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伏太因
编 / 麻吉酱
“一旦头脑开始屈服于迷信的弱点,琐屑小事就会给它以信念的力量。”
8月17日,32岁知名投资机构DCM董事总经理的家人发布讣告,确认其在参加某个培训课程中晕倒后去世,悲痛与震惊的情绪在创投圈弥散开来,并引发公众对类似培训课程的热议与质疑。
据闻,这个所谓“带你探索心灵、拯救自己”课程中包含了大量涉及心理控制和辱骂的环节,让学员彻底放空情绪,放下戒备为的是摧毁客户过去形成的信仰,从而建立起新的自我。
而之后的课程中,会有“产生人与宇宙的连接,吸收日月精华重塑自我”等内容的心灵升华。从被自我情绪打败到重塑自我,很多人便对课程的价值深信不疑。
为什么这类高价课程学员满满,屡试不爽?
今儿就来扒一扒这种神乎其神,灵修课程的“前世今生”。
在20世纪50年代,有一小群的精神分析师开始尝试一种新的治疗形式。
他们鼓励病人放纵自我*,肆意表达内在感受。这与弗洛伊德学派的理论直接相违。
这个团体的发起者叫威廉·赖希(Wilhelm Reich)。
赖希在20年代的时候,曾是弗洛伊德的门徒,但他在精神分析的道路上慢慢与弗洛伊德分道扬镳,与荣格、阿德勒等人不同的是,他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更加危险的极端。
弗洛伊德认为,从本质上讲,人类仍然受到原始动物本能的驱使,文明的任务是压制和调节这些危险的冲动。赖希认为完全相反,他说人类头脑中的无意识力量是好的,正是社会对这种力量的压制才扭曲了它们,这就是让人们变得危险的原因。
究其根本,是因为弗洛伊德在人性中,看到了一种如暴力战争般不受控制的情绪火海。但赖希认为,这些事情并不是人类本就注定的样子,而是不让原始冲动表达出来的结果。
赖希认为潜在的自然冲动是性欲——性能量。如果这股能量被充分释放,人类就会蓬勃发展。
但是这个想法使他不仅与弗洛伊德发生矛盾,而且还与弗洛伊德的女儿安娜起了直接冲突,安娜认为如果不加以控制,人类的性力量将置我们于危险之中。
1934年在瑞士的一次会议上,赖希和安娜的冲突达到了顶点。当时安娜·弗洛伊德已成为公认的精神分析运动领袖,她直接迫使威廉·赖希退出国际精神分析协会。
1956年,赖希因销售一种号称能够治疗癌症的装置而被联邦当局逮捕。他被监禁后,他所有的书籍和文件都被烧毁。一年后,赖希死于狱中。
对弗洛伊德学派来说,他们的主要威胁似乎已经被永远消除了,但他们错了。弗洛伊德主义者没有意识到的是,他们在美国社会的影响力即将受到挑战,而且赖希的思想还会在美国和整个资本主义世界中复苏。
到1950年代后期,大多数广告公司都聘请了心理分析师。他们开发了理解消费者动机的方法,通过利用消费者隐藏的无意识*,以来营销产品。
但在60年代初期,开始出现一群激烈反抗精神分析的人。他们指责美国企业使用心理技巧来操纵人们的感受,并将他们变成理想的消费者。
随着这场反抗运动被强力打压,这些人开始转变思路:
既然通过“物理“方法无效,那么就应该找到一种进入自己内心的方法,并取缔国家和公司在自身脑海里植入的控制。由此会产生一个新的自我,从而产生一个新的社会。
于是乎,为了创造新的自我,这些人开始求助于威廉·赖希的想法和技术。
这群人成立了一个叫Esalen的组织,老大是一位叫弗里茨·珀尔斯(Fritz Perls)的精神分析师。他发展出一种交友小组(group encounter)模式。在这种课程中,他鼓动个人应当公开表达他们内心的感受。
他们相信,他们正在创造一种方式,允许个人表达他们真实的内心自我。由此产生全新的、不受社会制约的自主人类。
60年代末70年代初,成千上万的人涌向这个机构。它转瞬成了一场全国运动的中心——人类潜能运动。
在这个人类潜能运动发起之后,一个备受争议的新时代大型团体意识培训(LGAT)研讨会计划,在1970年代开始流行。
开发这种团体研讨会他叫维尔纳·艾哈德Werner Erhard,他于1971年10月在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创立了Erhard Seminar Training(EST)。
EST还有一个前身叫做“心灵动力”(Mind Dynamics),艾哈德在创立EST之前就是一名“心灵动力”的培训师,号称能用心灵的力量去治愈疾病,教授千里眼、超感官知觉、读心术。EST抛弃了这种愚蠢的伪科学,但采用了“心灵动力”的培训结构。
这个研讨会为期2周,导师会采用一种威权的姿态,辱骂和嘲笑提出不同意见的参与者。参与的人会轮流被辱骂,接受满是术语的励志演讲,宣扬自恋、唯我论和存在主义。
研讨会过程制定了一套规则,包括以下几点:不看表,不被培训师点名就不说话,在非休息时间内,不得离开自己的座位,不抽烟,不吃饭,不上厕所。违反规定的人通常会被赶出房间,或者开除出团体。
EST包括三个基本阶段:
1、以说教的方式讲戒律;
2、在整个群体面前自我表露,导师会鼓励培训人员分享感言、忏悔和宣泄;
3、关于放松、意象和心理剧技巧的大型团体练习。
这种特殊的技巧组合——辱骂、睡眠剥夺和拒绝提供日常必需品——就是我们常说的洗脑。
尽管EST于1984年正式停办,但只是减少了之前一些太过反人类的技术,然后改了个名(The Forum)继续存在。
“生命源泉”(Lifespring)是一个仿冒EST的课程,许多今天运作的类似的研讨会和课程,都是由前Lifespring培训师创立的。
这类课程经常会刻意塑造学员之间的同侪压力,令他们的心理产生极大的变化,从而令学员接受该课程所主张的生活哲理。导师会刻意挑动学员的情绪,令他们情绪波动,甚至失控,令很多学员在课程上痛哭;如果有学员表现冷静、没有出现情绪波动的话,课程的组长会斥责他们不够投入。
课程首先会令学员对自己完全绝望,然后从课程主张的生活哲理上看到希望,从而对导师产生心理依赖。这些课程通常主要是想传递一个讯息,就是不管学员希望做甚么事,都必然能够成功。
06 灵修课程的危害
GLASS等人在1977年在《美国精神病学杂志》发表了关于对长期参与EST,并出现了严重精神疾病的人进行的调查。
研究者认为,在研讨会中的威权主义、对抗性、攻击性的领导风格,加上生理上的剥夺,会培养出一种“对导师的认同”。
由于个体的心理防御机制无法抑制由这一过程引起的压倒性焦虑,最终产生与导师的心理融合、自我分裂,以及在这种持续应激环境下,所产生的代偿失调症状,包括妄想和幻觉,思维的混乱,损害正常脑功能的新陈代谢。
J.Haaken和R.Adams(1983)在参与了“生命源泉”的课程后声称:
这个课程受人欢迎,是由于它挑起我们内心的自恋,学员会慢慢地接受一套自我中心的世界观,大量采用‘非黑即白’的分类,绝对化的逻辑,鼓吹神奇的想法;
课程强调情感,排斥批判性的理性思维。结果,除非那人已经拥有一个良好的世界观及处世技巧,否则,在飚升的期望和现实世界的矛盾之间,难以调和其间的矛盾。因此在心理上获得持久进步的机会十分微少,甚至可能引来心理伤害。
现代心理学起源于古希腊哲学,那个百家争鸣,哲人思辨的时代。
上千年来,无数心理学家只为回答这一个问题:我是谁?
心理学是关于人类心智和行为的科学。
一门学问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就算是上文所说的那个渴望表达真实自我的年代中,依旧有人本主义、认知主义学派在激烈的社会矛盾中诞生。
这一切取决于我们想要作何种用途。
以上。
Reference:
BBC纪录片《探求自我的世纪》
Haaken, J., & Adams, R. (1983). Pathology as “Personal Growth” A ParticipantObservation Study of Lifespring Training. Psychiatry, 46(3), 270-280.
Glass, L. L., Kirsch, M. A., & Parris, F. N. (1977). Psychiatric disturbances associated with Erhard Seminars Training: I. A report of cases.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134(3), 245-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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