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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霜素手提着一个盆,走到门外站了站,见四下无人,顺势就将盆里的脏水泼进了路边草堆里。
初尧昏睡在草堆里,被水淋了个机灵,一下子醒了过来,看着头顶的小姑娘有些发愣。
小姑娘眼睛清澈发亮,肤色偏黄,两根胳膊肘纤细,有些受惊的望着初尧。
三天前,初尧被一位老道缠身,老道路子不简单,他被逼的跳下万丈悬崖,虽躲过了追*,却因体力耗损昏睡在了路边。现在细细想来,若不是这小姑娘的一盆水,自己不知道还要昏睡多久,指不定再也醒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站了好一会,无霜心想,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跑位上策。
初尧刚想开口问话,便见小姑娘如惊弓之鸟般撒腿就跑。小姑娘掉头一个踉跄,亏得他眼疾手快将人捞进了怀里,否则就要摔成一个四仰八叉的乌龟。
“你跑什么?”初尧的嘴贴着无霜的耳垂问。
“你动什么?”
“……爷又不是木头,当然会动。”
“你模样看着吓人,我又泼了你一身的锅灰水……”
初尧笑了笑,他才没那么小气,却还是眯起眼睛假意威胁道:“告诉小爷你叫什么名字,小爷便饶你一命。”
“无……无霜。”无霜吓的哆嗦,话也说不清楚了。
初尧松开手,体贴的扶着小姑娘站稳。
日落归西,大雁成群结队的从二人头顶飞过。
屋子里有妇人走了出来,对着无霜就是一声怒吼:“发什么楞,成天跟个呆子似得,还不快进门洗手吃饭。”
无霜回头应声,余光瞥见初尧的衣角像阵风似得,一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大树后头。
2
铜安镇对面有座雾气环绕的山,名为无妖山。
传言人一旦进了那座山便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见不着尸体更是见不着活人。又有传言说那座山里有座世外桃源,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是真正的心之所向水云间。
那么到底是谁给这座山取了这么个欺人之谈的名字,饭后闲暇间,人们也会为之好奇。
妇人将一个包裹丢给了无霜,翻着白眼毫不避讳自己眼底的鄙夷,恨恨道:“我已替你收拾好了东西,你如今长大了,我也算是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你走吧,今后是死是活,与我们家再无关系。”
妇人是无霜娘的亲姐姐,姐妹两打小便八字不合,后又因无霜娘看上了个穷秀才,挑了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跟人私了奔,自此姐姐便越发的憎恨这个没良心的妹妹。
过了二十年,无霜的娘再次回到铜安镇时已病的奄奄一息,将孩子交给了姐姐便撒手而去。直至今日,妇人也不指望这个小姑娘能够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只盼着她走的远远的,别再回来给她添麻烦就行。
这么直接了当的被养了自己十几年的姨母抛弃,无霜心底,到底还是非常难受的,虽然姨母不曾给过自己一星半点的关爱。
不等无霜开口祈求,姨母又叫来自己的大儿子,吩咐道:“你把妹妹送出铜安镇,送的远远的,确保她回不来就成。”
……
一路上,无霜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拉着大哥的手哭着问:“姨娘真的不要我了吗?”
“别顾着哭了,多大人了还哭鼻子,快点的,跑快点。”大哥拉着无霜的手拼命赶路,倒像是要拉着自家妹妹去投胎似得。
“不,大哥我不走,我还没报答姨娘的养育之恩。”无霜抽出手就要往回跑,却见远处姨夫带着一大帮汉子向这边赶来,朝无霜大喊:“死丫头别跑,回来!!!”
那群汉子个个手里拿着家伙,有绳子,链子……还有猪笼?
大哥见状赶忙拉着无霜的手开始狂奔,一边跑一边道:“阿爹要把你卖了,阿娘让我护着你走,要确保阿爹不把你抓回去。你包里有银子有干粮,够你活一阵子,等你在外头安顿好自己,记得给家里来信。”
被收养十几年的姨母抛弃,伤心时表哥“快逃,姨夫要卖你”。
“一会前头岔路口我们换了外套分开跑,我往南阳城方向,你躲进林子里往无妖山方向,那山里邪门的很,他们料不到你一个小姑娘敢往里面跑。别怕,哥相信你。”
无霜哭着摇头,“不,我怕!”
大哥先脱下自己的外套,后又脱了无霜的外套,催促着她换上。“这样吧,哥给你点动力,阿娘说要买你的人是个死了婆娘的屠夫,今年三十已有七八,性情残暴,就喜欢打女人……唉?你慢点跑,小心被树枝绊倒了,哥替你引开他们,你等天黑了绕小路偷偷的进南阳。”
3
一大早,僻静的乘香堂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门童打着哈欠拉开了红木门,见来人衣服破破烂烂,有斑驳血迹触目惊心,还散发着异味。门童没好气的问:“来者何人?”
“爷来找鹤神医。”初尧双唇发白,摇摇欲坠有气无力道。
“你认识鹤神医吗?”
“识。”
门童左看右看,半信半疑。
“让他进来。”鹤神医自堂内朗声道,嗓音温润清凉。
初尧进了门,由唇缝间蹦出二字:“看病。”便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鹤神医刚替初尧疗完伤,门外又来了两位客人。
门童前来禀报,“神医,一位站着一位躺着,站着的那人说他单名一个年字,自称道长,身上的确穿着一身月白色道袍,就是手里没有佛尘。躺着的那人是何来历小的就不太清楚了,不过看那伤势,我滴个亲娘勒!恐怕再不救就要撒手去了。”
“唉,放进来吧。”
“是。”
因那日南海一站烽歌受的伤太重,年道长表示无能为力,又想起鹤神医非凡夫俗医,便不客气的一路找来了。
安顿好烽歌,初尧醒了过来。
鹤神医两边忙的焦头烂额,也顾不上与初尧叙旧,直接问:“伤怎么来的?”
“无尘老道打的。”
“你来南阳做什么?”
“我不是来南阳,是去无妖山,路上被那老道盯上了,一时不备便让他给打成了这样。”
“何时上路?”
“这就走,多谢神医出手相救。”
初尧刚走,乘香堂的大门再次被敲响。
门童前来禀报:“回神医,这回来人风尘仆仆,不像是看病的,不过瞧起来是今日最正常的一位了。”
“多大年纪?”鹤神医问。
“估摸着年纪挺大的。”
“唉,请进来吧。”
“是。”
老爷子进门被好生招待着,喝了口热茶便朝鹤神医问道:“我一路追着犬子而来,听说他路上遭遇无尘道人追*,便一刻不敢耽误,猜到他会来找你,不知神医可曾见过?”
鹤神医朝老爷子点点头,“你来晚了,人已经去了无妖山。”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老爷子急的连拍大腿,昔日他也曾是水榭山庄意气风发的少庄主,如今被岁月夺走了所有的骄傲与孤勇,只留满目沧桑。
年道长在一侧蓦地开口问:“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鹤神医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年道长,犹豫许久方才开口道:“不知道长可否听说过血蝶。”
年道长面色平静答:“曾听师傅老人家提起过,可有什么隐情?”
鹤神医:“这位是水榭山庄老庄主,关于其中隐情还是由他这个当事人来告诉你比较好。”
年道长:“算着日子,我也是时候该动身前往无妖山,老庄主若有什么难处或请求大可直言不讳,小道愿意帮忙。”
只见老庄主雾气环绕的双眼里,有份隐忍正在横冲直撞,似是要划破这万千岁月之中的束缚,喷涌而出。
无妖山本无妖,不仅没有妖,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全都没有。
二十三年前,一只血蝶顶着烈日飞进了山,血蝶化作女子身形,徘徊在无妖山山头。
一张尘封多年的古阵不知从何坠落,砸了个地动山摇,直直落入了无妖山山底,将那坚硬冰冷的山头砸出了个大窟窿。
血蝶为保家人平安,自此长眠与古阵之中。
有人说,那天无妖山的山头有红光自山底直冲向云端,却没人知道,这样惊艳,绚丽,光彩夺目的红光,是血蝶在用自己最后的温柔告别心上人。
而山脚下有一男子,他半跪在地上,脸埋在黄土里。
自始至终,他都维持着这个动作,将断肠与泪水,一同流进了无妖山深处。
4
无妖山一到夜晚,周边便煞气瘆人,冷风里参合着女子尖锐的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无霜一直躲在山脚下的草堆里,捂着耳朵吓得瑟瑟发抖。她寻着小路走啊走,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迷了路,又听着鬼叫声一声比一声凄裂,越发的肯定是这无妖山周围的妖魔鬼怪缠住了她,不肯放她走。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后背突然一阵发凉,像是有冰冷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背,恰逢一道冷风吹到耳后根,惊的她起身拔腿就跑。
可黑暗里的那些东西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她走,只见幽静的小路前方,有白色不明物体朝她慢悠悠的飘来。
无霜能联想到那东西有多吓人,尖锐滴着血的指甲,惨白瘆人的脸,脸上一定还挂着狡猾阴森森的笑。
这样想着,一双本就吓软的腿再也跑不动了,脚踝初像是被绑上了千斤重的石头,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全身力气。
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崩溃大哭。
“给卖肉的屠夫做小媳妇会比惨死在恶鬼下幸福一点吗?”她自言自语道,忽听风中有阵男子的笑声悠悠传来。紧接着,那笑声的主人自黑暗中现身。
初尧换了一身银白色长衫,上前揉了揉无霜乱糟糟的头发,好奇问道:“恶鬼在哪?屠夫的小媳妇又是谁?”
他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无霜眼前的黑夜。眸子里流淌的温柔,又像是天空里最亮的一颗星,落入人间沦为举世无双的惊鸿客。
“你你你?”不正是昨日傍晚躲在她家门口草堆里的不速之客吗?
初尧也认出了无霜,“正是小爷我。”
无霜惊的说不出话来,一颗小脑袋里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初尧不知道小姑娘一肚子的小心思,只是见她小脸惨白,想必是一人在此受到了惊吓,于是柔声细语安慰她道:“这山里有古阵,阵上煞气重,会令人产生幻觉,别害怕,那些都不是真的。”
说完他又好奇道:“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霜怎么好意思对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人说自己的家事,于是反问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来找人。”
“哦。”无霜点头,不再多问。
“下山的路在那,你自己能行吗?”初尧指着来时的小路问。
无霜没有回话,只是将头摇成个拨浪鼓,又不好承认自己脑子笨,总是迷路原路饶回。
“太晚了,你一个人就算下了山也不安全。嗯?要不然你跟着我,等我找到要找的人,就带你一起下山,送你回家。”
也只能这样了。
“你确定这山里有人吗?”无霜忍不住质疑道。
初尧愣了愣,随即故作神秘道:“又或者,不能说她是个人。”
这话一出口,吓的无霜一张小脸又是一阵惨白。
有无数燕尾蝶成群结队飞来,在月色下环绕着二人翩翩起舞。
初尧低下头,举起自己的手掌,任由它们在指尖徘徊逗留,“别怕,她不会伤害你。况且我在你身边,没人能伤害你。”
无霜的脸,自夜色朦胧中白了又白,白了又红。她不禁在心中盘算,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大哥口中所言的登徒子。
一夜的奔波之后,天空渐渐破晓。
一直环绕在二人周围的蝶群,突然因一阵狂风呼啸四散。
初尧面向狂风停了下来,大病初愈的他此刻有些疲倦。“就是这里了。”
后头跟着的无霜张大了嘴巴,面露震惊,她向前走了两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山窟窿,洞口有阴森森的狂风,似惊涛骇浪般扑面而来,吹的人脸生痛。
“这便是无妖山山顶了。”初尧道。
无霜估摸着这窟窿深浅,问:“这是座空山?”
“很神奇吧。”
无霜指着深渊又问:“你你你……你要找的人不会在这里面吧?”
初尧一把搂住了无霜的腰,认真道:“手搭在我脖子上,抱紧了。”
无霜自然是不肯的,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的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不等她反抗,便感觉脚下一轻……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初尧抱着无霜跳进了深渊。
直到无霜的双脚贴近地面之后,也没松开抱住初尧脖子的双手。
“你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哪有人能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没被摔成一滩肉泥。
“你先松开我,我快被你勒死了。”初尧的脸被勒的通红。一说完这话,无霜的手便像触电般迅速缩了回去。
周遭湿哒哒一片,有细细的水流声自黑暗中传来。无霜抬头看了眼头顶洞口,此刻那洞口如同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明亮而又遥远。
“走吧,跟着我。”初尧举着火折子走在前面探路。
无霜湿着眼眶苦着一张脸,不得不跟上。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一道石门缝隙间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待初尧走近那道门,举着火折子的手似是在颤抖,那停在半空中的另一只手犹犹豫豫间,像是自己也不确定该不该打开那道门。
无霜跟在后头,因好奇心作祟忍不住问:“你要找的人在门的那边吗?”
初尧点头。
“是男是女?”
“女。”
“能让你一路寻来,定是心上人吧!”
初尧回过头,一双眼不知何时变得暗淡,有眼泪在他眼眶中打转。无霜愣住了,没了心思听他之后的回答。
石门到底还是被初尧一掌劈开了,无霜也没有感到意外,毕竟这么高的山洞都跳下来了。
但下一秒,无霜的神色间还是流露出了震惊。
人说无妖山有座世外桃源,是真正的心之所向水云间。
而这座深渊下神秘的石门外,正是一座美丽的桃花源。
远看青山绿水相依相伴,近看成千上万的燕尾蝶,五颜六色芳香四溢,乘着暖阳里温热的风,自花海中翩翩起舞。
无霜失了神般一步步向里走,路过脚下的繁花簇锦,又见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
一位农民扛着锄头赶着牛,正慢悠悠的路过溪水桥头,脸上挂着憨厚与劳作一天后的满足。
小木屋下站着一位妇人装扮的女子,她有温柔的眉眼,嫣红的脸,以及唇角旁最动人的笑。
屋顶炊烟缭缭,农民晃悠着回到了家。
“这里是幻境。”初尧好心提醒,但无霜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见。
“不过我有点饿了,不知道这幻境里的饭菜味道怎么样。”说着,初尧便拉起无霜的手,向炊烟处小跑而去。
农民将牛赶进了牛棚,又放下了锄头,走到妇人身边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妇人低下头温柔道:“快进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你呢?在这里等谁?”
“等我们的儿子,他来了。”妇人浅浅答,没人能见到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农民憨厚的脸上有片刻的呆滞,寻着脚步声缓缓回头,便见远处自远方而来的一对璧人。
初尧看到农民的脸也有片刻的呆滞,只因农民的体型相貌与他远在天边的父亲一模一样。
妇人拉过初尧的手,喜极而泣道:“你来了,饿了吧,进门吃饭吧。”
搞不清状况的无霜也被拉进了门。
饭桌上,无霜凑近初尧的耳边细声问:“她是你要找的人吗。”
初尧红着一双眼,直直盯着妇人的脸答:“或许是吧,这儿没有别人了。”
“啊!!!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认不出来吗?”
初尧看着妇人继续答:“我记不清她的模样,毕竟初见她时,我还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儿。”
“婴儿?”无霜听的云里雾里。
“来,吃菜。”妇人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无霜的碗里。
“谢谢……姐姐。”无霜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女子,只是看模样似乎跟自己同龄。
妇人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半晌纠正道:“傻孩子,要叫伯母。”
“伯母?”
“对,我是初尧的娘。”
无霜瞪大眼睛,侧头看了眼身旁肩膀微微颤抖的初尧,突然明白了过来为何在石门外他突然湿透的眼眶。
那方才他所言为何意?难道是尚在襁褓中就被自己娘亲抛弃的了吗?
“你呢?你是初尧的媳妇吗?”
无霜连忙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无霜再次看向初尧柔和的侧脸,红着脸道:“算是朋友吧。”
5
这人待在舒适的地方,日子也就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间,无霜已经在幻境中待了半月。
白日里,母子二人经常坐在院子里低着头说些悄悄话,无霜则是跑到田野里到处转悠转悠。时不时的,一回头看见初尧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他总是这样,来去影无踪,像个鬼似得。
“你什么时候玩够了告诉我,我送你回家。”
无霜想着姨夫带人拿家伙追着她的凶悍模样,猛的摇了摇头,又胡乱点了点头,随即追着蝴蝶跑远了。
一日太阳落山,无霜回来,听见院子里动静,不自觉间放慢了脚步,趴在院子外头偷听母子间的对话。
妇人拿着一件刚做好的红色长衫,披在了初尧肩头,再退后两步,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宝贝儿子,笑的欣慰满足。
初尧乖巧的将衣服穿好,挺直了腰杆问:“好看吗?”
“好看。”
“想不到曾经在妖界呼风唤雨威风凌凌的您,也会做这些粗活。”
“你爹爹是这么夸我的?”
初尧点头。“小时候夜里睡不着,哭着找您,父亲便想着法子哄我,与我说你们之间发生的故事,有好的,也有坏的。只是您为何会被关在古阵之中,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
妇人轻轻拍了拍初尧的头,“你阿爹那是怕你自责,又或许是他怕告诉你了,你去做傻事。”
一大早,年道长背着两壶酒出了南阳城,走在遍布枯叶的官道上。
下山之前,师傅他老人家叮嘱,到了日子记得替他去无妖山收回一张古阵。那阵法修之不易,丢在外面可惜了,不如便宜他这个他弟,留在身边日后总有好用处。
前方岔路口有间捡漏茶棚,茶棚下坐着位黑袍老道,老道正盯着面前茶碗出神,浑然不觉茶棚里出现的第三人。
年道长也要了碗清茶,坐到老道对面,“前辈这是要去哪?”
老道人终于回过神来,看到同行神色还算和蔼,“去无妖山啊。”
“去无妖山干嘛?”
“去无妖山收妖。”
“无妖山哪来的妖?”年道长模样看着年轻,在他人看来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道士,能问出这问题也不稀奇。
“这无妖山又名死山,为何叫死山,那是因为山里空无一物,生不出花草树木,也就没有飞禽走兽,没有飞禽走兽,又哪来的妖。世间万物皆有灵,偏偏这山无灵。只是二十多年前,有一血蝶自南境现世,血蝶你知道吧?三百年成茧,再经历一百年的风吹雨打破茧成蝶,此后通体血红,修为大增,生性嗜血,为祸苍生。”
老道看了看年道长风华正茂的年纪,接着道:“二十多年前,老道我也只是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无名小道,一生为保百姓平安,不惧生死日夜追*那只血蝶,只是血蝶修为高深,老道无奈,便一直潜伏在她身边,只盼着有机会能将她收服。”
年道长好奇问:“那这血蝶,可曾祸害过苍生?”
老道人摸了摸胡须,眼神格外坚定道:“妖就是妖,哪有妖不祸害苍生的。这血蝶不仅可恶,还与凡间男子成婚生育一子。血蝶生产那日,便是身体最虚弱之时。老道抓住了机会将她重伤,可即便如此,老道还是不敌她修为强大。到底还是老道当年年轻气盛,太过轻敌。”
年道长双目严肃,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老道虽不曾打败那血蝶,但她也因重伤一念成魔,妖性大发,妖就是妖,生性嗜*。最后还是无忧山那位道仙亲自出马,将其收服,这才保住了南境前几千万人的性命。”
年道长冷声问:“前辈可曾想过,若不是你一再*扰,那血蝶或许也不会受伤,自此与那凡间男子安稳度日,又怎会一念成魔大开*戒。”
老道人抓住了桌上的佛尘剑,没有回话,只警惕的看着他。
年道长噗嗤一声笑,拍了拍他紧握住佛尘剑的手道:“正好小道也要去无妖山,不知前辈可愿与小道一同前往啊!”
“你去无妖山干嘛?”
“找一个人。”
“找谁?”
“朋友家一个孩子淘气贪玩跑了进去,这不看我修了几年道法,哭着求我将人带出来。听说山里邪门的很,小道修为尚浅,也着实有些担心自身的安危。”
“既如此,一同进去老道也能帮衬着你,无妖山有古阵封印,煞气重,你这等小辈进去是挺危险。”
年道长笑意盈盈,谦虚道:“那就有劳前辈了。”
与此同时,初尧也从母亲的口中听说了这段往事。
院子外头,无霜推门进来,目瞪口呆的望着母子二人,“初尧……你真的是只妖吗?”
院子里头,初尧身上的红色长衫,自落日的余晖下璀璨热烈。
6
“你是个好人,不对,你是个好妖。”无霜肯定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我这么远呢?”看了眼十米之外的无霜,初尧甚感无奈道。“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我有害过你吗?”
无霜摆摆手,“没没没,我大哥说,男女关系,距离才能产生美。”
……
翌日
“无霜,吃饭了。”初尧拍着房门喊。
又敲了几次还是没人应,初尧推开门,哪还有无霜的人影。
彼时站在破碎石门外的无霜,刚想要离开,脚下却突然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巨响声不断,轰隆轰隆,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幻境破碎之前,无霜跌坐在地上,看见石门外走进一位身穿月白道袍的年道长,以及身后那位横眉倒竖的无尘老道。
初尧感觉到幻境正在破碎,寻到母亲紧紧拉住了她的手,急切道:“事不宜迟你快点让自己的真身从古阵之中醒来,儿子教你如何破解古阵。”
可妇人却只是有些惋惜的看着眼前景象,叹息道:“漫长又无梦的日子里,我用自己为数不多的修为造了这座幻境,终究还是破灭了。”
“娘,别傻了,幻境再美它也不是真的,你难道就不想跟我一起回家吗?”
妇人苦笑着摇头,“阿尧,娘竟然自愿走进这古阵,就没想过再出去。娘生下你之后造下太多*孽,只想在这古阵之中虔诚忏悔,保你与你爹爹,安稳一生。”
“去他妈的虔诚忏悔,爷堂堂七尺男儿,无须自己的娘亲牺牲自由和生命来保我平安。”
初尧坚持要让母亲醒来,将解开古阵的咒语与方法告诉了她,并在山崩地裂前拼了命的抓住她的手,仿佛这样,母亲就再也不会离他而去。
“夫君已经老了。”
夫君已经老了,这最后的离别话中,夹杂着数不尽的无奈与悲痛。
她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伴随着又一声巨响,幻境与她一同消失在余光阴影处,只剩下漫长而又绝望的黑。
随之一起破碎的,还有初尧这二十多年来唯一的期盼。为了这份期盼,他日夜兼程寻找破解古阵之法,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再多的阻拦也不曾想过放弃。
只是如今他听母亲说了这句话,便明白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她的母亲,不会再醒来了。
再次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埋藏在深渊之中的古阵,悬挂在古阵之中的血蝶,紧闭的双眼里,有一颗泪悄然无声的落下。
石门外的无霜被年道长小心翼翼的扶起,无霜听着动静,再回头时,幻境已不复存在。
从远处看去,古阵周边散发出暗红色幽光,幽光笼罩着站在古阵对面的初尧。方才他紧拉着母亲的手,仍旧僵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你们是来*他的?”无霜问。
“没错。”无尘老道替年道长回了话。
“他是个好人,他说他从没害过一个人,你们放过他吧!”
“妖说的话你也信,你如果真信,还跑什么?”老道人讥讽道。
无霜瞪眼望着老道人。
“要怪就怪他非要解开古阵的封印,要知道那里面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放出来的。”
无霜明白这老道人来者不善,身体里似乎有种格外陌生的情绪悄然升起。
迫切,冲动,慌乱。
她想要回到初尧的身边,提醒他快点带着伯母离开。尽管自己不久前还想着偷偷溜走,尽管自己害怕他是一只妖。
这样想着,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多年以后,她无比感激过今天自己的选择。
老道人想要拉住无霜,被身侧一言不发的年道长制止。
无霜一路狂奔回到了初尧的身边,喘着粗气,没有察觉到他空洞洞的眸子里的绝望。
她的一双手很暖,紧紧握住了初尧僵在半空中的手,并大声道:“跑吧初尧,快跑,有人要来*你。”
因指尖再次传来温度,初尧感觉自己似乎又活了过来,他抬眸温柔的看向面前女子,揉了揉她总是乱糟糟的头发,轻声道:“不怕,我正等着他来找我。”
无霜微楞,又随着他的目光看到古阵之中的巨大血蝶,下意识退后一步。
“别再妄想救她了,可知这天下已无她的容身之地了。就算今日你带她逃出无妖山,无数仙家道门,也要追究她过往数不尽的*孽。”年道长走来。
“你是谁?”初尧看向素未谋面的年道长。
“小道乃无忧山鬼道仙坐下的关门弟子,奉师命前来收这古阵。算着日子,今日月圆之时,血蝶将会在这古阵之中魂飞魄散。”
的确,鬼道仙的古阵威力强大,如深海里巨大的漩涡,无论何方神圣被困在此,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们的修为都将会被吸的干干净净,最终魂飞魄散。
年道长居然是无忧山鬼道仙的徒弟,这让尾随而来的无尘老道震惊不已,他指着年道长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你……当真是鬼道仙的徒弟?”
“正是。”
老道人惭愧道:“老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初尧血红着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后来的无尘老道,他明白母亲不会再醒来,便将所有的怨恨都转移到老道人身上。
只听深渊下狂风不知从何而来,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凄裂的悲鸣声,少年怒发冲冠道:“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卑鄙歹毒乘人之危伤我母亲,让她身受重伤还要拼命护我安危,自此一念成魔犯下*孽。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多年你依旧过的好好的。”
“畜生休要血口喷人,你娘犯下*孽那都是她咎由自取,老道一生降妖除魔匡扶正义,何来卑鄙歹毒一说?”
初尧冷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降妖除魔匡扶正义,我母亲生我的那天,你夺走尚在襁褓之中的我来威胁她,这么卑鄙下流的做法,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匡扶正义?”
老道人咋舌,一张老脸在自微弱的红光中变得惨白。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有什么错?你不过是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输给我母亲,心生怨念心有不甘,就做出卑鄙无耻之事逼她入魔,事后还不敢承认。”
老道人大喊,“我没有,没有。妖就是妖,妖生下来的也是妖。”
“妖也分善恶,不要以为你披着一张人皮,修了几十年狗屁道法,就可以在这人世间滥*无辜。难道这天下,就都是你们凡人的。难道妖,生来就该死吗?”最后一句话,初尧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初尧今日铁了心要跟这老道人拼命。
他要让老道人替她母亲陪葬,就算豁出性命也决不退缩。
少年赤手空拳迎接老道人的佛尘剑,一时之间,深渊之下风云万变。
年道长没有参合他二人之间的恩怨,因他尊重初尧,尊重他一心想要为母报仇的心愿。
至于无尘老道,年道长实在是羞于与之为伍。
今日无论他二人谁葬身与此,皆是个人的宿命罢了。
只是血蝶事件背后真正的隐情,终将随着月圆之夜的来临,永远埋藏与无妖山山底,不见天日。
7
那日在无妖山底,无霜被年道长点了睡穴。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铜安镇姨娘的家里。
耳边传来大哥的抱怨声,“我就说,她一个小姑娘单独出门怎么可能没有危险,娘你别再把她往外送了。”
姨娘一巴掌重重的抽在大哥脑门上,“你以为我想把她往外送,还不是你爹爹这些年来不学无术沾了赌,变得见钱眼开六亲不认。成天就盼着她快点长大好卖个大价钱。要不是我处处留意着他的小动作,这么好的黄花大闺女不知道给人糟蹋多少遍了。”
“是是是,娘您说得对。”
“行了,再去请两个大夫来看看,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无霜醒来后总喜欢坐在家门口发呆,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会从对面的大树后头走出来。
盼着盼着,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己为什么觉得初尧会从那棵大树后头走出来呢?
他好像,没有任何理由要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无妖山一行,就像是给她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一道绚丽色彩,短暂而惊艳罢了。
于是她不再对着门外大树发呆,变回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无霜,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姨娘最近很忙,忙着替无霜物色好的夫家。姨娘虽然没有明说,但每日里进进出出的红娘们,也时刻提醒着无霜自己很快就要被嫁出去了。
姨夫仍旧不死心的想把无霜嫁给有钱人家,盼着有钱人家能多出点聘礼钱,可姨娘偏偏相中了不太富裕的李家。
大哥问无霜,“李家男儿怎么样?你可喜欢?”
无霜无精打采问:“什么是喜欢?”
大哥又问:“你想他吗?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一直到现在,你可有想过人家?”
无霜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我不想他。不过大哥,一直想着一个人,就是喜欢他吗?”
大哥愁眉苦脸的走了。
很多很多年后,无霜倚在初尧怀里问:“你为什么会来我家提亲?”
“在无妖山的时候,原本我以为你走了,你走了便算了。可你最后回来了,你回来后我的脑海里便蹦出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无霜迫切的问。
“护你一辈子。”
“你就不怕自己死在无妖山里头了。”
“我死了也要护你一辈子。”
“那你来的这么慢,不怕我跟别人跑了?”
“爷提着一箱又一箱的聘礼,跋山涉水千里,一路为你而来,路上不敢耽搁半分,你还敢嫌爷来的慢?”
无霜将头埋进初尧的怀里偷笑。
“再说了,爷伤都没养好,就提前动身了。”(原标题:《妖道:人间惊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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