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白:物质性与肉身经验——展览“Object a”的观看笔记

马一白:物质性与肉身经验——展览“Object a”的观看笔记

首页角色扮演剑与轮回2023更新时间:2024-06-15

展览海报

文/雷鸣

马一白在Park艺术空间的个展,让我们有机会一窥其作品在空间中所能呈现出的那种戏剧性张力。在两盏舞台灯的照射下,每一个造型都被配给了一个角色:倾听者 、忍者、结巴、逃跑者……艺术家自己说,这是一个策略,一个让观众轻松进入作品的圈套。

马一白学习的专业是舞台美术,学习期间,他接触了大量的造型材料;除此之外,他开设过一家道具公司,于是,技术对他来说是高度流程化和标准化的。所以,当他开始雕塑创作的时候,他使用材料的方式显得更为直接。之所以说直接,是因为在制作过程中,他用铝丝和现成品做好框架在其中填充聚氨酯材料,最后用液态的硅胶在表面直接造型,热风枪可以快速将液体定型。这种做法不再需要像传统雕塑那样走一道翻模的程序,所以,整个作品的制作工艺和流程所留下的痕迹,都留在了物质层表面(如下图)。

马一白作品的局部,硅胶材质 (图片致谢:雷鸣)

除此之外,艺术家用不同的技术在作品的表面留下了劳动痕迹,譬如用钉子将亚麻布和金属片固定在雕塑表面,较之于亚麻布与造型之间的妥帖,金属似乎更加难以驯服——你可以看到在金属表面产生的弯折、变形和褶皱。或许是舞美训练时形成的习惯,艺术家空闲时很喜欢去“大柳树”(一个专门售卖二手材料的市场)寻找创作材料。下图中的金属烛台,就是在此处收集的。值得注意的是,为了让蜡烛产生柔软、弯曲的效果,艺术家对其加热,重塑了它的基本形状,这个举动在蜡烛的表面留下了龟裂的痕迹。

马一白作品局部 (图片致谢:雷鸣)

马一白作品局部 (图片致谢:雷鸣)

在读者对我这种喋喋不休的现象学式观察感到厌倦以前,我最好还是尽快进入正题,来详细聊聊这种“直接性”如何与马一白的创作动机密切相关的。在艺术家的创作中,你可以透过物质的变形,清晰的辩认出一些动作:除了前文列举的打光、组装、浇淋、锤打、包覆、扭曲之外,还有切割和悬置(挂)。这一套组合动作,形成了马一白处理物质对象的基本语汇。如果传统雕塑迷恋于“泥性”,并且用翻模/换喻的方式来体现动作和时间的话,马一白则直接在不同物质之间工作,用不同的技术让材料发生美学上的改变。这一点其实往往容易被人所忽视,因为人们很容易被他作品中强烈的造型、多样化的材质和少许的叙事所吸引,反而忽视了这些动作和技术方面的因素。

在谈到过往学习的历程时,马一白多次谈到了尼采和福柯的哲学对他产生的影响。他强调二人都是“超人”主义者,也强调了“社会化规训”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实际上,最终这一切都导向了弗洛伊德和心理分析:“超我”和“切割” (Castration)。如果“超我”意味着对理想的、道德的我之渴望,那么“切割”则意味着现实世界中的种种威胁和驯化。这里暗含着这样一种内部的现实:即,自我实现的强烈冲动和对社会秩序的反思。就像在《流动》中所看到的那样,钢铁框架所形成的网格上,“鲜活”的肉似乎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中流动,倔强的展示着生命的驱动力(如下图)。

马一白,流动,100*100*30cm,2023 (图片致谢:高文建)

相对于“流动的肉”,还有像《沙袋》这种“僵硬的肉”。二者恰好对应着“生命驱力”和“终结驱力”(death drive)。这块功能性的僵化的肉,既没有动态,也没有名字,它最后为“80kg”这一“定量”所命名。这两种驱力将主体分裂为两种现实,它们共同言说着世界的痛感。《沙袋》上蓝色的破窗器,或者《结巴》上的克氏针(用于固定断骨),如同器具一般,刺穿了内部与外部,使这一痛感直击无意识的深处。而悬挂式的固定,则是对“终结驱力”的最准确描述:既无法逃离,亦无着无落;围绕在许多雕塑上的霓虹,则体现着焦虑的情绪。

马一白,沙袋,尺寸可变,2023(图片致谢:高文建)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似乎更容易明白艺术家为什么要对物质直接进行塑造的工作。他对待物质的这套动作语汇,是带有些许的冲突色彩的。在与“物性”的对抗中,(而不是对理想形体的塑造中),艺术家才能将*、爱和恐惧铭刻在材料的表面之上。

马一白,《1935》截图,单频影像,1’48’’

实际上,“超我”和“切割” 这一对主题,很早就出现在了马一白的创作中,比如影像作品《1935》(如上图)。视频的内容很简单,一位年近九旬的文盲老者,吃力的用方言念着白纸上写的一段文字:“爱 我子 包恩 阴 那阴停色体饭五” (“I was born in 1935”的汉语发音标注)。在这件作品中,展示的是一个被科技、现代化所抛弃的年迈者,在一种几乎完全的“无能”中,断断续续的发出他所无法理解的声音信息。

这一年迈的形象,在这里显然含有“父亲”的意味。如果考虑到马一白在毕业创作时选择了“俄狄浦斯”作为剧本,便不难意识到这里的意图。风烛残年的“父亲”在生命的尽头处不断回溯其“出生”,形成了一个个体生命的闭环。真正“毁掉”父亲的,并不是儿子所施加的肉身手段,而是知识的迭代和技术的更新。这是“现代性”所带来的存在主义悲剧:在“加速主义”无限的轮回中,肉身结束远远早于心脏停跳或者脑终结。

站在马一白的作品现场,你很难对那些扭曲的形象、充满褶皱的表面无动于衷。他的作品是关于造型的,而非观念的,所以,真正打动人心的部分几乎无法用语言直接表述。世界进入他的眼睛,又通过一整套“变形”技术被重新投射出来,这让我想起梅洛-庞蒂的“具身化”和“可逆的肉”。在用肉身与材料对抗的过程中,作为策略的“角色”开始瓦解,我们的肉身与“世界之肉”互相之间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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