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历史的女人——第993期）
在中国传统戏剧史上，或者在京剧的历史上，孟小冬几乎是人人皆知、家喻户晓的人物，有极高的地位，至少在“女须生”，在女性反串生角这个领域，100年来无人能出其右。她当年在京津沪的舆论界被誉为“冬皇”，以一女儿之身，以“皇”加冕，自是无上的荣耀了。因为即便在如今的中国甚至世界演艺界炙手可热、风光无限的王菲（还有之前的邓丽君）等人，也仅仅是被称为“歌后”而已，似乎跟“皇”还是有一点差距。
孟小冬在20世纪的演艺界，是几乎跟京剧泰斗梅兰芳并称的传奇，两人可谓是中国国粹京剧史上缺一不可的存在；他们的组合曾经是最完美的珠联璧合，是两朵绝对意义上的奇葩。其中，孟小冬以女演男，而梅兰芳以男演女，二人的“反串”皆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便如今大名鼎鼎的反串之王李玉刚也难以望其项背。
相对风情万种的男人梅兰芳，孟小冬更是绝代佳人的代称。后人对二人的情事更是津津乐道。作为绝代佳人的孟小冬的感情生活也颇为传奇，一生两次嫁人，却一嫁梅兰芳做了三姨太，再嫁杜月笙做了五姨太，那么她幸福吗？今天咱们就来聊聊这个话题。
（一）出身梨园的天才少女
孟小冬祖籍河北宛平（今属北京），1907年农历12月16日出生于上海的一个标准的梨园世家。其祖父孟七即出身于著名的徽班（京剧的前身），她的父亲、伯叔都是著名京剧演员。在这样的家庭基因“控制”之下，孟小冬的从艺之路似乎命中注定。她9岁时就没有意外地进行了戏剧的开蒙，向其姑父仇月祥学唱老生。
奇质俊骨的孟小冬12岁在江苏无锡首次登台，便显示了不俗的天分。她14岁就在上海乾坤大剧场先后与名角张少泉、露兰春、姚玉兰等同台演出，曾在上海连唱40多场戏，轰动整个上海滩。
女子唱老生，这本不稀奇，但是她唱得实在太过出色，连当时的四大须生之一的谭富英先生都赞不绝口。当时的戏剧评论界赞她“扮相俊秀，嗓音宽亮，不带雌音，在坤生中已有首屈一指之势”。那时她已经开始在“百代”、“丽歌”和“长城”等公司灌制唱片。
因为当时北京是京剧的“圣地”，为了更大的发展，孟小冬18岁时离开上海，毅然北上深造，红透上海的她成了“北漂”一族。
当时正统京剧界的最著名的人物，即号称三大贤的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他们在北京演艺界可谓炙手可热，如日中天。而刚刚从南方来的花季少女孟小冬并不示弱，她于北京前门外大栅栏三庆园，以《四郎探母》首次亮相，便引起梨园界的高度关注。
不到一个月，北京第一舞台盛大义演，她便受邀参加。其时，重头戏是梅兰芳、杨小楼合演的《霸王别姬》；余叔岩、尚小云演的《打渔*家》为压轴戏；而孟小冬与裘桂仙合演的《上天台》则排在倒数第三的位置。此次同众名角同台演出，也让孟小冬尽显风流，声誉大振。
10天后，孟小冬便与梅兰芳并挂头牌合演《四郎探母》了，接着他们又合演了《游龙戏凤》，再次名动京城。
（二）珠联璧合的旷世传奇
孟小冬原名孟若兰，人如其名，她可谓蕙心兰质，又正值豆蔻年华，自是光彩照人；而30出头的梅兰芳也是风情万种，他已经是红遍京城的“名旦”，有“伶王”之称，二人联袂演出，可谓相得益彰。梅兰芳以男性扮女人，而孟小冬以女性扮男人，二人配对演出，乾旦坤生，颠倒阴阳，颠鸾倒凤，自是让人大开眼界，被传诵一时。自此两人，互相配合，相互欣赏，惺惺相惜，自然互生情愫。
次年，孟小冬19岁时，经一位银行老总撮合与梅兰芳喜结良缘。他们一位是“梨园冬皇”，一位是“伶界大王”，可谓天生绝配，珠联璧合，一时间在京城被传为佳话。
然而，结婚后的孟小冬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幸福。因为大名鼎鼎的梅兰芳认识孟小冬之前已经成家，而且已经拥有了两房妻妾，第一房夫人王明华，当时在天津养病；第二房夫人福芝芳，在京打理家事。这就意味着孟小冬只是他的三姨太，在旧时的家庭里，她的地位是很低的。
况且，梅兰芳的二房福芝芳性格剽悍，根本容不下性情温柔的孟小冬。所以她根本就等不了梅家的大门，梅兰芳在在北京东单给她另辟宅院居住，无论如何，孟小冬也做上了梅家的太太。如果这样长期下去，也许孟小冬此生会幸福平安。为了爱情，付出一些又有何妨，即便是以小妾的名分，她也在所不惜。然而，即便是小妾，她也没有做多久。
（三）被逼无奈的绝情分手
孟小冬同梅兰芳的爱情只维持了短短的7年，她便与他绝情地分手了，令人唏嘘不已。因为在旁人看来，他们可是一对天作之合的佳偶，怎么说散就散了呢？当然原因众多，但有两件事起了关键作用。
1925年孟小冬离开上海初闯京城时，正值18岁青春妙龄，其绝世美颜和出众的演技，自然使她成了北平人心目中的偶像。其中有一个叫李志刚的追星族，对她尤其痴迷，早视孟小冬为其梦中情人了。当孟小冬嫁给梅兰芳之后，他自是心中难安，妒火中烧。他当然不能阻止梅兰芳的婚姻，于是他丧失理智，决定采取非常手段，向梅兰芳挑战。
梅兰芳其时正和孟小冬住在东城无量大人胡同的一所四合院里。此院名为“缀玉轩”，他的朋友们常在这里聚会。
这天，梅家会客厅里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身着浅灰色西装，文质彬彬，面貌清秀而苍白，20岁左右，一看便知是个学生。他就是李志刚。他到达梅家的时候，碰巧梅兰芳正在午休。代替梅兰芳出来招待客人的是他的老友张汉举。张汉举也是当时北平很有名望的一名绅士。
李志刚见出来的不是梅兰芳，迅速拔出手枪抵住对方，张汉举吓得直哆嗦。李志刚说，“别怕，此事与你无关。冤有头，债有主！快把老梅叫出来，我要手刃此贼，以消我夺妻之恨！”张汉举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此人来目的，只听李志刚接着说道，“如果他不还我‘冬皇’，就让他拿10万大洋过来！”
张汉举连忙进去告诉梅兰芳，梅兰芳倒是镇定自若，立即说，“我打电话去。”不久，梅宅被大批军警围住。李志刚一看大事不好，惊慌失措之中，拔枪就打。张汉举不幸中枪身亡。紧接着，军警们一拥而上，李志刚也中弹命丧当场。
缀玉轩血案发生后，社会舆论大加炒作，一时沸沸扬扬，关于孟小冬的种种绯闻扑面而来。当时的孟小冬刚刚结婚一年，年仅20岁的她怎能经受如此打击？她实在是惊慌神伤，对梅兰芳失去了一定的安全感。
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她决心离开梅兰芳，关键是因为丈夫彻底伤了她的心。
孟小冬过门之后，也许太优秀，遭人嫉恨，她一直没有受到梅兰芳前两位夫人的认可。1930年夏，梅兰芳的伯母去世。梅家丧事，按说，梅兰芳明媒正娶的姨太太孟小冬也是可以到梅宅祭奠亡人的。那天，孟小冬剪了短发，戴着白花前来奔丧，但是梅兰芳的二房福志芳却将她拒之门外。梅家人不认她也就算了，当时的梅兰芳竟也对她说：“你回去吧。”
孟小东走了。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也许已经心凉如冰。她回去后便下定决心，离开梅兰芳。那晚尽管丈夫回来向她道歉，在她门前守了一晚上，她也没有为他打开那扇门。孟小冬好绝情啊！
不过这不怪她，首先是梅兰芳的绝情。先不说男女平等，我孟小冬也是红透半边天的名角，不比你梅兰芳差多少，我能嫁给你做第三房姨太，已经是委曲求全了；但为了爱，我可以不求这个名分，姨太就姨太；但我嫁给你四年了，你家人不接纳我就算了，连你也拒绝我！竟如此不尊重我的人格！
所以，孟小冬慨然同梅兰芳解除夫妻关系，今生不再见梅郎！而且孟小冬还登了报，高调宣布与其脱离关系。
孟小冬在《大公报》上如此说：冬自叹身世苦恼，复遭打击，遂毅然与兰芳脱离家庭关系。是我负人？抑人负我？世间自有公论，不待冬之赘言……
（四）再嫁青帮的无悔选择
后来，孟小冬嫁给了青帮老大杜月笙。这也是后人对她更加津津乐道的地方：一位绝代佳人，为何舍弃风情万种的梅兰芳，而嫁给了一个“黑帮”头子，她不是做贱自己吗？她太不值了吧？下面咱们就来看看孟小冬值不值得爱上杜月笙。
杜月笙是中国近现代史上一个饱受争议的人物，你很难把他定义为一个好人或者坏人，历史的功臣还是历史的罪人。他通常被认为是旧上海黑社会的大头目，当然干过不少坏事，比如弄过鸦片生意，开设赌场，也曾是个*人不眨眼的魔王。但你不能否认，他也干过不少好事。比如在抗日战争中，他曾多年担任中国红十字会副会长，做过一些慈善事业，像救助伤兵，无偿为抗战前线输送物资等。
在当时的中国，杜月笙也算是一位乱世枭雄。
他黑白两道通吃，虽是半个文盲（杜月笙2岁丧母，5岁丧父，少时十分贫穷，只上了五个月学堂），但他有头脑，会做生意，曾身兼数十家公司董事长，成为上海工商界呼风唤雨的人物，曾经富可敌国，连蒋介石、戴笠都要忌惮他三分。可以说，他跺跺脚，上海滩地皮都要震三震。
不管杜月笙是哪路人，但有一点你得服，他很有人脉，很讲人情，讲义气，是个性情中人。他也是个超级戏迷，而且很早就注意孟小冬了，也是孟小冬的铁杆粉丝，对其极为崇拜。
杜月笙对孟小冬的痴迷早在1925年就开始了。但他对当时只有18岁的孟小冬很尊重，痴迷是痴迷，他不会采取下三滥手段，把她硬抢过来。他只是对她远远的膜拜。后来孟小冬嫁给梅兰芳，杜月笙就死了心。他不会为孟小冬去干坏事，去刺*梅兰芳，他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混小子。他做人也是有底线的。
在孟小冬嫁给梅兰芳三年之后，他娶了姚玉兰。姚玉兰也是京剧名角，而且跟孟小冬一样，都是客串男角，也是唱须生的。但在杜月笙心中，对孟小冬依旧念念不忘。或者在某种程度上，他追不到孟小冬，只是拿姚玉兰当替代品。但是，杜月笙是有情有义的人，即便是对姚玉兰，他也是真正相爱的，绝不是当一种摆设。
因为杜月笙从未忘掉孟小冬，所以在她离婚后，杜月笙当然就想办法接近她了。1936年杜月笙曾邀请孟小冬为黄金大戏院揭幕剪彩，其后孟小冬在此演出达20余日。因为孟小冬是姚玉兰的朋友，演出期间理所当然地住在姚玉兰处，这样杜月笙自然就跟她接触频繁起来。
后来抗战爆发，上海沦陷后，梅兰芳为了摆脱日伪的纠缠，曾蓄须明志。但是要养活一个剧团相当不易，杜月笙就让他的账房黄国栋以高价尽数收买梅兰芳字画。正是杜月笙的慷慨相助，才使得他渡过难关，保住了剧团。对这一点，孟小冬对杜月笙颇为另眼相看。
后来孟小冬拜京剧三大贤之一的余叔岩为师，成为余派最优秀的传人，名震中国戏坛，杜月笙对其更加钦佩爱慕。
1947年，杜月笙过60寿诞，特地派人到北京请孟小冬来沪唱堂会。孟小冬盛情难却。时下杜月笙正在家养病，一见小冬，竟然立马病情痊愈。20多年前，那个红透大上海的青涩少女，如今已是40来岁但仍风韵犹存的成熟少妇，她见到杜月笙后，深鞠一躬，以表示对他当年救助梅兰芳的感谢。
面对好友姚玉兰的嘘寒问暖，和杜月笙的敬重体恤，孟小冬感到数年来未曾有过的温暖，她那孤苦无依的心灵又找到了依托。于是在姚玉兰的一再撮合下，到上海不久，孟小冬终于对杜月笙以身相许。
一年之后，孟小冬跟着杜月笙一家来到香港。1950年，已经63岁的杜月笙决定带着家人迁居法国。正当杜月笙掐指计算需要27张护照的时候，孟小冬淡淡地问了一句：“我跟着去，算丫头呀还是算你的女朋友？”
听罢此言，杜月笙恍然惊醒，是该给小冬一个名分了。于是已经重病缠身的他不顾家人反对，挣下病榻，与孟小冬正式举行了婚礼。42岁的孟小冬再度成为新娘。当时的杜月笙已经有四房妻妾，孟小冬成了他的五姨太。
（五）难以斩断的一世情缘
婚后一年，杜月笙便去世了。他临终前留给孟小冬两万美金，让她安度晚年。
此后的十几年，孟小冬洗尽铅华，一心钻研戏剧，教授弟子，再没有考虑过婚姻之事。此生，爱情已经离她远去。她晚年也不再唱戏，也没有再见过梅兰芳。只是梅兰芳不知道，在她的房间里还一直挂着他的照片。其实在她心里，梅兰芳仍有一个位置。
你对我负心，我还是没有忘掉你，我和你的情缘，此生难以斩断。
1977年5月27日，一代名伶，绝代佳人孟小冬香消玉殒。70年的岁月匆匆，她两场爱情，轰轰烈烈，也不负此生。
回过头来看，孟小冬，一位女中魁首，两次爱情，两次嫁人，都是给人当“小”，在普通人看来，真是不值得。
然而爱情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也不是一句值不值得就可以说清的。
也许在孟小冬心里，爱情唯一的价值是，你在他的心里的重量。她曾在梅兰芳心里很重；后又在杜月笙心里很重。她不在乎梅兰芳是什么人，杜月笙是什么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也不在乎，她是他的第几位夫人，是妻，是妾，是姨太太。关键在于，她在他心中的重量。也许这就是爱的真正意义。
（文/说历史的女人·冰岛啖冰）
参考资料：《梨园冬皇孟小冬传》《梅兰芳传》《杜月笙传》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