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邱少云牺牲已经68年,原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5军29师87团担架连老战士韩远泉回想起当年和战友一起抬着邱少云烈士遗体下战场的情景,仍禁不住泪流满面。
“敌机见人就冲下来扫射”
“我14岁开始当学徒,那时每天只能吃一顿饭,日子太艰难了。1949年解放后我别提多高兴了。”韩远泉说,家乡四川射洪的解放让他意识到只有跟着共产党才能过上好日子。
1951年3月韩远泉报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坐着“闷罐火车”,一位土生土长的南方小伙被送到了中国最北边的省份——黑龙江省,那是他们集训的地方。“集训时老兵教我们新兵如何打枪、如何进坑道找掩护。我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冷的天气,当时有几位和我一样来自四川的老乡都比较动摇,产生了退出的想法。”韩远泉给大家打气说:“我们这点苦和在前线战斗的战士们比起来算不了什么。我们是响应党的号召来参军的,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在集训了两个月后,韩远泉跟着部队于1951年5月跨过鸭绿江,当时他年仅18岁。背着七八十斤重的生活用品、武器弹药,还未正式上战场的韩远泉在路上不断遭受敌军轰炸。“当时我们是步行到朝鲜,走了11个昼夜,背着那么重的行李的同时还要提防敌军的轰炸,确实很艰苦。”
进入朝鲜战场,为了避开敌军的轰炸,志愿军战士们白天睡觉晚上行军。战士们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挖个坑、铺上防雨布就能当床。“行军很累,赶上下雨多的季节,有时一吹响休息号战友们直接躺倒在泥水里睡觉。”
韩远泉回忆,有一次当战友们饿着肚子、饥肠辘辘地刚烧好水准备煮点野菜吃时,敌机突然飞来狂轰滥炸,“当场就炸死炸伤几人。敌机轰炸一天是常有的事,见人就冲下来扫射,晚上还会扔照明弹、炸弹,到处都是火光”。等一切安顿下来后再吃上饭,韩远泉已经又饿了一天多。
担架连战士们的主要职责是抢救伤员、运送弹药、照顾坑道内伤员们的起居。“躲在坑道里也不绝对安全,有位17岁的战士在坑道内,直接被美军飞机轰炸产生的冲击波给震死。有时后勤供应跟不上,伤员们没水、没粮、没药。我们只能活活看着战友死去。”韩远泉哽咽地说道。
“一个月用废上千把钢凿”
1950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后,与朝鲜人民军并肩战斗,将号称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军及其纠集的“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军,从鸭绿江边打退到三八线以南。五次战役过后,1951年6月起战争进行到第二阶段,阵地战变成了志愿军的主要作战形式。在此期间,敌我双方呈现出军事行动与停战谈判同时进行、边打边谈的局面。
志愿军为坚守阵地,保存自己,消灭敌人,1951年9月,在粉碎敌人夏秋季攻势中,修建了大量的坑道工事。经过多月的艰苦劳动,正面战场上构筑了总长200公里的坑道,东西海岸也构筑了大量的坑道工事,韩远泉所在的担架连也贡献出了一份力量。
“战友们一手拿枪,一手拿锹,修筑防御工事。我们挖的战壕是用圆木和石料构筑的,非常坚固,普通的枪炮破坏不掉它们。这都是战友们用双手干出来的。”韩远泉说,一个连队一个月常常用废上千把钢凿,十字镐被磨成了锤子一样的铁块。将士们挥舞着铁锹,手破了也顾不上休息,每人的手掌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血茧。
1952年9月,朝鲜暴发了40年未遇的大洪灾,河水普遍上涨,洪水冲垮了物资仓库,志愿军后勤集散地三登里一片汪洋。“我们当时的驻地山高沟深,在低洼的地方就连高高的电线杆都沉到了水底,许多战友被洪水冲走,粮食也都泡水了。”韩远泉说,即便粮食泡水战士们也得吃,因为当时许多朝鲜老百姓甚至连粮食都没得吃,战士们就更不敢浪费。
公路、铁路、桥梁被洪水冲断,路基垮塌,志愿军后勤供应进入了最困难的时期。
韩远泉回忆:“当时我们连驻在铁原东北的一个山沟里,两天多没有吃东西,连里召开诉苦大会后,组织我们上山拾柴火,找野菜充饥,甚至连路边马粪里泡涨了的黄豆,都被饿极了的战友扒出来吃了。”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前线的战斗仍在继续。
带着烈士遗体穿越封锁线
在第15军与第38军的接合部——铁原东北约10公里处的391高地,驻扎着南朝鲜军第9师的一个加强连。此地山势险要、工事坚固、易守难攻,是敌军安在志愿军前沿阵地的一个“钉子”。拔掉这个“钉子”不仅可以改善志愿军第15军的防御态势,而且可以对敌军形成威胁。
1952年10月11日夜,第15军29师87团3营的500余人作为潜伏部队,潜伏在距敌军只有60米的草丛里,邱少云就在其中。从志愿军前沿阵地到391高地,中间有3000米的开阔地,为缩短冲击距离,达成战斗突然性,他们要在草丛中隐蔽潜伏,待战斗打响后迅速抢占391高地。
潜伏了一夜,战士们多少感到有些寒冷。天色渐亮,12日10时,5名敌军进入潜伏区,与我方交火,我方击毙3名敌军。随后,敌军对我军潜伏区进行轰炸、扫射。弹药将枯草引燃,火焰很快烧到邱少云的身上,点燃了他的衣物,烈火焚身。为了不暴露埋伏的战友们,他忍着剧痛在冻土上手抓脚蹬,任由大火将他吞噬。据邱少云战友回忆,在他身上的大火烧了几个小时才渐渐熄灭,空气中充满了焦糊的气味。
下午6时左右,在我军炮兵的火力支援下,各突击分队发起冲击。经过30分钟的激烈战斗,攻占了391高地,全歼守敌第9师51团8连及一个火器排,毙伤敌150余名,俘敌23名。
担架连的连长命令韩远泉、涂正友、姜心根三人上阵地去把牺牲和负伤的战士抬下战场。一行三人走到了距敌军前沿阵地约3米处时,眼前的情景让韩远泉永生难忘。映入眼帘的是一具烧焦了的遗体。遗体下面,是四条长、宽约15公分,深约3公分的土槽。韩远泉说:“这四条土槽是邱少云在全身着火后,在冻土上手抓脚蹬所留下的。他的鞋子被烧没了,衣服和身体被烧得糊在一起,枪支弹药被压在身下,大约是胸口那里。”
“当时我们还不晓得他的名字,后来经过同他一个部队的战友指认,我们才晓得他叫邱少云。遗体被烧得仅有70厘米左右,邱少云战友讲他身高可是有一米七啊。看到这幅景象,我们几个都禁不住泪流满面,那感觉真是……”说到这里,韩远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此时此刻的他,仿佛还是那个68年前在战场上看到战友遗体的19岁战士。
为了将烈士的遗体转移,韩远泉一行必须穿过敌军的重重封锁线。经过开阔地时,他们三人遇到了猛烈的攻击,地上被炸出一个又一个弹坑,他们低头前进,时不时地跳进弹坑,躲避枪林弹雨。
此时用担架抬着邱少云烈士的遗体进行转移已不现实,“我们三人就轮流护着战友的遗体匍匐前进,另两人一人拿担架、一人拿弹药”。转移过程中,三人穿越了3000多米的开阔地,韩远泉和涂正友负伤。“我肩部负伤,衣服磨破了,鞋子也被打烂了。后来我从敌人尸体上扒下来一双鞋子穿上。”到达目的地,他们将邱少云烈士的遗体掩埋在了一处长满松林的山坡上。
“当时牺牲的战友们统一都埋在那里。我们找了两块白布,将邱少云烈士的遗体裹起来。”韩远泉一行人折了一根松树枝,将它和烈士遗体一同埋葬。
在随后到来的上甘岭战役上,韩远泉所在的连队116人牺牲102人,其余14人全部负伤。此后,第15军29师87团担架连被追加集体二等功一次。韩远泉本人三次负伤,“头、肩、腿这些负伤的地方现在时不时还会痛”。
如今87岁的韩远泉口齿依旧清楚,思路依然清晰,追忆起往事,胸中热血仍汹涌澎湃。不止韩远泉一人,这些千千万万志愿军老兵们的故事将同在烈火中永生的邱少云一样,在祖国大地上流传。(文/崔师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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