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秀才,名叫王登,长的一表人材,容貌白皙俊朗,性情正直端方。
王登专心于典籍,隐居在山林僻静处。整日阅读经典,探究书中的义理,直到夜深人静,月落星稀,也仍然不肯歇息。
这天半夜时分,忽然飘来一阵浓郁的异香,渐渐充满了庭院之中。不久,一辆四面帐帷遮蔽的坤车从天而降,彩绘的车轮轧轧作响,一直来到书斋屋前方才停了下来。
只见一位仙姬,身边簇拥着衣着华丽的侍从,那仙姬肌肤胜似皓洁的白雪,面庞赛似艳冶的荷花。
她正色敛衽,向王登施礼道:
“我本是上界神仙,被天帝贬谪,降落人间。看见郎君相貌英俊,仪表轩朗,胸襟明阔,气派端庄。清苦好学,文章锦绣。”
“因此上,仰慕你的真诚朴实,喜爱你的孤高品格,特地前来,拜谒容光,愿意做你的妻子,侍奉左右,不知郎君的雅意如何?”
王登见了,连忙整顿衣衫,拨亮灯烛,正色端坐,说道:“我家世代清白正直,自己的性格也十分孤介,只是贪好古人的典籍,喜欢探究前贤的真意。虽然清苦,却绝不苟且,因此并不敢担当神仙的眷顾降临。愚意如此,还请仙姬早早返回吧。”
那仙姬道:“我初次登门拜访,尚未来得及申表心中的诚意,七天之后我会再来。”
仙姬乘车离去,门窗之间仍然弥漫着她留下的郁郁香气,可王登心中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七天后的夜里,仙姬果然又来到这里,侍从车马也和上次一样气派。
仙姬特意修饰了容貌,整洁了衣衫,姿态艳媚,言语巧慧,走进门来,对王登说道:
“我因为业缘牵扯,忽然惹起魔障,心中生出无限惆怅和幽怨。难得看到蝴蝶在芳草中盘旋飞舞,时常嫉恨黄莺在花丛里翩跹歌唱,因为它们都是成双捉对,两两相从。”
“而我却孤枕独寝,空闺冷对。所以比之几日之前,我更加激切地想对你倾诉、剖白心中的诚意,还望郎君能够俯允接纳,不要阻隔我的一片赤诚,不知今日郎君对此意下如何?”
王登仍是凛然正色道:“我身处山林,志思愚钝,不识铅华,岂知女色?请仙姬看顾,速速离去,不要再来打扰纠缠了。”
仙姬道:“希望郎君不要深存疑虑,惠然容纳我这蒲柳陋质。过七天后我再来。”
七天后的晚上,那仙姬又来了,只见她仪态温柔,容颜艳冶,衣衫鲜亮,眸子闪亮。
她又对王登说道:
“时光飞逝,如同流水,难以停驻,郎君徒自空争意气,又能得到几时?凭恃青春的容颜,须臾之间便会变成枯槁。”
“因而尽管郎君自夸正当年华,鬓发尚未凋零,执意不肯留意绮罗,贪图穷尽经典,可等到日后衰老之时,又将如何把持呢?”
“我这里有大还丹,颇能够驻命长生。倘若郎君肯容纳我依托,一定赤诚以待,让郎君寿命堪比古松,仙山灵府,任意周游。希望郎君珍惜时光,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王登听了这话,圆睁怒目,喝道:
“我居处书斋,从不在暗中做过任何亏心之事,你是哪里来的妖精,为什么苦苦欺凌、逼迫于我?我的心如同铁石一样,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如果你再迟迟不肯离去的话,可不要怪我无情,令你受到窘迫羞辱。”
仙姬的侍卫说道:“小娘子暂请上车回去吧,这人是个木头,不值得和他白费口舌,何况如此穷困薄命的人,注定该当去做下等之鬼,哪里配和神仙来做佳偶?”
仙姬长叹道:“我之所以这样诚恳相待,原本因为他慧根早种。何况错过这个时机,又要独居六百年,也不是等闲小事。唉,只是这人实在是个狠心的人啊!”
她乘上那辆坤车,出了门,珠翠丁当,回响空中,箫笙渐渐淡远,云露飘渺,只剩下王登独自一个人,可他的意志却仍是坚持不移。
三年后,王登患了重病,不治身亡,魂魄被勾魂鬼追索,将他用大铁锁捆住,派使者押解,赶赴阴曹地府。
王登身受沉重捆缚,痛苦不堪,一步挨一步地跟随使者前行。
正行之间,忽然遇见一队神仙的仪仗骑从,但见众侍从清道呼喝,气派端的森严。
押解王登的使者见了,忙在路旁躬身肃立,并告诉王登道:“这是上元夫人来巡游了。”
不久,一乘仙骑过来,招呼使者和囚徒过去。
王登举步艰难,挨擦着跟了过来。他仰起头来偷偷看去,发现那上元夫人原来竟是当年向自己求偶的那位仙姬。
王登心中顿时万分懊悔,可身子被铁锁捆着,直恼恨得他在那里弹搓着手指,悲叹不已。
上元夫人从使者那里要过拘索牒文,看了看,说道:“我对这人终是不能忘情。”
说罢,要过一枝大笔,在牒文上判道:“王登性情虽然固执迷懵,操守却还十分坚贞,实在是因为他太过愚笨憨朴,不解风情之事终是不该责怪于他,应该延长他寿命十二年。”
众侍从喝令王登跪下谢恩,王登委顿,拜倒在地下。一阵辚辚萧萧,上元夫人的车从远去了。
王登还趴在那里。使者过来,为他打开铁锁,说道:“仙官已经为你开释,就是地府阎罗王也不敢再追索你了。”
使者说罢,便领着他返回家来。过了许久,王登终于苏醒复活过来。
后来,他回想自己昔日前番的经历,心中深为追悔,每日里只是痛哭、自责,嗟叹自己福薄,竟错过了如此美好的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