，我冷。」
「多穿些就好了。」
安绿华给我披了个棉袄，满意地一笑，看了一眼曹婆子，曹婆子这才停下手，嘴已经肿得跟猪嘴一般，带血的口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眼泪汪汪。
出了门，安绿华对曹婆子道：「过犹不及。有些话说多了，会惹人厌烦……」
不得不说，纵然是重生，安绿华还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我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5
看着安绿华和曹婆子出了院子，我关上门，立马颤抖着将这古茶树的茶叶取出来，埋进花盆里，又塞了普通的茶叶进去。
因为，这个茶是会吸人精血的。
上一世，暖茶的第一年，我便开始没有力气，跑上几步便要喘上一喘。
第二年开始变瘦，吃得再多，都还是饿。
第三年开始时不时生病，尤其怕冷风吹，一吹就感觉吹透了。
第四年到第七年，我已经是个药罐子，天天汤药不断，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
到第九年头上，十七岁时，我走路需要人搀扶，皮肤白到透亮，瘦到皮包骨头。
我那时都不敢照镜子，怕吓到自己。
第十年，最后一年，我在床上度过，浑身都锥心地疼，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掉，到最后，一头乌发掉得一根不剩。
可，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我还满怀希望成为茶仙，去复活我的家人，跟他们团聚。
死后我才知道，当年所谓的饥荒是因为出了妖异。
那棵千年茶树没被雷劈死，吸了方圆百里的灵气，来修复自己，造成了灾荒，我父母和乡亲们其实都是被妖树害死的。
饿殍满地，易子而食，怎一个「惨」字了得？
现在想来我真傻，上一世竟认贼作母，死了还帮人数钱。
想到这里，我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耳光。
6
这几天我都睡得不踏实，一直暗暗盘算着如何报仇，如何让自己远离戕害，同时能为民除害，毁了那棵妖树。
如果我记得没错，两年后我会遇到一个穿得像乞丐一样的独眼道士，他会悄悄告诉我身上的东西会要我的命，并送给我一张符纸。
上一世，我以貌取人，对安绿华奉若神明，完全不相信这个又丑又脏的老道士，随手便扔了那张符纸。
但，就算这次我肯相信这个道士，他也出现得太晚了。
安绿华会每半年收一次茶叶，我茶叶交上去，她闻到味道不对，我就死定了，根本等不到两年。
正在我一筹莫展时，竟出现了转机。
以一条人命为代价。
7
冬至这天，安绿华请我们几个暖茶女吃饺子。
开席前，她亲切地摸摸这个的手，握握那个的手，查看我们的冷暖。
但凡谁的衣物单薄一些，负责伺候的丫鬟便要受到训斥和责罚，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
几个年纪小的，更是感动得直掉眼泪，抱着她「阿娘阿娘」地叫，好不亲热。
我也硬挤了两滴眼泪，凑热闹。
吃完饺子，安绿华示意曹婆子拿了几件新做的棉披风过来，说是里面放了古茶树的根须，而且放在茶仙祠开过光，不仅保暖，还能助我们加快暖茶的进度。
可我们五个人，只有四件。
「曹婆子年龄大了，糊涂也就罢了，这个裁缝也是个糊涂的，明明我有五个女儿，却只做了四件披风。
「偏偏这料子是京城时兴的新料子，得现去买，一来一回，得费些时日。剩下的一件啊，得等年根儿才能拿到。你们姊妹们看看，谁要谁先不要。」
安绿华说完，垂下眼眸，细细品着曹婆子递过来的茶。
上一世死后被埋在古茶树下，被根须刺穿身体，吸走血肉，说心里没有阴影是假的。
我本能地不想要，反正只有四件。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上一世不记得有这一出啊。
8
「姐妹们，我体寒怕冷，就不客气了，先拿了啊！」
我正犹豫着，两个刚暖茶一两年的小姑娘，先各自选了一件披风，高兴地披在身上。
锦袍映着灯光，亮闪闪，说不出的华丽。花样、颜色和款式都是一等一的漂亮。
若是前世，我肯定早就扑上去，抢一件来穿。
但，这东西穿了怕是百害无一利。
「阿娘，我年龄最大，这云锦就让给妹妹们吧，我再等等。」
已经暖茶七年的清雾姐姐虚弱不堪，额头上都是冷汗，小声说道。
话音刚落，安绿华抬眸猛地看向她，像极了寻到了猎物的狼，眼底透过一丝阴狠，但转瞬又被笑意掩盖，对我们剩下的两个道：
「你们两个，还不谢谢清雾姐姐？清雾姐姐连云锦都让给你们了呢！」
安绿华咬着牙，加重了「云锦」二字。
我心里「咯噔」一声，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难不成安绿华也重生了，在寻找可能存在的重生者？
9
安绿华那一眼以及刚才那句话，让我意识到，我差一丁点就掉进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方才，清雾犯了两个错误：
一，她明显很怕古茶树的根须，冷汗控制不住地冒。
二，这个披风的料子是云锦，两年后兰溪才流行， 如今只有京城有，若不是重生者，怎么知道这是云锦？
想必清雾重生得晚，觉得自己胜算不大，自己先露了怯，让安绿华看出了破绽。
思及此，一股寒意如蛇一般顺着我的脚踝，爬遍我的全身。
我强撑着发颤的腿，跟另外一个暖了三四年茶的小姑娘，拿了袍子，冲清雾道了谢。
安绿华缓缓走到清雾身边，笑着拍拍她颤抖不已的背道：「难得清雾品德高尚，不为外物迷眼，为娘决定亲自助她早日成仙，今日起，清雾便搬到我那个院子住吧。」
清雾「扑通」一声跪下，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拼命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落在其他几位暖茶女眼中，还以为她是激动得失了态。
但，只有我知道，她那是在求饶。
重生，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心机，就算是重生一百次，还是炮灰。
10
这之后，安绿华草木皆兵，又想方设法找出两个重生者除掉，才稍稍放心一些。
府内一时间人心惶惶。
我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每一晚都在噩梦中惊醒。
只要安绿华一有动静，一说话，我就必须绞尽脑汁揣度她的用心，生怕一不小心露了马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觉得若是这样下去，我没有被茶叶吸干，就已经被安绿华折磨疯了。
11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过了年，可以采春茶的时候。
清雾死了。
比上一世足足提前了两年。
曹婆子指挥家仆搭灵堂，摆香案，送清雾飞升。
她的遗蜕我们都没有资格看，被封在棺木中抬进灵堂。
停灵三日，惯例是前两日奏哀乐，最后一日下葬前开馆看遗蜕，若遗蜕不在了，便是飞升成功了，奏喜乐。
三日后开棺，不出所料，棺内空空如也。
在百姓的注视下，安绿华扶棺泪目，高呼道：「安氏，又出一位茶仙！天佑兰溪！」
喜乐奏起，安氏布施七日，给清雾积福。
众人皆赞安氏家主安绿华仁善无私。
也是那日，我看到了排队领粥的独眼老道士。
一身道袍补成百结衣，不仔细看，就是一件丐服。
拜安绿华所赐，一切，都提前了。
12
我像前世一样，跟几个暖茶女一起到粥棚，轮流给灾民舀粥。
轮到老道士的时候，我特意多给他半勺，将他手里缺了个口的大瓷碗装满。
他一愣，抬起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看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冲我一笑：「小姑娘心善，老朽得一饭之恩，定当厚赠。」
世间万事万物都讲机缘。
他只有欠了你的，才可能补给你。
我就是要创一个机缘，让他补给我。
待我把粥勺给了下一个暖茶女，喝完粥的老道冲我招手：「小姑娘，来来来。」
无人处，老道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给我：「送给你，贴身放好。」
「这个有什么用？」我歪着头抻平符纸正面反面看一遍。
「你印堂有黑气，眉尾有厄纹，主招妖邪。此符能隐藏人味，能挡灾，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嘞。」
老道捋着胡须道。
我正想问他要几张能除妖的符纸，不想，如上一世一样，曹婆子寻了过来。
我将符纸匆忙塞进袖子里。
老道低声道：「安氏茶园东三里破庙，有事去寻我。」
说完将破碗往怀里一揣，转身唱着不成调的歌走了。
「云外几重山，茶园落日间。春风吹古木，山雨润新芽……」
歌声浑厚苍凉，带着几分寥落。
曹婆子眯着眼问是谁。
我望了一眼他的背影，一把抱住曹婆子，将头埋进她的裙裾，颤抖着呜咽道：
「阿嬷，这个疯子好可怕……」
13
清雾头七回魂这天，皇帝亲临安府，来品「仙茶」。
据说，那皇帝常年喝「仙茶」，百岁还是青年模样。
我早早躲在屏风后，偷窥着大厅里的一切，看看能不能找到安绿华的破绽。
重活一世，我的视觉和听觉都灵敏很多。
一丈之内，绿豆大的字我都看得见，对方说悄悄话也听得清清楚楚。
安绿华净手焚香，亲自煮茶冲泡。
茶罐不大，是难得的天青色，上面写着「清雾」两个字。
罐子一打开，一股异香弥散开来，引得众人翕动鼻翼。
那是「仙茶」自带的少女香。
「皇上，这是清雾每年生辰的雨雪之水。」
安绿华将一小瓶水倒进煮茶的银鍑中。
「若那日不下雨，又该当如何？」
皇帝的目光透着一丝不善。
安绿华忙道：「那就用晨露，虽费事些，但必定确保当日有水可存。」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水沸入茶。
安绿华将墨绿色的茶叶倒入水中后，又对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道：「黄公公，这茶叶切记不能碾碎，直接倒入水中即可。」
那太监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茶水，生怕漏下一个步骤。
三沸之后，得茶汤一小碗，倒出，置于杯中，茶香满室。
安绿华将茶汤奉于皇帝。
茶烟缥缈中，一个一寸大小的窈窕身影便立于茶水之上，伴着袅袅茶烟，翩翩起舞，宛如海上幻仙。
看衣着眉眼正是清雾的模样。
「这便是这罐茶的『茶仙』？」
安绿华点头：「茶名『清雾』。」
「真美！」
皇帝一时看痴了，伸手去摸，手指刚一穿过白烟，那身影便「嘭」一声化作一团浓雾，混入茶烟，不见了踪影。
手指退出，那身影又复立茶上。
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茶仙」，而是清雾十年间日复一日被茶叶吸走，融在茶中的魂魄。
皇帝目光灼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闭目回味，表情沉醉。
我的心一悸，猛然想起，上一世我魂魄沁入茶中，惨叫着被人就着茶水一点点吞进去。
那种疼痛是灵魂被撕裂的疼，是剥皮拆骨的疼，疼得刻骨铭心。
此刻，清雾的灵魂应当也在挣扎，在哀号。
我的手不由得渐渐握紧。
这一世，纵然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一定要这些人渣付出代价。
14
皇帝喝完茶，神清气爽，满意地说了一句：「赏！」
他身边的大太监收了茶叶，命人抬出了一箱子的金元宝，一打开，满室生辉，亮闪闪的，不能直视。
安绿华喜极而泣，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皇帝起驾时，安绿华将茶罐和煮茶用的水交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黄公公，这罐茶一共可饮十次，都在每年的三月初一。」
三月初一正是清雾的生日。
十年间融在茶中的魂魄渐渐入体，可化暖茶少女的气运寿命为己所用，增寿驻颜。
这便是「仙茶」的秘密。
「陛下，下个月十五，是神树诞，正是封禅神树的好时机。若陛下肯亲临赐封，必将名垂青史。」
皇帝一摆手，对黄公公道：「着礼部安排封禅，告诉他们朕会亲临。」
安绿华大呼万岁，唇角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皇帝又道：「我另订了一罐茶给慈安公主，你可安排好了？」
慈安公主是皇帝的老来女，皇帝甚是喜爱，但慈安自幼体弱，并非长命之相。
「陛下请放心，已经在暖了，才找到八字合适的。若急用，我用功法加持，五年即可。」
安绿华低声道。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有劳安家主。『雪芽』这个名字朕甚是喜欢。」
雪芽？不正是我的名字？
这一世我暖的茶要献给公主？
我想到刚才那天青色茶罐上的「清雾」二字，不由打了冷战，碰到了身旁的木凳，弄出了声响。
「谁？」
安绿华眼眸寒光一闪，用力吸鼻子，猛嗅几下，在静谧的厅堂里很响，像极了猛兽觅食。
突然，皇帝的两个近侍几步跨到屏风前，长刀「刺啦」一声出鞘。
我闪到一边，紧贴墙壁，捂住口鼻，大气不敢出，冷汗顺着额头，小溪般滑过脸颊，自下巴滴落，砸在地上。
妈的，莫不是我重生之后也是个炮灰？
这时，安绿华猛一跺脚，喝了一声「叱」，声如雷鸣。
我身子一抖，险些跳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自屏风后「刺溜」一下，蹿了出去。
「喵」一声惨叫，被全身戒备的侍卫，劈成两半，血溅在屏风上。
「嗐，原来是只猫啊！」
侍卫将刀「咔嚓」放回刀鞘，外间的人都舒了一口气。
由于劈的速度过快，自中间劈开，落在地上的狸花猫两个半拉身子还活着，在血泊中抽搐不止。
若不是我身上揣着老道给的符纸，且正好有一只倒霉猫在这里，今天被劈成两半的就是我。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恶心，我的胃止不住地翻江倒海，差点儿呕出来。
15
人声渐远，我瘫坐在地上，盯着地上被血浸湿的猫尸，突然想起，上一世我好像也见过这么一具猫尸。
是清雾的猫！
安绿华不许我们养任何宠物，这只猫是清雾偷偷养的。
上一世，清雾死后，这只猫趴在清雾的棺材上死活不下来，被安绿华着人活活打死。
是我偷偷给它收的尸。
没想到，这一世，它救了我一命。
给它收尸的人依旧是我。
我脱了外衫，将猫的尸体裹起来，悄悄拿到人迹罕至的后花园，准备挖个坑埋掉。
刚挖几下，便挖到一个东西。
在土里扒了几下，竟是一个油布包，我捏了捏，好像是一本书。
我把猫尸埋进坑内，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打开油布包。
是一本纸张泛黄的《茶经》。
是陆羽《茶经》的原本，里面还有他亲绘的茶图。
自助者，天助。
这一世，充满了变数。
16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
「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
……
我粗略一翻，却发现一件怪事。
我之前看过的《茶经》分上中下三卷。
上卷：源，具，造。
中卷：器。
下卷：煮，饮，事，出，略，图。
但这一本竟是四卷。
除了前面这三卷，还多出了一卷：异。
上面记录了六处异茶，其中一个正是兰溪古茶。
「兰溪有古茶，其色丹朱。分两味，一味香醇，善夺魄；一味清雅，善醒魂。树身伟而巨，三人合抱。其树二，缠绵而并立于危崖……」
所以，这才是《茶经》的初本？
后来，由于某种原因，删掉了最后一卷？
这时，天色已暗，一会儿曹婆子就该借着送吃食，来查点人数了。
我将《茶经》塞进怀里，又见埋《茶经》的地方有几株断肠草很是鲜嫩，心中一动，采了些塞进袖子，回了住处。
断肠草的嫩叶跟古茶树的叶片很是相似，干了之后，更是难以区分。
这一次，我要让喝茶的人，肠穿肚烂。
17
「安氏又出一位『茶仙』，今晚家主祭祀神树，闲杂人等回避，一律不许外出。你要是不听话，乱跑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曹婆子对我道。
我一边点头一边往身上又披了一件袍子，瑟瑟缩缩地道：「多谢阿嬷提醒。最近不知为何，我冷得厉害，等会儿我就睡下了，就不送阿嬷了。」
曹婆子满意地点点头，神色缓和不少。
曹婆子走后，我吃了点东西，等到三更时分，插上门，换了暗色的衣服，跳窗出去。
今晚祭祀，走动的人少，正是我出去的良机。
我要去做一件要紧的事——
去找独眼老道。
18
夜色掩护下，我凭着前世的记忆，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狗洞钻了出去，直奔破庙。
经过安氏茶园时，却隐约听到了哭声，好像从古茶树那边传来。
我矮着身子，钻进茶园，悄悄过去查看，却看到了令人不适的一幕。
安绿华跪在古茶树下的香案旁，曹婆子像拎鸡一般，拎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用一把尖刀往那孩子脖子上一刺，血喷出来，倒拎着围着茶树走一圈，血顺着孩子的脸一滴滴地滴在茶树根上，原本的大哭声变成呜咽，渐渐没了声息。
若是我没记错，这个孩子正是前几日，她们捡回来的
作者：酉月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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