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依循当下爆款标题的套路,这篇文章或许更应该起名为“那个嫁给(连豆皮也买不起的)穷小子的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但,不是情感树洞,不是励志逆袭,有爱恨有帮派有厮*,电影《剑雨》讲的是一个武侠故事。
相传在天竺高僧罗摩的遗体中藏着武功秘籍,只要得到遗体,就能炼成绝世神功,称霸武林。神秘暗*组织黑石为抢夺遗体,屠*当朝首辅张海端满门。
黑石*手细雨后被高僧陆竹点化,决定退出江湖,并易容换面以普通人“曾静”的身份买布为生。而张府幸存者张人凤,同样改头换面,化名“江阿生”,一穷二白到处替别人跑腿,伺机寻找黑石成员以报*父之仇。
同城同市集,曾静和江阿生成为了结发夫妻。
逃不掉的业障,斩不断的爱恨。
有些俗套的剧情,却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实打实的江湖人间。
陆竹是细雨通往曾静的一座桥,是她想要改头换面的初心。
遇到陆竹的时候,细雨还是一个带着半具罗摩尸体出走的叛徒,是一个*人不眨眼的冷血*手。
和陆竹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对于不自知的情动,细雨说出口的也是“哪家寺庙敢帮你剃度,我就把寺庙里的老少大小全部*光”。
而作为少林寺四十年来佛法武功第一的高僧,陆竹面对细雨有大爱。他截住出走的细雨,日日劝她弃邪向善,把罗摩遗体归还寺庙。在被细雨刺中心脏的时候,他端似受命,说禅机已到,“若你能放下手中这把剑,离开这条道,我愿是你*的最后一人”。
面对细雨,陆竹除了点化劝说,于私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什么。“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是他离世前的最后一句,也是细雨决心隐居市井,重新好好活下去的念想。
江阿生是曾静雨天的一把伞,是她愿意重新来过的笃定。
无父母无家业,靠替人跑腿过活,江阿生大概是从前是细雨眼中*之不足惜的凡人一个。
或许真的有种叫做时机的天意,因为和江阿生相遇的这刻,*手细雨,已经是市井曾静了。
她看到江阿生为覆巢碎卵叹息,被孩子们冲撞后只是宠溺地摸摸他们的头,从市井曾静的眼睛,她读懂了这个人的悲悯。她看到江阿生捏着仅有的几个铜板面露难色,从市井曾静的立场,她对茶馆小二表示自己不渴,不动声色地照顾他的尊严。
“下雨了,我来帮你收”,这是木讷的江阿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一同避雨一同饮茶,信任与感情也在悄无声息间慢慢滋长。她看到江阿生被自己恶作剧设计,平白无故挨了一拳后,听见打雷还是肿着眼睛飞快地跑过来帮自己收摊。“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在雨停之前回答我,我只问一次,你肯不肯娶我?”
于是好刀工用来切豆腐,拿惯了辟水剑的手开始缝衣服补鞋子,算计着如何省钱过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浸润了琐碎点滴的温暖绵长。
没有策马红尘的潇洒,也没有对酒当歌的落魄,在这两段情里,我们甚至都没有看到曾静的一点痴缠一滴眼泪。陆竹是惊鸿一瞥,江阿生是细水长流,曾静甚至都和他们没有一起携手打过一场仗。
可以说,在武侠电影里,这两段情看起来都非常的“不武侠”。
同为*手的绽青曾经十分不屑地问过曾静,“我真不明白,一个叱咤武林,让人闻风丧胆的奇女子,怎么会嫁给一个连豆皮都买不起的穷汉”。在绽青眼里,没有*伐果断,万人之上,不威风。没有轰轰烈烈,财势双收,不该爱。没有打打**,快意恩仇,不过瘾。
那到底何为情义呢?
陆竹看出了细雨辟水剑法有四招漏洞,担心日后她遇上真正的高手,伤及性命,不惜以身试剑,最终死在细雨剑下。
钱庄遇险曾静不小心露了功夫,面对她惊慌不安的神情,江阿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了,吃饭吧。就算你以前是江洋大盗,你还是我娘子”。
曾静用龟息丹制造了江阿生的假死,自己和转轮王决一死战。“我所有的钱财都换成黄金,铺在我们家地下,我死了以后,你带着钱离开京城,娶个老婆,让她帮你生个儿子”。
这是陆竹、江阿生和曾静给出的答案。非常江湖义气的回答。
他们给出的爱,不仅是寻常生活中的相携扶持,还多了份“义气”。是将自己身前死后,都已经为对方打点好了。爱,但没有我执。是愿意舍己的一腔热血,是求仁得仁的甘心。
假和真江湖腥风血雨皆因罗摩遗体而起。各帮派费劲心机,都想练得神功称霸武林,黑石领头转轮王更是如此。从来不宽恕下属叛逃的他,面对曾静以罗摩遗*换她和江阿生平安的条件,竟然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
拿到罗摩遗体的他,激动颤栗到近乎疯魔的地步。
原来这个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势力大到可以左右大臣任命的人物,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曹锋。
亦有另外一重身份,净身入宫50年,区区一枚九品太监。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程度上的“大隐隐于市”呢(手动狗头)。
武林霸主、绝世秘籍对于他的诱惑,远远不如罗摩遗体可以“生残、补缺,再生造化”来的强烈。刀尖舔血,*人如麻,只是为了还自己一个正常的阳根。
发现真相的绽青冷笑一声,“我们这些人拼了命抢摩罗遗体,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
双重身份,万般讽刺。曹锋用的声音是假的,粘在脸上的胡须是假的。可是对权力的*是真的,对自己命运的恨,是真的。
他恨自己已经拥有如此的权利和财富了,却无法抚平身体的残缺。他恨所有人,为什么你们看起来都可以重新开始,只有自己没有退路。所以他不惜双手沾满鲜血,做尽恶事,只为拥有“正常”。
而同样在另一个身份被揭开时,江阿生口口声声是对曾静的恨。明明比曾静早入南京,偏要说“当时名医李鬼手帮我动刀易容,也是他告诉我,你易容后隐身南京。于是我化名江阿生,回到京城找到了你!”
面对曾静你有没有真心对我过”这句虚弱又诚恳的询问,江阿生不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偏要神情激动地说“万万不可能”,还要再补上一句,“我对你全是虚情假意”。
明明*父之仇不共戴天,却对着曾静偏偏有泪落下,“你*我,我不在意,但你*我父亲,我无论如何无法原谅”。
明明复仇的剑已经抵在曾静动脉,偏要说,“你走吧!先父若是知道我*了一个弱女子,他地下有知,必不瞑目。我不要再见到你,你走吧”。
身份是假的,话语是假的。
那份深爱,还有无法动手的不舍,是真的。
生和死陆竹曾对细雨说过,生未必乐,死未必苦。或许此言不假。
影片中求名求财求再生的都死了,只剩曾静和江阿生,这两个“死”过一次的人。
因为“死”过一次,细雨才变成了曾静,看见了旁人口中的穷酸粗人江阿生。面对从前搭档的不解,只是淡淡地回答“我喜欢我现在的日子”。
因为“死”过一次,江阿生才捧着摔碎的鸟窝,感同身受地说出“可怜,家破人亡了”。才会日日记挂想着报仇,却也活于市井娶妻生子。
因为“死”过一次,曾静会在奔赴血战的路上,经过路边小摊,想起江阿生想吃豆皮舍不得买,心生疼惜,买了一包随身带着。因为“死”过一次,江阿生会在安置好重伤的曾静后,拆开油纸,细细地将冷掉的豆皮吃光,然后拆下门窗,代替曾静迎敌。
从前在出走的途中,面对情动而*气仍在的细雨,陆竹说“今日,该让我消了此孽,了结这段缘”,然后以身试剑,最终死在了细雨的剑下。
后来在江阿生与转轮王的决战时,曾静决心代替他赴死,以给他的仇一个交代。面对躺在地上的江阿生,万般愧疚、牵挂、爱意、不舍,也倾吐成这句,“就让我消了此孽,了结这段缘”。
由一句话串起了一大半的故事,像是一场轮回。
这一句于陆竹,是禅机,是深情,于曾静,是救赎,是重生。
影片最后,苏醒的江阿生跌跌撞撞地跑向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曾静。发现她仍有气息后,笑着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回家后,你写一封休书给我吧。” “说什么傻话,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厮*开的头,情义结的尾。
见痴住持曾经说过一句很有趣的话。
面对江阿生的点滴温暖,曾静再次感受到心动。她去问见痴住持,“师父,请您告诉我,我还可以有这个福分,请您告诉我,人生可以重新来过吗?”
见痴住持踢翻竹椅,用戒尺敲打她的背,告诉她“去!死者乃为生者开眼”。
陆竹用他的死,打开了细雨的眼,从刀光剑影,看到了市井烟火。
生活在社会丛林的我们,可能很难像细雨,直面“死”—生理意义上的消亡。然而我们或许多少都曾经历过,那些在人生旅途中不辞而别的故人,在旧日时光中湮灭的悸动、不了了之的情感,那些在我们心底流过血,让我们“死”过一次的东西。
所以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才会心有戚戚。明白市井中、庙堂上、江湖里的这些人,不管出世入世都有苦衷。
*手雷彬打算多攒些钱,终极理想是带着妻儿回常州老家开个面馆;彩戏师连绳带着个烂疮,多少次想隐退养病,却又不得已一次次卖命;通宝钱庄庄主张大鲸富可敌国,可惜却是个瘫子;转轮王在江湖一呼百应,却是内廷不起眼的一个老太监。你看,不管权势地位如何,全都身不由己。
崆峒派一对夫妻使得紫青双剑绝世剑法,却因罗摩遗体互相残*;黑石多年无间搭档,彩戏师还是替自己的功劳抱不平,与转轮王割席抗衡,雷彬却作壁上观,权衡强弱后,联手灭掉彩戏师。你看,不管身份感情几许,全都心存己念。
难怪李鬼手会对着江阿生感叹,“做个人,真难啊!”
求不得,意难平,千重变。红尘中的命运昭然若揭,凭这两眼与百臂或千手不能防,是你也是我。那,怎么活?
“随心而去吧,看,能得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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