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菜包
前段时间回了一趟老家，结果在爷爷祖屋的发霉书架里，偶然看见了这么两本奇书：
左边黄色封面的叫《摸透男人心 摸透女人心》，右边红色封面的叫《情爱与应酬 ——青年实用社交丛书》，左右还带了两句引言：使你潇洒的风度更具有豪爽的气质；让你青春的眸子闪烁着迷人的魅力。显然，这是两本情感类指南书，专门教那些迟迟找不到另一半的青年如何脱单。
不过，从满目疮痍的封面里人物那充满改革开放风气的穿着，以及放在当代显得有点怪尬味道的行文中，你完全可以看得出来，这俩书肯定年纪都不小了。
是的，年纪还真不小了。它们一本出版自1988年7月，一本出版自1993年5月，定价分别为2.43元和3.60元人民币。在当时，这不算小钱。
我本想带着“嘲笑古旧价值观”的心思，去找找三四十年前流行的恋爱价值观的乐子，结果把书翻了底朝天后，我发现小丑是我自己，乐子也是我自己。
这篇文章并不是什么通古贯今的深刻大论文，纯粹是找到了点乐子想分享给大家一起看看，大伙也轻松看过忘了就好。
首先看看这本名字叫《摸透女人心 摸透男人心》的老书。当然，这标题不是在预设读者的取向是个双。近四十年前的情况，和如今万事万物必须严格分为“男性向”和“女性向”的产品风气不一样，从封面你就能看出来，这两本书主打的就是一个性价比 实用性——无论男生女生都能看。因为两本书还真就都专门为男女读者分成了不同的章节：
（而且还遵循了朴素的“女士优先”的精神，把女性内容放在了前面）
但这书，真的摸透了男人女人的心吗？
这本出版于1988年的老书，内容确实充满了年代感。里面充斥着那些我们已经在互联网上看过了几百遍的、对性别刻板印象的重复，爆典发言连当代孙吧老哥看了都得惊呼先人才是高手。
比如在“摸透女人心”的部分，书就根据情感、人际关系、教育等等方面，以“规律”的形式，阐述了本书所认为的女性的“特征”。
来看看这几页，相信无论你是男是女，不论你打不打拳，但凡你是个活在2023年的正常人类，肯定都会因为其中几条的刻板程度而皱眉头：
等等等等。奇妙的结论实在太多了，每一句放到今天可能都会成为典中典的极致。我好奇作者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些结论的而一条一条仔细查阅，才发现，这些结论，基本大多都建立在日本学者对他们国家女性的研究中。书里引用了大量日本两性论文和社会调查，包括读卖新闻产经新闻等数据，突然就不难理解了。
比如，如今我们2023年都还能在各种影视作品里看到这样的桥段：女生嫌弃男主车破烂，最后被大款的宝马给牛走了。而这种“女性爱豪车”的意象，连续半个世纪都在文娱作品中被当做展现女性角色“拜金”一面的典型场景。对于“女性容易被好车吸引”这件事，这本书是这么看待的：
简单来说，书认为女性被社会地位困住了扩张见识的需求，而“坐男人的车”就是满足这种需求的现实方式，因此车才充满了魅力。想想你看过的各种影视剧（尤其是日剧），是不是有不少符合的场景？
比如再来看看这一段逆天发言：
这段支持“暴力”是让女人服从的一种方式的阐述，显然非常带有曾经日本男女社会地位情况的色彩。尽管这书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书，但至少在如今，这些句子是不太可能明面出现在中国任何一种正规出版物里的。
当然还有更牛的：
虽然我们不能忽视时代背景来评价书的内容，毕竟当代剑斩前朝官也没有意义，但还是能显然看出本书作者极强的男性至上意识，和喷涌而出的物化女性的态度。获得了女性“第一次”的男人，就拥有支配她一生的魔力，这样的发言别说放在今天，就连放在二十年前可能也得吓死人。也许对当时的中国读者来说，阅读这般将女性放荡式解构的书籍，就和如今的我们读男频爽文感受到的快乐差不多吧。虽然这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书了。
既然“摸透女人心”这边都是这般哈死人的内容，那“摸透男人心”呢？
基本如你所想——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内容，甚至还有些显然为男性的下流开脱的倾向。
比如在阐述如何理解男人心思的章节，一上来第一章就是：
（男人想和你啪啪啪，并非下流）
相较于女性章节那般对女性的激进与苛刻，这本书几乎为男性的各种“冒犯”都找了神奇的借口。比如，在这一章中，作者如何论证“想艹比并非下流”的观点呢？
答案是——美利坚！
刚才聊女性的时候还在强调战后，强调女性应当服从男性，讲求一个女性从属男性的社会性质——结果来到男性这边，就放眼大洋彼岸，歌颂美利坚的性自由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相较于女性章节那般极尽所能地将女性在社会中表现出的一切行为与思考都拿出来狠狠解构的行文风格，来到男性这边，书本看待事物的眼光突然变得“幼稚又可爱”了起来。
比如，男性身上有多少容易误会的特征呢？书里给的回答是之一……
……外貌迷信。
是的，书本告诉女性，男人额头大还是小，和男人聪不聪明没关系哦。这仿佛刻意把女性当做毫无见识的幼儿园孩子般唠家常的行文，就差默认女性还不会读书不会写字了。曾经的书表达作者个人思想就是这么直白露骨，不会像当今的书一样想搞清楚作者真意你还得咬文嚼字。
再比如聊到“诚实的男人适不适合当对象”这个问题上，本书作者探讨了这么一个场景：男性A出轨后良心苛责于是向太太坦诚交代，而男性B出轨后则一直隐瞒到底。你认为AB谁好一些？
书的作者是这么认为的：
看得我目瞪口呆。
显然，在当年时代背景下，书的作者认为婚姻对于女性而言的重要性是极高的，为了维持婚姻的稳定，哪怕丈夫情感不忠也无所谓，“保住家庭，得过且过就可以了。”
总之，这就是这本来自1988年的奇书。也不必妄想什么能从中能看到四十年前的社会文化形态，当不了真，看个乐子就好。
接下来让我们前往1993，读一读另一本红色封面的《情爱与应酬》。看看短短五年后的社会，变成了什么样？
从书的副标题“青年实用社交丛书”你就能看出，这本书主打一个工具书属性，就是冲着教你们“怎么泡妹/钓男人”写的。它就是1993年的恋爱宝典。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真可谓改革春风吹满地，社会一片新景气。
在“写给女读者的话”中，这位作者，可谓用心良苦：
（还挺文艺）
一开始书就明确教导女性，不要盲目投身爱情，不要轻易动了真情，脑袋不要太简单，恋爱要理智，不要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书还总结出了一些女性在恋爱中应当时刻注意的要点：
甚至每章的章末都还会带一首小情诗，让人感觉这作者明明写个工具书都莫名其妙沾了些个人风格，还怪亲切幽默的。
对男性读者这边，书的态度也和前面不一样。比如，在教你怎么“搭讪”的章节，书本模拟预设了数种场景，来示范男性应当如何正确对待初次见面的女性。
由于这部分的行文充满了奇妙的纯真，有一种丁真一般的朴素美，莫名喜感，我一一截了图，各位感兴趣可以自行阅读看看：
（文中提到“但丁”，是因为诗人但丁曾在抒情诗集《新生》中写过的那首著名的《我的恋人如此娴雅》里大篇幅赞美恋情，然而最后却没勇气去和他赞美的女孩搭讪，结果错失机会）
（结尾还不忘又写首诗）
尽管我们同样能在这些质朴的文字中感受到不少浓厚的年代感和浅薄的刻板印象，但你能够看到的是，作者试图描述数种男性女性处于平等地位下绞尽脑汁创造沟通机会的场景，尽管不少套路非常“俗套”，但在1993年，这一切显得自然又可爱，而且在创造沟通条件的行事根本逻辑上，已经和现代社会所提倡的“自然恋爱”相差不远了。可以说，在当时这书可能是真的实用。
当然，本书同样有一些只要你敢写就必定有争议的“避雷下头男下头女”的章节：
但是实际上，这些“避雷”的依据基本不再包括什么惊人天人的刻板印象，而是更符合大众普世道德的价值观了。例如上面提到的八种避雷男女，仅看形容词，实际上大多数都是在一般意义上符合我们认知的下头男女。什么自傲狂妄、什么胆小怕事，什么假装通天晓哪都通、自我中心、排他性、爱吹牛、没责任心的，这些都是非常普遍的缺陷，而且这些缺陷也都对男女同样适用。
而书确实非常循序渐进，它并非东一句西一句的零散叙事，而是从相识到相恋到长久几个人生阶段全都做了还算详细的“攻略”。比如当两人开始谈恋爱的阶段，书就开始教你一些……增添情趣的“小聪明”了：
（结尾还是不忘写首小诗）
就像我们看恋爱动画经常会看见情侣约会三件套，要不然就游乐园、要不然就看电影那样，1993年的中国约会也是存在这样一种可遵循的“攻略法”的。比如，书教你约会衣服不必追求花哨华丽，整洁才是第一要义；表现爱意不能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
（动画里不也常有“约会几次才能开房”的类似疑问嘛）
还会教你一招欲擒故纵、假装为难：
（坏男人！）
在利用对话增添情趣的部分，书里还举了几个让人有点绷不住的案例：
（说真的，境界太低有点没看懂，哪位看懂了帮着解读下）
而女性这边，约会也强调了一些基本攻略方法，其中第一就是“女为悦己者容”。
（还包括了不少高情商谈话技巧，警惕夕阳动情情绪化时刻等等，高深莫测）
而更夸张的是，这书结尾还专门为男女读者提供了一套发声训练体操，甚至还有皮肤保养法，真可谓送佛送到西一般无微不至……
……
看这本书之前，我一开始想的是，哈哈，一本1993年的老书怎么可能可以助我找到另一半，哈哈这些老掉牙的陈旧搭讪方式，哈哈多么思维固化的男女性别刻板印象——
结果一回过头来，我突然就愣住了。
到底是1993年书里这些幼稚又朴实简单的恋爱交流很可笑，还是这些明明当初实用又纯洁的人际交往方式，被2023年的扭曲恋爱观入脑的我当做笑话这件事更可笑？
不是，当初的人谈恋爱，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啊？
短短跨越1988到1993年两本书就仿佛让我经历了一场社会风气变革的过山车。当然，无论如何，书中描述的场景大多终究是一些极端简化的场景，真实的恋爱肯定复杂又麻烦，世界上绝大多数问题没法套公式解决。个例肯定没法代表真实社会的全部样貌，更何况只是两本不入流的老书罢了。
不说了，円香叫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