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7月13日上午,秋瑾在大通学堂,面见赶来相劝的王金发,表示”革命要流血才会成功”,岿然不动。下午,清军前来,抓人时多人死伤,秋瑾等6人被捕。次日,山阴县令李钟岳奉命提审,秋瑾只是说:“革命党的事不必多问。”还写下7个字:
“秋雨秋风愁煞人。“
绍兴府怕久则生变,请准浙江巡抚,就地处决。15日凌晨3时,动刑之前,李县令说:”尔之冤屈,我深知之,鄙人位卑言轻,愧无力成全,然死汝非我意,幸谅之也。”说完,当场泪随声堕,衙役们也相顾恻然。
他自作主张,答应了不枭首、不剥衣服,随后秋瑾被押至轩亭口刑场,执行枪决,时年32岁。3天后,李钟岳因庇护女罪犯而遭革职,终日愧疚,念叨着:“我虽不*伯仁,伯仁由我而死!”100天后,在家中悬梁自缢,年仅53岁。
鉴湖女侠祠建于西子湖畔,有个“清山阴知县李钟岳之神位”,下书“山东安丘县人,秋案中有德于女侠。”一位官员因冤案而不惜丢掉官位、甚至以命相酬,在近现代还真没有过第二位,且献上秋瑾的这首《秋海棠》:
“栽植恩深雨露同,一丛浅淡一丛浓。
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
1875年11月8日卯时,秋瑾出生于福建省云霄县城紫阳书院,即七先生祠,初名闺瑾,乳名玉姑。东渡日本后改名瑾,字竞雄,自号”鉴湖女侠”,笔名秋千。秋家籍贯浙江山阴,自曾祖起世代为官,祖父秋嘉禾做过厦门知府,父亲秋寿南举人出身,母亲单氏为萧山望族之后。
幼年,她随大哥秋誉章,一起在私塾读书,国学底子很厚,写得好诗词,从小还练习武术,到湘潭后,主学巫家拳,15岁时,跟表兄学会了骑马击剑。居所旁有家妓院,为救一雏妓,秋瑾飞镖传书:
“若要保全性命,立即释放春红,明天上午十时,海会寺前接人!”
署名是“鉴湖女侠”。老鸨一查,知道了咋回事,惹不起啊,只好照办,好嘛,算是成就了秋瑾的名号。
秋父任湘乡县督销总办时,将她许配给富绅王廷钧,1896年结婚,在湘潭管理义源当铺,秋瑾喜欢诗文,拜了曾广钧为师。第一次去神冲老铺看公婆,引起不小的轰动,女侠也开心地朗读了诗作《杞人忧》:
“幽燕烽火几时休,闻道中洋战未收。
膝室空怀忧国恨,谁将巾帼易兜鍪(mou)。”
双峰荷叶镇是曾家发祥地,出了很多高人,秋瑾与富厚堂唐群英很谈得来,还有隔着一条山冲的光甲堂葛健豪,那年,潇湘三女侠结义,分别是21岁、25岁、31岁。《唐群英评传》写道:
”她们情同手足,亲如姐妹,经常集聚在一起,或饮酒赋诗,或对月抚琴,或下棋谈心,往来十分密切。”
1900年,王廷钧花钱捐了个户部主事,带着一家人进京,赶巧不巧的,庚子之变,在秋瑾坚持下,又回到了荷叶镇,三姐妹再度团聚,她说:“人生处世,当匡济艰危,以吐抱负,宁能米盐琐屑终其身乎?”还做了一首《宝刀歌》:
“北上联军八国众,把我江山有赠送。
白鬼西来作警钟,汉人惊破奴才梦。”
1903年,王再次去京复职,秋瑾在北京,结识了小她8岁的吕碧城,吕父是进士,寿宴上饮酒过度而亡,结果,母女五人家产被夺,来到了塘沽舅舅家。吕碧城惨遭退婚,接受新式教育后,却又逃婚,身无分文,以打工为代价,栖身天津佛照楼旅馆。一天,苦闷之余,写了首词,寄给了《大公报》:
“愤怀难泻,遍地离魂招未得,一腔热血无从洒,叹蛙居井底愿頻违,情空惹。”
爱才如命的英敛之,立马赶到了旅馆,邀请吕碧城担任报社编辑,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新闻女编辑。第二天,她来到报社,很多人手里举着刊登着那首词的报纸,为她欢呼。从此,吕碧城一发而不可收,成为女权运动的领袖人物。有诗赞曰:
“飞将词坛冠众英,天生宿慧启文明。
绛惟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
一天下午,吕碧城正在报社里忙活,有人来报:“来了一个梳头的爷们找您。”起身出迎,才知道是秋瑾女扮男装而来。原来,秋瑾也有个碧城笔名,导致不少人以为那些文章是她写的,因为腔调与才情太相似了。
俩人一见如故,一聊就是一个通宵。三年后,秋瑾被*,全国噤若寒蝉,吕碧城写了《革命女侠秋瑾传》,以示纪念。她做了北洋女子公学校长,培养了邓颖超、刘清扬、许广平等大批优秀女性。吕碧城支持袁世凯称帝,此后一心向佛,1943年1月24日,在九龙逝世,享年60岁。
那时候,女性都是在家听堂会,戏园子也不接待。秋瑾不管这一套,身着男装,坐着西式的四轮马车去听戏,开创了贵族女性上戏园子的先河,震动京城,还被老公打了一顿。秋瑾很郁闷,写了那首《满江红》:
身不得,男儿列;
心却比,男儿烈!
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
俗子胸襟谁识我?
英雄末路当磨折。
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1904年7月,她不顾家人反对,自费东渡日本留学,以诗言志: “漫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独向东。诗思一帆海空阔,梦魂三岛月玲珑。”秋瑾补习日文之余,最爱参加留学生大会,喜欢登台演说,谈一些革命啊救国啊,以及女权道理。
她在湖南老乡里,结交了黄兴、宋教仁、陈天华,浙江的是鲁迅、陶成章等。秋瑾和刘道一等10人秘密结为三合会,宗旨是反清复汉,受封为白纸扇,相当于二号军师。她主编了《白话》月刊,孙中山对此十分赞同,提出建议说:
”依据此特长,利用宣传工具,报告时事,解决实事,效果越直接越迅速越好。”
秋瑾以”鉴湖女侠”为笔名,发表了好多文章,颇为精彩:“身儿是柔柔顺顺的媚着,气虐儿是闷闷的受着,泪珠是常常的滴着,生活是巴巴结结的做着:一世的囚徒,半生的牛马。试问诸位姊妹,为人一世,曾受着些自由自在的幸福未曾呢?”
秋瑾性格刚烈,一次,见到某留学生携带妓女,立即上前痛斥。湖南人陈范带了两个小妾来读书,自觉红袖添香,秋瑾哪里看得惯,极力促成那俩女子离开,还反对他把女儿许配给广东富商为妾,恨得老陈牙根发痒,也惹不起她。
1905年初,秋瑾回国一趟,在上海爱国女校,拜会了光复会会长蔡元培,回绍兴,在热诚小学校见到了徐锡麟,在徐介绍下,也加入了光复会。7月,秋瑾回日本,轮船驶过黄海,感慨万千,写道:
“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拼将十万头颅血,需把乾坤力挽回。“
回到东京,她进入青山女校。一天,在黄兴寓所,由冯自由介绍,加入了同盟会,被推为浙江主盟人。那年冬天,清驻日公使串通文部省,搞了一个《取缔中国留学生规则》,驱逐革命党人。当时,分为两派,一是忍辱求全,一是罢课回国。
在一次集会上,面对那些质疑她回国动机的说法,哈哈,包括鲁迅,秋瑾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倭刀,猛地往讲台上一插,大喝道:“如有人回到祖国,投降满虏,卖友求荣,欺压汉人,吃我一刀。”她写过一篇《对酒》,可谓豪情万丈: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1906年初,秋瑾等愤而回国,与易本羲在上海创办了中国公学,3月,在湖州南浔镇浔溪女校任教,与徐家姐妹订为生死之交。后回上海,以锐进学社为名,联系长江一带会党,准备起义。9月,在虹口试制炸药时,不慎炸伤了手臂。
满清立宪后,同盟会压力山大,兴中会、华兴会、光复会分别在两广、两湖以及长江流域起事,秋瑾在杭州在新军中发展了不少关系,与将去安徽的徐锡麟约定,在皖、浙二省同时发动。可惜,刘道一在萍浏醴起义失败,打乱了整个计划。
她特意回了一趟荷叶镇神冲,取得2000银元,和家人诀别时,声明脱离骨肉关系,当时乡里亲友,莫不惊怪,认为秋瑾疯了,加以唾骂。辞官回乡的丈夫最是心知肚明,知道她是:
“自立志革命后,恐株连家庭,故有脱离家庭之举,乃借以掩人耳目。"
徐家姐妹得知她在上海筹办《中国女报》,经费困难,慷慨解囊,使得第一、二期得以顺利出版。1907年5月,秋瑾再次来徐家话别,徐自华将全部积蓄和首饰,约合黄金30两,交付作了起义经费。秋瑾从手腕褪下翡翠玉镯一对,回赠知己作留念。
秋瑾主持大通学堂校务,派人到浙江各地联络会党,按照”光复汉族、大振国权“的顺序,秘密编制了八路光复军,以徐锡麟为总头领,还起草了檄文、告示。五六月间,广东同盟会在潮州、黄冈和惠州先后发动。
浙江这边,金华和武义的起义很快失败,7月6日,徐锡麟在安徽仓促动手,刺*了庆亲王的女婿恩铭后,在安庆遇害。7日,绍兴知府贵福得到了胡道南的告密,急忙做了安排。
10日,杭州武备学堂的革命学生前来密告,省里已经准备发兵,秋瑾马上安排相应人员的疏散,毅然拒绝了要她离开的一切劝告,毅然留守,为革命殉道。在她死后,墓葬前后挪动了10回,昭示着深刻的历史变迁。
那天死后,绍兴同善局草草成殓在城外卧龙山。2个月后,大哥秋誉章秘密雇人,将遗体挖出,暂时放在严家潭殡舍,不久,主人得知是女匪,逼迫秋家将尸骨,移出。第二年,吴芝瑛、徐自华为实现遗愿,把秋瑾落葬在杭州西泠桥西侧。
半年后,被人告发,只好迁葬回绍兴严家潭。1909年,王廷钧死后半年,王家将夫妻在湘潭昭山合葬,这已经是第五葬了。不久,辛亥革命成功,长沙岳麓山建烈士陵园,黄兴、蔡锷等相继落葬,又想起秋瑾,很快给迁了过来。
没想到,浙江省议会不干,1912年10月,秋瑾灵柩运到上海,27日,抵达杭州,葬在西泠桥,备极哀荣。12月9日,孙中山亲自到秋瑾祠祭悼,写了一副对联:
“江户矢丹忱,感君首赞同盟会;轩亭洒碧血,愧我今招侠女魂。”
1964年底,有人说了一句:“不能与鬼为邻,让他们过过集体生活。”于是,孤山一带的30个坟墓,以及牌坊都被拆掉。秋瑾遗骨放在一只两尺的陶瓷罐内,单独葬在鸡笼山马坡岭,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1980年,浙江省在西泠桥畔,为秋瑾第3次重建墓园。2008年4月,湖南娄底市双峰县八女杰雕塑揭幕仪式,在女杰广场举行,分别是葛健豪、秋瑾、唐群英、向警予、蔡畅、王灿芝、曾宪梓、曾宝荪。
她的儿子王沅德乐善好施,是湘潭首富。女儿王灿芝从纽约大学毕业回国,成为中国第一位女飞行员。秋瑾虽没活在民国,她的英烈却光照千秋,正如她在《剑歌》所写:
“死生一事付鸿毛,人生到此方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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