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魔教末任教主于冲霄的祖上本是南洋海外的一个化外小国之主,因为仰慕中土繁华,举国来投,被本朝成祖皇帝封作归义侯,并赐姓为程氏,父子相传,世袭罔替。后因朝中阉竖当道,党争日烈,朝政日非,为避祸端,遂请旨求封为闲散御使,迁来苏州长居。所谓魔教,本名迪依玛圣教,乃是其邦中国教,随来中土之后,仅在东南沿海一带流传,后又渐渐传入西南诸省份,开枝散叶,声势日重。因其派中等级森严,教义更迴异于佛道各家流派,为中原各大门派所不容,遂被蔑称成了魔教。前任教主阴若玄本是于冲霄父祖治下之民,遂收于冲霄作了关门弟子,亲授武功,又遗言指定他为魔教第三十二任教主的继任人选,实有借重他的身份光大魔教之意。
比及龙凌宇与独孤非负相继破门出教,阴若玄暴病身亡,月媚仙子受言笑天蛊惑,也叛出教外,成立了阴冥神教。教主座下四大行法尊者已去其三,冷面尊者言笑天隐然成了魔教第一人,他素性阴险,向怀野心,一直在暗中觊觎教主大位,趁此时机,挟持教中诸大长老,把持教务,乱教于内。于冲霄临危受命,以阴若玄暗中传授的魔教秘技断云神掌大败言笑天,将他废去武功,往逐漠北,就任教主大位。魔教经由此节,高手尽去,于冲霄独力难支,声势日衰。阴冥神教乘时坐大,暗中兼并魔教信徒教众,势力日张,大有取魔教而代之之势。柳月媚倒行逆施,荼毒武林,大损魔教声誉,于冲霄以教主令牌相责,反被柳月媚连番折辱,无奈之下,只得修书一封,求助于两位师兄。其实独孤非负双腿已残,隐居剑阁之巅不复现世,龙凌宇虽被革除教外,却仍然关爱这个小师弟,更心系魔教兴衰,接信之后,毅然出山,凌宇银刀再放异彩,暗中胁助于冲霄挑破阴冥神教,替他解去困厄。
当初言笑天被迫在魔教历任教主灵前罚下重誓,被尽废武功之后,逐往漠北,却在鞑靼国师纳哈出的暗中帮助下,以魔教秘法尽复功力,诈死逃脱,潜赴辽东,勾结东瀛扶桑伊贺谷忍者张本一和成立了千毒邪教,并伺机在暗中劫持了点苍双英张氏兄弟,连环布局,利用正邪双方矛盾挑动了小寒山大战。混战中魔教七大长老与一十三位掌坛香主相继战死,于冲霄也身被九剑十一掌之伤,已存了以身殉教之心,幸得四大护卫使者死力相救,*开一条血路,逃出生天。经此一役,魔教实力大损,已无力再现于江湖。于冲霄诈作呕血身死,与四使潜往湘南苏仙岭上,秘密往投龙凌宇夫妇,养好伤势之后便回到苏州以程御使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暗中却致力于整顿教务,苦心参修断云神掌的最后两重功法,以期能够重振魔教,东山再起。这段情由,本是魔教秘辛,教中所知诸人,人人惕守,秘不外传。江湖上虽偶有传闻,但片言只语,却又岂能道尽这其中曲折?
萧铁弦叙毕,众人的干粮也已吃完了,石镇山却忽然转头向着阁后的一片石崖说道:"故事讲完了,谢大侠,杜三侠,众位到来已久,何妨出来一叙?″他早知旁边有人,却仍然由着萧铁弦将此事情由备细陈叙出来,显然大有深意。
随着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声,四条人影自那片崖后飘然而出。这四人皆背插长剑,身法轻灵,显然都是武林好手。石镇山识得当先那个精精瘦瘦,其貌不扬的灰衣老者正是华山三剑当中最负盛名的闪电手谢空灵。他身边那个肥肥白白,满脸富态的中年男子则是青城派中高手无影剑客杜其锋。二人身后那两个缁衣芒鞋的中年女尼,乃是峨眉派中的二代弟子心因心如两个师太。这四人自知武功与对方众人相差甚远,故此远远立定,不敢靠拢。谢空灵黑着一张脸孔,喝道:“姓石的,你们把温掌门怎么样了,赶紧给我把人交出来,否则的话…"语音一顿,心中忽然打了一个突,"休怪我剑下无情"这句话终是不敢说出口来。
风横野贱兮兮瞧着他,嘻嘻笑道:“谢老儿,如何不把话说清楚了,否则便要如何?也好教咱老风早有打算。″谢空灵曾在他手底下吃过苦头,当下老脸一红,哑口无声。
萧铁弦抱拳说道:"众位原来是为了温大侠而来,此间只怕大有误会。"
"误会个屁!"杜其锋冷冷地道:你等一干魔教余孽,胆敢挟持天山温大掌门,劫夺灵丹剑谱,须知咱们九大门派向来视同一体,难道不怕重蹈十一年前小寒山的复辙么?″他知道众人不太好惹,只怕谁便一人上来,自已都要吃亏,故而拉扯上九大门派,色厉内荏,自壮其胆。
萧铁弦正色道:“本教与中原各大门派,素无纠葛,往日纷争,乃是小人蓄意乘间挑拨而起,时日一久,仇怨自是越结越深。当年小寒山之战,本教与诸大门派两败俱伤,却正是中了言笑天那厮的奸计。诸位身受其害,何不早省?″
谢空灵性情偏激,性烈如火,忍不住骂道:“魔教妖孽,满嘴胡言乱语,什么素无纠葛,简直放屁!我来问你,本派清风师叔与峨嵋派的慧心师太又是死于何人之手?″青城清风道长与峨眉心因师太乃是在小寒山战前死于魔教长老沙天奇和风万里二人手下,那慧心师太正是心因心如二尼恩师。提及师父血海深仇,二尼登时满面*机,铮地一声,撤出背上长剑,执在手中。
萧铁弦忍了忍,冷冷说道:“诸位不要忘了,本教沙、风两位长老却也正是死在了你们两派围攻之下。"
谢空灵叫道:“他们那叫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杜其锋眼见石镇山等满脸黑气,怒气勃勃,心知要糟,赶紧拉一拉谢空灵衣衫,说道:"谢兄,那些陈年旧帐暂且留待日后再算,咱们只管问他要出温掌门来。″
柳青衣提起剑囊,越众过来,懒洋洋地说道:“温大侠与灵丹剑谱之事,俱都着落在我等身上,诸位何不找我来要?”
谢空灵等人识得他便是青衣快剑柳青衣,知道厉害,面面相觑,不敢答话。正自尴尬间,突见山那边现出一支蓝色焰火,心因心如齐声惊呼:"不好,是檀师侄他们那里遇险,咱们快去!"提剑就往那边掠去。谢空灵与杜其锋二人也正好就坡下驴,转身急匆匆往山下赶去。
石镇山等人收拾停当,一齐下得山来。却听得前面山间边呼喝之声不绝,一群人正在道旁激斗。却是谢空灵与杜其锋二人正双战一个手持长刀,面容刻薄寡淡的青年男子。心因心如两尼则各持长剑,紧紧守护在三个少年身旁。这几人俱都面色青紫,浑身是血,仰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盘腿端坐着一个面相阴鸷的虎面老者,只见他双眼如鹰,嘴唇紧闭,人中上面那一撮仁丹胡子显得分外扎眼,一幅倭人装束。那寡脸男子刀法怪异,口中荷荷有声,双手持刀,横劈坚斫,迅疾如风,以一敌二,竟然大占上风。谢空灵与杜其锋向负侠名,双剑联手,各尽所学,却被他一把长刀逼得连连倒退,竟自渐渐招架不住。
萧铁弦奇道:“这人的武功步法甚是奇特,刀法怪异,招式路数,使的竟然是东赢扶桑伊贺谷一刀流心法,究竟是何来历?”
龙吟诗说道:“方才我潜在听涛阁顶,听他自称姓雷,好象是什么千毒门的内堂主事,是特地前来接应蓝妙嫦的。″
心因心如见谢空灵两人气喘吁吁,连连遇险,情势危急,各各一挺长剑,欲待上前助战。柳青衣青衫一振,说道:“且待我来会他一会。"仗剑上前,将两人替了下来。
那青年人雷厉风瞪着一双血红着的眼珠,狞声笑道:″青衣快剑,来得好!″撩腿进步,刀光似雪,手中长刀一刀紧接一刀,不绝劈下,招招不离柳青衣要害。柳青衣剑出如风,以快打快,青衣剑寻瑕抵隙,与他战在一处。雷厉风马步扎实,招招抢攻,他但攻不守,近身处大有破绽,但因刀法凌厉,密如风雨,外敌极难破防。柳青衣卖个破绽,瞅准时机,大喝一声,长剑斜挑,猛地将他长刀挑飞,手起一剑,剌入他的左肩之上。雷厉风大叫一声,捂住肩膀跌了开去。那虎面倭者面露惊异之色,霍地从大石上跃下,用脚挑起雷厉风的长刀,默视良久,忽地举刀劈面向柳青衣斩落。柳青衣挥剑一挡,只听当的一声,一股大力传来,几乎将他手臂震麻。柳青衣心中一凛,知道大是劲敌,当摒息提气,凝神应对。那倭者更不打话,紧扎马步,双手举刀,口中啊啊哦哦地乱吼乱叫,一刀猛似一刀,一连砍下十七八刀。柳青衣见他刀沉力大,声势凶猛,不敢硬接,连连退避。那倭者得势,更不稍让,长刀横砍竖斫,势若疯虎。柳青衣被他的狂喊鬼叫扰乱心神,快剑施展不开,竟为他刀法所克制。虎面倭者长刀一劈,荡开柳青衣长剑,呀的一声,举刀当头劈下。柳青衣就地一滚,刀锋堪堪贴着他的衣裳划过。倭人挥刀横勒,刀尖在地上划出一溜星火,追斩而至。柳青衣接连数滚,却仍是脱不出长刀追袭。眼见长刀及身,只听铛地一声,公孙绝情的铁剑已到,将那倭者长刀架住。
那倭者血红着双眼,狞声笑道:“你就是公孙绝情?"他话语极是流利,说的却是东北口音。原来这倭者本名张,名叫义和,乃是本朝辽东人士,打小便与父母家人被倭寇掳至日本,被卖为奴,因其颇有习武根基,被东瀛扶桑伊贺谷一刀流忍者大宗香月静司看中,收为义子,亲传其武功刀法,自此认贼作父,除却汉家衣冠,着了和服,以倭人自居。
公孙绝情冷冷地道:“不错,我正是公孙绝情。敢问阁下何人?″
那倭人狂声笑道:“本座乃东瀛扶桑大宗香月静司座下忍者张本一和是也,现为千毒门特聘客卿,人称东瀛邪刀。″他以手拭
刀锋,狞笑着道:“人人都说你魔剑无敌,今日且看我邪刀破你魔剑!″口中呀的狂叫一声,马步下沉,双臂握刀高举,迎头盖脸直斩而下,刀法迅疾凌厉,以攻为守,先声夺人。公孙绝情见他呼声震天,刀光如幕,声势极其骇人,然稳重有余,灵便不足,当下微微冷笑,连退数步,避其锋芒。张本一和仗着一股锐气一往无前,横冲直撞,迈步跟进,口中虎吼连连,双手长刀左撩右刺,追踪斩击。公孙绝情猝然回首,一个侧身拗步,铁剑从左肋下反刺而出,穿透刀幕,直入张本一和咽喉。张本一和呀的狂吼一声,手举长刀,直挺挺地望后倒下,身子挺了几挺,气绝身亡。
这几招干脆利落,疾如闪电,众人看得目炫心驰,登时彩声如雷。龙吟诗更是激动不已,拍着双手抢到公孙绝情身边,抬眼望着他,满脸俱是崇拜之色。
当众人再去看那雷厉风之时,却发现他竟已不知何时偷偷溜走了。杜其锋与谢空灵对视一眼,蜇过身来向萧铁弦拱一拱手,郝颜说道:“多谢众位援手之德,前时多有得罪,还望石萧二兄海涵。″谢空灵却道:"咱老谢恩怨分明,咱的一码归一码,你们救我归我,以前的旧帐可也不能就此算完。″萧铁弦与石镇山相视一眼,微微而哂。
那三个受伤少年当中,一人道士装束,道号静玄,俗名叫作朱超石,乃是青城派掌门人赤灵道人的亲传弟子,按辈分,杜其锋还要叫他一声师叔。另一个脸色剽悍,劲装打扮的少年叫作石剑轩,正是谢空灵师兄追风剑客石仲远之子。第三个人长眉入髻,鼻直口方,面相颇为英挺,名字唤作檀冲之,却是武当门下弟子。
萧铁弦颇知医理,为三人把过脉象,见他们的伤势并不甚重,只是中了奇毒,且喜自已能解,当即吩咐道:"诗丫头去取了我的百味解毒丸过来,送给他们服下即可。″
心因心如一面称谢不已,一面替三人裹好外伤,龙吟诗拿药过去,又相助他们服下。那檀冲之睁开双眼,向龙吟诗低声说道:"有劳姑娘,多谢了。″龙吟诗转过脸来,看他一眼,展颜笑道:“不谢。”檀冲之见她脸若春花,笑语嫣然,心中一荡,顿觉心旌动摇,有如遭电击一般,心慌不已,顿时呼吸急促,意乱情迷起来。他的一颗心怦怦狂跳不己,想看却又不敢看她,一个少年的心扉竟被她这嫣然一笑搅得乱了。
自小寒山正邪大战以来,双方两败俱伤,各派死伤高手众多,以致人才断层,青黄不接。檀冲之是武当派掌教玉鼎真人的关门弟子,与石剑轩朱超石他们一样,被各派长老视为种子剑客,加意培养。虽然年已二十三四,却一直在武当山上清虚观中苦练武功,涉事不深,此次随众下山历练,偶陷情网,竟再也无法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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