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知乎【不负相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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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角色扮演九天问道更新时间:2024-06-24
九.云散天仍在,风休水自清

小夭乘坐玄鸟抵达清水镇时已是天黑,坐骑飞走后,她一个人沿着西河,慢步而行。

来到河边,小夭望着月光波光粼粼的河面,河水婉转向海而流,渐渐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明月银辉倒影其间,一点点的现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身影。

白衣白发的相柳沐浴着月色皎皎,于朦胧薄雾中向着小夭一步步走来。

远处是清水镇点燃晚灯的热闹街市,随着相柳的靠近,小夭觉得那些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离自己远去了,天地间,彷佛只剩下那个身影和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小夭置身梦境一样望着相柳越走越近,觉得此时自己站在原地等他过来应该会显得矜持一些,可她只是一个呼吸间就坚持不下去了,提着裙摆就向着相柳小跑而去。

河水自觉的分开,为她让开了路。

相柳笑着,张开双臂,直到小夭甜蜜轻快的扑进了他的怀里,在她的手圈住了自己的脖子时,相柳搂住了小夭的腰。

如今二人早已心意相通,虽然前路艰辛且看不到方向,但先前仅是远远看着小夭的身影,相柳就已觉得满目皆是春意。这几十年,大大小小战事不断,义军盘踞深山,日子过的确实很苦,还要默默守护着她,其实的真的隐忍又心痛,但无论怎么样,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放下小夭,还好,她终于属于他了。

此时小夭在相柳怀中抬起了头,眼中流转着动人的光,带着羞怯和喜悦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只要你靠近我,我都能感觉到。」相柳手上紧了紧,将她与自己贴近,「我靠近你,你不也感觉得到吗?」

小夭十分愉快的笑了,而后想起了相柳的伤,问:「你怎么样了?那天,我看到你化回妖身逃走了。」

「嗯,那天,只有化成妖身才能才能脱身。」相柳半真半假的皱了皱眉,「毕竟我受了很重的伤。」

小夭赶紧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

相柳赶紧把她捞了回来,嘴唇贴在小夭耳边十分蛊惑的说:「等下脱了衣服给你看看,你不就知道了?」

小夭哑口无言:「你…」说着脸便红了,把头埋进了相柳怀里。

相柳笑出了声,仰头一声清啸唤来白羽金冠雕:「义父为我疗了伤,我在海底休养了几日,已经没什么事了。」他抚了抚小夭的脸,「我带你回营,义父想见一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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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呼呼的在山中吹过,相柳抱着小夭从毛球背上下来时正好过来了一队巡逻的士兵,他们见到将军十分亲昵的与一个女子在一起,皆是一愣,行过礼后赶紧避开,走远后又忍不住回头好奇的打量他们。

小夭被相柳牵着,环顾四周后,她往相柳身边凑了凑:「这里好多人啊…」

相柳停了下来:「害羞?」

「不是。」小夭四处看,「你看刚刚看我们的那几个士兵,都在好奇你为何牵着一个女子。」

相柳将小夭拦腰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那便随他们看吧。」

主帐里,共工坐在虎皮垫上阅读着一册帛书,见相柳直接抱着小夭掀帘而入,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抬头淡淡的一笑。

相柳走到共工跟前才把小夭放下来,而后向共工点了点头:「义父。」

小夭站在共工面前行了一礼,轻声道:「晚辈高…西陵玖瑶,见过共工将军。」

共工看着小夭,彷佛穿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人,他放下手中的帛书无不感慨的柔声说道:「你的眼睛,真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小夭有些意外的抬起了头。

共工极轻的叹了口气:「你和相柳,你们坐吧。」

坐下来时,小夭就着帐中的灯光悄悄打量共工。虽说离那个烽火四起的岁月已经过了四百多年,可她毕竟听过神农国水神共工的名号,如今神农覆灭,天下已定,她望着共工两鬓间生出的白发,想到这几百年他和相柳盘踞在这空旷的深山之中,坚守着一个遥不可及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成真的希望,突然间就有些心酸。

相柳伸手覆在她的手上,他感觉到了,温柔的安慰着小夭。

共工看着他们,微笑着对小夭开口道:「我和你的父亲,曾经的关系算不得太好。」他自嘲的笑了笑,「其实,当年我们那几个人,不能说关系不好,应该说是交恶。」

小夭听到共工说爹爹的事情,一下子坐直了起来。

「当年,榆襄身死,祝融出关,蚩尤重伤下落不明,神农节节败退…夷澎攻到泽州城外,引来聚了三个月的洪水,妄图攻破泽州的同时也毁掉轩辕的应龙…」

「那个时候,应龙化作了龙身,可依旧挡不住滔天的洪水。千百年来,神农族的四大高手一直各自为政,争斗不休,不过在场灭城之祸前,蚩尤、祝融、珞迦,还有我第一次同心协力,总算是化解了那场战事…」

说到这里,共工眼内骤然黯然,他低下头,待了无痕迹时才抬起头,对小夭和相柳微笑道:「也许那个时候的我们才第一次懂得了同仇敌忾的意义,可惜啊,为时已晚…」

这么多年,相柳也是第一次听义父说起这些,他不由得握紧了小夭,也静静的听着。

「翼州一战,是轩辕、神农两国死战。」共工看了小夭一眼,「蚩尤与你母亲双双战死,后来轩辕王登临神农山顶,一统了中原…」他又看了看相柳,「之后我举着神农旧国的旗帜,率领着残部反抗轩辕王,也是那时候,你说为了报恩,来到了我身边。」

一年又一年,时光流逝,匆匆已是数百年。无数男儿的鲜血,无数女子的眼泪,都消失在时间的灰烬中,不管再轰轰烈烈,再慷慨悲壮,不过是化作了典籍中的短短几行文字,只是有些人已经遗忘了,有些人还牢牢的记得。

「打了几百年啊,有些时候我从梦中惊醒,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共工说完这句后,已是肉眼可见的神情疲惫。

相柳不安道:「义父…」

共工摆了摆手:「见到故人之女,一时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失态了。」他抱歉似的对小夭笑了笑,「我这个老头子空下来念想多,你不介意吧?」

小夭赶忙起身:「共工将军,我一点都不介意。」她眼中闪着盈盈泪光,「我…我很感谢您能告诉我爹爹的事。」

共工和善的看着她:「今天在这里,没有什么神农将军,也没有什么高辛王姬,只有一个老头子和他的义子,还有义子的心上人。叫我一声义父,你也不亏。」

小夭一愣,看了看相柳,又看了看共工,小声却又受宠若惊般的唤了一声:「义父…」

共工感慨的笑了笑。

相柳起身,牵着小夭再次坐下。

「相柳少时凄苦,成年之后恶名在外,如今随我率领神农义军,过的也是有今朝没明日的日子。」共工看着小夭道,「你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小夭看向相柳,轻声回答道,「我只是,心疼他…」

相柳眉头一颤,一时不知是感动还是心痛,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人。

共工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来回回,神色不明。

「今晚有士兵娶妻,在后面庆祝。」良久,共工对着相柳道,「你带她去看看吧。」他起身朝榻走去,「我有些累了。」

相柳和小夭起身,向他行礼告退。

共工微笑着目送他们打帘而出,直到很久之后才移回视线,他一直保持着那个笑,眉目之间隐隐约约似有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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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之中散落着很多巨石,相柳与小夭在一块青石上坐下,刚一坐好,小夭便偎上了相柳的胳膊。

「怎么了?」相柳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问道,「累了吗?」

「没事,我不累。」小夭望着远处围着零星篝火作乐的人群,又望着远处延绵不绝的的群山,转头望向相柳:「如今军中还可以娶妻吗?」

「最近没有战事,总要让他们过点自己的日子。」

「可是…」小夭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如果将来有战事,怎么办?」

她没有直接说出来,可相柳却明白。他们这些人,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诚然闲时在军中娶妻,可一旦上了战场,能活下去固然是好,如果死去,便是留下家中孤儿寡母无人照料。

相柳垂眸看她,眼中倒映着徐徐篝火,「刀口舔血的日子过久了,他们便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既然一时的欢乐和永恒的死亡同时存在,那就享受了欢愉再上路。」

小夭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不远处嬉闹的人群,觉得眼前的婚礼虽不如高门大户的婚礼那样矜贵、盛大,可人们的笑容真挚,纯粹就是为了高兴而高兴,为了喜悦而喜悦,即使不知明日是否会死去,却依旧牢牢的把握眼下的欢愉。

看着看着,小夭气中不禁多了些神往:「这样的婚礼,真好…」

相柳抬起她的脸,笑:「你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啊?」小夭反应了一下,随即笑了,「才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就是,就是觉得他们在大家的祝福中庆祝,很幸福。」

相柳观察着小夭的表情,半真半假的说道:「以我的身份,实在是没有办法像赤水丰隆那样给你一个全大荒都祝福的婚礼,你可会怪我?」

「怪你,当然怪你。」小夭倚进相柳的怀里,说:「怪你没有早点告诉我,让我白白难受了那么多年。」她闷闷道,「差一点,我就要抱憾终身…」

相柳有些恍惚。如果没有恩情的束缚,他应该是纵情恣意万妖敬仰的妖王,可在自己注定要一条路走到黑的漫长生命中,出现了小夭,假如他一直和从前那样推开她,也许不止是小夭,连他自己都会永生留下无力的遗憾。

可四百多年的时光,他也曾和将士们金戈铁马,朝夕相处,生死相托,一起冲锋陷阵,一起饮酒大醉,一起受伤,一起欢笑……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的时光能比铁血豪情的峥嵘岁月更令人激动?还有什么样的情谊能比生死与共的袍泽之谊更深厚?

恩情,袍泽,责任…还有小夭。都是相柳无法挣脱的束缚。

想到这里,相柳的心颤了颤,手上更加用力的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良久过后,小夭轻轻打了个哈欠,她在相柳怀中蹭了蹭,柔声说:「这几天我一直牵挂着你,都没有睡好,现在我困了,想打个盹儿。」

相柳空出来的那只手抚了抚她的脸:「那你躺在我腿上睡一会儿吧。」

小夭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相柳将她横抱过来,伸出腿,使小夭躺在了自己的腿上:「这样舒服吗?」

「嗯…」小夭伸出一只手握住相柳:「这几日你有空吗,我想去一趟青丘,把事情了了,然后…我们去百黎。」

相柳静静的看着她,回握住小夭的手而后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好。」

明月皎皎,篝火点点。

又是一个安稳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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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

风呼呼地吹过荒野,不知道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半人高的野草一时低一时高,好似海浪翻卷,一层又一层绿色的波涛,无涯无垠,无边无际,寂寞凄凉。

涂山璟默默微笑的站在旷野里,野风吹得他青丝零乱,许久后,璟感到身后有人走近,回头看到小夭和相柳牵手而来,笑容淡去,带着几分倦意:「你们来了。」

早前得了静夜传话,王姬和一个男子来青丘有事寻他,虽然璟早已知晓小夭和相柳在一起了,可亲眼目睹,不免心下还是有些复杂。

在离璟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相柳放开了小夭,示意她自己过去,而后转身与毛球朝另一边走去。

小夭目送相柳,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她走到璟的身旁,短暂寒暄过后为他把脉,发现璟的身体在康复中,十分释然的对他一笑:「看来胡珍他们将你照顾的很好,你也是一个听话的病人。」

璟笑着点了点头。

小夭把后来做好的药丸交给他,说:「先前那颗药丸是个防备,危急时刻,能暂时续住一口气。现在这些是补药,能让你的身体尽快完全康复。」

璟仔细收好:「谢谢你。」

小夭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弥补自己的过失。」而后她想起了什么,又问,「先前我交代给静夜的事,她应该都跟你说了吧。」

璟点头:「照你的办法,果真将事情的真相套了出来。就在几天前,长老们请防风族长来了一趟青丘。很快大荒内就会传出消息说涂山族长夫人防风意映重病,被涂山氏送到了青丘密谷养病。」

「几个月后,篌会去往高辛,表面上是为家族打理在高辛的生意,实际上是流放。」

小夭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瑱儿呢?」

「名义上,他依旧是我的儿子。」璟的神色不见悲喜,「父母的错不应该由孩子来承担,在意映能照顾瑱儿前,我会照顾好他。」

小夭感慨。她知道璟其实心底深处是想成全篌和意映,可惜篌为了尽可能保全自己,将一切过错推给意映,跟女人相比,他所受的罚实在是太轻太轻。

璟默默的看着小夭,开口道:「防风氏的族长在来青丘前被陛下唤去了神农山,我想,应该是防风邶的事。」

小夭静静的等着他说下去。

「陛下命防风族长宣布将邶从防风家除名,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他就是相柳。」

荒草起伏,小夭不知自己此刻该是什么心情。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而后小夭望向璟,轻轻笑了。

她想起了当初他和自己一同踏入五神山时,身着布衣却依旧难掩华光的璟引得了一众侍女追逐的目光,只是百年时光匆匆,那个温柔的叶十七,如今已经越来越像一位合格的族长了,如同此时此刻他纵然心头再也不舍,可望向小夭的眼神已然清澈纯净。也许很多年后,他也会像别的世家族长一样,人们只知道他是青丘九尾狐族了不起的族长,却忘了他的名字,忘了他曾经叫做璟,甚至曾经是叶十七。

麻子,串子,老木,甚至是小夭自己。那些能够亲切地呼唤「叶十七」这个名字的人,就和这段前世今生的回忆一起,埋葬在过去吧。

「璟,我要走了。」小夭她望着璟,「也许从此之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希望你余生安乐,涂山一族日益昌盛。」

说着,十分真诚的向璟行礼,而后不再看他,迈步准备离去。

几步之后,璟却突然叫住了她。

「最近大荒流言四起,说你是蚩尤的女儿。」

小夭没有回头。

「你决定了吗?」璟的声音又一次从后面传来,「也许有一天,神农义军和轩辕之间必有一战。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这一次小夭站定了,迎着拂面的风回头:「璟,你知道盘古弓吗?」她的声音被风吹远,好似梦呓一般,「以心换心。」

等璟明白过来时,小夭已经走到了相柳身边,白羽金冠雕已经载着他们越飞越远。

风从旷野刮过,呼呼地吹着,荒草起伏,红蓼飞落,璟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风吹得模糊了。

「小夭…」他在心头默念,「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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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从防风谷传出消息,侍妾所出庶子防风邶蛊惑高辛王姬逃婚,自族谱中除名。

同时。高辛王昭告天下,将高辛玖瑶的名字从高辛王族的族谱中除名,天下哗然。

虽然高辛王此举看似惩罚小夭,却将耻辱落实在了自己身上。同时人们也在猜测,是不是高辛王室和防风氏同时为了遮丑,也为了帮他二人掩饰,所以才将他们宣布除名。

可仅仅两日后。西陵氏的族长宣布将小夭写入族谱,小夭成了西陵家的大小姐。

轩辕国君为了恭贺西陵氏,赏赐了无数奇珍异宝,还将神农山小月顶的章莪殿赏赐给了小夭。章莪殿曾是神农王女儿瑶姬的宫殿,且「章莪」二字有蕴藏美玉之意,不仅和玖瑶的名字相合,还暗示了小夭如王姬一般尊贵。

自从玱玹登基,一世轩辕王就从未颁布过政令,可对小夭的赏赐是以一世轩辕王和二世轩辕王两位陛下的名义赐下,圣谕上同时盖着两位帝王的印鉴,也算古往今来的一大奇观。

这下先前叽叽喳喳讨论的人们看不懂了。

王母派侍女送来蟠桃酒四十八坛、玉髓四十八瓶,恭贺西陵玖瑶。王母向来冷淡,二世轩辕王大婚时,她也只不过送了九十九坛蟠桃酒,给小夭的厚礼让众人都明白,这位徒弟在王母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当小夭被夺去高辛大王姬的身份时,所有恨小夭的人以为机会来了,可没想到新老两位轩辕王竟然毫不介意小夭是蚩尤的女儿,大张旗鼓地表明了对小夭的宠爱。对轩辕的老氏族而言,西陵这个姓氏提醒着他们,就算小夭是蚩尤的女儿,可她更是轩辕开国王后西陵缬祖的血脉,是为保护他们而战死的轩辕王姬的女儿。以应龙和离怨为首的握有实权的重臣、将军都表明他们只认小夭是轩辕王姬的女儿,其他不管。

轩辕的老氏族很清楚,不管他们再恨蚩尤,都不能把仇恨转嫁到流着轩辕氏和西陵氏血脉的小夭身上,更不能伤害小夭。

中原的氏族面对两位帝王的圣谕心惊胆战,沐氏遗孤重伤小夭后,轩辕王的冷酷再次浮现心头,虽然他们无法放下对小夭的仇恨,可究竟是报几百年前的仇,还是灭族?

所有氏族都做了最理智的选择。

再看小夭这边,消息传来时她已和高辛王还有相柳从赤水中的那片桃林出来,赤地千里至此消失,高辛王与小夭仍旧父女相称,不过出于对小夭的担心,他没有说接受相柳,却也没说不接受。

他只是望着他们与自己道别,朝着百黎,缓缓而去。

十.瑶琴山水曲,今日为君弹

传说中的百黎到处都是瘴气毒虫,凶禽恶兽,物产十分贫瘠,出名的东西就两样,第一是蚩尤,第二是蛊术,都恶名昭著。

蚩尤死后,百黎再次被打入贱籍。小夭与相柳到的时候,本以为会看见满目疮痍,谁知百黎族人却在雄壮的山和秀丽的水中过出了一片与世隔绝的怡然自得来。

向巫王表明身份后,他们回到了当初蚩尤和阿珩住过的竹楼。

竹楼完好无损。四周的毛竹篱笆修葺得整整齐齐,绕着篱笆,开满了各色鲜花:蔷薇、牵牛、芍药、玉兰、紫茉莉……井台旁放着两只木桶,轱辘半悬,就好似主人随时都会回来。

小夭与相柳手牵着手,一同轻轻推开门,同时迈步走了进去。正厅内有香案蒲团,墙上悬挂着一幅蚩尤的木雕画像,他一身红袍,脚踩大鹏,傲啸九天。

相柳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上香。

小夭看着他,倚在窗前笑眯眯的问:「那日你跟我娘在赤地的桃花林中说了那么久,是在说什么呢?」

相柳起身,同样笑着看她:「你说呢?」

小夭迟疑的指了指自己:「不是在说我吧…」

「除了你,还有谁?」相柳走近小夭身边,依旧是不由拒绝的姿态将她揽到怀里,「我答应了你娘,永远守护你。」

小夭觉得奇怪,按理说一个男子想要得到心爱的女子,总会承诺她的家人「好好照顾你」,可此刻相柳说的却是「永远守护你」,这不禁让她想起遥远的恍若前世今生的从前,一时有些伤感,也有些不安,忙抬起头来问:「为什么不是答应娘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呢?」

相柳没想到小夭会这样问,他顿了顿,而后抚着小夭的头发轻轻说:「神族的一辈子很长,妖族的一辈子更长,我…」相柳偏头看了看墙上的那幅蚩尤的木雕画像,「我不能欺骗你的爹娘,毕竟,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那么久。」

相柳和小夭的命运其实早在清水镇外相遇的那一夜就注定了,除非不动心,一动心就是两人的劫,从前的相柳可以做到深情且决绝,只是他面对的,是已经重新再活了一次的小夭,所以注定要接受她,也接受两个人的劫。

很久很久,小夭倚在相柳的怀中都没有说话,她寻着阿珩描述中的记忆望向爹爹木雕画像后面的那个壁龛,极轻极轻的勾唇笑了。

那里,放置着爹爹当年从玉山地宫里盗出来的一样东西:盘古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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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桃花林中的泥土沿着祭台散落之后,小夭与相柳在山间漫步。

小夭总觉得每个地方都似曾相识,断断续续地给相柳讲述着爹娘的事,相柳一直拥着她,眉梢眼角尽是懒洋洋的笑意,让小夭不禁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在轩辕城时和防风邶游戏红尘的时候。

想到这里,小夭心里咯噔一下,从相柳怀里跳了出来。

相柳不解:「怎么了?」

「哼。」小夭好像想起了什么生气的事情,气呼呼的问:「当初在轩辕城,歌舞坊,始冉是不是推了一个舞伎给你?还说什么,今夜就让这小蛮腰服侍你?」

相柳一脸无辜:「还有这事?」

「那是我在轩辕城第一次见到防风邶,记得清清楚楚。」小夭鼓着腮帮子,「你搂着那个舞伎上楼,还扫了我一眼,跟不认识一样。」她越说越觉得不高兴,「你搂着人家上楼干嘛去了?」

然后小夭想到了从前自己和防风邶一起去歌舞坊吃饭休息的那些事,又说:「你说你从未扮演过防风邶,都是在做自己,那我问你,这几百年你是不是经常去看人家舞伎跳舞,然后再搂着人家上楼?」

相柳神色如常,可小夭却越说越气,一颗心像是被揉来揉去难受的要命,她嘟囔着嘴站在相柳面前,大有一副「不说清楚跟你没完」的架势。

良久过后,相柳终于想了起来,他看了看小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此时他的心完完全全能感到小夭的感受,辨别了许久后,他半眯着眼睛歪了歪头:「这是…吃醋了?」

小夭一愣,羞的不行,同时觉得生气,半天没有说出来话,干脆一跺脚就往回走。

相柳一把就将她捞了回来,牢牢的锁在自己怀里,对不停挣扎的小夭笑着说:「做相柳也好,做防风邶也好,男子议事总会选择那些风月场所,你瞧你哥哥不也一样吗?你与我同在轩辕城时,我也不过是等你午睡饮酒观舞打发时间,看过便了,只在眼中一闪而过,从未有什么人像你这样落在我心里。」

小夭挣扎累了,抬起头:「真的?」

「真的。不然呢?」相柳低头,似低语、似轻叹:「傻子。」唇边慢慢地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这时的他再没有了往日的阴狠毒辣,脸上的笑容十分单纯满足,这样的笑容几乎很难在成年男子脸上看到,因为年龄越大,*就越复杂,只有喜好单纯直接的孩子才会懂得轻易满足。

此时此刻的他,活脱脱就是一个白头发的防风邶。

突然,一声不属于两人的轻笑从不远处的花间传来。相柳惊诧于自己竟在小夭面前完全卸下了心神防备,立马抬起头来盯着前方,他将小夭护在怀里,身上立散出强大的压迫感,居然逼的花间中的那人往后退了一步。

「这么强烈的灵力,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俊朗男子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巴站了起来,明明眼中含笑,却突然如苍鹰腾挪一般向相柳扑去。

相柳护着怀中的小夭,单手与那位男子极快地过了两招,不过一瞬,便已分开。男子承了相柳一击,目光意味深长,片刻后,竟主动卸下了对峙之势,望着小夭道:「如今你有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夫君保护,想来你的爹爹和娘亲都会很满意吧。」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最后还是停在了那双和蚩尤一模一样的眼睛上,「小夭,我是逍遥,你爹爹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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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之中,一种叫作鲲的神兽来自北冥,它本是鱼身,却生而就可化鸟,鸟身被叫作鹏,传说一振翅就有九万里。

千百年来,世间仅有蚩尤一人拥有鲲鹏坐骑。它是不向龙称臣的鱼、不向凤低头的鸟,生于北冥,死归南冥,同时也是大荒之中速度最快的飞禽。

竹楼里,小夭望着逍遥祭奠爹爹之后还是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她记得幼年时曾见过一次爹爹的鲲鹏坐骑,冀州大战后传说中那只大鹏被太阳之火烧死,可没想到四百年过去,鲲鹏已修出人身,且一直居住在百黎。

「蚩尤和你娘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做一对平常的夫妻,厮守到老。可惜他们能号令千军,却无法给自己一个家。」逍遥环顾竹楼,无不感慨的说道,「四百多年了,我就住在百黎的大山里,时不时会来这里看看,没想到这一次,能够遇上蚩尤的女儿和她的夫君。」

小夭被他一口一口的「夫君」唤的有些不好意思,看向相柳,发现他的神色也有一丝动容之感,于是感到害羞,不由得将头埋的更低。

逍遥看着他们,恍然觉得像是在竹楼里看到了曾经的蚩尤的阿珩,愣了一瞬后,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而后从怀里拿出一块石哨递给小夭。

「我不知道你如今的坐骑是什么,但不论是什么总没有鲲鹏快。」他看着小夭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帮忙,只需吹响它,眨眼间我便会把你带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小夭接过石哨,有些受宠若惊:「逍遥,谢谢你。」

逍遥摆手:「世上恨蚩尤的人很多,但是尊崇他的人也不少,至少在百黎,你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人的善意。」说罢,他对小夭笑了笑,而后看向相柳,「她是神族,你是妖族。」

相柳点了点头:「九命相柳。」

百黎山中虽常年封闭,外界之事难以传入其中,可逍遥毕竟是鲲鹏所化,一个展翅便能在中原和百黎之间来回。很多事他并没有去刻意打听,可作为曾经的神农督国大将军的伙伴,如今共工率领义军和轩辕对峙的情形他还是知道的。

自然,也知道九命相柳是何人。

良久,逍遥望着两人突然笑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给蚩尤上了道香,而后准备告退。

「蚩尤和你娘的悲剧,希望就停止在四百年前。」临出门时,逍遥回头对小夭和相柳说,「不管他人如何,至少我真心祝福你们。」

竹门呀呀打开,逍遥跨了出去,回过头与二人再次道别时,透过屋内光亮,小夭突然发现他的面容从某个角度看去竟和爹爹有七成相似。

于是小夭像对待长辈那般,郑重的向逍遥行了一礼,逍遥微笑着受了,门缓缓合拢,他的身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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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里的人们为小夭和相柳搭了一座新的竹楼,就在蚩尤那座楼的旁边,于是他们就这样在百黎住了下来。

清晨,百黎人们碰见的相互问好声,少女们相约去采桑的清脆叫声,男人们取工具的撞击声,妇人们高声叫唤孩子的骂声,孩子们吵闹啼哭的声音,牛的哞哞声、羊的咩咩声、母鸡的咯咯声……一一传入耳里。

也许是百黎族雄壮的山、秀丽的水;也许是德瓦寨每一张热情善良的笑脸;也许是粗放热情的山歌;也许是醇厚浓烈的酒嘎;也许是少女们偷偷放在他们门口的甘甜山果;也许是孩童们抓着她裙角的黑黑小手;也许只是田埂边那头青牛犁地时的叫声…这些都让小夭感受到了难得的烟火温情。

一起用饭时,小夭爱吃酥饼最里面的那一层,相柳便吃掉外面的,把最里面的一层夹给她。吃烤肉时,小夭最喜欢肋骨上方靠近脖颈,带着皮脂的那一块嫩肉,每一次相柳都会把那块肉连着烤得焦黄的皮切给她。

走到哪里,相柳都会牵着小夭,坐下时要么伸手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要么就是一把把她捞到自己的腿上。

一旁毛球跺着脚,看都不愿意看。

晴时郊游,雨时赏景,起风时将小夭裹成一个粽子,落花时为她舞刀惹的满园花雨。

虽然小夭不说,可相柳也能感觉到,他们彷佛回到了轩辕城中,相伴熙攘红尘的那些年。其实在小夭之前的印象里,相柳作防风邶时一直维持着那副吃喝玩乐样样来的不成器庶子形象,在防风谷中有侍从照料起居,出了山谷有小二跑前跑后。可当他们真多在寨子里过起怡然自得的小日子时,她才发现原来相柳真的什么都会。

譬如某天他们去了一趟寨子外的山泉。

凉风送爽,股股清流,相柳熟练的取水煮沸、过滤,还摘了不少野果洗净捣汁,架个小炉为小夭烹了一盏香甜沁口的果茶。彼时的毛球许是背后发痒,靠着一棵树的树干使劲磨蹭着他背后的羽毛,小夭十分好笑的过去帮忙,抬头看到眼前的那棵树上密密麻麻好似写满了字,可也许是过了很多年,那些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唯有一些笔画依稀可见。

再譬如某天夜里他们在山顶生火赏月。

晚风猎猎,月明星稀,相柳心无旁骛的拨动篝火,将他采来的各种草药一一配比成了香料,为小夭烤了一只酱香四溢的野兔。彼时一旁受邀而来的逍遥卷着腿坐在旁边饮酒,他抬头望向头顶月亮,悠长且满足的叹了口气。

这夜有风,颗颗星辰如宝石般缀满天空,闪闪烁烁,美丽非凡。竹楼廊下的那些风铃在风中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声音依旧像几百年一样悦耳。

小夭坐在廊下,望着天上的星星,想到自己和相柳在海底游玩时也曾见过如同星空般闪耀的海底世界,那个时候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拿着一朵朵小海星像采蘑菇一样的吃,一口一口,吃的她梦里都在笑。

直到门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小夭回头,只见月光如水,安安静静的投在相柳身上,他只随意披了一件外袍,银白色的长发就那样散在身后。

相柳看着小夭,也不说话,只是笑着张开了双臂。

小夭一时慌了心神,这便是她所爱的男人,相柳含笑且深情的站在那里不说话时,浑身便透着一股劲,一股力,让人着迷。

她笑着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相柳吻了吻小夭的额头,喉结滚动,语气里又透着一丝担心:「夜里天凉,你怎么不披件外袍?」

「看星星呀。」小夭踮起脚尖回吻他,「你看天上的星星多美。」

「美。」相柳抬起头,「却都不如你美。」

晚风吹拂,花香凝绕。

相柳搂着小夭,温柔辗转的轻轻咬着她的耳朵。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念着小夭的名字,声音暗哑,「这是你的名字…属于我的那一朵桃花。」

「从前的桃花,和现在的桃花,有何不同吗?」

相柳低低的笑:「从前的桃花远远呼唤我,现在的桃花…包裹我…」说着牙尖用力咬了一咬。

惹得小夭不禁吟了一声,故意在相柳腰上掐了一下,耳边随即传来相柳一声含笑的闷哼。

「错了小夭…我刚才说错了。」相柳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他把小夭拦腰抱起往里走,「现在的桃花,也许…会要了我的命...」

那些多说无用的爱意席卷而来,淹没了小夭,也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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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日月流逝快,不知不觉中,小夭和相柳已经在百黎住了快要一个月。有时候,他们觉得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只要他们躲在百黎,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可是,他们可以忘掉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却不会遗忘他们。

两只赤鸟带着两份玉简飞来了百黎,一份是共工给相柳的,一份是玱玹给小夭的。

相柳看完玉简后,对小夭说:「我必须要回去了。」

小夭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简陷入了沉思,共工唤相柳回去,哥哥却让她缓归,想来都是因为同一件事。

季春之月,上弦日,轩辕的女将军赤水献带兵夜袭高辛在赤水之南的荆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荆渡占领。

荆渡像一把匕首探入高辛腹地,保证了纵然轩辕大军深入高辛,轩辕也可以从水路提供粮草物资的补给。次日,玱玹命赤水丰隆为大将军,发兵三十万攻打高辛。前锋将军禺疆来自高辛羲和部,灵力精纯,善于控水,精通水战,又熟悉高辛的地形和气候,在他的率领下,强将加强兵,三日间连下高辛两城。

面对此剧变,整个大晃都在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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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黎与相柳恋恋不舍的告别后,小夭还是选择回到了神农山。

她知道这一仗终究还是来了,高辛不会有太多的损失,且哥哥即将一统天下。于是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面对玱玹时神色如常,虽然玱玹有些意外小夭为何不苛责自己,却在见她对自己一如往昔后渐渐放下心来。

玱玹在发兵之日,就昭告天下,不伤百姓。刚开始,一直是轩辕占上风,可随着轩辕军队进入高辛腹地,遭到了高辛百姓的激烈反抗。不管丰隆、禺疆、献他们麾下的军队多么勇猛,手中的兵器多么锋利,都不能伤及高辛百姓,所以一边倒的情形立即扭转。玱玹显然也做好了打长期战争的准备,对丰隆早有交代,所以丰隆并未让大军继续推进,而是好好治理起已经攻下的城池。盛夏是高辛的汛期,会普降暴雨,免不了洪涝灾害。丰隆自小生长在赤水,目睹过决堤时,洪水刹那间毁灭了整个村庄,他也曾在爷爷的教导下,认真学习过如何疏通河水、修建堤坝、防洪抗涝。

于是在高辛的汛期来临前,丰隆从赤水家抽调了善于治水的子弟,把他们分派到各处驻守城池的军队里,带领着轩辕的士兵帮各地百姓去疏通河水、维护堤坝。高辛百姓刚开始很排斥,可这帮轩辕士兵不*人、不放火,干活卖力,除了说的话听不懂,别的和一般人没啥两样。眼看着汛期就要来了,为了地里的庄稼和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们无法拒绝人家的帮助。

轩辕军队虽然深入高辛腹地,可背靠赤水,又有荆渡,通过船运,粮草物资的补给源源不断,高辛的军队没有办法夺回被轩辕占领的城池;但越往南,气候越闷热潮湿,雨季也即将到来,虽然丰隆很适应潮湿的气候,可有很多轩辕士兵不适应,轩辕也无法继续攻打,两军只能僵持对峙。

也许是因为这场仗终于来了,小夭开始意识到,距离轩辕和神农义军的决战也将到来,她明白了如今自己和相柳看似平常温馨的短暂相会越来越少,和玱玹相聚的时光也并不是无限。

轩辕和高辛的战争虽然互有伤亡,可并没有小夭认识的人死亡,如果不去刻意打听,几乎感受不到万里之外的战争,小夭和哥哥之间的相处也一如从前。

每隔半年,她也会前往清水镇或者百黎和相柳一聚,含情脉脉,消磨几日的时光。

寒来暑往,安宁的日子过得分外快,不知不觉中,十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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