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西部的禁林,被巫民们称为“祖林”。古书上说狐狸死的时候,总是把自己的头朝向出生的位置,故曰:狐死首丘。巫民们也保持着类似的仪式习俗,他们老去后,都会回到祖先的森林,以育蛊的方式感戴“蛊祖”赐生的恩德。
于外人而言,那片禁林被称为“诅林”,内里是巫蛊丛生的毒瘴之地,饶是谁也没有见过讹传里中蛊后惨烈的死状,但亦没有人愿意结识能从诅林中走出的不吉与不祥。
于苏芒而言,他从不在乎林子的名称。天罗山堂能动用他去执行的刺*,没有一个不是九死一生,他一路不知踢翻了多少蚕巫们布下的石头蛊,万诅集身,也没能冲破他身上的煞气。
只是他的最后一击失算了。
蚕翁已殁,他却因多闻了些林间死而不僵的传言,最后补匕插入蚕翁眼眶,针尖一般细的血线呲在了他的嘴角,蚕翁的蛊血是他下意识吞下去的。
从此多梦,却皆是美梦,美到不愿让人醒来……
“如此说来,你中的是‘不醒蛊’,没有办法治的。”阿硕摇了摇头,“一梦更比一梦长,时间久了,你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终会失智而死。”
“你很冷吗?”苏芒问她,海边的雪越下越大,屋内刚刚腾起了一小堆火,“我能看到你的牙齿在微微打颤。”
阿硕先是抿了抿嘴,“我不冷,只是非常生气,谜踪大概已经被东陆人吃了吧……”她的嘴角再次挂上深深的无奈,“你这样子,还能*得了凼托吗?”
苏芒摇了摇头,“我不准备再*他了。”
“那怎么可以!”阿硕一瞬间激动了起来,“你们天罗不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吗?”
“这次事出突然,我反*了自己的守望人,需要给山堂一个交代的,”苏芒缓缓道,“好在酬金都拿到了,山堂大概不会难为我。”
他顺手捡起自己滑落的小泥巴块,重新放进袖口,暗自又叹了一句:“不会再难为我了……”
“那我雇你,你*了凼托,替我的谜踪报仇!”阿硕站到了苏芒的面前,“你怎么收酬金的?”
“你雇不起我的。”苏芒失笑。
“我……”阿硕一时间心急,环顾自己的陋室,确无什么值钱的物什,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翻开柴堆,从中拿出一只大过她手掌的海螺,递到了苏芒的面前。
“这是什么?”苏芒透过火光问道。
“你的酬劳。”阿硕说着,掀开了嵌在螺口的贝片,“我们海虻,终算是蚕巫的后裔,济壶岛少有毒虫,每个海虻的一生,却都会养一只螺蛊,这是我的。”
苏芒把螺蛊接到了手上,有光微微地渗进他的眼中,阿硕也凑过脑袋,伸出手指指点点,“浮在最上面的是冰精,它最毒,但是从不主动出击;淡绿色的那只是海月亮;蓝紫色的是海胡桃;那只像是蝴蝶翅膀从蜗牛壳中舒展出来的,是海蝴蝶,只有它是七彩的……”
苏芒一瞬间看得出神。
螺中有一汪水,其间是十几只指甲盖大小的透明水母,它们的身子一舒一张,一冉一潜,不会快一拍,也不会慢一拍,像是在天空中惬意的飞,却比云更加柔软。
偶尔有两只并行,以自身极弱的光交互着彼此微的问候,聚散变得既是缓慢,又是匆匆,柔软的轮廓游走于无声的寂寞中,没有一丝蛊的痕迹。
“这个我不能要。”苏芒回过神的声音温且有仪。
“为什么?这是我辛辛苦苦收集了许多年才捕到的。”阿硕的声音有些委屈。
“无价的东西分两类,值得珍视的,于我,断不能用作酬金。”
阿硕半天没有说话,直到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才张口道:“我还知道一件事,凼托身上有一枚‘冰丹’,那是海虻的神药,虽然不能彻底消掉你身上的蛊,但一定能缓解你身上的毒素,除了这只螺蛊,你……”
苏芒没等她说完便又摇了摇头,“第一,你的飞猱已经被他们吃了,即便我*了凼托,它也回不来;第二,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凼托是船主,单是*到他面前,便要再丢我半条命,而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半条命;第三,就算凼托最后命丧我手,少不得又有无辜的海虻要丧命,这是你愿意看到的?”
苏芒说着,忽然咳嗽起来,阿硕连忙用椰子壳舀了水给他,他喝下几口后又说:“天罗也不是随意*人的变态,这次出了事,我得先给山堂一个交代,至于我身上的蛊,既是解不掉的,便没有必要拉人陪葬了。”
阿硕静静地听完,抿紧了唇线,一时间无法反驳。
“我又开始困了。”苏芒苦笑了一下,“离开这里之前,我去抓一只小飞猱送你好了,白面长须,保证和你的谜踪一模一样。”
“你能不能忍住不要睡着了,一觉醒不来怎么办?”阿硕的声音带着关切。
“如果真的死在你的屋里了,于我而言,已经算是善终。”苏芒说着,肆无忌惮地闭上了眼睛。
少女怔怔地望着他,心急如焚,却只听得长夜中逐渐匀净的呼吸。#九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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