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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戮仙塔的时候,整个天界的神仙都来围观。
他们大多鄙夷地看着我,还有仙对我指指点点,说:“这就是那个月老,放着牵红线的正经工作不做,成天想着勾引清和大人……的坐骑金乌!”
另一仙答:“可不是!上个月拔了金乌屁股上的毛,前几天,又给人家下了春药!”
“真是凶残,连鸟都不放过!”
“……”
我垂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放荡、好色、恶名远扬,我觊觎上神、强抢仙鸟,还撕毁泅仙录,所以要被打入戮仙塔,受十万雷霆之劫,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戮仙塔上乌云压顶,紫龙般的闪电划过天际,正孕育着能把我劈成灰的天雷。我吞了口口水,慢腾腾地还没挪到塔前,天雷已经迫不及待地降下来,在众仙的惊呼声中,毫不留情地将我劈成一把灰。
那一瞬,是透心的凉以及撕心裂肺的痛。失去意识前,我听到自己尖声的高叫响彻天际,然后戛然而止。
1
苏长月人生的转折出现在三天前。
那时候她刚发现了一款新网游,为了早日在游戏里成为一个正式上岗的月老,兢兢业业按照系统提示完成初级任务——调戏长夏山山主及其坐骑三足金乌,并集齐道具:金乌尾巴上的毛一根、长夏山镇山之宝泅仙录一本。
“……”
苏长月当时觉得,系统和这个长夏山山主可能有仇。
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走了任务,然,终于偷到泅仙录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杯,然后打湿了插头,然后只觉得浑身一麻,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身在何方,只知道手中握着一本破旧的书,正是泅仙录。
然后就是故事的开头,苏长月被押送到戮仙塔,被塔顶的十万雷霆劈成了一把灰。
那日戮仙塔前的广场上震彻云霄的不是雷电轰鸣的声音,而是她不甘的怒吼——
夭寿啦!游戏NPC复活打玩家啦!!!
作为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NPC弄死并围观的玩家,苏长月哀哀戚戚,心中十分不甘,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直哼哼,忽然一个声音怒道:“还不起床!卯日星君那车驾都打咱府门前走过三个趟啦!”
然后便有一只手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抓着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苏长月在迷糊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到个红衣白发的老者,顿了顿,突然睁大了眼——这这这!这不正是她游戏里的师父、月神宫宫主,也就是第八百六十三代月老——苏牧吗?!
她这才看清,他浑身红艳艳的,并非因为穿了一身红衣,而是因为他的身上挂满了长长短短的红绳啊!
在游戏里,就是这个人,给她指派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任务,以至于后来盗取泅仙录失手,被一众凶神恶煞的NPC推上了戮仙塔被劈成一把灰啊!
想到被雷劈时那销魂的痛感,苏长月顿时浑身一哆嗦,磕巴道:“师师师师师父!我不是死在戮仙塔了吗?”
苏牧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傻子:“你莫不是睡傻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戮仙塔?”
“那我也没偷泅仙录?也没给长夏山山主的坐骑下春药?”
苏牧无视她的问题,一边把她拉下床,一边道:“快滚起来收拾收拾,清和大人要见你!”
苏长月一愣:“欸?去哪儿?”
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和系统仿佛有仇的那个长夏山山主,不是正好叫骆清和吗?!
2
苏长月前前后后想了很多趟才明白过来这短短几天里她经历了什么——
先是在现实世界里触电穿越进游戏的世界被NPC押送到戮仙塔被劈成了灰,然后,又以苏长月的身份重生在游戏世界里,成为月神宫众多月老弟子中的一名。
而原本在游戏中作为NPC的骆清和,此刻却是个真真切切的大佬。既为长夏山山主,又是当年天地初开时的大神月息帝祖亲自带出来的弟子。月息帝祖湮灭在万年前,一生之中也就收了骆清和这么一个宝贝徒弟,他长寿至今,连天帝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大人。
苏长月:“……”
苏长月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脑子有病,才敢去招惹这么一个大佬的坐骑。
而此时,大佬骆清和正施施然坐在月神宫的前殿,一双修长的手指端过茶盏小饮了一口,然后将视线悠然眄向苏长月,道:“本尊听闻月老的小弟子素来聪慧骁勇,此番下山寻宝,手边正缺这么个得力的助手,还望月老能够割爱将她借我用一段时间。”
苏长月扒拉着她师父的袖子问:“我以前是不是招惹过这位大人?”
苏牧唾道:“你哪里有这样的福分!”
顿了顿,又叮嘱道:“你此番得幸同清和大人一起历练,千万不可拖他后腿,失了月神宫的颜面。”
苏长月看着她师父一副受宠若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恨不能亲自替月神宫争光的样子,一口气还没叹完,就被提着坐上了骆清和的金乌。
她还记着自己上辈子死时的惨状,虽与骆清和同乘一骑,却努力地与他拉开距离,生怕自己的头发丝碰到这尊大神都惹他不快。
骆清和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皱眉道:“很想掉下去吗?”
然后又听到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想了想,问道:“你很怕我?”
苏长月又是紧张又是害羞,很不争气地红了一张脸,磕磕巴巴道:“大大大大人我们从前认识吗?”
骆清和闻言稍稍松开了她,似笑非笑道:“我们应该认识吗?”
苏长月侧过头去看苏长月,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只盛着些浅淡的笑意,并无其他。
大概、也许、可能……骆清和真的就看中了她的聪慧骁勇?
苏长月稍稍放下心来,一时之间心思百转千回——
如果她从前同骆清和确然并无过节,那么从今往后她同他的金乌保持好距离,再尽力讨好骆清和,总不会还落得个被劈成灰的下场吧!
于是苏长月顿时嘤咛一声,道:“大人吉祥!大人长命百岁!大人万安!大人你渴吗?喝水吗?”
骆清和一时适应不了她态度的转变,微微蹙了眉看了她半晌,肃然道:“本尊上个月刚过完一万零八百三十一岁的生辰,你这个长命百岁是不是不太适合?”
“……”
3
骆清和这尊大神万年不出长夏山,此番驾临月神宫向苏牧借了苏长月,是因为一时兴起,想要寻三样宝物。
他们不出三日便到了流沙谷,那是他们寻宝的第一站。
彼时正是三十年一逢的残月夜,流沙谷瘴气尽散,谷中仙草嗜月而生。早在一个月前,便有大荒各处的仙妖陆续赶往流沙谷西面的流光城落脚等待,为的就是能在残月夜捕到千年难见的肉芝草。
骆清和要找的也正是肉芝草。
他们赶到流沙谷的时候,天色已暮,山谷上空笼着灰黑色的天幕,谷中却亮起星星点点灯火万千。那是前来取肉芝草的生灵们,各自擒着灯火纷纷往山谷中心走。
金乌自山谷上空掠过,苏长月从未见过这样的壮观场面,不安分地探出半个脑袋去观望,带得骆清和也跟着一起往下看了两眼,然后皱起眉头广袖一挥,照着整个山谷施了个定身咒。
“欸?”
苏长月惊诧地侧头去看骆清和,后者一本正经地解释:“肉芝草无根到处跑,又因通人性机灵得很,他们那样的水平反正也是捉不到的,不如让给我。”
“……”
因骆清和作弊作得坦坦荡荡,他们到流沙谷中心时,此地还未有人至,周遭黑黢黢的一片。
苏长月夜盲,甫一落地便先绊了一脚,下意识就扒拉住了骆清和的一条手臂,然后在黑暗中感受到对方明显一僵。她这才想起这桩大神不能惹,刚要悻悻然放开手,忽然听得一声叹息,骆清和道:“手给我。”
仿佛为了让她安心,他说这话时声音放得特别柔,苏长月只觉得突然一颗心安定下来,又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不由得红着脸,娇羞地在黑暗中将手递了出去。
下一刻,似有薄刃划过掌心,苏长月痛得忍不住要嗷嗷出声,刚张了张嘴,骆清和从她身后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抓着她的腕子,贴着她的耳根轻声道:“嘘——”
他们默然等了一会儿,山谷深处亮起了点点幽绿色的光,由远及近,最后跑过来个浑身散着绿光的小人,爱不释手地对着苏长月的手转了好久后,伸着舌头去舔她掌心淌出来的血,舔了两口似乎觉得不过瘾,扒拉住她的食指张口就要咬。
这次苏长月终于惊得闭上眼叫出声来,指尖的疼痛感却并未传来,她再一睁眼,骆清和已经十分熟练地提了小人的后颈逼回原形后收入囊中,然后冲她粲然一笑:“抱歉,但是做得很不错。”
肉芝草采得这样轻松,苏长月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坐着金乌离开,骆清和替她包扎伤口,想了想,问道:“方才叫你伸手取血,你脸红什么?”
“……”
骆清和又似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长月!”
4
苏长月很羞愤——对着骆清和那样一个人,她就不该那样自作多情!
她早就忘了还要巴结骆清和这件事,出了流沙谷之后,赌气没跟他说话。
四日之后,他们一同到了风月崖。
风月崖上有三秋兽,是个十分暴躁又警觉的凶兽,骆清和要取其内丹,并不像取肉芝草那样轻松,也不方便驾着金乌上山,因此安排苏长月与金乌一同在崖下等候。
苏长月头一回与金乌独处,生怕自己不受控制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十分谨慎地同它保持了十米远的距离,老老实实对着崖底的石头面壁。
等过漫长的半日后,崖顶传来一声巨响的兽吼,苏长月心头一跳,鬼使神差驾了金乌便往风月崖上去,甫一到崖顶,便见骆清和一身青衫都染了血渍,手中却执一把匕首,利落地剖开三秋兽的胸腹取了内丹,这才见到驾着金乌的苏长月,先是愣了愣,继而点点笑意在眸中化开来,缓步向她走去。
苏长月却见那本该死透了的三秋兽忽然嘶吼着跃起扑向骆清和,同归于尽般想给他以最后一击。
那一瞬电光石火,苏长月急得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从指间幻出了成簇的红线,缠着骆清和将他拉入自己的怀里。
金乌长鸣一声展翅而起,骆清和闷哼一声倒到苏长月身上也不打算动,她伸手抵着他的胸膛,生怕触到他的伤口,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半晌后,骆清和轻声道:“苏长月,你方才,为何护着我?”
苏长月偏头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临行前,师父说过不可失了月神宫的颜面?”
骆清和一脸不信,明明惨白了一张脸,却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嘴上还要哼哼道:“苏牧要是晓得你拿牵姻缘的红线这么用,肯定要气个半死。”
他说这些话时离她很近,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的耳尖,让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烫起来。
实则方才短短一瞬,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哪里还想得起苏牧说过什么。
苏长月察觉到自己心里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十分不自在,挣扎着要动,却被骆清和揽着腰抱到怀里。他下巴抵着她的脑袋,这才显出几分疲态,道:“不要闹,让我睡会儿……阿月。”
苏长月顿时不敢动了,只是一张脸渐渐红透,只觉得耳根都是烫的。
这么脸红了许久,最后却勾着唇角偷偷笑起来。
骆清和睡了过去,她又不知他要寻的第三样宝物是何模样、长在何处,便只好命金乌先飞回长夏山。
他们于当天的傍晚终于回到了长夏山,骆清和悠悠转醒过来时,苏长月正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缩在他怀里不敢动,胳膊酸得龇牙咧嘴。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傻姑娘,装着刚睡醒的样子抬胳膊,一抬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苏长月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还会些治愈之术,一边手忙脚乱地掐着诀去捂骆清和的伤口,一边忍不住道:“你不是师从月息帝祖厉害得很吗?怎么不过是只三秋兽而已就伤得这样重?”
“谁说师从月息帝祖就一定很彪悍了?你可知她还有另一重身份是什么吗?”
“什么?”
“她是你月老一族的祖宗,红线姻缘签就是她在闲暇时研究出来的东西,我师从于她时,学的也是这个。”骆清和说着,眉眼间浮现出些许得意之色,“说起来我居于长夏山这么多年,做过好几次媒呢。怎么,你这样望着我,是想要我帮你也说门亲事吗?”
“……滚!”
5
自从巴结讨好骆清和屡屡碰壁之后,苏长月决定换一个策略,改走贤惠路线。
于是在骆清和养伤的这些日子里,她日日在旁照顾,很是周到。
为了讨好骆清和,她几乎把能想到的所有法子都用上了,端茶递水剥葡萄,洒扫书阁修剪花枝,甚至凭着穿越前的经验替他做了好几次冰饮。
骆清和很是享受,斜倚着美人靠张着嘴等着苏长月喂葡萄,又转了身去榻边的小书柜捞书看。
那书大概被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极旧却被保管得很好,封页上写着三个大字,正是泅仙录。
苏长月眼尖,一见立刻殷勤道:“大人我给您打扇!”
说着便凑过去,一面打着扇,一面探头偷偷与骆清和一同看。
结果那旧书上,竟是记载了早年羽化那些大神的过往,从盘古大帝到魔神蚩尤,甚至有许多苏长月从前未曾听过的名字,种种繁杂小事,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在册。
她看得出了神,半晌后忽然“咦”了一声,道:“怎么这册子上记载了这样多的大神,却独缺了月息帝祖的?”
她话一说出口便自知失语了,赶紧噤了声去看骆清和,却见他望着书页上的字句出了神,眉眼间竟难得浮现出些许惆怅来,半晌后,才叹了一声:“她那时候确实说过,等写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便为自己写个小传,只可惜……”
只可惜后来泅仙录未完,她便遇大劫至,羽化仙去了。
苏长月抿了抿嘴,瞧着骆清和这副模样,竟觉得有些难过。这份难过如细细密密的网缠绕她的心头,一半源于感同身受,另一半却不知因何而起。
她忽然想,要是她能生在万年前,能见见那时候的骆清和就好了。
隔日,苏长月没再在骆清和身边伺候,借着打扫的名头窝在了书阁,最后还是偷看了泅仙录。
那本她上辈子因之而灰飞烟灭的泅仙录,共有上下两册,上册是月息帝祖闲时所作,记着远古帝尊大神们的小事,被骆清和放在床头时时翻看,下册却是骆清和亲手补上的,桩桩件件,都是月息当年的喜怒哀乐。他在月息故去后的那些岁月里怀念她,将那些思念一一绕于笔尖、存于书页,而后却束之高阁,不忍再看。
那是一份那样小心翼翼的怀念与珍重。
苏长月忽然明白了她那另一半的难过因何而来。原本只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而对骆清和谄媚讨好,可这么些时日的相处,到底是她贪婪,心中所求的越来越多,却还要骗自己。
6
苏长月恹恹然在书阁待了好几日,第六日终于被伤愈了的骆清和拖出去继续寻宝。
他们要寻的第三样宝物就在长夏山隔壁的浮月洲,那小洲荒芜得寸草难生,常年笼着浓浓的雾气,于是骆清和让金乌在外等候,自己带了苏长月往浓雾深处行去。
苏长月大抵猜到骆清和要寻的第三样宝物究竟是什么。肉芝草可肉白骨,三秋兽内丹可摄固大荒之灵,他从寻宝伊始就想着要复活什么人,他们去往浮月洲,要寻找的便是万年前仙去的月息帝祖的遗骸。
那么为什么寻宝前,还要特地去月神宫向苏牧讨要一个她呢?
苏长月垂头跟在骆清和身后,努力抿着嘴不让眼泪掉出来,到底却红了眼眶。
这地方她前世其实来过不少次,那时候为了要完成系统的任务,要穿过这长长一片的荒洲才能到长夏山。每次她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一边做坏事一边想,这个长夏山的山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这样一次一次地去他守着的山头胡闹,他若知晓,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呢?
上一世到最后她也没能同骆清和见上一面,便死在戮仙塔,死在了二十出头的年纪。
死时还在想,系统中调戏长夏山山主的那个任务还没做,没能见见那传说中的山主骆清和,实在是十分遗憾。
谁知这一世终于相遇,却是这样的光景。
苏长月踌躇了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大人,你十分喜欢你的师父,对吗?”
骆清和浑身一僵,半晌后缓缓转过了身来,目光沉沉将她望着,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说着,大抵觉得浓雾之中路不好走,刚想上前将苏长月扶住,她先走退了几步退开了,咬了咬下唇道:“你只告诉我是或不是,若你说是、若你说是……”
骆清和十分无奈地笑起来,却还是好脾气地问:“若我说是,你当如何?”
苏长月抿着唇只望着她,一双眼睛通红的,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半晌后,骆清和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是,我很喜欢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想她。”
苏长月面上的血色褪了下去,好半晌才感受到点钝钝的痛,那疼痛感来自于她的心口。
她捂着心口又后退了一步,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除了肉芝草和三秋兽的内丹,还要至阴之人甘愿献出心头血方能招魂,我的血能招来肉芝草,也能招来月息帝祖的魂,对吗?”她手执了匕首抵上自己的心口,“你若是喜欢她,我愿意成全你,因为这么些日子下来,我大概……是有些喜欢你的。”
其实她原本是不愿意成全他的,她从来不是伟大的人,做不来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事情。但事实上,窝在长夏山书阁的这些日子里,她除了偷看了那本泅仙录,还查得不少东西,比如肉芝草和三秋兽内丹的作用,又比如,她自己的命格。
第一世在二十一岁时因触电不幸而亡,第二世又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被押上戮仙塔劈成了一把灰。大概是她命中有此一劫,这一世,她也是活不过二十岁的。
如果这样的话,用这短短的一生成全骆清和,那么从今往后他长长的此生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想起她吧。
“你喜欢她,我成全你”男神万般宠溺,是骗我拿命救他初恋
苏长月眼前之景渐渐变得模糊,恍惚中似有什么人拥她入怀中,轻轻喊了声阿月,半晌后,又叹道:“真是个傻丫头啊。”
那声音里带着七分无奈,三分笑意。却原来,到了最后,他也没为她感到半分难过。
7
苏长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她真正的前世。
那时候她还不叫苏长月,也还不是月神宫的弟子。她独自一人居于浮月洲,名叫月息。
那时天地未分,大荒也还不是如今的,混沌一片中他们这批神祇带着使命降生,要为大荒和三千浮世的诞生挡去诸多天劫。
他们的意识浮在混沌之中,后来盘古破莲而出,不知从哪里捞来一把斧子胡乱一劈,这才有了天地。
神祇的意识依托于万物,女娲伏羲托身于蛇类,蚩尤托身于牛族,神农托身于草木,而月息挑挑拣拣半晌,最后挑了一片浮岛,将自己附了上去。于是,岛上的一草一木一寸土,尽皆是她,那浮岛被称为浮月洲。
女娲当时嘲笑她说:“你做什么不好,居然做了一把黄泥!”
后来女娲抟黄土造人,她狠狠嘲笑了回来,然后偷回来一把土丢在浮月洲上,生出一群小人,皆随她而姓,在岛上替她照料花草。
天地初开那时候,整个大荒都在历劫,天灾一波接着一波,十分频繁。到后来众多神祇都找到了可做之事,女娲造人补天,神农尝遍百草,仓颉为人族小姑娘造了字,连蚩尤都跑到人间九黎造了反,用这种自尽的方式为人间择出了人祖轩辕。只有她还没事干,成天躺在浮月洲上,任由浮岛东西南北地漂,今天偷拿点女娲造人的黄土,明天给神农养的肉芝撒点血,让它们生出灵识满地跑,她也被神农追着满大荒地逃。
这么悠闲地过了十几万年,到最后与她一同降生的神祇几乎都仙去了,她的浮月洲终于泊了岸。
因为撞上了一座山。
她赶到事故现场的时候,那些岛上的小人们正扒拉着那座山山主的大腿,一见到她嚎丧似的恶人先告状:“老祖宗!就是他!他的山挡了我们的道!”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骆清和,他不过人间十三四岁少年人的模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带了些惊诧望着那些抱住他大腿的小人,大概在想大荒之中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厚颜无耻的老祖宗月息当时眼前一亮,然后也不听骆清和好脾气的解释,直接和他打了一架,打赢之后,逼着他做自己的徒弟,替她照管浮月洲。
骆清和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拒绝她,“大神的浮月洲是无根之洲,长夏山却扎根于此,在下为此间山主,要照料长夏山,又要照料浮月洲,实在分身乏术。”
月息若有所思了半晌,竟也没再坚持,一转身又踏进山涧清溪中摸鱼玩。
骆清和望着小姑娘雀跃着的裙角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长夏山,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三日后,月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万年的玄铁做了条链子,将浮月洲悬在了他长夏山的山脚。
当日黄昏,西边的天空是一片茜红色,月息拖着裙角奔上山时,身后是霞光万丈,而她一身白裙裙角摇曳,竟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但扒拉着骆清和的袖角时,却笑得像个流氓,“乖徒儿,从此以后为师与你比邻而居,浮月洲就也拜托你打理了。”
骆清和:“……”
8
骆清和就这么强买强卖地被硬塞了个师父,从此在月息的压迫下做起了浮月洲的管家。
月息虽然已是个十几万岁的帝祖,却仍是小孩心性,一时来了兴致,便执了笔写写划划,说要给众神写个小传。她给那本小传起名叫“泅仙录”,一边写一边眉眼间浮着些许自得,冲一旁修剪花草的骆清和道:“作为那批神祇中最为长寿的本帝,要十分郑重地放到最后去写。”
这样捣鼓了半天,却又停了笔,捂着脸长长地叹息出声。
骆清和笑问道:“怎么又不写了?”
她道:“清和,我总觉得这长长十几万年的一生,也没什么好写,从前我都是孤身一人,遇见你之后,才觉得生活还是有几分趣味的。”
她垂着头,不一会儿又被衣袖上勾着的花样吸引了注意力,搁了笔去玩自己的袖子,也就没有看到,一旁的骆清和先是一愣,然后一双好看的桃花眸中漾出了点点温润的笑意。
这样三心二意写了半个月,月息终于发现了新的玩具,将泅仙录彻底抛到脑后。
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红绳,又是种又是挂,甚至将自己天神的神力都往红线里注,如此捣鼓了好几日,终于研究出了姻缘红线牵。她头一个向骆清和炫耀,将红绳绕到自己的指尖在他眼前显摆,殷切道:“清和若是看上哪家姑娘也可告诉为师,为师打晕她也会替你二人绕上红线,让你们同心万万年。”
一向笑着的骆清和头一次板着一张脸,眸色深深望着她,眼中有了几分不高兴。
但她已经欢天喜地举着红绳向浮月洲上的其他人炫耀去了。
当夜浮月洲上摆了酒宴,千家灯火齐齐亮起,庆祝月神一族的老祖宗终于找到了人生的价值,骆清和也闷头喝了许多酒,从宴席上撤下来时脚步虚浮。
他在回长夏山的路上遇到月息,她仰在树枝上,手中还端着酒壶,醉眼蒙眬中见到骆清和,慈爱地向他招手道:“清和,来陪为师喝喝酒。”
那晚他们都喝得醉了,月息恍惚间听到有人附在她耳边道:“月息,你没有心的吗?我喜欢的是哪家姑娘,你不知道吗?”
月息眯着眼笑得眼角弯弯,最后枕着树枝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三日后,大荒迎来这最后一次天灾。
那一瞬,月息的心底平静得甚至没泛起一丝波澜。她是混沌中孕育而生的最后一位神了,女娲神农他们一个个仙去的时候,她就知晓自己的归宿了。她能够在浮月洲、在骆清和跟前胡闹这么多年,已经是上苍厚待了。
只是最后化去天灾,耗尽所有神力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却又浮现出那人的脸,他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怒色,质问她道:“月息,你没有心吗?”
其实是有的,她一颗枯寂十几万年的真心,自那日在长夏山下遇见他,便从此装满了他。
若说她长活一世归于岑寂时还有什么舍不下,那便只有一个骆清和。
所以后来几朝轮回,已经是苏长月的月息再一次遇见骆清和,他来月神宫指明要带她寻宝,她的内心是十分欢喜的。所以那一日在风月崖,她见到那只三秋兽扑向骆清和,一瞬间便慌了神。
那时候的苏长月还没有喜欢上骆清和,但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保护他。
9
苏长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很是茫然——她不太晓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可能是一株花,可能是一棵草,甚至可能是一条溪水,在山涧中叮叮当当地撒欢。但更多时候,她是一抹飘散在虚空中的意识,随风飘来荡去,在青山碧水潺潺的浮岛上到处游走。
苏牧带着月神宫一众弟子来拜见了她,天帝带着众神来朝拜了她,甚至大荒其他族类也都跋山涉水来跪拜她。她一一受了他们的礼,心中却十分急躁又疑惑。
应当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才对。
大抵三年后,有个宝蓝色衫子的青年来到这座浮岛上。他向浮月洲的一切郑重行了拜师礼,而后在此住下,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岛上的一切,每日从清晨照料到黄昏,然后星河繁繁的夜里,便坐在树下、坐在花丛中、坐在溪边、坐在山岚之间的任何一处同苏长月说说话。
说什么呢?
说月息托身于浮月洲降世,这浮岛上的一草一木皆是她,所以她仙去之后,浮月洲一夜之间雾霭重重、寸草不生,成了座毫无生机的荒岛。
骆清和后来想了许多法子,也没能让浮月洲再生出一草一木。
于是自月息帝祖仙去,混沌中降生的最后一位神祇也羽化了,自此大荒太平盛世,再无来自苍天的灾劫。
却鲜有人知,月息去后,骆清和想尽办法,强留了她的一魂一魄,赶往幽冥司。
于是,三千个浮世之中,一个又一个命定的死胎被改了命格,她们统统体弱多病活到二十岁,然后因为肉体凡胎承受不住大神神力而死去。
他用这样的方法留住她,直到他翻遍典籍,找到复活她的方法。
他用元神养着她,又用自己的神识亲自指引月息魂归肉体,而后陷入沉睡,所以这一场隔了万年的朝拜又被延后了三年。
骆清和将手探入山涧的溪水,那溪中的水便绕着他的指尖转一圈,像是在亲吻他的指尖。
他将眉眼弯了弯,轻声道:“这一世的我兴许混蛋了些,让你最后受了那样的委屈,你若是想怪我,便快些回来吧。”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叹息出声,“我等了你一万年,亦用元神养了你一万年了,你若是知晓我在等你,便快些回来吧,师父……月息。”
山岚间有风吹过,像是有什么人在轻声哼哼。
就这么又过了九百年,浮月洲上的桃花树第九百次开花的那一日,苏长月终于又修得了人形。
她在桃花树上化了形,漂浮了这么多年筋骨还没活络开,脚一滑跌进树下骆清和的怀里。
他接住了她却还是不敢动,生怕这不过是一场梦。
于是苏长月主动揽住他的脖子,轻声道:“清和,我回来了。这一次,是你养大了我。”
天地寂寂。
片刻后,苏长月感觉到骆清和埋首于她颈间。
“师父。”
“我在。”
“月息。”
“我在。”
“苏长月……长月……阿月。”他珍重地一遍遍唤她的名字。
蓝天如碧白云如絮,山岚间清风徐徐,浮月洲白鹤红鹿春意盎盎,苏长月紧紧地搂住了骆清和的脖子,郑重地一遍遍答:“清和,我在。”
自此后,山中岁月寂寂,朝朝暮暮共长。(原标题:《大荒·长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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