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大陆之失落的世界》第11~20章(修订)

《魔法大陆之失落的世界》第11~20章(修订)

首页角色扮演魔法大陆更新时间:2024-08-01

第十一章

浮空舟群惊慌地穿过了死亡谷上空的乌云,直到傍晚,浮空舟群才停下来,前方是冷冰山脉最奇特的峡谷之一——黑水峡谷。

此刻,死亡谷里的洪水已经散去,那些被囚禁的水脉回到了地下,回到了它们本该在的地方。

长夏城里,水流迅猛地沿着井道涌上来,瞬间漫出了井口,围在井架旁的几个工人没有提防,井水猛然没过了他们的膝盖。

“老天撒钱了!”金姆双手捧起一汪水,用清冽的井水兴奋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韦尔伯,你这老家伙,你不是说咱们打上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打出水来吗?你看看,咱们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强烈的水脉了!”

水还在沿着井道有力地涌上来,顺着井口四下溢去——在早些年,大陆水脉旺盛的时候,这是打井时常见的景象,钻头打入水脉的瞬间,水会迅猛地涌上来,随后才恢复正常。

“奇怪。”韦尔伯看着水文仪上的数字,满格的数值确凿地告诉他,这块区域下面有着异常丰富的水脉。

“三天前测的时候,水脉还微乎其微。”韦尔伯抬头疑惑地看着工友们,“现在却突然满格了。”

“你这破古董坏了吧。”金姆拿过韦尔伯的水文仪,满不在乎地摆弄着,“等拿了工钱,给你换个新的。”

“金姆,你看那边。”盖伊指着远处的长白河。它曾是大陆最汹涌的内陆河,已经干涸了七年,此刻,它的河床正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水流从龟裂的缝隙中汩汩涌出,越流越急,最后几乎是喷涌,片刻后,水涨满了河床。

“水脉!大陆的水脉回来了!”金姆兴奋地喊起来,“我知道了,是大魔法师们打败了狼人,所以水脉回来了!”金姆握住了亚伯的肩膀,“我敢打保票,吉希那臭小子彻底安全了!我早就和你说过吧,吉希不会有事的!”

“亚伯,吉希安全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城邦被石化,我们赢了。”盖伊抬起头,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一片,力气也大不如从前,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工友们都很照顾他,但他不会再跟着打井队干多久了。

亚伯转过身去,用衣袖擦着眼角。

所有的城邦,所有人驻足的地方,都在此刻看到了水脉的回归。

大旱,七年的大旱终于结束了。

汹涌的长白河激荡着,再次穿过高耸威严的峡谷,穿过杳无人迹的荒野,来到古老的城邦。

那些被石化的子民,他们在落叶城、神农城、冷泉城……缓缓醒来,他们和水脉一样,摆脱了黑魔法的束缚,像是度过了一个无梦的长夜,醒来时发现石桌上落满了岁月的尘土,城中的草木竟然枯荣了几载。

大陆恢复了喧嚣,人们亢奋地奔走相告,我们赢了!

虽然我们没有看到,但水带来了胜利的消息!

浮空舟群缓缓降落在黑水峡谷。

三个月的鏖战,狼人和大魔法师都急需片刻的喘息,更重要的是,这座峡谷里有一条黑水河,其中流淌的是一种可以燃烧的黑水,它可以作为浮空舟的燃料。浮空舟急需燃料补给,否则他们无法逃回大陆的城邦。

这是吉希和里杰第一次来到黑水峡谷。

峡谷东面刻着一尊四百多米高的光明大帝头像,它与崖壁等高,千百年来,大陆的居民都认为早些年曾有先民居住于此,这尊巨大的石像寄托了他们对传说中英雄的景仰。但经过死亡谷一战的大魔法师们已经彻底相信,光明大帝真的存在过。

“大帝,你别这样看我,怪难堪的,不好意思,我没打过那个破烂王,反倒被他打得稀里哗啦,夹着尾巴跑。”撒拉丁从浮空舟上跳下来,望着光明大帝,“你别对我失望,就算我们打不过,还有这帮小兔崽子呢,一代总比一代强。”

落日的余晖洒在光明大帝的石像上,千百年来的风霜侵蚀,没有损毁他的样子,反倒让他更显沧桑,如同一个见证了岁月变迁的先知,眼神穿过亘古至今的悠长时光,威严地注视着西方。

“真高。”里杰惊讶地看着光明大帝,“他的眼睛上能站一百个人吧!”

沙精突然变得极其兴奋,它望着光明大帝,挥舞着时光画,眼中露出炽热的光。

五大长老派遣来的大魔法师们驻扎在一起,撒拉丁和他的七千大魔法师以及狼人们驻扎在一起,他们疲惫地走下浮空舟,用水桶去舀取峡谷里独特的黑水。

卡森仇恨地望着五大长老派遣来的大魔法师们,他们的营房上悬挂着雄狮旗。当年的大魔法师们正是在同样旗帜的指引下,几乎把狼人灭族,卡森亲眼看见自己的族人一个接着一个挣扎着倒在旗下,鲜血喷溅在旗杆上。卡森的血液失控地涌向大脑,脑中轰然炸响,无法遏制的仇恨让他的手颤抖起来,他握着剑,狠狠地刺入了峡谷的岩石中。

“你这个笨蛋,脑子又热了吧?”撒拉丁从后面抓住卡森的肩膀,“刚把老命逃出来,又惦记起报仇的事了?”

卡森没有说话,他低下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要去报仇,我不反对。”撒拉丁鼻子哼一声,“昂多是你放出来的,你要是想报仇,先把昂多打回到塔里,下来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抓住了卡森的软肋,狼人族向来以重诺守信、有情有义而闻名。卡森望着撒拉丁,半晌沉默不语,过了许久他为难地问道:“撒拉丁将军,依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眼下只有一条路,就是和大魔法师们结盟,还能怎么办?喂!别我一提大魔法师,你就眼珠子发红。你听我说,当年要把你们狼人灭族的大魔法师,他们都上了五大长老的当。五大长老说狼人要*进城邦,*光他们的亲人,你说他们能不拼命吗?你别忙着记仇了,这些大魔法师也是可怜虫,被五大长老骗了一辈子。”撒拉丁拽过吉希和里杰,“这两个孩子陪咱们一路了吧,你觉得他俩好不好?他们长大了也会成为大魔法师,难道你现在也要把他们*死?”

卡森的手松下来。

“唉!你这个笨蛋要报仇,去找五大长老。这些大魔法师,都是被利用的木头人。”看到卡森回心转意,撒拉丁的语气缓和下来,“我们没别的路可走了,只有和大魔法师们结盟,我们才有希望打过破烂王,我们还有我们的子子孙孙才不会成为昂多的奴隶。”

卡森沉默了许久。

终于,他开口了。

“撒拉丁将军,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

撒拉丁蹬、蹬、蹬爬上浮空舟顶,站在浮空舟的硬篷上,这个奇怪的举动吸引了周围大魔法师的注意,之前在吞噬台顶的战斗,撒拉丁给这些大魔法师和狼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叫撒拉丁。”撒拉丁站在高高的硬篷上,环视着下面,“你们有的可能认识我。如果你不认识我,你的爸爸也许认识我。没错,我就是那个被称作魔法大陆最大叛徒的撒拉丁,在七十年前的狼人之战中,我一个狼人也没*死,最后还偷着放走了狼人。今天,我为七十年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下面的人齐刷刷地盯向了撒拉丁。

“不是你们认为的那样,我是为当年没有勇气说出真相而羞耻!我的懦弱,让一个无辜的种族几乎被灭族,让他们的老人、妇女、孩子惨死在野外。今天,我要说出真相……”

突然,一支法杖呼啸飞来,法杖前端的黑色火焰燃烧着恶鬼般的造型,这是最恶毒的诅咒魔法——碎灵术。无论是谁,如果被这支加了碎灵术诅咒的法杖击中头部,只会瞬间魂飞魄散,再强的治愈术也无济于事。

撒拉丁躲不过了,吞噬台顶的那场恶战让他的内脏受了重伤,躲闪的速度与受伤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这支法杖是突然飞来,力道强劲。

卡森也来不及了,他只能拼命地扑向撒拉丁,用重剑向飞来的碎灵法杖砍去。

这一次,狼人惊人的反应速度救了撒拉丁,卡森的重剑将法杖砍成两截,前半截偏离了撒拉丁的头部,但依然穿过了他的肩膀,留下一个透明的窟窿。

“以五大长老及王国所有子民的名义,我在此宣布撒拉丁死刑。”人群中,摩萨德大踏步走来,他是此次大魔法师远征军团的最高将领,五大长老之首阿尔萨斯的胞弟。

浮空舟下的狼人以及从礁石岛来的七千大魔法师提起武器,卡森暴喝一声,拎着剑冲向了摩萨德。

“卡森,你又脑子发热了,你让那个放冷箭的懦夫过来,我要和他对质,告诉他我没有说谎话。”众人把撒拉丁从浮空舟顶抬了下来,周围的士兵把最好的治愈药敷在了撒拉丁的肩膀上。

“你再敢动撒拉丁将军半根汗毛,休想活着离开这里。”卡森抓住摩萨德的肩膀,一把将他拽过来。

“那我也要警告你,你要是敢伤到我,你们狼人将在黑水峡谷被灭族。”摩萨德冷冷地盯着卡森。

“真相让你感到恐惧了吗?所以对我使用了碎灵术?”撒拉丁轻蔑地望着摩萨德,“我要告诉你这个懦夫,为了掩盖真相而拒绝和狼人结盟,你将成为这片大陆最大的罪人。这片大陆的魔法师本有一次机会,用鲜血洗刷七十年前的那场耻辱,你却要亲手葬送它!”撒拉丁情绪激动,伤口裂开,鲜血透过厚厚的止血粉末渗了出来。

“卑鄙的叛徒,收起你的谎言,我们是大陆最忠诚的守卫者。狼人不配和我们结盟,你们这群礁石岛的叛徒也不配。”摩萨德不屑一顾地向自己的军营走去,“我们这次失败,只是因为中了昂多的埋伏。等回到大陆的城邦里,我们会让昂多尝到死亡的滋味。”

在对面的阵营里,吉希再次看到了雷奥。

雷奥曾是圣·奥古斯狩猎场的看护人,他也参加了这场战争,由于法力强大,他被授予统帅侍卫的职位。今天下午,正是他在浮空舟上用法杖刺死了那个铁甲士兵。而一年前,在圣·奥古斯的狩猎场,雷奥当着吉希和里杰的面,逮捕了西多夫和穆恩。今天下午在浮空舟上见到雷奥的时候,里杰就要去问西多夫和穆恩的下落,但吉希害怕此举会触发卡森的情绪,引发战争,所以制止了里杰。

但在此刻,吉希再也忍不住了,他冲过去问雷奥:“西多夫和穆恩现在在哪里?”

雷奥突然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气,他愣了一下,心神不定地说道:“他们被监禁在圣·奥古斯的监狱里,审判还没结束。”支吾了片刻后,雷奥的眼神躲闪着吉希,又补充说:“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可以放心。”

“乡巴佬也来凑热闹了?”雷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马修斯!

安娜的表情有些复杂,很明显,她想对吉希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跟着大队伍走了。

“看到没?小混蛋已经诞生了。”撒拉丁指着马修斯,“那个小混蛋的傲慢劲儿,已经不输给任何一个大魔法师了。”

“对不起,撒拉丁将军,我让你被同族孤立了。”卡森愧疚地望着撒拉丁。

“你这个笨蛋狼人总是一肚子胡话,什么同族不同族的,谁规定长一个样,就要一致排外了?”撒拉丁撅着胡子,“要是哪天我也浑身长了毛,是不是就要加入你们狼人族了?你也算是个老头了,怎么这么糊涂?”

夜晚降临,除了警戒的士兵,绝大部分狼人与大魔法师早已进入浮空舟休息。

而吉希和里杰正举着火把,在峡谷内的一处石林中查看着。这里犹如一片远古森林,造型各异的高大石柱被雨水侵蚀,形成一片片坚硬、锐利的石刺,如同地狱刑场,地上偶见锈迹斑斑的盔甲,很明显,这里曾是一片古战场。

“说不定,光明大帝和昂多在这里打过一架,你觉得呢,吉希?”里杰举着火把,看着一个残缺的护肩甲。

“里杰,你看这里。”吉希蹲下身,用火把指着地上的一个脚印,那脚印深深地踏入了坚硬的石灰岩中。

“你的意思是说……”里杰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的法力太强大了,走路的时候能把石头踩穿?”吉希点点头,这太不可思议了,在今天的魔法大陆,不可能存在法力如此高深的人,随便一踩,便可踏入石灰岩。

“会不会他当时踩上的是石灰浆,后来石灰浆风干形成了这个抹不去的脚印?就像化石那样?”里杰推测。

“你看脚印边缘,如果是踩到石灰浆上,会有一个向外溢的现象,但这个脚印的边缘非常整齐,很明显是直接踩穿了石灰岩。”

“还有这些,”吉希站起身,用火把指着石柱上的缺口,“你看这些缺口,它们都是被重剑砍出来的。”

“怪不得光明大帝能打败昂多,他的那支军队太厉害了。”里杰崇拜地望着这片古战场遗迹,“要是光明大帝还在,我们就不怕了。”

说话间,吉希有了更惊人的发现,他在石柱的缺口处,发现一块破碎的剑刃,它和吉希的手掌大小相当,此刻正插在缺口处的岩石里,吉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拔出,在火把下,这片利刃闪着震人心魄的寒光。

浮空舟内,借着礁石灯发出的光,撒拉丁斜靠在藤椅上,仔细地看着吉希捡来的那块剑刃。

撒拉丁是魔法大陆这个时代最富有军事才华的将领,同时也是这个时代对冷兵器最为了解的人之一。

“这材质,”撒拉丁赞叹地用手擦拭着剑刃的断裂口,“整个大陆也找不到这样的好材料,要是有一把这样的剑,别人肯定得嫉妒死我!”

“爷爷,你说整个大陆也找不到这样的好材料,那它是从哪儿来的?”吉希早就感觉到这片剑刃不同寻常,他手里拿着这片剑刃从石林回到浮空舟里,剑刃依然保持着寒冰般的温度,换做其他材质,在手里握这么久,肯定已经变得温热。

“这把剑是用深海火山刚刚喷发的铁石浆趁热锻造,然后用海底最冰冷的水瞬间冷却,所以它不用的时候,像海水一样冰冷,但是用的时候,又像火山岩浆一样无坚不摧。”撒拉丁说着,用剑刃轻松地削掉了礁石灯的一角,“看看这剑刃,过去几万年了,还是这么锋利。”

“可惜我们找遍了那片石林,只找到这么一块。”里杰惋惜地说。

“有这么一块就不错啦!臭小子,你可真贪心,这不是白菜,是宝贝,整个大陆也找不到的宝贝!光明大帝的军队肯定不会乱扔。”撒拉丁把那块剑刃放到吉希手上,让吉希合上手掌,“拿好这块宝贝,要是以后碰到罐头,它可就派上用场啦!”

说完,撒拉丁“噗”地吹灭了礁石灯,大喊一声:“兔崽子们,我们要睡觉了!”

半夜,吉希被大地传来的恐怖声音吓醒了。

陆地上,血腥的妖兽在剧烈奔跑;河流中,黝黑、庞大的水怪在急速潜行;天空中,嗜血的怪物正在掠过黑暗的夜空。此刻,昂多正站在吞噬台上,发出最邪恶的召唤咒语,这片大陆所有堕落的生命,它们从鬼林厚厚的腐殖土中爬出,它们从河流巨大漩涡下的淤泥中爬出,它们从万年枯树的木穴中探出头,飞向天空。

昂多的召唤咒语,让它们看到了邪恶将重新统治这片大陆的希望,它们正在疯狂地奔向死亡谷,在那里,它们将和昂多的不死兵团集结,邪恶的火焰将把这片大陆烧成焦土。

“臭小子,别怕。”不知什么时候,撒拉丁已经到了吉希床边,“那堆破铜烂铁被冲到了沟里,昂多把他们捡齐了,他现在在捡更多的垃圾。”

“你看到了吗?”撒拉丁拉开浮空舟的窗帘,指着外面的光明大帝,“他一直在睁着眼睛看着你呢,你可别让他失望,一点儿怪声就把你吓得睡不着了,光明大帝肯定不喜欢这样的胆小鬼。”

吉希侧过身去,很快,他又睡着了。

这一夜,他的手里一直攥着那块从石林捡来的剑刃。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曦光瞬间越过阡陌纵横的土地和巨大的山脉,黑水峡谷高耸、宽阔的崖体在谷内投下恢弘的暗影。

撒拉丁从浮空舟里探出脑袋,三百多米外,摩萨德的军队正在集结飞赴牙门。昨天夜里,摩萨德命令士兵严守边界,如果撒拉丁他们越过半步便是一场激战。此刻,他们虽已要飞赴牙门,但摩萨德依然警惕地注视着撒拉丁这边的动静。

“守得真严实,是害怕真相溜进去吗?”撒拉丁不屑地望着对面,“但是你忘了,再完美的谎言也是根基烂死的大树,供着养着才能勉强活几天,等你们人手不够了,养不动了,谎言自己就死了。”

摩萨德已经登上了浮空舟,他冲撒拉丁做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在处死犯人前,审判者会对刽子手做同样的手势,表示可以处死犯人了。

“吓唬谁呢!”撒拉丁鄙夷地瞪着摩萨德,正在这时,吉希和里杰也被浮空舟起飞的声音吵醒,他们从船舱里探出头来,“你俩醒得正好!快看!摩萨德在吹牛呢!”

摩萨德冷冷地瞪了撒拉丁一眼,拂袖气冲冲地走进了船舱里。

片刻后,上万艘浮空舟从谷底升起,排成三刃剑的队形,向牙门的方向驶去。

“你知道最可怕的催眠术是什么吗?”撒拉丁转过头来,突然问吉希。

“行尸术?”吉希看过一本介绍黑魔法的书,那本书上说行尸术是最为恐怖的黑暗系催眠魔法,人一旦中了这种魔法,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施法者控制,永不醒来。

“嗯,不错,那是黑魔法里最恐怖的催眠术,它是被禁用的。但有一种更可怕的催眠术,它却可以被光明正大地使用。”撒拉丁指着远去的浮空舟群,“那上面还有五六万的大魔法师吧,他们个个都中了这种比行尸术更可怕的催眠魔法。”

“可他们并没有中了催眠魔法的迹象,他们的瞳仁里有光,这说明他们没有被催眠。”吉希抬头望着撒拉丁。

“这才是它的可怕之处。”撒拉丁神色有些凄然,“行尸术再厉害,也不过是把人变成了施法者的傀儡,受害人走的每一步都需要施法者用意念控制。但你看看这五六万大魔法师,他们的每一步行动看似都是自己决定的,但每一步都正中五大长老的下怀,你说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五大长老在一直骗他们?”这是里杰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吉希虽然聪颖过人,但对他这个年龄而言,涉世未深这个天然劣势也不会让他想出更深刻的答案。

“那你们想没想出来,五大长老怎么能骗这么久?五个老头,骗了十几万人,七十年前骗过一次,七十年后又骗成功了。”撒拉丁虽然天生爱开玩笑,但在这种时刻,心中的愤懑压制住了一切,“因为这五大长老,是我见过最大也最阴险的骗子,他们的骗术,在整个魔法大陆也算是最恶毒最厉害的。”

“你们想想,这十万大魔法师为什么肯来死亡谷,难道他们真的不怕死吗?”撒拉丁语气中的愤懑渐少,取而代之的是悲悯之情,“普通的骗子骗钱财,但五大长老骗的是人命!听清楚了吗?是每个人都只有一条的人命!”

在死亡谷里,吉希和里杰见过狼人与大魔法师惨烈厮*的场景,令人窒息的绝望与鲜活生命的瞬息消逝交织在一起,那个恐怖的场景时常把这两个少年从梦中惊醒。

是啊,五大长老是如何控制这十万大魔法师为他们卖命的呢?

“别想了,五大长老的那一套,怎么会被你们两个小孩看透,你们没见过五大长老的骗术,如果你们见了,肯定也会中了魔。”撒拉丁木然地说着,他乐观的天性不过是他对抗这个黑暗世界所做的一个放肆的鬼脸,其实他的内心有着对这个世界深刻的感知,“比如七十年前,五大长老不会上来就让大魔法师们去*狼人,因为让一个人去做坏事很容易,毕竟找到一个坏人是很简单的事,把他找到后,再给他点儿好处,坏事就办成了;让十个人去做坏事也不难,因为找到十个坏人也不难,甚至去找几百个坏人也不难,整个魔法大陆,总能凑出几百个坏人来。但让十万大魔法师一起去做坏事,去做*人放火这样天理不容的大坏事,就难得几乎不可能了,因为世界上总是好人多。你说怎么办?怎么让十万好人去做天理不容的大坏事?”

撒拉丁平时和吉希说过一些过去的事情,此刻吉希正梳理着那些大陆往事的来龙去脉,他心中已经有个大概的答案,他望着撒拉丁说道:“五大长老会美化他们要做的坏事,把作恶说成是正义。”

“小鬼,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撒拉丁欣慰地看着吉希,“做大坏事,比如像发动战争这样的大坏事,正义是最好的借口,也是最好的外衣,因为正义总能得到人们的喝彩。五大长老就是这样,七十年前,他们想*光狼人,维护他们的统治,但他们不会这样说,他们会说狼人想成为大陆的主人,他们要*进城邦里,*死城里的居民,*死大魔法师们的亲人,连最年幼的孩子也不会放过。大魔法师们一听,个个愤怒到了极点。这时候,五大长老的机会就来了,他们装腔作势,到处发表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的演讲,说什么大魔法师是这片大陆最忠诚的卫士,所以我们要以鲜血和生命捍卫我们的城邦,让我们的孩子和老人不受*戮。为了让我们的孩子世世代代不受死亡威胁,我们必须要把狼人灭族。大魔法师们一听,血像烧红的铁一样烫,脑子都被烧坏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也丢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所有的狼人。这样他们就全中了五大长老的圈套。”

“可是,”吉希有个地方想不明白,“那十万大魔法师中总有清醒的吧,不会个个都中了五大长老的圈套吧?”

“肯定有,有些人也会怀疑五大长老是不是在撒谎,但他们不敢说,因为一说就会显得他不够忠诚,所以他只好把疑惑咽回去,再加上他看到周围的人都这么做,也就跟着大伙做同样的事了。你在魔法学校待过,见过他们训练山魈耕地吗?”撒拉丁问吉希。

吉希点点头,在圣·奥古斯的魔法植物种植园,耕地的活儿都是山魈来做,山魈这种身高三米多的四足动物,一般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里,种植园的人每年都要去山区围猎,捉来新的壮年山魈补充劳动力。捉来后,他们会把一头新的山魈和七八头训练好的老山魈组成一队,套上共用的犁鞍,然后去耕地。这头新捉来的山魈纵然生性再好动再不服管教,也会乖乖地随着老山魈们,老老实实地去犁地。


第十二章

“其实人也是一样的道理,总是容易跟着大多数走。”撒拉丁惋惜地看着远去的浮空舟编队,“那些跟着摩萨德的大魔法师,有多少稀里糊涂就送了命。”

吉希听得毛骨悚然,他从来没想到五大长老竟然如此阴险,那些死去的大魔法师,他们发烫的热血,他们鲜活的生命,浇灌的竟然是一场卑鄙至极的阴谋。

“你们看到没,几乎所有的大魔法师都鼻孔朝天,高傲得不行,其实早些年他们不是这样的,这都是五大长老玩的把戏。他们整天宣传大魔法师是大陆最高贵的存在,其他人都是不值钱的贱命,他们还鼓动大魔法师不要和那些贱命们交往,说这样会亵渎他们高贵的身份。时间长了,大魔法师们的高傲劲儿就被培养起来了,你们知道五大长老为什么要把大魔法师们变得高傲吗?”

“这样好维护他们的统治?”吉希思索着,看着撒拉丁,“这样他们就不会和那些普通人联合起来。”

“这算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魔法师们高傲了,就会瞧不起普通人,五大长老怎么压榨普通人,他们也不在乎,他们还帮着那五个坏老头欺负普通人。”撒拉丁情绪慢慢恢复了一些。

吉希想起了马修斯,也许他本质并不坏,只是他从小就生活在愚蠢、狭隘的荣耀里,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你们两个还小,以后会遇到很多事情,但你们要记住两件事。”撒拉丁的双手用力地按在吉希和里杰的肩膀上,“第一件事,当你们血热的时候,尤其是别人让你们血热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冷静;第二件事,当你们做一件事,只是因为别人都这么做,你更要冷静,也许这件事不值得做。记住了吗?”

吉希和里杰点点头。

“好了,”撒拉丁意识到刚才的话题对这两个孩子太过沉重,他使劲扯扯脸,像是要把脸上不愉快的表情扯走,扯完自己,他又去扯吉希和里杰的脸,“你们这两个臭小子,眉头皱得快赶上老头了!开心点儿,我们又要和大罐头打仗了!”

十八天后。

牙门。

城外,劳工们正在拼命地拓宽、拓深护城河,这是阻击昂多的第一道关口。

城内,呼啸的火焰在炼铁炉中熊熊燃烧着,摩萨德已经把附近城邦的所有工匠召集到了牙门,命令他们日夜锻造兵器。城墙也在修葺,妇女、儿童也被迫加入进来,他们用单薄的身体奋力地拖着满满的石灰浆车,把它们拽到城墙下。

牙门,这座古老的城邦,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摩萨德站在城中最高的瞭望塔上,自负地望着城内外奔走忙碌的人群。

他坚信,他将在这里击垮不死兵团,*死昂多,赢得这个大陆从未有过的荣耀。

对摩萨德而言,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加固牙门。昂多没有浮空舟,他的不死兵团只能依靠步行,从死亡谷到牙门,昂多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但四十多天过去了,昂多依然没有来到牙门。

两个月后。

瞭望台上的士兵忽然惊恐地望向远方,翠湖般的秋日天空中,突然黑云翻滚,黑云下方的荒野上尘土飞扬。瞭望的士兵慌乱地俯下身,用耳朵倾听大地传来的声响。

片刻后,他颤抖着站起来,拼命吹响了号角。

昂多来了。

站在城墙上的摩萨德看着昂多的不死兵团,明白了昂多推迟赴约的原因。

百米高的攻城塔、直径十米的攻城锤,数不清的云梯……昂多像是一位耐心的死神,在死亡谷里制造了这些可怕的武器,他要收割更多。

此刻,整座兵团像是一座移动的*人机器,碾压过大地,向牙门袭来。

摩萨德轻视了昂多,他一直以为昂多不过是个有着恐怖法力的魔王,但他忽略了一点,当年昂多能和光明大帝鏖战几十年,甚至在战争的大部分时间里占据上风,他必然精于谋略。

“收起吊桥!重弩兵准备!”摩萨德转身对雷奥命令道,“等他们靠近河岸,立刻放箭!”

摩萨德承认昂多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强大,但他依然坚信,百米宽、五十米深的护城河将成为不死兵团难以逾越的天堑。

但昂多恐怖的法力击碎了摩萨德的幻想。

昂多张开双臂,护城河升腾起浓雾般的寒气,水下传来“劈劈啪啪”的声响,河水在冻结成冰棱,冰棱如犬牙般交错,片刻后,坚硬的寒冰覆盖了护城河。

不死兵团跨过冰冻的护城河,继续向城门逼来。

“重弩兵!准备!”雷奥站在队伍最前面,高高地举起重剑。

这两个月里,重弩是工匠们锻造最多的兵器。摩萨德知道,如果近身搏斗,大魔法师们完全处于劣势,所以必须采用远程攻击,重弩是最好的武器,它力道惊人,可以轻松穿破铁甲。

“放!”

雷奥大喝一声,上千支弩箭向不死兵团射去。

不死兵团举起厚重的黑铁盾牌,十万只盾牌拼接成一堵密不透风的盾甲墙,弩箭射在盾甲上,留下一个白印,溅落在地上。

不死兵团像是一头巨大的盾甲兽,继续狰狞地向城门逼近。

短兵相接的时刻到了。

在这一刻,雷奥体现出了一个优秀将领的素质。他面无惧色,冷静地命令弩兵退后,一队戴着厚厚皮质手套的士兵拖着一只只巨大的锅走上前,锅里是沸腾的铁水,这是雷奥的*手锏。

不死兵团已经逼到了城墙下,他们竖起云梯,准备攀爬入城。

雷奥依然没有下令,他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铁甲兵像是一群恐怖的*人蚁,沿着云梯密密麻麻地攀爬着。

雷奥还在等。

不死兵团更近了,最前排的士兵距他们只有半米的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铁甲里那个阴冷的幽灵,骷髅般陷下去的眼中闪着幽幽的死亡之光。

“倒!”

雷奥暴喝道。

士兵们将铁锅倾斜,炽热的铁水倾盆而下,不死兵团被铁水烧穿,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下去。

更多装满铁水的巨锅被运上城墙,不死兵团每次发起冲锋,都被铁水浇落下去,在城墙下留下一具具残缺不全的铁甲。

不死兵团暂时停止了进攻,和城墙上的士兵们对峙着。

雷奥握着重剑的手松了松,他需要片刻的喘息。

突然,一群翼展十几米的恐怖怪兽扑向城墙,它们嘶叫着,用利爪抓住锅沿,将锅向城内掀去。

是妖蝠兽!作为大陆的堕落生命,它们被昂多召唤到了死亡谷,听从昂多差遣。

这波攻击让雷奥措手不及,士兵们被铁水烫伤,阵形大乱,不死兵团趁机发起冲锋。雷奥大声呼喊着,命令弩兵攻击妖蝠兽,保护倾倒铁水的士兵。

在慌乱中,已经有铁甲兵爬上了城墙,和守城的士兵厮*着,这个缺口一旦撕开,后果不堪设想。

“让开!”雷奥暴喝一声,拽起地上的一只铁锅,趁士兵躲闪的瞬间,铁锅重重地砸向了这个铁甲兵,铁水倾泻,铁甲兵被撞下了城墙。

刚刚撕开的缺口被暂时堵住了。

雷奥突然听到背后有风声,一头妖蝠兽趁他攻击铁甲兵,猛然扑下来,抓住了雷奥的肩胛,嘶叫着把雷奥拖向空中。雷奥重剑挥去,砍断了妖蝠兽的爪子,重重地摔到了城墙上,洒落在城墙上的铁水烫焦了他的胳膊。

失去了利爪的妖蝠兽发了疯似的冲向雷奥,雷奥无法再保护自己了,他的重剑已被摔飞,此刻他手无寸铁。

另一把重剑刺穿了妖蝠兽的胸腔,从刀口迸出的黑色浓血喷在雷奥的脸上,妖蝠兽扑腾几下,瘫死在地上。

雷奥回头一看,救他的竟然是卡森!

“先别发呆,赶紧把破烂们打回去!”撒拉丁拽起雷奥,“这些小罐头最喜欢喝铁水了,喝不到就哇哇叫!”

利箭如暴雨般射向妖蝠兽,狼人个个都是箭术好手,妖蝠兽像是一只只断了线的风筝,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原来,撒拉丁和卡森早已秘密驻扎在牙门关外。作为牙门任期最长的将领,撒拉丁在位期间曾经秘密挖过一条通向城外的地道。当他看到昂多袭来,便率领自己的七千大魔法师和狼人偷偷潜入了城中。

没有了妖蝠兽的冲击,局势很快稳定下来,致命的倾倒再次击退了不死兵团。

昂多没有命令不死兵团强攻,他不急,因为他已经有了更好的计划,他看到了那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这将成为他扭转战局的棋子。

天色渐晚,不死兵团在牙门外驻扎下来,双方对峙着,都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厚厚的壁炉里,大块的黑炭参差地堆在一起,散发着厚重持久的热量。

摩萨德睡得很不踏实,今天要不是撒拉丁他们突然出现,牙门必被攻破。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和撒拉丁结盟,他是五大长老之首阿尔萨斯的胞弟,他知道所有的内幕。

摩萨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睡梦中,他被两个不死兵团的铁甲兵押送着,押到了昂多阴暗的攻城塔里。

昂多坐在高处,向下冷冷地打量着摩萨德。

“摩萨德,五大长老最信任的统帅。”昂多走下台来,每走一步,塔内便传来一声钝响。

摩萨德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双腿不住地打颤,他恐惧地望着昂多。

“今天拦住我的,是那个守在城墙上的将领,还有后来赶到的撒拉丁和卡森。而你,早早从城墙上逃了下去。”昂多走到摩萨德身前,伸出手,一只黑光构成的奇怪生物从昂多的掌心跃出,它长得像一只毒蜘蛛,螯牙和节肢尖利得如同一根根毒针。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摩萨德跪下,抬头哀求着昂多。

“*死你?*死一个懦夫对我有什么用?”昂多轻蔑地看着摩萨德,“我只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这个交易很简单,你先回去和撒拉丁、卡森结盟,然后出卖所有的大魔法师和狼人,我对*死懦夫没有兴趣。”

“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让我活下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不要和我玩心计。”昂多张开手掌,那只黑光构成的毒蜘蛛钻进了摩萨德的心脏里,“这是噬心之印,如果你耍心眼儿,这只毒蜘蛛会咬碎你的心脏。”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摩萨德的额头渗出,沿着鬓角流下来,摩萨德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坐起身,壁炉里的黑炭依然缓慢地燃烧着,他又向卧室外的长廊看去,侍卫们把守在那里。

“是场梦。”摩萨德长出一口气,擦去额头的冷汗。可在他不经意低头的瞬间,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在他心脏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狰狞的毒蜘蛛印记,与梦中所见的印记完全相同。

昂多对摩萨德使用的是“摄魂术”,这种可怕的黑魔法能够取走一个人的魂魄,并在他的魂魄上刺入噬心之印。这个印记会映射在血肉之躯上,留下同样的烙印。

昂多对摩萨德使用摄魂术,同样冒着巨大的危险。如果在使用过程中,摩萨德拒绝了昂多的命令,摄魂术就会失败,对昂多造成重伤。但昂多看清了摩萨德的懦弱,他赌赢了。

摩萨德像疯了一样,他从床上下来,惊慌失措地穿上盔甲,拼命掩饰着内心的极度恐惧。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魂魄刚才曾被昂多取走;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中了噬心之印,如果稍不顺昂多之意,便会心脏碎裂而死。

摩萨德颤颤巍巍地点燃了碗口粗的蜂烛,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房间,墙壁上石砖相接的地方投下一道道黑色的暗影。

摩萨德走出卧室,对走廊里的侍卫吩咐道:“去把雷奥将军叫来。”

侍卫有些诧异,但略微迟疑下,赶紧向长廊外走去。

摩萨德回到房间,像是一滩烂泥,扶着桌子坐下来。他不再是往日那位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最高统帅,他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可怜虫,一个被押上刑场的死刑犯,他的脖子已经被架到断头台上,而昂多正是那个手持利斧、缺乏耐心的刽子手。摩萨德要用最短的时间让昂多满意,让那把锋利的死亡之斧离自己的脖子远一些,再远一些。

门外传来了侍卫禀报的声音:“摩萨德将军,雷奥将军求见。”

“请雷奥将军进来。”

雷奥走进了房间,他的右肩打着厚厚的止血绷带,在今天的城墙之战中,铁水烫焦了他的胳膊。

“雷奥将军,打扰你休息了。”摩萨德的语气中多了几丝虚伪的关切。

“我刚检查完城墙的布防,还没睡。”雷奥说道。

“雷奥将军如此尽职尽责,我也就放心了。”摩萨德倒上两杯温好的黑麦酒,一杯递给雷奥,一杯留给自己,“雷奥将军,今天是你救了牙门,如果没有你的誓死抵抗,昂多一定会攻破牙门,我们早已被*死。”摩萨德故作感激地看着雷奥。

“我将上报五大长老,为你——大陆最忠诚、最勇敢的卫士授予终身爵位。”摩萨德站起身,将一枚黑铁兵符推到雷奥面前,“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是副统帅。”

雷奥把兵符推了回去。

他虽鲁莽粗暴,但恪守的一直是战士最天然的道德观——奋勇*敌,赢取至高荣誉,但绝不贪功,不属于自己的荣誉,不取分毫。

“雷奥将军,你是嫌副统帅这个职位太低吗?我可以把统帅的位置让给你。”摩萨德摩挲着装满黑麦酒的铁杯,呷下一口酒,“只是这需要一点儿时间,统帅要由长老会任命,我会上报五大长老,告诉他们你比我更胜任这个位置。”

“摩萨德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统帅,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冲在最前面,*死最多的敌人。”

“那雷奥将军为什么不收下兵符?”

“摩萨德将军,我无意冒犯您。但贪图别人的战功,是小丑的行径,更何况是贪图救命恩人的战功,我今天这条命是卡森将军和撒拉丁将军赏赐的。我要说,今天的城墙之战,荣耀属于卡森将军和撒拉丁将军。”雷奥低着头,脖子上青筋绽出,但语气中有着不容辩驳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钢钉重重地砸进了石墙里,“这兵符,我配不上。”

“你不配,那谁配呢?”摩萨德拿过兵符,木然地看着,过了良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担忧、为难地问道,“你觉得,明天他们还会来吗?还会帮我们守卫城墙吗?”

“他们?你是说撒拉丁将军和卡森将军?”

摩萨德点点头。

“会,一定会。”雷奥心直口快,“今天的城墙之战,你也看到了,撒拉丁将军和卡森将军值得信任,他们是真正的战士。”

“是,我看到了,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要是能……”摩萨德颓然地靠在石椅上,“可是在黑水峡谷,我已经用最无礼的方式冒犯了撒拉丁将军的卡森将军,今天他们用表现证明了我的愚蠢。”

“将军,你的意思是……”雷奥猛然抬起头,他已经听出了苗头,热血在他的血管里汹涌地奔腾起来。

“今天撒拉丁将军和卡森将军不计前嫌,救了我们。”摩萨德头杵在拳头上,脸上写满了羞愧和无计可施,“现在大军压境,如果我们不与撒拉丁将军结盟,牙门根本没有守住的希望。但我过去的所作所为,让我无颜去见两位将军。”

“将军,我去。”雷奥霍然起身。

“这……”

“将军,我说过,撒拉丁将军和卡森将军是真正的战士,我相信他们。”

“雷奥将军,为难你了。”摩萨德站起身,感激地送雷奥走出房间,“一定记得向撒拉丁将军和卡森将军转达我的歉意,如果两位将军肯原谅我,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哎呀,你怎么来了?”议事厅里,撒拉丁笑嘻嘻地看着进来的雷奥,撒拉丁和卡森都没睡,他们正对着牙门地图研究布防。

“撒拉丁将军,卡森将军,感谢你们今天救了我的命。”雷奥也不知如何开口说起结盟的事。

“你大半夜过来,就为了说句谢谢?”撒拉丁无奈地看着雷奥,“我们救的人多了去了,要是都像你这样大半夜跑来说谢谢,得说到天亮,我们怎么睡呀?”

“其实……”雷奥欲言又止,按职位划分,雷奥只是个统帅侍卫,轮不到他来谈结盟的事,加之在死亡谷逃生时,他还曾与撒拉丁有过不愉快,启齿更是难上加难。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撒拉丁走过来,用手戳戳雷奥受伤的胳膊,“白天在城墙上打了一仗,一个大小伙子竟然变成了腼腆的小姑娘,说话吞吞吐吐,嘿!越说越像小姑娘了,还会脸红呢!”

卡森也疑惑地看着雷奥,他们只见过几面,却有着英雄惜英雄般的情感。他们和撒拉丁不一样,撒拉丁是军事家,运筹帷幄、临阵调度是撒拉丁的毕生追求,而卡森和雷奥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对勇敢有着近乎神圣的崇拜。今天的城墙之战,他们互相见证了对方的无畏,虽身处两个阵营,但心中早已对彼此钦佩不已。


第十三章

“两位将军,我是代表摩萨德将军来和你们谈结盟之事。”雷奥说得磕磕绊绊,“摩萨德将军让我转告他对两位将军的歉意,他说他无颜前来,所以派我来谈。”

“这有什么好谈的?”撒拉丁一拳砸在桌子上,地图都被震得跳起来。

雷奥一时错愕,如果时至今日,撒拉丁对摩萨德的怒意犹在,这也合情理,毕竟当时撒拉丁几乎命丧摩萨德杖下。

“我同意!卡森这个木头脑袋也同意!”撒拉丁拽过卡森的手,又把雷奥拉过来,三个人的手掌摁在一起,“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许反悔!”

撒拉丁从未想到结盟的到来竟然如此之快,他发自内心地高兴。一旦结盟,就能够统一调配兵力,发挥出最强战斗力。牙门,有希望了。

“两位将军,谢谢你们。”雷奥没想到撒拉丁和卡森竟然如此宽宏大量,白天的救命之恩,此刻的慨然允诺,雷奥纵然是个钢铁般的战士,也感到眼眶发烫。

“小姑娘,别哭。”撒拉丁拍拍雷奥的肩膀。

“摩萨德将军嘱咐我,如果两位将军同意,明天上午举行结盟仪式。”

“破烂王都趴在城外了,我们还举办仪式?不怕破烂王来参加宴会?”撒拉丁最烦各种仪式,他觉得这些繁文缛节是对生命的浪费,他拽上卡森和雷奥,“走走走,我们这就去找摩萨德,商量布防的事儿。”

“两位将军,不必劳驾。”帐篷的门被推开了,摩萨德走了进来,他一直守在帐外。

第二天一早,牙门的士兵都知道了结盟的事情。

摩萨德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他甚至主动交出兵权,推举撒拉丁为联盟最高统帅,这样他能更好地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将情报不断地提供给昂多。

结盟后,撒拉丁私下里嘱咐卡森对过去的事要只字不提,昂多大军压境,一个微小的争议都会发酵,减弱联盟的凝聚力,甚至松散崩盘。

雷奥感到兴奋,狼人的加入,对兵种是极为有益的补充。在布防和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雷奥切身感受到了撒拉丁的军事才能,心中更加钦佩。

在随后的十多天里,昂多一直按兵不动。

他要用最小的代价*死所有的狼人和大魔法师。

而在牙门这边,城虽然被围,但撒拉丁并不慌张,牙门储备的粮食可以再支撑六个月,而牙门背后是魔法大陆最长的陆地运输线,他已经命令摩萨德调集物资,各种战争补给正沿着这条生命线运往牙门,不出一个月,第一批战略补给便会抵达。

吉希和里杰在享受一年来最安稳的一段时光。他们和阿达、沙精走遍了牙门每一条古老的街道,如果不走出守城士兵的视线范围,撒拉丁甚至允许他们去城背后的郊外。牙门地处亚寒带,高大、疏朗的冷杉、褐红色的赤松、有着漂亮树眼的白桦随着海拔变化,有序地生长在巨龙般的高大山脊上。

此时已是深秋,天空高得几乎把视线生生拉长一大截。吉希和里杰好奇地看着蓬蓬长草里有趣的昆虫:切叶蚁像伐木工人一样,用颚牙锯下宽大的叶片,拖到洞里,在叶片上饲养一种可以产糖的蚜虫,在即将到来的冬天,切叶蚁会像牧民一样,放牧蚜虫,吃蚜虫生产的糖;纺织娘迎着瑟瑟秋风,有着琥珀斑纹的翅膀以极高的频率振动着,发出好听的声音;足足有巴掌大的烈焰蝶在草间飞舞,像是跳动的火焰,此刻是它一年中颜色最绚烂的时节。当夕阳斜照,松鼠从高高的树洞里探出脑袋,身后的洞里填满了芳香的松果。

“我要是松鼠就好了,昂多再坏也不用担心,天天猫在洞里,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再吃。”里杰躺在松软的落叶上,温暖的秋日阳光打在他脸上。

沙精沿着树干爬上去,松鼠吓得抱头钻进洞里。沙精伸出一只手,从洞里摸出一颗松果,得意地冲吉希炫耀着。

“还给人家,这是松鼠过冬的口粮。”吉希冲沙精喊道。

沙精不情愿地撇撇嘴,把松果扔了回去,然后跳上一根树枝,在上面小跑着,片刻后又兴高采烈起来。

巨树林林,芳草萋萋,在牙门的午后,在这片宽阔的针叶林里,时光无声缓慢地流逝着。在这险恶的乱世中,它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树洞,让吉希和里杰感到安心。

“对!要使劲儿!箭头磨得越锋利越好!那些会飞的恶心妖怪,一箭射不死它,它就会扑下来咬死我们的士兵!我们必须拿出最锋利的箭头!一箭射它个大窟窿!”检查完布防,撒拉丁顺路查看箭矢的储备情况。

炼铁炉旁的石屋里,工匠们正在拼命地锻打着铁制的箭头,发红的箭头浸入水中淬火,烧出腾腾的水汽,嘶嘶响着。狼人精准强力的射术能够拦截妖蝠兽的空袭,联盟必须为狼人提供足够的箭矢。

“嗯?这桶里是什么东西?”石屋的水桶里,一个黑乎乎的家伙正在桶里游动着,撒拉丁手伸进桶里,抓住了那条滑溜溜的家伙,它身上稀疏地布着青色的石斑,随着身子的扭动,嘴一张一合,“哇!石斑鱼!这可是牙门第一美味!”

撒拉丁说的没错,石斑鱼味道极其鲜美,但它常年生活在百米深的地下暗河里,只有在夏天才会游到地上河,所以除了夏天,在其他时节渔民极难捕捞到石斑鱼。

撒拉丁把石斑鱼摊在锻打箭头的铁板上,翻几个身,石斑鱼已经摊熟,香气弥漫开来。撒拉丁用铁箭头把石斑鱼划成两半,递给吉希和里杰,抬头问对面的工匠:“你们在哪儿捞的石斑鱼?”

“从井里捞上来的。”趁说话的工夫,对面的工匠擦了擦额头的汗,“从昨天晚上开始,去井里打水的时候总能捞到石斑鱼,真是怪了。”

“现在是秋天,石斑鱼应该傻乎乎地躲在地下河里。”撒拉丁砸吧着嘴,“臭小子,走,咱们去井边看看。”

牙门的取水区临近城墙,两口巨大的井如同古老深邃的双眼,凝视着牙门秋日的星空。虽然已是深夜,依然有居民零零散散地来这儿打水。

“有石斑鱼吗?”撒拉丁走到一个居民身前,他刚把水提上来。

只见桶里,三四条石斑鱼正惊恐地窜动着。

“只是看看,我们不抢你的鱼。”撒拉丁冲桶主人点点头,抓住其中的一条,它拼命挣扎着,鱼身上有着断断续续的伤口,这些伤口应该是撞击粗糙的岩石井壁造成的。

“怪了怪了,牙门第一美味,竟然没命地往桶里钻。我在牙门待了三十年,也没遇到这样的好事!”噗通一声,撒拉丁把石斑鱼扔回桶里,又转身看向其他的水桶,“这个桶里也有。”

水桶里出现石斑鱼的几率很高,每三四桶就会有一桶打上石斑鱼。

“乖乖,要出大事了。”撒拉丁领着吉希和里杰,急匆匆走向最近的军营。驻扎在那里的,正是卡森的狼人士兵。

留给撒拉丁的,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在这个夜晚的三更,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昂多发起了攻击。

遇袭的号角声此起彼伏,联盟的士兵从梦中惊醒,穿上冰冷的盔甲,冲向前线。

城外,不死兵团再次向城墙发起了冲击,妖蝠兽在空中恐怖地集结着。

“嘿!破烂王!你们这些小罐头又饿了吧,大半夜来讨粥喝!来吧,我们的铁水粥已经煮好了!管饱!”撒拉丁站在高高的烽火台上,冲远处的昂多笑嘻嘻地喊着。

妖蝠兽居高临下,向城墙俯冲而来。

狼人早已准备好,箭矢如雨,妖蝠兽嘶叫着,却无法靠近城墙顶半步。

忽然,城中的水井里传来巨大的翻滚声,水花四溅,一头头如巨蟒般的水怪从井口探出肮脏的头颅,嘶叫着爬出井口,十几米长的墨绿色躯体急速掠行,浓重的血腥气直扑城墙。

这些水怪要从背后袭击狼人,只要能压制住那些手持箭矢的狼人片刻,妖蝠兽就能趁势攻下城墙,不死兵团便可借助云梯攻入城中。

撒拉丁,魔法大陆第一军事将领,又一次让昂多见识到了他惊人的战争嗅觉。

只见埋伏在街道两侧的狼人刀斧手跃向井口,寒光闪烁,短斧翻飞,水怪惨叫着。狼人不但擅长箭术,更是近身搏斗的高手。他们动作敏捷,躲过水怪的撕咬,躲过水怪致命的抽打,几乎每一斧都击中了目标。水怪长长的躯体被斩断,在地上狰狞地抽搐着。

在一个时辰前,撒拉丁发现不断有居民打捞上石斑鱼后,立刻断定昂多会在地下暗河做文章。这些石斑鱼生活在百米深的地下暗河里,而牙门的水井与地下暗河相通,入夜后不断有石斑鱼被捞上来,撒拉丁推断必然是有水怪潜入了地下暗河,惊恐的石斑鱼群慌不择路,屡屡被水桶打捞上来,再加上石斑鱼身上的伤口,更佐证了撒拉丁的推断,所以他立刻叫醒卡森,命令刀斧手埋伏在井口周围。

“昂多,你还跟我客气上了!”烽火台上,撒拉丁哈哈大笑,“我送你铁水粥,你送我臭泥鳅!你想让我把它们做成铁板烧?不行啊!你这臭泥鳅,皮糙肉厚味道臭,我们可不吃!”

妖蝠兽本想借助水怪的牵制,强攻城墙顶,但没想到狼人弓箭手未受丝毫影响,俯冲而下的妖蝠兽群反被重创,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水怪在刀斧手的攻击下,慌乱地向井口逃去,但退路同样已被撒拉丁堵死——撒拉丁命令士兵将一袋袋生石灰投入井中,生石灰遇水放出巨大的热量,井中的水沸腾翻滚着,水怪被烫得嘶叫扭曲着,拼命向暗河最深处游去。

“泥鳅汤!唉,可惜味道太臭!真是一锅臭汤!加多少香菜也没用!”撒拉丁捂着鼻子,冲昂多做鬼脸。

站在攻城塔上的昂多看着撒拉丁,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自从冲破永封塔,这是昂多第一次感到恐惧。对面烽火台上那个嘻皮笑脸的老者,像是角斗场上最可怕的对手,他总能预判出自己的下一个动作。

必须要*死撒拉丁。

“摩萨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撒拉丁已经对水怪做好了防备。”攻城塔里,暴怒的昂多逼视着摩萨德的魂魄。

在攻城失败后的第二个夜晚,昂多再次取来了摩萨德的魂魄。

“昂多大人,撒拉丁埋伏的刀斧手,都是卡森部下的狼人,我事先并不知晓。”摩萨德哀求着,“昂多大人,我已经按照您的命令完成了结盟,我需要一点儿时间。”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昂多看着摩萨德。

“昂多大人,我回去一定留心撒拉丁,绝不会再错过任何情报!”摩萨德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牙门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六个月。”

“太久了。”昂多走向攻城塔内侧的暗室,两名铁甲兵拖着摩萨德跟在后面。

暗室里如同一座蚕房,不过养在黑铁薄匾上的,是一只只黑色的矿甲虫。

摩萨德见过矿甲虫,它们一般生活在废弃的矿坑里。这种只有指甲盖大的甲虫,有着非常离奇的生长方式。它们以矿石为食,体内的消化系统会将矿石溶成液态,这些液态的矿石会沿着脉管,均匀地分布到外壳上,成为外壳的一层硬膜。借助这层硬膜,矿甲虫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而且,随着它的生长,硬膜变厚,它的外壳会从最开始的甲壳蜕变成彻底的矿石壳。矿甲虫的外壳会随着吃下矿石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材质:如果吃的是黑铁矿石,它会长出黑色的铁矿石壳;如果吃的是锡矿石,它会长出银色的锡矿石壳。魔法大陆有一种精致、昂贵的工艺品,就是用纯金喂养矿甲虫,最终矿甲虫老去死掉的时候,会留下一副精致无比、栩栩如生的纯金外壳。

“只需要一簇火苗,或者一颗火星儿,它们就会把撒拉丁的粮食烧得干干净净。”昂多的手指捻动着食槽里的黑色粉末。

那黑色的粉末竟然是火药粉!

食槽里,饥饿的矿甲虫吞食着火药粉,这是它们唯一的食物。

摩萨德明白了昂多的用意:让这些矿甲虫飞入牙门的地下粮仓,由于它们只以火药粉为食,所以不光外壳含有火药粉,腹内也已装满,只要遇到一丁点儿的火源,便会起火爆炸。几百万只这样的矿甲虫相继爆炸,牙门的地下粮仓必被烧成焦土。 昂多把右手手掌移到最高一层的铁匾上面,与其他层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矿甲虫不同,最上面这层铁匾上只有一只异常硕大的矿甲虫,它的个头足足是其他矿甲虫的五六倍。它通体乌黑发亮,全身覆盖着厚厚的铁甲,鞘翅边缘如同锋利的剑刃,它是这个矿甲虫族群的虫王。

昂多手指叉开,虫王被昂多的法力拽离铁匾,悬浮在半空中。

下面的矿甲虫族群立刻*乱起来,它们停止了进食,触角惊慌地支起,鞘翅密密麻麻地竖起来,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惊恐的情绪瞬间弥漫了整个族群。

矿甲虫属于严格的族群性昆虫,虫王对整个族群有着绝对的征召力。在灾难面前,整个族群会不惜以全族覆灭的代价来保护虫王。所以当虫王被昂多悬浮起来,整个族群便慌成一团,它们感觉到虫王正处于危险之中——如果昂多再不把虫王放下来,它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向昂多发起攻击。

昂多另一只手掌轻轻一挥,下面的矿甲虫群停止了*动。这是昂多的黑暗催眠术,这些矿甲虫已经全部昏死过去。

昂多手指收拢,一个飘渺如幻影般的影像从虫王的躯体离窍而出,那是虫王的灵魂,虫王的躯体掉落在铁匾上,发出一声钝响。昂多右手一甩,虫王的灵魂落到了摩萨德肩头,摩萨德跪在地上,恐惧地望着正在肩头蠕动的虫王。

“在天亮之前,让虫王出现在牙门的地下粮仓里,否则我会攥碎你的心脏。”

摩萨德明白了昂多的用意,将虫王秘密放入地下粮仓,然后昂多解除矿甲虫族群的黑暗催眠,醒来的矿甲虫族群将不顾一切去寻找它们的虫王,矿甲虫对虫王有着惊人的魔法感应,它们能在十里外凭借感应找到虫王,——更何况距离如此之近的粮仓,它们必将疯狂地涌入牙门的地下粮仓。

“如果虫群到了地下粮仓,没有火种在等着它们,你同样会享受到魔法大陆最痛苦的死法。”昂多转过身,向外面走去。

“昂多大人,如果我一会儿去粮仓,把虫王放进去,随后粮仓就发生火灾,撒拉丁一定会怀疑我是内奸,我的身份就暴露了。我会被他们*死,无法再为昂多大人效劳。”摩萨德跪在地上,挪动着膝盖骨追上昂多,卑贱地哀求着。

“奴才不配怜悯自己的生命。”昂多没有理会摩萨德,“是被撒拉丁怀疑,还是被我攥碎心脏,你自己选择。”

“昂多大人!昂多大人!”摩萨德拼命地磕着头,“我有更好的办法,不但能烧光粮食,还能*死撒拉丁!*死卡森!*死城里所有的大魔法师和狼人!包括撒拉丁!”

昂多停住了脚步。

“昂多大人,我的计划一定会成功。”摩萨德抬起头,“我先按照您的旨意,把虫王放到地下粮仓,这个很容易,今天是我巡夜……”

昂多冷冷地听着。……

“抓住这次活下去的机会,这是最后一次。”攻城塔里,回响着昂多阴冷的声音。

摩萨德从恐惧中醒来,他侧眼看向肩头,那个虚幻、飘渺的虫王灵魂趴在上面,正在慢慢变得真实,从腹部中央开始出现坚硬的躯壳,向四周蔓延开去——这是昂多在使用“血躯传输”,虫王的血肉之躯正在从城外的攻城塔里传来,虫王的灵魂在获得寄居的躯体。

片刻后,虫王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它警惕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触须四下扭转着。

摩萨德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按住虫王身体两侧,将它放进厚厚的黑铁盒里。

这是他苟且偷生、继续卑鄙于世的希望。这只无辜的虫王,将会为撒拉丁和卡森、为牙门和魔法大陆带来空前的灾难。


第十四章

寒风带走了阔叶林的最后一片树叶,黑夜变得漫长,冰冷的清霜再次落满了古老的青石街,牙门的冬天来了。

撒拉丁欢迎冬天,等气温降得足够低,他会有更好的办法来加固牙门——在城墙顶向下倾倒大量的水,结冰后它会极大地加固城墙,同时光滑的墙体也会让昂多的攻城变得异常艰难。

眼下城里有大魔法师六万五千人,狼人六万一千人,撒拉丁有信心守住牙门,将战争拉入漫长的消耗战。撒拉丁心里清楚,如果昂多保持清醒,联盟没有获胜的机会。撒拉丁在等待昂多犯下错误,一个大到能够扭转战局的错误。

唯一让撒拉丁放心不下的,是摩萨德远征死亡谷时沿途征召的少年们,他们大概有两千多人,个个稚气未脱,同时极度缺乏团体作战经验,但一旦解散失去编制,他们又会成为颠沛流离的孩子,撒拉丁命令他们远离城墙,驻守在城中心的安全地带,同时安排大魔法师为他们授课。

吉希和里杰依然享受着难得的安稳时光,葛兰的浮空舟里装满了魔法书,他们经常在里面待上一整天,用里杰的话来说——“葛兰爷爷收藏的魔法书够看上八十个冬天”。

吉希和里杰见过几次安娜,隔很远就能在一群士兵中认出这个漂亮的女生。安娜依然像在圣·奥古斯时一样沉默,有一次她好像也看到了吉希,想走过来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吉希和里杰也见过马修斯,他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瞧不起狼人,瞧不起平民,他只和那些大魔法师家族出身的孩子待在一起。

四天后的夜晚。

今天是卡森巡夜的第一天,按照结盟时的统一安排,撒拉丁、摩萨德、卡森以三天为周期轮换巡夜。

此时已近三更,烽火台中的炭火熊熊燃烧着,彻夜不息,它们温暖、有力的火光似乎在告诉城中的人们可以放心地休憩。

卡森领着一队十二人的禁卫军,巡视着城内的三层布防。

忽然在不远处,一个狼人士兵焦急地向这边跑来。

卡森示意禁卫军停下,等那个狼人士兵过来。

“族长,驻守在城北的白修德将军让我通知您,地下粮仓那里正在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无数的矿甲虫正顺着通风管道爬进了粮仓。”那位士兵冲到卡森身前,启禀道。

“立刻调集两千狼人士兵补防地下粮仓。”卡森对侍卫队长吩咐道,他深知粮食对这场战役的重要性,所以在他巡防期间,他一直派最得力的将领白修德驻守城北的粮仓区,“我先带领一队人过去看看。”

虽然只是小小的昆虫,但粮仓区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狼人士兵列成四队,守在粮仓四侧,他们身后便是占地达数万平米的地下粮仓,为了防止粮食发霉,每隔二十米便有一个粗壮的石砌通风口。

“族长,自驻守粮仓以来,我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事。”白修德领着卡森,穿过布防的士兵,走向粮仓入口。

无需白修德再说什么,地上的景象已经告诉了卡森一切。

上百处的通风管道,每一处都聚集着数以万计的矿甲虫,它们塞满了通风管道,它们爬满了管道外体,从远处看,伸出地表的管道如同一株株矿甲虫组成的干枯树干。

“族长,这可能又是昂多的诡计。”白修德对卡森说道。

卡森抽出剑:“我先进去看看。”

看守仓门的士兵打开了沉重的铁锁,两位士兵走上前,搬开铁锁,推开半米厚的铁门,一条幽暗、狭窄的通道出现在卡森面前。

“不要全进去,如果里面有危险,人数太多,我们无法迅速撤离出来。”卡森拿过火把对白修德说道,火光映红了他苍老但依然刚毅的脸,“你守在外面,我和几个士兵进去,人越少,越容易撤退。”

“族长,我下去,你在上面。”白修德侧身走到卡森前面,“我们是军人,说话不拐弯抹角,狼人不能没有你,但可以没有我。”

“我对昂多更了解,你在外面守好门,要保证门一直敞开。”卡森制止了白修德,“记住,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去。”

“族长……”白修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卡森一把推出了通道。

卡森领着四名侍卫走了下去,他们屏住呼吸,沿着石阶无声地前行,卡森提剑走在最前面,他不知道这又是昂多耍的什么花招,但他知道,昂多走的每一步棋,都足够致命。

在巨大的仓体里,火把的光像是黑暗苍穹中微弱渺小的残星,仓体里密集地传来“沙沙”声,那是几百万只矿甲虫在通风管道里拥挤地爬行,单调的声响回荡在高大宽广的仓体里,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卡森走进了仓里,眼前的景象让他更加疑惑:巨大的仓顶上爬满了从管道里进来的矿甲虫,它们沿着仓顶,涌向仓库最南边的那个角落,黑色的虫浪一浪高过一浪,它们爬得不顾一切,仿佛那个角落是它们毕生追求的栖息地。

卡森略微知晓矿甲虫,他知道这种昆虫一旦成虫后将彻底以矿石为食,对粮食毫无兴趣,难道在粮仓的那个角落,有它们最喜欢吃的矿石?

“族长,也许是我们过度紧张了,矿甲虫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这或许不是昂多的诡计。”卡森身后的士兵说道。

“我们再走近看看。”卡森心知昂多诡计多端,千万不可大意。

卡森他们谨慎地沿着粮垛间的通道向前面凑去,突然逼近的火把让原本只顾向角落爬行的矿甲虫群警觉起来,它们感受到了威胁——一群人正手持火把靠近它们的虫王,矿甲虫群对虫王的保护意识被激发起来,它们警戒地扬起鞘翅,触须前伸。

但卡森还在靠近,他对矿甲虫的突然警戒感到疑惑,依然举着火把向前面走去。

“沙——”

矿甲虫群像疯了一样,振动着翅膀向卡森飞来,它们不允许任何人再靠近一步。在矿甲虫的生存法则里,它们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虫王的安全,它们没有别的进攻方式,只能靠群体的疯狂冲击让来者退却。

迎面冲来的矿甲虫群像是一团密实的乌云,撞在卡森的火把上。

乌云猛然炸裂,像是一团巨大的球形闪电,卡森无法躲闪,灼热的气浪将他掀飞,重重地撞在十几丈远的石墙上。

昂多喂养矿甲虫的,是烈性最强的黑火药,爆炸更加激发了矿甲虫群保护虫王的天性,它们彻底疯狂起来,所有的矿甲虫都赴死般地冲向卡森他们。

炸碎的矿甲虫成了新的火源,它们引爆了更多的矿甲虫,干燥的粮食熊熊燃烧起来,粮仓成了火海。

“族长,我们快离开!”侍卫大喊道。

卡森和侍卫绝望地向通道冲去。

在他们身后,牙门赖以生存的粮食正在化为灰烬。堵在通风管道里的矿甲虫也被引爆,管道坍塌,破碎的仓顶大块大块地砸落下来。

“族长!”白修德冲了进来,几乎撞上卡森。

“快走!任何人不要下来!”浓烟中,卡森绝望地命令道。

从通道里冲出来,卡森亲眼看到了粮仓被烧毁的最后一幕——巨大的仓顶摇摇欲坠,最终轰然一声,坍塌下去,破碎的仓顶掩盖了火海,也掩盖了灰烬。

卡森暴怒地仰天长啸。

这是昂多的诡计,更是摩萨德卑鄙至极的出卖。四天前是摩萨德巡夜,那一天的深夜,他借巡视粮仓之名,将虫王藏到了仓内最里面的粮垛里,同时他告诉昂多,不要解除矿甲虫族群的催眠魔法,让它们继续昏睡。因为随后的三天是撒拉丁巡夜,栽赃撒拉丁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撒拉丁在大魔法师间有着崇高的威信,更况且他见多识广、随机应变的能力极强,不排除他有可能识破诡计,让火烧粮仓的计划落空。所以在今天,卡森成了这场出卖的牺牲品。

粮仓的坍塌也引来了撒拉丁和假惺惺的摩萨德,卡森无言以对。

坍塌形成的巨坑里,红色的火星在寒风中忽明忽暗地闪动着。

“都下去拣粮食!没烧成灰的我们都要!”撒拉丁没有慌乱,他安慰着卡森,“我们的第一批补给就要到了,就是勒勒腰带的事儿!少吃点儿更精神!”

卡森自责地站在原地。

“别忙着忏悔,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撒拉丁把卡森拽过来,对摩萨德和卡森说道,“昂多烧了我们的粮食,下来就要趁我们饿肚子攻城了。我们要撑住,咬牙也要撑住,一定要坚持到新的粮食送来。”

第二天一早,全城士兵都感受到了粮食供应的紧张,早饭的分量只有平时的一半。

第一批补给还需要十五天才能到达牙门,撒拉丁必须撑过这段艰难时期。

饥饿煎熬着牙门。

更可怕的是,正如摩萨德计划的那样,联盟开始出现流言,在私底下,有流言说粮仓发生的火灾与卡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什么在摩萨德和撒拉丁巡夜的时候,从来没出现过矿甲虫?它们为什么能找到粮仓?为什么不小心引爆了矿甲虫的还是卡森……如此多的巧合让人们很难相信昂多是这场火灾的唯一操纵者,流言越来越清晰——卡森被昂多收买了,这个答案能解释所有的巧合。相信传言的人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卡森之前与昂多是盟友,那么第二次结盟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狼人生性内向,不善交流,卡森与摩萨德结盟后,狼人和大魔法师依然交流极少。在这个人心惶惶、内忧外患的时刻,诛心的流言再次击中了这个古老、多难的族群。

狼人族不作声,卡森也从未辩解,他们知道那些眼神的含义。在卡森的内心深处,他一直将粮仓被毁归罪于自己。他的逻辑是军人严格的自责体系:那天是我巡夜,那一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由我一人负全责。狼人族更加沉默,他们守夜时不发出一丝声响,疲惫、布满血丝的眼睛怒视着昂多的军营。如果不是有军令限制,他们甚至渴望*出城去,与昂多死战,用鲜血和生命证明自己对联盟的忠诚。

流言在五天后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那天一早,侍卫焦急地闯进了撒拉丁的议事厅,说摩萨德正在处死一大批士兵。等撒拉丁和卡森冲到刑场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了,三名大魔法师没有尊严地伏在断头台上,鲜血顺着断头台的缝隙流下来,渗红了脚下的土地。戴着黑色恶鬼面具的刽子手正举起刑斧,砍向另一个死囚。

“我是无辜的!不要*我!这一切都是卡森的阴谋!你们都被骗了!”那个死囚绝望地喊着,他的声音有些尖,好像尚未成年。

听到这个声音,吉希惊恐地看向里杰,里杰也怔怔地站在原地。

“快救他!”撒拉丁话音未落,卡森心领神会,瞬间取下弓箭,铁箭呼啸而出。卡森展示了狼人天生的神力,铁箭重重地撞在刽子手的斧头上,竟然将斧头击飞。

那个死囚痛苦地闭着眼睛,绝望的泪水从他消瘦的脸上流淌到石台上,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拼命哀求着:“求求你,不要*我,我是对的,卡森是低贱的狼人族,他怎么会真心帮助我们呢?你们不要*我,求求你们了……”

吉希和里杰看清了死囚的脸,他的确是马修斯!

“你们在干什么?”撒拉丁把刽子手粗暴地推了一个趔趄,“放了所有的人!马上!摩萨德,你在干什么?!”

“撒拉丁将军,卡森将军,这些人竟然说那场大火是……”摩萨德走了过来,为难地看着卡森。

“是什么?是不是说那场大火是卡森放的?说卡森是内奸?”由于极度愤怒,撒拉丁双眼发红,“所以就要砍他们的头?!”

“撒拉丁将军,请您息怒。”摩萨德低下头,“但我们绝不能让联盟出现这种恶毒的谣言,这不单是对卡森将军的诋毁,更会让联盟瓦解。”

“你要消灭的是谣言,不是传播谣言的人。”撒拉丁盯着摩萨德,“我们先不谈别的,你马上放了所有的人!”

摩萨德狠狠地看着那些被绑在断头台上的死囚,用手指着他们:“记住,你们今天能侥幸活下来,是撒拉丁将军赏赐的,下一次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气。回去管好自己的嘴巴,以后再传这种谣言,当场处死!”

这依然是摩萨德的诡计,看似他在压制这场流言,实际上他是在激化双方的矛盾,让大魔法师们更加仇恨狼人。

风波看似被压下去了,但巨大的裂隙正在无声地蔓延,摩萨德的阴谋在一步一步得逞。

阿达,这个五岁的可爱小狼孩,再也不来军营找吉希和里杰玩。他的眼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和恐惧,他不与任何人说话,每天都胆怯地跟在父亲卡森身后。

夜色浓重,两个单薄的身影正站在地下粮仓的边沿上,这里原本重兵把守,但粮仓被毁后,这里成了牙门最荒凉的地方。

“吉希,我们心里都知道,粮仓的火灾是昂多的诡计,和卡森无关,我们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是里杰的声音。

“这是案发现场,也许我们能在这里找到证据,还卡森清白。”

“证据?要是能找到可就好了,阿达就会来找我们玩了,可是昂多的心眼那么多,他会留下证据吗?”

“相信狼人的魔法师们推测昂多是用意念控制让矿甲虫飞向了粮仓,但他们忽略了一点,成虫后的矿甲虫属于半金属甲虫,黑魔法的意念控制很难对它生效。”吉希分析着,“就算昂多可以控制成年矿甲虫,但你听卡森说过吗?矿甲虫最开始并没有对他发动攻击,如果它们受昂多控制,应该立刻袭击卡森才对。”

“吉希,你真聪明。”里杰发自肺腑地说道。

“我们从这里下去。”吉希指着巨坑陡峭的边沿,“拿好火把。”

沙精像是灵活、擅长攀爬的猫科动物,麻利地沿着内壁溜进了几十米深的巨坑里,它看到吉希和里杰手举火把,下来很不方便,又“嗖嗖”爬上去,拿过吉希和里杰的火把,抱在胸前,领着吉希和里杰下去。

到了坑底,吉希拿着火把,沿着巨坑转了一圈。

“就是这里了。”吉希招呼里杰过来,他用火把指着坑中距南边角落不远的一片区域,“你看,这里是矿甲虫最密集出现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它们成群地撞上了卡森的火把。”

“然后呢?”里杰抬头看着吉希。

“我们可以推测出,它们是从这个方向飞来发动攻击的。”密集的矿甲虫壳在墙体的阻拦下,形成一片扇形区域,吉希顺着扇形区域向外延伸,“也就是说,”吉希用火把指着最南边的角落,“在飞向卡森之前,它们原本是在这里。”

“在这里?它们在这里干什么?”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我问过葛兰,他说矿甲虫大量聚集,一般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这里有特殊的矿石,矿甲虫极其爱吃的那种,但粮仓是用大陆常见的花岗岩建造的,这里没有什么特殊的矿石,所以这个推测不成立。而另一种可能的原因就是——”吉希指着矿甲虫的聚集点,“这也是唯一可能的原因——这里有矿甲虫族群的虫王。”

“虫王?这里是装粮食的,怎么会有虫王?”里杰越听越糊涂,“还有,就算我们找到了虫王,又有什么用呢?它能证明卡森的清白吗?”

“当然可以。你刚才说得很对,这里是粮仓,怎么会有虫王,它是怎么来的?答案只有一个——是被人放进来的。而发生火灾那天是卡森巡夜的第一天,在这之前,卡森从未进过粮仓,他怎么会有机会把虫王放进来?这说明了什么?放进虫王的是别人!”吉希讲到这里,激动得声音有些变调,这些天来,他一直为狼人族的遭遇感到极度的压抑。

“那我们赶紧找虫王!”里杰来了精神,他费劲地扒住一块巨大的石制横梁,但石梁纹丝未动,“这石头也太沉了!我们挪不动!”

“爆炸让石块之间形成了空隙,我们只要把最上面的土清理干净,然后让沙精进去找。”吉希开始用瓦片铲走盖在石块上面的土层。

一刻钟后,这片区域的土层已经清理干净了,坍塌下来的巨石错乱地支撑着,形成了很多不规则的洞口。吉希拍拍沙精的脑袋,指着其中一个洞口:“顺这里进去,找矿甲虫的壳,就是这种东西,”吉希拿一个矿甲虫壳给沙精看,“记住,要找最大的那个。”

沙精顺洞口探探脑袋,然后呲溜钻了进去。半天过后,沙精拿着一个破损的矿甲虫壳爬了出来,身上沾满了脏兮兮的灰烬。

“这个矿甲虫壳的确要比其他的大一些,但还不够大,我们要最大的。”吉希鼓励沙精,“再进去找找,你一定能找到。”

片刻后,沙精又拿着一个矿甲虫壳爬了出来,它看到吉希脸上否定的表情后,“啪”的一声把矿甲虫壳扔出很远,一扭头又钻了进去。

“你伤它自尊了。”里杰笑了,“这小东西,真够好强的。”

从离吉希最近的窟窿里,源源不断的矿甲虫壳被扔出来,沙精卯足了劲,不找到最大的那个,它就不出来。

“不是。”

“不是。”

“这个也不是。”

……

“吉希,你说会不会就没有虫王啊?是我们推测错了。”

“你看,这个还不是。”

……

“沙精都扔出来几百个矿甲虫壳了,还是没有。”

……

被扔出来的矿甲虫壳堆在洞口,垒成了一座小山。

渐渐地,向外扔矿甲虫壳的频率开始降低,沙精累了,再好强的性格,也无法支撑它瘦小的胳膊不停歇地挥舞下去。

半晌过后,不再有新的矿甲虫壳被扔出来。

“沙精,别生气,出来休息会儿。”吉希冲窟窿里喊,他给沙精打气,“等休息好了我们再继续找,你一定可以的。”

窟窿里传来拖沓的爬行声,沙精太累了,听起来它步伐沉重,几乎迈不开脚。

“我们先休息,虫王的确很难找,你需要时间。”吉希知道沙精自尊心强,在找到虫王前不愿意出来。

沙精的脑袋从窟窿里探出来,满脸的黑灰越发衬托出它闪闪发亮的眼睛,它欣喜地望着吉希和里杰,双手捧着一只足足比其他矿甲虫大上五六倍的矿甲虫壳!

“就是它!”吉希激动地拿过来,这是虫王甲壳!无可置疑!它通体黑亮,在剧烈的爆炸下,依然没有产生丝毫的破损,尤其是它的鞘翅,边缘锋利得如利剑之刃。

“我们去把它交给撒拉丁爷爷。”吉希把火把递给沙精,“沙精,你帮我们照路,我们得赶紧回去。”

“撒拉丁爷爷,牙门内部的确有叛徒,是这个叛徒事先将虫王放进了粮仓里。”浮空舟里,吉希把虫王的甲壳递给撒拉丁。

撒拉丁倚在床头,震惊得差点儿从床上栽下来。

“臭小子,你们真了不起。”撒拉丁把虫王的甲壳还给吉希,“不错的玩具,但不要拿出来玩,记住了吗?还有,发现虫王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为什么?这明明可以证明卡森的清白。”里杰着急地说。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我以后会和你们说的。”撒拉丁拽过礁石灯,用灭灯罩扣上礁石灯的火焰,“臭小子们,睡觉!”

黑暗中,撒拉丁睁着眼睛。

眼下的局势越来越棘手了,全军被困孤城,可怕的对手又在城中穿*内奸,但撒拉丁知道,自己绝不能宣布城里出了叛徒,因为一旦发起寻找叛徒的运动,本已脆弱的联盟会彻底成为一盘散沙。

更何况,他有更远的打算。


第十五章

十五天后,按照计划,这是第一批战略补给运抵牙门的日子。

昨天夜里,很多士兵兴奋地睡不着觉,补给就要到了,牙门将再次牢不可破。今天的早餐比往日丰盛,士兵们甚至能吃到八分饱,这更加鼓舞了士气。在操练时,士兵们呐喊的声音也比往日响亮许多。

可直到中午,补给的浮空舟还是没有到来。士兵们偶尔开着安慰的玩笑,说可能是粮食太多了,浮空舟飞得慢。直到暮色渐沉,最后的一丝乐观也随着太阳落入群山后消失了。寒风刮起,夜色再次笼罩了牙门,恐慌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为什么补给没有到?我们还要再熬多久?这会不会又是昂多的诡计?恐惧绝望的气息在军营中蔓延开来。

五天后。

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踉跄着冲到了牙门后面,倚靠在城门上,用最后一丝力气捶打着城门。

他是押送第一批战略补给的士兵,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说什么?你们在路上被妖蝠兽袭击了?”摩萨德问倚靠在城门上的士兵。

“是的,大人。”士兵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由于饥饿和疲惫,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即便对面站着摩萨德和撒拉丁,他也只能靠在城门上,无法起身行礼,一张苍白的脸费力地仰望着。

“先喘口气。”撒拉丁俯下身,拧开水囊,给士兵喂了几口水。

“当时,我们的浮空舟编队离牙门只剩下一天的路程,”士兵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干裂的伤口,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但天空中突然出现了数不清的妖蝠兽,他们撕烂了浮空舟的气篷,咬死了押送粮食的士兵,我当时和失去控制的浮空舟一起坠落到了山谷里,侥幸没有摔死……”

“当时有多少妖蝠兽?”撒拉丁问。

“很多。”士兵回忆着,“我们的编队有五百艘浮空舟,每艘浮空舟都有十几头妖蝠兽在围攻。”

“昂多是要切断我们的生命线。”摩萨德看着撒拉丁,“牙门必须要有新的粮食运来,否则我们只能弃城。”

“绝不能弃城,牙门是魔法大陆的咽喉,如果被昂多攻破——”撒拉丁抬起手掌,做了个一剑封喉的动作,“更何况,没有哪个城邦能有牙门这样的好位置,易守难攻,我们现在能拦住昂多,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牙门的地理位置。我们必须要死守牙门,这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离牙门最近的补给站是喘息城,我们过去至少要十五天。”摩萨德装出面色凝重的样子。

“去十五天,回来十五天,我们还要再撑一个月。”撒拉丁计算着,“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撒拉丁将军,摩萨德将军,”卡森站了出来,“我率领三千狼人,去喘息城押送粮食。”

“三千?”撒拉丁摇摇头,“你是要带三千狼人去喂妖蝠兽吗?没有一万狼人,根本不是妖蝠兽的对手,而且这一万狼人还必须全是弓箭手。”

撒拉丁说的没错,对付妖蝠兽,尤其是在空中鏖战,狼人弓箭手是唯一的选择。

“可狼人弓箭手一共才一万两千人,我都带去了,谁来保护牙门?”

“妖蝠兽都去截粮食了,所以昂多最近不会攻城。”撒拉丁说道,“你带走一万,城里这两千我还嫌多呢,这两千张嘴,天天都要吃饭。”

“我带走六千,牙门留下六千。”卡森转身便要出发,“多留下一点,这样牙门更安全。”

“狼人全是不会算账的木头脑袋。”撒拉丁一把抓住卡森,“现在有两只水桶,都缺桶底,如果你手里有一个桶底,是把它劈成两半,给每只水桶都装上半个呢,还是把它装在一只水桶上?”

卡森没有言语。

“一个桶底拆成两半,就是两块没用的废木头。”撒拉丁皱着眉头,“你把这一万两千弓箭手分成两半,两头都废了,城也守不住,粮食也运不来。”

卡森沉思着,眼下的确如撒拉丁所说,他只能集中优势兵力,做好一件事。

“木头脑袋,别发呆了,赶紧去运粮食,十万张空肚皮等着你呢!”撒拉丁拽着卡森,走出了军营,“我去帮你调遣浮空舟!全给你挑速度最快的!”

夜晚,在黑暗的掩护下,五百艘浮空舟缓缓从牙门起飞,它们缓慢地启动引擎,尽量飞得悄无声息。

在对面,牙门城外的攻城塔里,昂多阴阴地注视着渐渐消逝的浮空舟群。

他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

第三天的深夜,昂多再次发起了攻城之战。

三天前,摩萨德的灵魂已经告诉他,一万名狼人弓箭手已经乘坐浮空舟离开了牙门,前去喘息城押送粮食,只有两千名狼人弓箭手还留在城内。

而他庞大的妖蝠兽兵团,早在两天前就已全部返回到牙门附近的密林里。

攻城开始了。

一切都是重复过的套路,警戒的号角声急促地响起,遮天蔽日的妖蝠兽在腥红的夜空下恐怖地集结,这让守在城墙顶上的士兵们感到恐惧——之前军营中一直传言妖蝠兽在拦截补给的路上,但此刻出现在天空中的妖蝠兽,明显是昂多手中的全部力量。守在城墙顶上的士兵们更知道,和他们配合最紧密、为他们提供生命屏障的狼人弓箭手中的绝大部分已去押送军粮,此刻留在城内的,只有区区两千狼人弓箭手,他们不可能提供足够强度的箭雨攻击。

城墙顶上士兵惊恐的表情告诉了昂多城中的一切,昂多感到难以抑制的兴奋。他在这个笑嘻嘻的老头面前失去了太多,甚至他强烈的自负也被这个老头随意地踩在脚下。这一次,他终于在谋略上战胜了撒拉丁——所谓的魔法大陆第一将领?不过尔尔!

昂多驱赶着妖蝠兽冲击城墙顶,云梯、攻城塔也在涌向城墙。他要将牙门夷为平地,他要这里死尸横陈,他要亲手*死撒拉丁,这个不识时务、推迟了黑暗纪元铁幕降临的可怜蝼蚁。

妖蝠兽嘶叫着,向城墙顶俯冲而去。

继续重演之前的场景,强劲的铁箭射向妖蝠兽群,妖蝠兽们纷纷坠落下来,在地上挣扎嘶叫。

和之前不同的是,妖蝠兽遭遇箭雨攻击后,它们没有后退,它们在更加疯狂地冲击着城墙顶,昂多在死命驱赶着它们——昂多知道,只要妖蝠兽誓死冲击,城内的两千弓箭手不可能阻截住它们,更何况妖蝠兽并不是昂多看重的兵种,不死兵团才是为他开启黑暗纪元的最强力量。如果能借助这次战争,*死所有的狼人与大魔法师,哪怕妖蝠兽全部死光,他也无所谓。

箭雨稀疏,乌青的铁箭杆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钝光,它们在妖蝠兽压城的嚣张气焰下,显得苍白无力。

昂多开始更加疯狂地驱赶妖蝠兽,只要占领城墙顶,掀翻所有装满沸腾铁水的铁锅,不死兵团的云梯就会支起,血腥的屠*将不可阻挡地展开。

战斗在僵持,妖蝠兽死命冲击着城墙顶,却一直无法靠近,它们的尸体在城墙外堆成一座座小山。

这让守在城墙顶上的雷奥感到震惊,他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稀疏的箭雨竟能阻挡住妖蝠兽的冲击,又在城外留下如山的尸体。

直到他仔细看清妖蝠兽尸体上所中的箭的时候,才发现一些端倪:今天狼人所用的箭,只有很少是之前那种镀铬、颜色乌青的箭,更多的是通身黑色的箭,狼人膂力惊人,箭速迅疾,加之夜幕的掩映,这种黑箭射出去几乎无从察觉。

当妖蝠兽足足攻击了一刻钟,却始终无法攻下城墙顶后,昂多才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

他发现得比雷奥晚,晚得足以让他的五万妖蝠兽死去三万——此刻,他才意识到,城内绝不止两千狼人弓箭手。

他暴怒地喝令妖蝠兽退下。

“破烂王!我看你眼睛也不小啊,怎么看不清我们的箭?”撒拉丁站在烽火台上,哈哈大笑,长达半月的饥饿让他的颧骨异常突出,头顶的帽子在消瘦脸颊的映衬下,有一种让人感到痛楚的滑稽,但撒拉丁不能向昂多示弱,他必须要用胜利和乐观来嘲弄这个可怕的对手。

三天前,昂多看到牙门连夜出发的浮空舟编队后,召唤了摩萨德的灵魂,得到了一万名狼人弓箭手已经离城的情报。但这一切,只是撒拉丁演的一场戏,他故意让那五百艘浮空舟悄无声息地出发,营造出不想让昂多知道弓箭手离城的假象。其实乘坐那五百艘浮空舟出城的,是一万名狼人步兵;而卡森就没有出城,一直默默躲在撒拉丁的营房里。

撒拉丁料定昂多为了减少妖蝠兽的伤亡,一定会在夜晚发动攻击,更何况深夜是妖蝠兽视力最好的时刻。

为了*死更多的妖蝠兽,撒拉丁命令狼人弓箭手用黑漆将绝大部分箭杆涂黑,这样箭雨射出时,只能看见那些未被涂黑、闪着钝光的箭杆,造成城内弓箭手短缺的假象。

“还有人相信卡森是内奸吗?今天他亲手*死了四十头妖蝠兽!”撒拉丁把卡森拽到瞭望台上,激动地大喊,“还有人相信狼人不忠于我们的联盟吗?他们今天*死了几万头妖蝠兽!我们必须相信狼人!他们对联盟的忠诚不容置疑!狼人不是内奸!他们是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兄弟!我们活着的时候,会和狼人结成牢不可破的联盟!当我们死去,我们与狼人的血也会流在一起!”

在这一天的深夜,在狼人将领白修德的率领下,六千名狼人弓箭手连夜出发,另六千名狼人弓箭手驻守牙门,昂多的妖蝠兽已经不到两万,在任何地方,六千名狼人弓箭手都足以应付这些活下来的妖蝠兽。

按照计划,这六千名狼人弓箭手将在两天后追上之前出发的一万狼人步兵。狼人步兵在出发前,撒拉丁已经私下嘱咐过他们减缓速度,以便护航的弓箭手很快赶上。

一千艘浮空舟,一万六千名狼人士兵,三十天的航程,一切不容闪失。

三十天,这是牙门的极限。

深夜,摩萨德恐惧地躲在城堡幽闭的卧室里。这一次,他又没能为昂多提供准确的情报,妖蝠兽的惨重伤亡一定会让昂多暴怒不已。昂多不会放过自己,摩萨德的手摁在胸口可怕的噬魂之印上,昂多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的心脏随时会被昂多攥碎。

忽然,放在石桌上的沉寂水晶球开始发亮,这个青黑色、直径三十厘米的球形石是魔法大陆最为稀有的镜像石,它可以将万里之外的影像传送过来。

球体内,半透明的琥珀色絮状物翻滚着,摩萨德看着紧闭的门窗,把手搭在镜像石上。

光透射开来,在光背后,是五大长老之首,摩萨德的胞兄——阿尔萨斯。

“摩萨德,我想听听牙门的情况。”阿尔萨斯的影像开口说道。

“我们还在维持,今天又一次击退了昂多。”

“维持?”阿尔萨斯面无表情,“是因为有撒拉丁和卡森的加入,我们才可以勉强维持吗?”

摩萨德黯然地点点头。

“处理好与撒拉丁、狼人之间的关系,现在我们需要他们。”对阿尔萨斯而言,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忠诚的盟友,只有卑鄙的利用。

“我知道。”摩萨德望着阿尔萨斯的影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长老,你想过没有,我们正在打一场与我们无关的战争。”

“与我们无关?”阿尔萨斯盯着摩萨德,“你是什么意思?”

“等战争结束,无论哪一方获胜,我们都是最后的死囚。”摩萨德抬起头,看着阿尔萨斯,“如果昂多赢了,他会*死我们;如果昂多输了,我们为七十年前那场狼人之战还债的时候就到了,狼人不会放过我们,更何况撒拉丁也会站在狼人一边,他正在积累空前的威望,恐怕远在内陆的居民也已经知道,撒拉丁正在率领联盟打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而且他在不断胜利,到时候,撒拉丁会取代我们,成为魔法大陆的统治者。”

阿尔萨斯没有接摩萨德的话。

镜像石黯淡下去,两人的对话结束了。

狼人弓箭手离城后的第三天。

那天早上去打饭的时候,吉希遇见了安娜,安娜正拿着打好的早饭回去。

安娜看见了正在排队的吉希,这次她没有犹豫,径直向吉希走了过来。

“吉希,你看到没?安娜过来找你了。”里杰在后面拽吉希的衣角。

吉希低下头,他感到局促紧张。

“吉希,你可能很讨厌我,我承认我很无礼很糟糕。”安娜走了过来,“但这次,请你听我把话说完,因为现在局势很危险,也许有一天我会被昂多*死,所以我不想留遗憾,请你看着我。”

吉希紧张地转过头。

“我为过去对你的误解和无礼向你道歉。”安娜咬着嘴唇,这个难以接近的女孩子,此刻眼中充满了愧疚,“还有,谢谢你,吉希,你救了我的家人。”说完,安娜默默地走开了。

在圣·奥古斯的时候,吉希经常听同学们私下里说,这个学校里,安娜的气质最高贵。

高贵?到底什么算高贵呢?

在这个绝望的城邦里,死神压城,饥饿煎熬,能静下心来为自己的过失道一声歉,为他人的帮助说一声谢谢,这大概才算是真正的高贵吧,吉希在心里想。

吉希和里杰拎着饭回到了撒拉丁的浮空舟里。他们在撒拉丁对面坐下来,面前的粗瓷碗里,只有半碗干粮,而撒拉丁的碗里,只有薄薄的一层。

因为撒拉丁已经下了军令,要求联盟尽量保证孩子们的伙食供应。

吉希抬头看了一眼撒拉丁,这个乐观的爷爷此刻瘦得可怕,他的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花白的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吉希感到难以下咽。

沙精也发现了两人伙食分量的差距,它跳到吉希的碗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粗粮饼,吉希点点头。

得到默许后,沙精抱着粗粮饼,跳到撒拉丁身前,把粗粮饼扔进了撒拉丁的碗里。

“小鬼,你吃!不用管我们这些老骨头。”撒拉丁用叉子把粗粮饼叉起,还给了吉希,“你吃还能长高,我们这些老骨头,吃多少也不长个儿,纯属浪费粮食!”

饥饿在煎熬着牙门。

此刻的牙门,像是一只巨大的胃,因为饥饿而惶恐,因为饥饿而绝望。

当夕阳消失在广袤的地平线下,对这只胃而言,一天终于过去了,它离承诺的饱餐日又近了一步。

“吉希,你饿吗?”里杰靠在浮空舟内舱的床上,翻看着一本关于火雷术的魔法书。

吉希冲里杰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把脑袋探出浮空舟,四下看了一番才把脑袋缩进来,对里杰压低声音说:“不要提这个,撒拉丁爷爷听到了,心里会不好受。”

“嗯。是不是快要吃晚饭了,我饿得心慌。从小到大,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饿成这样。”眼下的遭遇,让里杰感到恐慌,“如果现在让我放开吃,我能一口气吃二十个烤土豆。”

“一切都会过去的,白修德将军很快会为我们从喘息城运来粮食。”吉希放下手中关于治愈术的魔法书,安慰里杰。

“今天是白修德将军离开牙门的第四天,”里杰冲吉希伸出四根手指,“我们还要再撑二十六天,你说,我现在到底应不应该——”里杰犯愁地看着吉希,突然咧嘴一笑。

吉希疑惑地看着里杰。

里杰神神秘秘地把手伸进布袋里:“看!”他的手里瞬间多了块牛肉干,里杰眼睛发亮,咽着口水:“这还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就剩这一块了,你说我们是现在把它分了呢,还是过几天再吃?”

“留着吧,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吉希转过身去,准备在饭前再看上几页魔法书。

“梆、梆。”

有人在敲门,声音很小,给人感觉小心翼翼的。

吉希疑惑地拉开门一看,站在门外的,是小狼人阿达。

“嘿,臭小子,你可算是来找我们玩了。”里杰立刻来了精神,从床上跳下,手里拿着牛肉干,一把递给阿达,“拿好了,送你的见面礼。”

阿达怯生生地望着吉希和里杰,这个五岁的小狼人,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经历了太多,他已经能看懂那些眼神的含义,猜疑、仇视,他们终于凭借浴血奋战再次获得了信任。

“小东西,不吃东西不说话,你想干什么?”里杰捏阿达的小脸。

“我爸爸叫我来找你们玩。”阿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唉,我们真是白欢喜一场。我还以为是你想来找我们玩呢,原来是你爸叫你来的,看来,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们。”里杰假装生气地说。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阿达急了,“我早就想找你们玩了,可是当时别人都说我爸爸是坏人,说他勾结昂多一起烧了粮仓,所以我不敢找你们玩,怕你们看不起我。”阿达抽泣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衣角上,洇湿了一大片。

“别人说你爸爸是坏人,你爸爸就是坏人了?你爸爸是英雄,大英雄,谁见谁崇拜的那种。”里杰给阿达擦眼泪,“唉,大英雄的儿子,怎么是个爱哭鼻子的小糊涂蛋。”

“我爸爸说他不是英雄,他是罪人。他说那天他没看好粮仓,让大家都吃不饱。”阿达看里杰笑了,知道里杰是在假装生气,自己也放松下来。

“撒拉丁爷爷不是说了吗?那是昂多的鬼主意!和你爸爸没关系。”里杰把牛肉干硬塞到阿达手里,“先把牛肉干吃下去,吃完之后我们批准你说话。听到没?赶紧吃下去。”

“可是……”阿达拿着牛肉干,为难地看着里杰。

“可是什么?好吧,这是你吃完牛肉干之前的最后一次说话机会,赶紧说吧。”里杰假装严肃地说。

“你们怎么不吃?现在粮食一直不够吃,你们不饿吗?”阿达把牛肉干递给里杰,“要不你把它分成三块,我们一人一块。”

“分什么分?我和吉希刚才都吃过了,一人吃了十块,现在都吃不动了。吉希,刚才我们是不是都吃撑着了?”里杰煞有介事地问吉希,然后又扭头对阿达说:“别说话了啊,赶紧吃完,听到没?”

阿达低着头,慢慢地吃着牛肉干。

牛肉的香气弥漫开来,里杰转过头去,偷偷咽下一口口水,然后又转过头来对阿达说:“快吃,你吃这么慢,还想不想和我们玩了?”

阿达几口便吃完了牛肉干。

“这还差不多,走,我们这就出去玩。说,你想去哪儿玩?”说话的工夫,里杰穿上了外套。

还没等阿达回话,就听浮空舟外一声巨响,随后,一只巨大的龙头伸了进来,坐在龙鼻子上,得意地拽着龙须的,正是沙精——它骑着斯托克龙在城后的森林里转了一下午。沙精得意地把一串干瘪的红色浆果扔在桌上,眼下是牙门的冬季,早已过了浆果成熟的季节,这一串幸免于鸟兽啄食的浆果,不知花了沙精和斯托克龙多少力气。

斯托克龙在喘着粗气,这头庞大的水生精灵,为朋友们留在了这里。吉希和里杰几次把它送到牙门的后城门,让它重回冷冰山脉的斯托克湖——大陆的水脉已经冲破了昂多的禁锢,斯托克湖已经恢复了昔日的样子,这座魔法大陆最干净、最清澈的高山大湖是斯托克龙最好的归宿,但每次斯托克龙都执着地跟了回来,它不回去,它要陪伴吉希和里杰一起熬过这艰难时光。

牙门的冬日夕阳下,斯托克龙走在青石街上,身边有几个小小的身影,有吉希、有里杰、有阿达,还有在龙背上睡觉的沙精。

他们是这个冬日最温暖的一幕。

在这一刻,饥馑、恐惧、绝望……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墙顶上,正在巡防的卡森远远地望见了他们的背影,停住了脚步。


第十六章

深夜。

城外的攻城塔里,昂多又一次召唤来了摩萨德的灵魂。

“我损失了三万妖蝠兽。”昂多拎起摩萨德的灵魂,四目相对,昂多铁盔后的眼窝里闪烁着恐怖的猩红色光芒,“你活得太久了。”

昂多对摩萨德失去了耐心,他每次提供错误的情报,都会让自己被撒拉丁放肆地捉弄。在撒拉丁面前,昂多像是一个配合演出的小丑,狼狈、惹人发笑。

摩萨德被狠狠地摔向了角落,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那只可怕的毒蜘蛛仿佛正苏醒过来,狰狞地张开了螯牙。摩萨德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昂多大人,我并不是没有用处。您还记得吗?是我帮您烧了牙门的粮仓;妖蝠兽能袭击浮空舟群,是我提供了路线……”摩萨德历数着自己卑鄙的出卖,这是他祈求活命的筹码,“我还有更大的用处,我是五大长老最信任的将领,阿尔萨斯长老是我的胞兄,他是五大长老之首,我会劝他向您效忠,我会劝五大长老都向您效忠……”

“一群没用的奴才。”摩萨德的筹码在昂多看来一文不值,他背过身去,走向黑铁王座,任凭摩萨德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大人,请宽恕我的冒昧。”摩萨德的语气突然冷静下来,既然哀求无济于事,眼下只有铤而走险这一条路了,即便这会激怒昂多,“如果没有我和五大长老的协助,恐怕您无法攻破牙门。”

“你在嘲笑我?”昂多转过身来,逼视着摩萨德。

“撒拉丁已经命令狼人去运输粮食,最多需要二十五天,新的粮食就会抵达牙门。”摩萨德意识到机会来了,他知道昂多虽然表现得狂妄,但对撒拉丁心怀恐惧,“如今大魔法师和狼人配合得更加熟练,加上撒拉丁的指挥,牙门没有弱点。”

昂多停住了脚步,即便摩萨德的陈述践踏了他的自尊,但他承认,摩萨德是他攻破牙门唯一的希望。

“大人,我和五大长老需要和您交流,请给我们机会。”

日子在一天天艰难地逝去。

撒拉丁在想尽一切办法鼓舞城中的士气,他放肆的大笑回响在城墙顶、哨站中、烽火台里。

他的乐观是牙门最好的镇定剂。

奇迹在发生。

在熬过了最为困苦、几乎看不到希望的前二十天后,情况在逐渐好转。

因为希望在变得清晰,绝望在远去。

等熬到最后的五天时,城内的士气竟然空前地高涨起来。他们像是一群即将穿越死亡沙漠的跋涉者,生命的绿洲近在咫尺,即将成功的豪迈之情击溃了之前所有的痛苦与阴霾。

喜悦、希望、对补给即将到来的兴奋充斥着牙门。

撒拉丁和士兵们开着玩笑,他说等粮食运来,他一定要让厨师们做大饼,比锅盖都大的大饼,两个人都搬不动,要滚着才能送到营房里。

五天后的深夜。

所有人翘首企盼的浮空舟群出现在牙门后方的山脉上空。

一千艘浮空舟组成的庞大编队,正恢弘地向牙门驶来。

“哎呀呀,来得有点儿晚。你们白天没到,真是吓我一跳。”撒拉丁用单筒望远镜看着驶来的浮空舟群,“快!通知厨师去!准备宵夜!”

摩萨德也兴奋地和卡森交谈着:“卡森将军,这次粮食能运来,真是多亏了狼人,没有狼人*死的三万妖蝠兽,就没有这条安全的运输线。”

三十天,牙门熬过来了。

忠诚的士兵,他们用坚毅的面容、强硬的防守粉碎了昂多乘虚而入的幻想,他们保住了牙门,保住了魔法大陆的入口,保住了魔法大陆居民不被奴役、有尊严地活下去的希望。

城中的少年也度过了他们人生中最难熬的这段时光,他们没有被绝望打败,他们在成长,他们的心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磨砺,他们有一天也会成为大魔法师,成为这片大陆最忠诚的卫士。

浮空舟群缓缓地压向城内的降落场,指引降落的篝火熊熊燃烧着,浮空舟底被映得火红。

“万岁!万岁!”

牙门沸腾了,火光中,那一张张兴奋的脸像火焰一样灿烂。

浮空舟离地面只有二十几米高了,舟群产生的巨大下压气流夹杂着篝火的热浪扑向士兵们。

撒拉丁突然疑惑地看了卡森一眼。

卡森也觉得不太对劲,白修德是这支押送军粮队伍的首领,怎么一直没见他从浮空舟里出来打招呼?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千艘浮空舟在降落的过程中,没有一个狼人从船舱探出头来。

撒拉丁举起法杖,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

士兵们都疑惑地看着撒拉丁,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令人激动的时刻,他们最爱热闹的将领中止了大家的欢呼。

“白修德,你在吗?”卡森冲浮空舟群喊道。

没有人应答。

浮空舟群却诡异地停止了下降。

卡森没有做声,多年的征战让他面对危险时有着惊人的冷静,他警惕地伸出手,做了个布防的手势,训练有素的狼人弓箭手立刻满弓待射,刀斧手俯身向前,随时准备近身搏*。

为首的浮空舟突然扔出一样东西,重重地砸在地上。

是狼人!

是狼人将领白修德的尸体!

白修德的后背上,插着一把沾满污血的黑铁剑,白修德满面尘土,肋骨恐怖地突兀着,看来已经死去多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城内的士兵措手不及,但更让他们恐惧的还在后面。

铁甲兵、数不清的铁甲兵狰狞地从浮空舟中跃出。

情况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撒拉丁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不死兵团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城内。

粮食呢?

押送粮食的一万六千名狼人士兵呢?

他们不是去喘息城了吗?

他们为什么没有回来?

为什么这一千艘浮空舟里装满了昂多的铁甲兵?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只有死亡的*戮。

城外,昂多也开始了攻城。

黑铁铸成的攻城锤沉重地撞击着城门,攻城锤顶端的黑色恶鬼头颅,像是在宣告牙门的死讯。上百米高的攻城塔滚动着,塔体已经靠住城墙,不死兵团正从塔桥源源不断地冲入城内。

雷奥在城墙顶誓死拼*着,铁甲兵涌过来,他砍倒一个,又砍倒一个,铁甲兵已经把他包围得转不过身……

黑暗的夜色中,鲜血在奔涌。

内外接应,这是守城的死穴。

更何况面对不死兵团的,是一支已经三十天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军队。

撒拉丁在大声呼喊着:“全部撤退!牙门守不住了!开浮空舟!用最快速度撤退!浮空舟在城北,我们全过去!保护好孩子!”

雷奥没有撤退,虽然城墙顶不可能守住了,但他和他的士兵们可以拖延住不死兵团进城的速度,让更多的人乘浮空舟逃离。

雷奥在砍死第十三个铁甲兵的时候,一把黑铁剑从后面刺穿了他的胸膛,铁甲兵踩着他的头涌入了城内。

白修德率领浮空舟群走后的第三天。

同样是在深夜。

摩萨德坐在城堡的密室里。

要继续活命,摩萨德需要出卖更多人。

大魔法师的生命、狼人的生命、大陆居民的生命,这些都是他的筹码。

摩萨德把手搭在镜像石上,石球内的絮状物开始翻滚,琥珀色的球体慢慢亮起来。

片刻后,镜像石透射的光芒中,出现了五大长老之首阿尔萨斯的影像。

“摩萨德,你有事情要汇报吗?”阿尔萨斯面无表情。

“狼人前去押送粮食的军队已经离开牙门三天了,大概十天后,他们将抵达喘息城。”摩萨德看着光芒中的阿尔萨斯。

“然后呢?”

“再过二十七天,军粮会押送到牙门。”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我们需要提前准备资本了。”摩萨德盯着阿尔萨斯的眼睛,“等战争结束后,用这个资本请求狼人的宽恕或者昂多的宽恕。”

“你在让我选择?”阿尔萨斯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狼人不会宽恕我们,我们只有一个选择。”摩萨德抬起头,“尊贵的长老,等昂多攻破牙门,在魔法大陆开始血腥屠*的时候,我们有什么资本向昂多祈求活命?”

“你是在劝我向昂多效忠了?”

“是的,我不会一直有耐心。”摩萨德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脸开始扭曲着变形,沿着脖子向下蔓延,整个身体像是一摊泥在恐怖地重新塑形,最终摩萨德竟然变成了昂多的模样!

“你是谁?”阿尔萨斯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冷漠高傲,只剩下丑陋的怯懦。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长老先生。”昂多使用黑魔法,让自己的灵魂穿入了摩萨德的躯壳之中,“我是昂多,现在借用一下这个奴才的躯壳。”

阿尔萨斯虽然身在万里之外的雄狮城,但依然为昂多展示出的恐怖法力感到毛骨悚然,摩萨德说的没错,昂多一定会成为这片大陆的唯一统治者,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没有人能阻拦住黑暗纪元的降临。

“长老先生,你可以选择是否与我交易。如果你愿意,我保证你在战争结束后拥有成群的奴隶和广阔的土地,我需要聪明的奴才,你是不错的人选。”昂多向前走了一步,“我相信聪明人不会拒绝这份邀请。”

对虚伪的懦夫而言,他们永远是第一个向黑暗卑躬屈膝的人。

他们甚至害怕下跪得太晚。

没有任何意料外的事情发生。

“我接受昂多大人的统治,为昂多大人效忠是我的荣幸。”阿尔萨斯,这位伪装了一百二十七年的魔法大陆统治者,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他的奴才嘴脸,“请昂多大人吩咐。”

“你要把我的不死兵团运入牙门。”

阿尔萨斯疑惑地看着昂多。

“在喘息城。”昂多伸手一挥,正对掌心的位置,悬空出现了一个魔法传送阵的幻影,“用黑灵石在喘息城摆成这样的魔法阵,要在狼人抵达之前在城内布好这个魔法阵,我会将不死兵团传送过去。记住,传送阵要足够大,我要传送五万铁甲兵。”

昂多离开了摩萨德的躯壳,只有传送阵的魔法幻影还悬浮在那里,摩萨德正在恢复他自己的样子。

阿尔萨斯小心翼翼地将一瓶固影剂的盖子打开,瓶中的汽雾挥发开来,它们遇到魔法幻影便会固化,传送阵的幻影被固化后,没有声息地掉在地上。

阿尔萨斯将魔法阵的固化体捡起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魔法阵,它的阵形外侧与夜空星宿的排列完全相反,内侧是一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色六芒星。

白修德率领浮空舟群离开牙门的第五天。

简陋的山魈车组成一条巨蛇,涌向喘息城,车上满载着巨大的黑灵石,据说这种极为稀有的石头来源于夜晚的天空,是堕落星体留在大陆上的残骸。

阿伽是车夫中的一员,他今年四十五岁,常年在喘息城做苦工,不过这一次做的苦工,让他感到自豪。

今天,他和城内的苦工、还有士兵们都收到了一张造型怪异的示意图,五大长老已经下了命令,要求他们将黑灵石摆成示意图上那样的魔法阵。

他们被要求严守秘密,因为五大长老说,这次摆成的魔法阵拥有可怕的摧毁力量,如果昂多攻破了牙门,冲到了喘息城,这个魔法阵将发挥威力,拦截住昂多,让不死兵团丧命于此。

魔法!

令人羡慕的魔法!

而且这个魔法阵是用来拦截昂多的!

阿伽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参与这样大的事情!

阿伽和所有的工友们一样,每天从工棚的地铺上早早起来,随便擦擦脸,扒拉几口饭,就去拼命地搬巨大的黑灵石。阿伽和他的工友们相信五大长老,他们看着魔法阵有了雏形,豪迈之情油然而生,我们在拦截昂多!我们在做了不起的工作!五大长老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不能辜负五大长老的信任!

这个工程用了四天时间。

在那个夜晚,阿伽和工友将最后一块黑灵石扛到魔法阵最上面,摆正。

阿伽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是我们建造的魔法阵!阻挡昂多的!他甚至激动得想哭。突然,阿伽感到一阵风吹来,冷得浸入骨髓,阿伽看向工友们,他们也都疑惑地互相看着。几乎是在同时,阴影遮蔽了阿伽和工友们,平静的天空像是着了魔,铺天盖地的乌云狰狞地翻滚着,在喘息城上空聚集,遮住了清冷的月亮。

阿伽和工友们在心中宽慰自己,说自己没见识,以前盼望见到魔法,现在见了又害怕,他们说这可能是魔法阵在收集能量,不要慌。

突然,夜空的乌云像龙卷风一样疯狂地旋转起来,这个巨大的旋涡,如同恶魔猛然睁开的眼睛。

一个奇怪的物体从旋涡中直直冲出,重重地落在阿伽面前的黑灵石上。

阿伽失声地尖叫起来,但恐惧让他迈不开腿。

这是一尊狰狞的铁甲,头盔后是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那尊铁甲一步上前,手中的铁剑刺穿了阿伽的心脏。

工友们四下逃窜。

但数不清的铁甲兵从旋涡中冲出,落向黑灵石。

在这个夜晚,喘息城内的五百士兵、一千工人全部殒命。

两天后,白修德率领狼人降落在喘息城,发现城内虽然无人,但粮仓大开,以为补给站都是如此,便下来搬粮,毫无防备的狼人遭到埋伏在城内的五万铁甲兵伏击,只有不足百人逃生冲出城外,其余全被*死。

随后,不死兵团乘坐狼人的浮空舟返回了牙门。

牙门内惨烈的战争还在继续。

失去了城墙的保护,盟军没有一丝胜算,甚至连微弱的反扑也无法组织起来。他们失去了有效的调度,失去了兵种间的配合,他们不堪一击。

奔跑、倒下的人影,肆意蔓延的熊熊大火,不死兵团举起、落下的黑铁剑与喷溅的鲜红色血液,这是牙门之战留给吉希最后的记忆。

牙门即将失守。

撒拉丁大声呼喊着:“我们再抵挡一阵!让孩子们先上浮空舟,给他们争取时间!”无需撒拉丁的命令,大魔法师和狼人早已在城北的浮空舟起落场前拦成了一道厚厚的血肉屏障,用血肉之躯挡住了不死兵团刺向孩子的铁剑,用生命换取生的希望,没有人退却。

阿达紧紧抱着吉希的腿,哭着不肯上浮空舟:“爸爸,我要等爸爸……”

吉希抱起阿达,用手掌遮住阿达的眼睛,让他暂时看不到那些可怕的景象:“你爸爸很快就会过来,我们先上浮空舟,等你爸爸过来。”

等到最后一批盟军士兵登上浮空舟的时候,牙门已血流成河。

横卧在青石街上、水井旁、角楼下的士兵们,他们的尸首将无人收殓。黄沙白骨、蓬蒿尘土是他们的归宿。在生前的最后一刻,他们是否对这场不可能获胜的战争充满了绝望?大陆如同陷入流沙中的旅者,死亡之沙已淹没了他的头颅,只有一只手臂还伸在外面绝望地求助着。在这一刻看来,盟军所做的,无非是让这只手臂下沉的速度微微减缓而已,誓死的拼*显得徒劳无意义,甚至荒谬可笑。但这正是大陆最珍贵的品质,一息尚存,抗争不止,他们用庄严的死亡宣告大陆不死的决心。

对远在内陆、朝思暮想等待他们归来的父母妻儿而言,等待结束了。

魔法纪元七零六九年十一月,撒拉丁失守牙门。

在这场战争中,联盟遭受空前的重创,大魔法师阵亡三万四千人,余两万五千人;狼人阵亡两万两千人,余两万人。雷奥将军战死。

而不死兵团仅阵亡五千人,余九万四千人。

盟军在撒拉丁的带领下,乘坐浮空舟逃往内陆。

大迁徙开始了。

昂多攻破了牙门,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住他。不死兵团踏过的每一寸土地,华灯映照的繁忙城邦、阡陌纵横的壮阔田野、在夕阳下灿然闪烁的美丽河流,它们都被打上了黑色印记,沦为昂多帝国版图中新的奴役区。

当夜幕降临,大陆南方的居民可以清晰地看见联盟浮空舟编队发出的灯光,撒拉丁命令天黑后所有的浮空舟必须点燃礁石灯,他用灯光吸引昂多的注意,为大陆居民争取迁徙的时间。

交通工具是撒拉丁当下唯一的优势,浮空舟的速度要比不死兵团的行进速度快太多,这让补给变得容易,只要拉开足够的距离,盟军便可以在城邦中从容地补给。但是,撒拉丁的浮空舟群不能长时间地消失在昂多的视线范围里,也不能只悬在高空避而不战,否则失去猎物的昂多会疯狂地屠*大陆居民。

为了拖住昂多,撒拉丁在洪荒城、暗夜城、折翼城短暂地阻击过不死兵团,在每次的阻击战中,联盟的伤亡都在千人以上,但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不与昂多拼*,被屠*的居民会更多,也许一座十万人的城邦会无人幸存。

寒冷的夜空中,六千五百三十四艘浮空舟发着光,这是魔法大陆最后的自由火焰。

在万米的浮空舟上,吉希看见了浩荡的迁徙人群,如暴雨将至前的蝼蚁,密集而忙碌。崖壁上的采蜂人挑着藤条编织的箩筐,里面装着最后采下的蜂蜜,他们想用这些蜜换旅途的口粮;穷苦的农夫也上路了,麦子已经泛黄,再等上半个月便可收割,但昂多不给机会,农夫的马车上装满了还未成熟的麦穗;饥饿的婴儿在襁褓里疲惫地哭着,最后声音渐小沉沉睡去。他们在迁往北方,那里并不是安宁之地,只是昂多会晚些到达而已。

迁徙的人群中,有一个黑点会是爸爸吧?他一定还扛着重重的挖井钻头,在肩膀上硌出又红又深的印子。盖伊呢,他的头发应该白成一片了吧?他的身体还好吗?他还记得那株干枯的酸塔吗?当时把我的牙都酸倒了。还有最爱开玩笑的金姆,从来不大声说话的阿尔文,你们都还好吗?打井队的日子还像以前一样寒酸吗?吉希望着下面的人群,眼泪流了下来。

夜晚。

浮空舟编队行进在冷冰山脉上空。

“喂!臭小子,快过来!”撒拉丁忽然望着窗外大叫起来,手着急地摆着,“快过来!快过来!百年一遇的奇观!快!”

吉希和里杰好奇地凑了过来。

浮空舟下的山脉上,成千上万的光点跳动着,如同火苗组成的魔法阵,此刻这些光点正翻过陡峭的冷冰山脉,向大陆西方涌去。

“这是?”吉希和里杰惊讶地问撒拉丁。

“没见过吧。”撒拉丁拿出两个单筒望远镜,“看清楚了你会更惊讶!”

望远镜里的景象让吉希和里杰感到震惊:五六十厘米高的精灵,长着尖尖的耳朵、大大的绿眼睛,红色的头发如同燃烧的火焰,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头发竟然发着红光!借着头上的光,这些细腿伶仃的精灵坐在简陋的搬运车上,驱赶着拉车的箭齿猪,车上装着稻谷、凿子之类的东西。在山脉的巨石高树前,他们的行进显得步履维艰,偶尔一株高而硬的草本植物也能绊住他们的车轮,一些急性子的精灵跳下车,或咬牙推车,或拔草清理路障,嘴巴不停地嘟囔着。

“他们是火灵族。”撒拉丁叹了口气,“火灵是大陆最聪明的精灵,会制造工具,会种植简单的农作物,还会驯养牲畜,他们已经发展到了部落阶段,这样发展下去,他们肯定也会建立城邦。”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里杰不明白。

“搬家。”撒拉丁神情凄然,“这些小家伙也跟着我们遭了罪,他们肯定是得到了昂多攻入大陆的消息,赶紧搬家避难。”

“火灵为什么向西走?我们人族都在搬往北方。”吉希盯着镜筒中的火灵。


第十七章

“你不知道,火灵特别讨厌人类,只要有人类的地方,他们绝对不去。人类往北,他们就往西。”撒拉丁望着山脉间跳动的亮点,“想见一次火灵太难了。一百多年前,我见过一次,当时是跟着商队去沙漠采盐,那时候我还是个臭小子呢,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一群小怪物寻短见,把自己脑袋点着了呢!”

“一百多年前?”里杰抬头,吃惊地看着撒拉丁。

“要不怎么叫百年一遇!火灵专门生活在人类去不了的地方,活动的时候也避着人类,就像火讨厌洗脚水一样。”撒拉丁得意地翘着嘴角,“不信你随便去问比我还老的老头,有谁见过火灵?”

“好聪明的精灵。”吉希看着镜筒中火灵赶着箭齿猪爬过崖谷,“他们的工具制造得非常精致,还雕刻着漂亮的花纹。”

“更神奇的地方你们还不知道呢——”撒拉丁瞪着眼睛,竖起食指,“他们会魔法!会火系魔法!可惜能量太小,冒出的火苗只能烤熟蚂蚱。”

“撒拉丁爷爷,”吉希目不转睛地盯着镜筒中的火灵,“他们应该法力很强才对,他们头发赤红,发出火光,这说明他们体内有着很强的火系魔法能量。”

“不可能!不可能!我亲眼见过,只能冒出这么大的火苗。”撒拉丁的拇指和食指伸成一条线,“最多这么长!一口气就能吹灭。”

“撒拉丁爷爷,他们的头发一直发光吗?”吉希问。

“当然,他们生出来就是一个小火柴头,然后长成大火柴头,最后变成老火柴头。只在一种情况下,火柴头会灭掉——”撒拉丁盯着吉希,“他们丢了命的时候。”

“他们的头发终生发光,这说明他们天生是火系魔法的原生体。”这些年来,吉希对各系魔法的钻研已经非常深入,“修炼魔法最强的境界便是身体是魔法的一部分,而火灵生来就是火系魔法的一部分,以这样的身体条件,他们完全有能力修炼成大陆最强的火系魔法。这太奇怪了,他们的法力和表征完全不符合。”吉希陷入了沉思,“撒拉丁爷爷,我觉得我们对火灵了解太少,可能对他们有误解。”

“臭小子,你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我都被你问成笨老头了!”撒拉丁猛然一揪胡子,“对对对!你去问葛兰!那老头读书多,说不定知道火灵的事,快去!”

葛兰的浮空舟紧挨着撒拉丁的浮空舟,吉希和里杰片刻后便沿着船舷,跳进了葛兰的浮空舟。

说明来意后,葛兰抱歉地笑了笑,精灵族领域并不是葛兰所擅长的,不过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书堆:“那三百多本书都是关于精灵族的,你们可以翻翻,试试运气。”

夜已经很深了。

“早过了睡觉的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撒拉丁从桌前起身,随手披上长袍,“葛兰这个老头,怎么不提醒臭小子们该睡觉了。”

撒拉丁嘟囔着刚转过身,浮空舟的门被推开了。

吉希和里杰各自抱着厚厚的一摞魔法书,兴奋地跳进了浮空舟里,跟在他们后面的正是葛兰。

“和我之前猜测的一样,火灵的确有极强的火系魔法!”吉希把魔法书放到桌子上,然后抽出《<大陆魔法种族史>精灵分卷》,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撒拉丁。

只见展开的那一页上写着:火灵族起源于大陆西部的火山荒原,他们创造并拥有大陆最强大的火系魔法。

“哎,怪了……”撒拉丁疑惑地挠着头,“和我小时候见的不一样呀!难道火灵在故意隐藏法力?隐藏法力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臭小子,书上写他们为什么要隐藏法力了吗?”

“我暂时还没有发现这方面的记载,但这本书上有着更让人激动的发现。”吉希把书翻过几十页,指着其中一段:光明大帝与黑暗魔王昂多在死亡谷决战,盟友火灵族族长卡列洪率全族出征,诛*不死兵团一万人,卡列洪战死。

“火柴头*死过一万个铁罐头?”撒拉丁呆呆地看着那段话,愣住了,“火柴头还曾经是光明大帝的盟友?”

“撒拉丁爷爷,我们可能找到新的盟友了。”吉希合上书,望着撒拉丁,眼中燃烧着希望的火焰。

“臭小子,我懂你的意思。”撒拉丁激动起来,他太需要新力量的加入了,联盟现在仅有四万人,对抗九万人的不死兵团近乎痴人说梦,“他们和光明大帝结过盟,今天不该拒绝我们,因为都是在打同一个混蛋。”

“情况没有这么乐观。”葛兰摇摇头,“火灵族早已知道昂多冲出永封塔的事,但他们从未伸出援手。”

撒拉丁低头不语,他认可葛兰的分析,如果火灵真有阻击昂多的意愿,至少会在之前支援牙门,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牙门沦陷。

“这几万年间,一定发生过一些事情,让火灵不再关心大陆的命运。”葛兰看着撒拉丁,脸色凝重,“现在的火灵,别说结盟,恐怕说句话的机会也不会给你。”

葛兰的话,让所有人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还是撒拉丁先开的口,他问吉希:“臭小子,还有别的发现吗?”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有价值的发现。”吉希把《精灵族地理志》翻到中间一页,“我认为火灵西迁并不是讨厌人类这么简单。在大陆西部的火山荒原地带,有一处裂谷名为火灵谷,火灵谷尽头是一座熔浆湖,名为火灵湖,是火灵的圣湖,孕育了最早期的火灵。根据书上的记载,这座圣湖会在无可挽回的灾难时刻,为火灵族提供最后的庇护。我认为火灵很可能是在迁往圣湖,躲避昂多带来的灾难。”

“老头,这些你之前都不知道?”撒拉丁问葛兰。

“精灵史不是我的研究范围,更何况我们之前都把光明大帝当做传说中的人物,与光明大帝相关的信息也都被当做传说来看待。”葛兰摊开手,“哪个学者会专心研究捕风捉影的东西呢?”

“你这老头,怎么说都有理。”撒拉丁咂着嘴,“你知道那个什么火灵湖在哪儿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西部属于大陆最荒凉的地带,而荒原区属于火山喷发区,那里火山密布,寸草不生,到处弥漫着有毒的空气。”葛兰摊开大陆的地图,西部荒原区一片空白,“所以从未有人勘测过那里,更别提火灵湖的具体位置了。”

“笨老头,我今天就问你两件事,没有一件是你知道的。”撒拉丁砸砸肩,活动活动筋骨,咕嘟嘟喝下大半杯水,“不管这么多了,我们先找盟友谈谈。”

“谈谈?”葛兰不明白撒拉丁的意思。

“对呀,趁亲密的盟友还没走远,我得赶紧找他们谈谈。”

“他们要是不和你谈呢?”葛兰觉得撒拉丁此行必败。

“那就把他们抓上来。”

在黑夜中,找到迁徙的火灵很容易,更何况是这种规模惊人的迁徙。

不到两个时辰,撒拉丁的船队已经追上了火灵。

浮空舟群开始压低飞行高度,在山脉上降落是不可能的,没有足够大的空地。

随着浮空舟的降落,下面的火灵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突然加快了脚步。

浮空舟离地几十米的时候,撒拉丁率领五百士兵顺着浮空舟的绳梯滑了下来。

他们的突然降临把火灵们吓了一跳,正在啃牛油果的部落酋长哈利利赶紧把牛油果藏到身后。

“吃得很开心嘛!”撒拉丁看着火灵酋长哈利利,伸出手,“牛油果很好吃吧?给我一个。”

火灵们停住了脚步,警惕地打量撒拉丁他们,拉车的箭齿猪也感受到了威胁,它们鼻孔撑开,喘着粗气,亮出獠牙,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不要挡我们的路。”哈利利的声音又细又尖,作为这个万人部落的酋长,他不能向侵犯者示弱。

“我是来找你们商量大事的,”撒拉丁蹲下身,头顶还是比哈利利高出一截,撒拉丁伸开胳膊比画着,“非常大的大事。”

“我们不和人族说话。”哈利利仇视地看着撒拉丁,“请你走开。”

“你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叫撒拉丁,那个被昂多追着打的撒拉丁。我现在需要你们火灵族的帮助。”撒拉丁摘下头顶的破帽子,扇着风,耐心地对哈利利解释着,“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会被昂多打个稀巴烂,比这个帽子还惨……”

“请你走开。”哈利利打断了撒拉丁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撒拉丁,也不知道什么昂多,你的帽子味道好臭!”

“那你知道在空中飞的滋味吗?”撒拉丁用破帽子指着天空,嘿嘿笑起来。

“不知道。”哈利利瞪着撒拉丁,头发突然红得发亮,他已经忍耐到了极点,“请你走开,我们火灵从不和人族交往。”

撒拉丁没有走开,反而向前走了两步。

“你想干什么?”哈利利的声音有些颤抖。

“帮你们搬家呀!顺便让你们知道在天上飞的滋味。”撒拉丁坏笑着,继续向前走,“你看你们多辛苦,我们来帮帮忙。”

“肮脏的人族,我们不需要帮忙,请离我们远一点儿。”哈利利意识到情况不妙。

“哎,别客气。”撒拉丁一把用帽子扣住了哈利利,可帽子破了个大洞,哈利利从洞里探出脑袋,大骂一声“好臭”,撒腿就跑,牛油果还在帽子里,他也不要了。

火灵们四处逃窜。

“手轻点,别伤了他们!”撒拉丁指挥着士兵,“对,一定要抓住他们老大!就是刚才说话那个!他跑到白牙树后面去了!”

在抓捕前,撒拉丁认为火灵会隐藏法力,但现在情况危险,他们会施出真正的火系魔法。可是在抓捕的过程中,火灵并没有表现出强大的法力,士兵们很轻松就抓住了九十多个火灵,连同他们简陋的搬运车,一起搬到了浮空舟里,这让撒拉丁感到疑惑。

浮空舟迅速升空。

火灵们从浮空舟的窗户探出脑袋,向下面望着,尖叫着。

“别冲动,我们现在离地好几百米,一会儿更高,你们这些火柴头跳下去可就把自己摔灭了,再也点不着了。”撒拉丁哈哈大笑,“现在知道在天上飞是什么感觉了吧?”

火灵们更加气愤地尖叫起来。

“别叫别叫!我是好心帮你们搬家,你们说吧,要搬到哪儿,我把你们送过去。”

“你说你是想帮我们搬家?”哈利利气愤地跺着脚,“可耻的骗子!可耻的人族!你以为这愚蠢的谎言能骗过我吗?我是谁?长湾部落酋长哈利利!没有智慧,我能当上酋长吗!”

“嘿嘿,火灵果然是最聪明的精灵,的确不好骗。”撒拉丁一把拽过吉希,对哈利利说,“抓你们,是这个臭小子出的主意,他说他想和你们学火系魔法,你们要是肯教他,我就放了你们。”

“做梦去吧!愚蠢的人类!”哈利利指着吉希,“看看,你们都看看啊,人族的孩子才这么小,已经这么无耻了!”

夜已经很深了。

吉希和里杰还在葛兰的浮空舟里翻看魔法书,现在他们很少在原来的浮空舟里呆着,因为在撒拉丁的成功“嫁祸”下,所有的火灵都认定是吉希导致他们被困在高空。只要吉希在原来的浮空舟里,他便是所有仇视目光的焦点。

此刻,撒拉丁一个人和九十多个火灵挤在一艘浮空舟里。

“哈利利,你叫这名,对吧。”撒拉丁脱了鞋,腿搭在桌上,看着哈利利,“你这名字可真够拗口的,我要是养条狗,肯定不叫这个名。”

哈利利捂着鼻子,准备顺桌角爬下去。

撒拉丁赶紧叫住他:“要不我们谈判吧,你教我火族魔法,我给你取个好听的名。”

哈利利没搭理撒拉丁,肋骨一鼓一鼓地剧烈起伏着。

“呀!生气了!好神奇,一生气你头发的火光更亮了!你这才叫发火!真的能发出火来!”撒拉丁站起身,去摸哈利利,“让我摸摸,看烫不烫。”

哈利利猛然转过身,用书砸撒拉丁的手,“拿开!愚蠢的人族!别想学到火族魔法!我闻到你的味道就想吐!”

“这味道不好闻吗?”撒拉丁把手伸到哈利利鼻子下面,“味道好闻着呢!我才三个月没洗衣服!”

哈利利用细小的手扯着撒拉丁的衣袖:“拿开!肮脏的人族!”

撒拉丁哈哈大笑,“要不我们打个赌吧,要是你能搬动我胳膊,我就放你们走;要是你搬不动,就教我火族魔法。”

“无耻的人类!”哈利利顺着桌角溜了下去,“你和鬼打赌去吧!”

“小气鬼,别跑,我们打赌呀!”撒拉丁蹲下身,伸胳膊去拽哈利利,“快出来,我们赶紧打赌。”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猛烈地敲浮空舟的门。

撒拉丁扭过头,不满地喊道:“谁呀,没看到我正在和小气鬼打赌呢吗?进来!”

“砰”的一声,一名士兵慌张地闯了进来,他上气不接下气:“撒拉丁将军,卡森将军请您马上过去!”

撒拉丁闻言一怔,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跟着士兵匆匆走出了浮空舟。

片刻后,卡森的浮空舟中传来撒拉丁的大喊声:“所有浮空舟,前往雪杉城!昂多快到那里了!我们要去雪杉城拦住昂多!”浮空舟群开始调整航向,向大陆东南方向驶去。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原本撒拉丁乘坐的那艘浮空舟悄悄拉升了高度,借助黑云的掩护,向大陆西边驶去。

五天后。

西部大陆的红色荒原。

这里是大陆从未被勘测过的地带,三千一百二十五座巨型活火山吞吐着刺鼻的硫黄烟雾,如同大地亘古如一的沉重喘息。在荒原烟雾最浓密之处,隐匿着一座两千多米深的裂谷,它有着与所有裂谷不同的地貌,两座以峡体雕刻而成的火神像庄严地守卫在入口处,神像头骨低平,眉骨前突,耳朵长而尖,面容与人族迥异。裂谷内,精致的石阁楼如蜂巢般遍布高处,这是火灵族独特的火山文明。在数万年前的洪荒时代,第一批火灵诞生于此,并在此繁衍生息,发展出大陆最早的火系魔法和举世无双的冶金术。

裂谷最深处是一座安静的大湖,千米深的湖水波澜不惊,它是火灵族的圣湖,第一个火灵正是从这里走出,开始了火系文明的纪元。

一艘浮空舟正急切地落向火灵谷。

浮空舟窗户打开,探出一个很小的脑袋,是哈利利,随后,哈利利炫耀般地向前挥着手:“都过来看看!都过来看看!这是到哪儿了?”

九十多个脑袋立刻把窗户挤得满满的,兴奋地哇哇叫起来。

哈利利被挤在最下面,气都喘不过来,但他依然伸长脖子,骄傲地吹着牛:“相信你们的酋长了吧,你们想想,你们的酋长是谁?是哈利利!哈利利会被那个笨老头难住吗?可笑!看你们当时在船里哭哭啼啼的,我一想到就生气!你们是不是以为一辈子都下不来了?这是对哈利利的不信任!……喂!上面的,你动动,我脑袋被卡住了,我还得去开船呢!”

哈利利感到得意,被困在浮空舟上时,他一直在偷看撒拉丁是如何驾驶浮空舟的,作为大陆最聪明的精灵,他早已把那些简易的操作熟记于心。他一直在盼望,盼望哪一天能甩掉那个讨厌的老头和那两个同样讨厌的小孩,开着浮空舟来火灵谷——机会还真被他等来了!

“愚蠢的人族,大船倒是造得不赖。”哈利利踮着脚,向下压着降落杆,“这大家伙比箭齿猪还听话,想飞就飞,想落就落,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浮空舟摇摇晃晃地落在火灵谷里。

由于意外收获了优异的交通工具,哈利利和他的族人是最早到达火灵谷的部落。

“族长!族长!长湾部落的哈利利到了!第一个到的!”哈利利他们九十多个火灵跳下浮空舟,跳着高大喊。

“瓦伦姆,瓦伦姆,你听到没?”看族长没回应,哈利利干脆直呼其名,“瓦伦姆,你这个老瞌睡虫,又在睡觉吧!”说着,哈利利捡起一块火山岩,向裂谷高处一个石阁楼扔去,“你们也别闲着!都给我扔石头!房子是火把形的那家!瓦伦姆就在那儿!瞄准了!”

密集的石子砸向石阁楼。

“别扔了!别扔了!门都被你们砸烂了!”石阁楼后面传来焦急的声音,随后,石门打开了,一个年龄大些的火灵从石门向下张望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哈利利?”

哈利利举起右手,向族长挥手致意,左手还拿着没来得及扔出的石头。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啊,你们后面是什么东西?”

“这个呀,”哈利利得意地用食指敲敲浮空舟,“会飞的大船。”

“你们是坐着它来的?”瓦伦姆震惊得说话都磕磕巴巴。

“还有勇气和智慧。”哈利利骄傲地一仰头。

第二天。

哈利利闭着眼睛,惬意地躺在谷底,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

“晒完前胸晒后背,晒完我还接着睡。”哈利利闭着眼睛,舒服地哼哼着,“以后就晒不成太阳了,暗无天日的苦日子就要来了,唉……”

“吵死了。”躺在旁边的瓦伦姆用手捂住耳朵,“今年你废话比去年还多。”

“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哈利利不满地撇了撇嘴,“好像前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见瓦伦姆不理他,哈利利又自顾自地嘟囔起来:“舒服……真舒……嗯?”忽然,哈利利感到天空暗了一下,阳光被遮挡,身上立刻有些发冷,他生气地喊起来:“乌云!滚蛋!我晒不了几天太阳了!你快给我滚蛋!你这是什么乌云,越说你越来劲,是不是?哎,你跟我凑什么近乎……啊!”

睁开眼的一瞬间,哈利利傻了。

浮空舟!

数不清的浮空舟!

那个讨厌老头的六千五百三十三艘浮空舟,一艘不少,全都来到了火灵谷!

“哈利利,他们这是来要大船了吧?”瓦伦姆也吓坏了,“给他们,让他们走,以后再也别占小便宜了!快和他们说呀!”

“要船,也要我们。”哈利利坐起身,痛苦地抱着脑袋,又看向瓦伦姆,“族长,我对不起你。”

“喂!哈利利!你还好吧?我们来看你了!”

撒拉丁探出头,挥着破帽子向哈利利致意。

在过去的六天里,哈利利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按照撒拉丁的预想进行。

撒拉丁何尝不知道,他在操纵浮空舟的时候,后面有一双眼睛在偷看。但这双眼睛不知道的是,他们潜逃的那个夜晚,其实没有任何危险发生:来叫撒拉丁的士兵是事先安排好的;撒拉丁在卡森的浮空舟里大喊“去雪杉城”,是故意让这双眼睛的主人听到;至于哈利利拉升浮空舟的飞行高度趁机逃跑,撒拉丁更是看在眼里——撒拉丁早已在这艘浮空舟上偷偷装了魔法跟踪器,浮空舟的方位会实时显示在魔法地图上。

“咳咳,你们这儿真够呛鼻子的!”撒拉丁捂住鼻子,走下浮空舟,“哈利利,这里就是火灵谷吧?”

“完了!完了!”哈利利痛苦地拍打着脑袋,“我中了坏老头的圈套了!”

“喂!不要冤枉人!谁给你下圈套了!明明是你偷开我的浮空舟,怎么还成我给你下圈套了!”撒拉丁转头看向瓦伦姆,“你是火灵族的族长吧?你叫什么名字?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瓦伦姆,别告诉他你名字。”哈利利拽着瓦伦姆,“什么都不要和他说!否则你一定会上他的当!这个老头心肠特别坏!我们赶紧躲起来!”

说着,哈利利推开一块火山岩,拖着瓦伦姆钻了进去,瞬间消失不见——火灵谷里暗道密布,错综复杂,火灵若想藏身,易如反掌。

“这些火柴头,怎么跟土拨鼠似的。”撒拉丁看着暗道狭窄的入口,“这么窄,只有火柴头才能钻进去。”

这样的情况,早在撒拉丁的预料中,在赶往火灵谷的途中,撒拉丁已经从葛兰、吉希那里获得了很多关于火灵的信息。

“你们都躲起来了,是吧?你们都不出来,是吧?”撒拉丁转身气冲冲地向火灵湖走去,“你们当缩头乌龟,我让你们的圣湖变成臭湖!”撒拉丁脱下一只鞋,作势向湖里扔去,“我半年没洗脚了,看鞋能不能把湖熏臭!所有人都给我脱鞋,让他们的圣湖变成鞋湖!”

大家憋住笑,但成千上万双手举鞋欲扔的阵势的确骇人。

“别!”一瞬间,尖叫声此起彼伏,谷里所有的火灵都探出头来。圣湖在火灵族中有着神一般的地位,每个火灵在出生的第一年,都必须来圣湖洗礼,他们生来便被告知要用生命捍卫圣湖的纯净。

“你们又不和我们谈,又不让我们扔鞋,那你们想让我们干什么?”撒拉丁头也不回,“别理这些火柴头,准备好了吗?听我口令,一、二、三——”

“我和你谈!我和你谈!”瓦伦姆跳到撒拉丁身前,举起双手拦住撒拉丁,“别扔!别扔!有话好好说!”


第十八章

裂谷一处巨大的洞穴里。

撒拉丁、葛兰、吉希、里杰坐在瓦伦姆对面。

“族长,你听我说,这四个人族都不是好东西。”哈利利盯着撒拉丁他们,对瓦伦姆耳语,“看到那个小孩没,就是他想学火系魔法,所以把我们全抓起来了。那个坏笑的老头你也见过了,一笑就冒坏水。另一个老头我也是第一次见,但人族这东西,好像是越老越坏。”

“你们想谈什么?”瓦伦姆问。

“他们想学火族魔法。”哈利利插嘴。

瓦伦姆扭头瞪了哈利利一眼。

“昂多来了,你们这些火柴头都知道吧。”撒拉丁看着瓦伦姆。

“知道。”

“族长,你太诚实了吧?”哈利利凑在瓦伦姆耳朵上嘀咕,“要机智。”

“我们现在打不过昂多,想请你们帮忙。”

“我们从不插手人族的事。”瓦伦姆面无表情。

“既然这样,我们就此别过。”哈利利站起身,走上前,请撒拉丁他们出去,“这地方没什么好玩的,你们赶紧回家吧。”

“可你们曾经插手过!你们曾经是光明大帝最忠诚的盟友。”撒拉丁盯着瓦伦姆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什么光明大帝。”虽然隔着哈利利,但瓦伦姆的目光好像在躲闪着什么。

“你们的族人在死亡谷里*死了成千上万的铁甲兵!你们的族长卡列洪更是为联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撒拉丁霍然站起身,俯身看着瓦伦姆,“这是你们火灵族的历史,你总该知道吧?”

“有这样的事吗?”瓦伦姆不以为然,侧头问哈利利,“我怎么没听说过?”

“绝对没有。”哈利利拍着胸脯,指着撒拉丁,“这老头,真能编。”

“你们可以承认自己是懦夫,但绝不可以否认火灵族昔日的荣耀。”吉希把一块破碎的剑刃放在石桌上,“火灵族最精湛的锻造工艺,你认得吧?”

那块巴掌大的破碎剑刃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光,瓦伦姆呆呆地看着剑刃,像是在打量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因为分别得太久,反倒不敢相认。

“除了火灵族,没有人能锻造这种剑刃。用火山岩浆锻造,用冷冰山脉最寒冷的冰淬火。它使用的时候,如火山岩浆般炽热;不用的时候,又如冰一般寒冷。”吉希拿起破碎的剑刃,递给瓦伦姆。这些天对火灵族历史的查阅,已经让吉希对这个独特的种族了解甚多。

“你怎么得到它的?”瓦伦姆手微微发颤,接过了剑刃。

“在黑水峡谷捡到的,那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争,光明大帝的军队正是用火灵族为他们锻造的兵器与昂多死战。”

瓦伦姆没有说话,他抽出佩剑,举到眼前,默默地打量着佩剑细长的剑身。

“你还想装傻吗?”撒拉丁指着瓦伦姆的佩剑,“一样的材质,一样的锻造工艺。光明大帝与卡列洪曾结下大陆最忠诚的联盟。今天,你可以选择做懦夫,但卡列洪一定会为你这样的后人感到羞耻!”

瓦伦姆一剑刺穿了石桌。

他的举动令所有人为之一震。

“我这把剑就是卡列洪族长当年用过的剑!”瓦伦姆头发竖起,像是猛烈燃烧的火焰,瘦小的身体因为过度激动,不住地战栗着,他逼视着撒拉丁,“感到羞耻的应该是你们人族!你知道火灵族是怎么*死那成千上万的铁甲兵的吗?”

瓦伦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火灵族永远不愿触碰的回忆。

几万年前最惨烈的一段历史,在瓦伦姆的脑海中缓缓复活。

昂多的罪恶之火烧向了大陆,光明大帝请求火灵族支援。卡列洪本可率领自己的族人躲过这场劫难——火灵自诞生起,便在火灵谷下秘密修建地下城,当无法抵御的灾难袭来时,所有族人将迁入地下,然后岩浆溢满裂谷,冷却之后裂谷成为平原,火灵从此永远生活在地下——火灵具有天然的火属性,不需要太阳也能生存,地下城里同样也生长着不需要太阳也能生长的奇异植物。但为了正义,为了拯救大陆,卡列洪率领族人出战,他们为光明大帝锻造兵器,并参加了死亡谷的末日之战。为了*死铁甲兵,卡列洪创造了火灵族历史上*伤力最强的魔法攻击——火矢术。这种恐怖的魔法攻击以火灵自己的身体为箭矢,借助简易的飞行术击穿铁甲兵。

死亡谷的悬崖上,卡列洪的族人将自己体内的火系能量全部激发出来,从崖顶跃下,瘦小的身体如炽热的陨石,无畏地撞向铁甲兵,一些火灵击穿了铁甲兵,在铁甲上留下一个窟窿后跌落在地上,这是自*式的攻击——火灵骨骼硬而脆,迎面相撞的那一下足以击碎头骨,瞬间丧命。但更多的火灵死在了攻击完成之前,未等他们近身,铁甲兵早已利剑挥下,将其砍落在地。但火灵们没有退却,他们像陨石雨一般砸向铁甲兵,崖底遍布火灵瘦小的尸体……

“我们本可以在地下过完一生,世代安全无忧,但我们没有!我们为了大陆,为了人族不沦为奴隶,我们誓死与昂多决战!在死亡谷的末日之战,我们死去了九万火灵!”瓦伦姆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失控地指着撒拉丁,“可是人族背叛了联盟!我们当年立下盟约,发誓击败昂多后一起统治大陆。可人族做了什么?昂多被关进永封塔后,没过上几百年,你们就从城堡里赶走了火灵族!你们追逐权力,钩心斗角!你们说大陆只有一个主人!我们火灵族无私地教会了人族火系魔法,但这成为你们残*的工具!”

撒拉丁、葛兰、吉希、里杰沉默不语。

“我们火灵族已经发过毒誓,不再插手人族任何事情!”瓦伦姆抽出剑,转身向大厅里走去,“我们也没有能力帮人族了,卡列洪族长当年创造的火矢术早已失传,没有火灵会去修炼它,那是我们火灵最愚蠢的魔法,修炼它只会令人伤心。”

“是坏心肠的长老会赶走了你们!不是我们所有的人族!”撒拉丁冲瓦伦姆的背影生气地喊道,“坏人只是人族中的一小部分!”

“我们没兴趣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瓦伦姆擦着眼泪,继续向前走去,“我只知道离人族越远,我们越安全越开心。”

“人族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撒拉丁冲瓦伦姆大喊,“我会证明给你看。”

瓦伦姆没有说话,他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我们不是用悲惨来乞求你们的援助,只是希望你们是出于正义。”撒拉丁站起身,“虽然你今天拒绝支援人族,但如果有一天,你们火灵遇到灾难,我会过来帮你们——不是出于报答,而是出于正义。”

瓦伦姆停住了脚步。

“撒拉丁将军,我听说过您的很多故事,出于对您的敬意,我的族人会为您的士兵锻造兵器。”瓦伦姆依然没有回头,“如果您肯在火灵谷里待上几天的话。”

火灵族空前的锻造工艺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他们从火山口舀出滚烫的铁水,装在石灰岩容器里,据说,他们锻造出的兵器会拥有火系魔法属性。

随后的十几天里,不断有大批的火灵涌入火灵谷,整个火灵族几乎已经集结完毕。

而在夜色下的西部荒原,不死兵团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火灵谷袭来。

随着昂多黑暗版图的扩张,更多的堕落生命在向他臣服,血豺——这种高达三米、残暴嗜血、奔跑迅疾的生物已经成为不死兵团的坐骑。

这是昂多渴望已久的最后一战,火灵谷的入口已经堵死,联盟军无处可逃。

血豺疯狂地奔向谷内,根据摩萨德提供的情报,联盟军驻扎在峡谷尽头的火灵湖前。

片刻间,血豺已经涌到峡谷尽头,联盟的浮空舟群正停靠在那里!

结束吧。

血豺狂奔,但浮空舟依然安静地停靠在地上,没有起飞,甚至都没有士兵出来应战。

不要故弄玄虚,昂多冷冷地看着浮空舟群,铁甲兵骑着血豺跃上浮空舟,用黑铁剑劈开舟门,却发现里面没有人!

昂多突然感到了恐惧,就在这时,什么东西从高空掉了下来,昂多挥动死灵斧,将它劈翻在地,发现它竟然是一只破了好几个洞的袜子。

“大罐头,你翻我们浮空舟干什么?是不是想偷我袜子?我早就发现你惦记我袜子了。”高高的谷顶传来撒拉丁的笑声。

昂多抬头,怒视着谷顶的撒拉丁。

“对对对,往这儿看。”撒拉丁点燃了手中的火把,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恐惧,他的放松发自内心,“至于吗?为了偷双袜子,大半夜不睡觉,领着小罐头们骑着狗来偷,快拿去吧!”

昂多警惕地环视四周,他清楚这个可怕的老者绝不会用几句嘲讽结束这场伏击。

但撒拉丁没有理会昂多,他举起火把,看着身后的四万联盟士兵:“大罐头,跟屁虫,我们走到哪儿,大罐头都能跟到哪儿,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摩萨德的表情有些紧张。

“摩萨德将军,你说为什么大罐头总能跟上我们?”撒拉丁挑衅地看着摩萨德。

“撒拉丁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摩萨德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没什么意思,只是有很多疑问。我们在牙门时,昂多是怎么找到地下粮仓的?去喘息城押送粮食的狼人,为什么会被铁甲兵*光?今天,昂多又追到了这里,恐怕他连火矢术失传的事情都知道了吧?”撒拉丁一把拽住摩萨德的铠甲领子,“沾满了鲜血的小丑,你还想继续演下去吗?”

“放开我!你这个叛徒!你在大战之前挑拨离间,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吗?”摩萨德额头青筋绽出,他扼住撒拉丁的脖子,“听好了,我对联盟的忠诚不容置疑!而你——撒拉丁,终于露出了叛徒本性!来人!给我*死这个叛徒!”

“难道这就是忠诚的印记吗?”撒拉丁一把扯开摩萨德的盔甲,心脏前的噬心之印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士兵们发出“轰”的一声惊叹。

“你告诉大家,这是什么?”撒拉丁让摩萨德面向士兵。

摩萨德瞬间恢复了他的可怜虫本色,他跪在地上,眼泪成了他求生的最后一样道具:“我对不起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我……这是噬心之印……我是被昂多逼的……”

“是你害死了我的族人!”卡森一把提起摩萨德,眼眶中的血管几乎要爆裂开来。

“卡森将军……求求你……我……”摩萨德手脚抽搐几下,头无力地垂下来,污血从心脏那里汩汩流出——昂多用噬心之印攥碎了他的心脏。

“大罐头,今天该做个了结了。”在即将获胜的最后一刻,撒拉丁的表情有些凄然,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联盟死去的六万兄弟,火灵族死去的九万族人,今天,卡列洪的后人为你们报仇了!”

裂谷顶,二十万火灵站得密密麻麻,他们开始轻声地唱起歌。

那是火灵族最强的召唤咒语。

歌声又细又尖,像是一场送别的挽歌。

再见了,火灵湖,你孕育了最早的火灵。

再见了,火灵谷,你见证了火系文明的历程,是火灵族永远的家园。

再见了,这里的一切。

大地深处的岩浆感受到了召唤,那召唤是如此之强,岩浆汹涌地沸腾起来,疯狂地涌向地壳。

大地剧烈地破裂开来,岩浆如海啸一般,爆炸着冲出火灵湖,掀起几百米高的岩浪。

炽热的熔岩涌向了不死兵团。

来不及了。

无论如何,不死兵团也来不及撤出火灵谷了。

十四天前的夜晚。

瓦伦姆坐在石窗前,表情凝重。

哈利利见族长心情不好,也一直没说话,低头吃下一个又一个牛油果。

“族长,我说话你别生气。”憋了半天,哈利利还是憋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说吧。”

“就是……唉……我刚才想了一下,下午那坏老头说的话……还挺感人的……就是说他们不是可怜巴巴来求咱们,而是希望咱们出于正义……”哈利利为难地看着瓦伦姆,“咱们是不是……太冷漠了?”

瓦伦姆盯着哈利利。

“族长,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说了,我只是想起以前在人族见过的一件事……”哈利利赶紧把话咽了下去。

“什么事?”

“就是我以前在树林里见过人族养一种肉猪,每天都*掉几只,这边在*猪,那边的猪只要有吃的,头都不抬,等到它被*的时候,其他猪也理都不理……这是不是和咱们有点儿像,只要自己没事,就不顾别人死活……等我们以后遇到危险了,是不是也没人帮我们了……”

瓦伦姆呆呆地盯着哈利利。

“族长,我错了,我只是这么一说,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哈利利一着急就挠头,“我说的可能有理,但只要你说没理,就肯定没理。”

“走!哈利利,我们去找那个老头。”

联盟的浮空舟里,瓦伦姆和撒拉丁交谈着。

“我们暂时没有对付昂多的办法,你们先照顾好自己。”撒拉丁对瓦伦姆说道。

“如果你能吸引昂多来火灵谷,我会让他们有来无回。”瓦伦姆凛然地看着撒拉丁,“这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会在这里终结邪恶。” 炽热的岩浆如滔天洪水一般扑向不死兵团,强烈的热浪让昂多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的铁甲兵团即将被岩浆吞没、熔化,成为大陆记忆中的一部分。

队伍前端的血豺惨叫着,由于阵形过于密集,它们转过身时,面对的是拥挤慌乱的大队伍,这让逃跑成为奢望。队伍后端的血豺载着铁甲兵,疯狂地向谷口逃去。

瓦伦姆闭着眼睛,双手抬起,掌心正对前方,两只手掌缓缓向中间靠拢,他在启动一座隐藏了几千年的巨型建筑。

在瓦伦姆的召唤下,两侧的崖体震动着,发出轰隆的声响,两扇上千米高的厚石门从崖体中缓缓探出,拦住了逃窜的血豺——几千年来,火灵一直在秘密地改造着家园,根据火灵史记载,这两扇能将谷口封闭的巨石门建于八千年前,建造它的目的是抵御某种远古异兽。

“伟大的文明。”葛兰望着谷内震撼的场景,由衷地赞叹道。

昂多暴喝一声,一道厚重的黑色暗影墙拔地而起,这是昂多最强的黑暗屏障,岩浆停止了奔流,在距黑暗屏障十几米的地方,被生生拦住。

情况的突然变化让撒拉丁一惊,他扭头看向身后的火灵们。

尖细的歌声还在吟唱,他们依然闭着眼睛。

但是很明显,火灵们已经感受到了昂多的魔法冲击,更感受到了力不从心——密密麻麻的汗珠从额头渗下来,沿着脸颊滴落在地上,他们瘦小的身体开始不住地打战。

他们紧闭双眼,他们在用血与生命歌唱,唱给壮烈死去的卡列洪族长,唱给谷口的火神像,他们用歌声告诉族长和守护神,今天的火灵没有让族长失望,没有令守护神蒙羞,血脉流传,瓦伦姆和他的族人有着和祖先一样坚定的信仰,今天,他们会像祖先曾经做过的那样,用生命捍卫光明、正义、希望。

黑暗屏障开始缓缓前移,奔涌的岩浆在黑暗力量的推挤下,步步退却。

这场可怕的对决,正在耗尽火灵体内的最后一点魔法能量。

“火柴头们,撑住!”撒拉丁大声呼喊着,“放箭!”

利箭呼啸,但还未靠近黑暗屏障,便在法力的冲击下散落下来。

黑暗屏障在缓慢、狂妄地向前推进着。

“我的族人,我们别无选择。”瓦伦姆闭着眼睛,声音悲怆苍凉,“为死亡加冕,让死亡如火一般闪耀。”

突然,瓦伦姆抽出细剑,从谷顶一跃而下,借着气流,他冲向昂多的黑暗屏障。

厚重的黑暗屏障拦不住瓦伦姆——火灵的身体是天生的火系魔法体,可以击穿任何形式的黑魔法屏障,瓦伦姆穿过黑暗屏障,留下一处旋涡形的裂口,岩浆顺着裂口喷射进来,瓦伦姆扑到昂多的肩胛上,用细剑刺向昂多的心脏。

昂多一声怒喝,用法力将瓦伦姆震飞,瓦伦姆重重地撞在峡谷的岩石上。

专心施法的昂多无暇顾及瓦伦姆,他一旦停止施法,黑暗屏障便会瞬间消散,更何况,他要弥补瓦伦姆撞穿的裂口,黑暗像包围而来的蛇群,无声无息地吞噬着裂口,裂口渐渐小了下去。

悲壮的自*袭击开始了。

无数的火灵从谷顶跳下,借着气流撞向黑暗屏障。

吉希听到身后一声脆响,回头一看,原来是哈利利把嘴张到最大,狠狠地咬了一口牛油果。

“真好吃啊,永远也吃不够,可惜这是最后一口了。”哈利利把咬过一口的牛油果递给吉希,“小孩,我以前错怪你了。”说完,哈利利也向谷底跳去!

吉希和里杰无助地哭起来。

火灵一排一排地跳下,整齐、有序,没有一丝的犹豫。

黑暗屏障被撞得千疮百孔,沸腾的岩浆顺着被击穿的孔穴急速涌入,铁甲兵在熔化,不死兵团在覆灭。

昂多疯狂地咆哮着,他从未想到,失去了火矢术的火灵竟会发起如此可怕的袭击。

他清楚,不可能保住全部的铁甲兵了。

昂多双手举起,用恐怖的法力撕裂大地,一块载着四万多铁甲兵的陆地拔地而起,如一座飞行的孤岛冲向谷顶。

他要复仇,他要*死所有的火灵,他们熔掉了自己五万铁甲兵;他要*死撒拉丁,是他的圈套让自己受此重创。

载满铁甲兵的孤岛重重地撞向谷顶,碾压着停下来。

*戮开始了。

血豺撕咬着火灵,瘦小的火灵在铁甲兵和血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保护火灵!”撒拉丁指挥着,“让火灵先上浮空舟!领航员也上去!火灵不会开船!”

只有一小部分浮空舟在谷顶,为了吸引昂多,联盟将大部分浮空舟停靠在了火灵湖前,它们早已被岩浆吞没。

一头血豺死死咬住了瓦伦姆的肩膀,哈利利跳到血豺头上,用手拼命扒开血豺咬合的牙齿,“噗”的一声,血豺哀鸣一声,摔倒在地上,瓦伦姆也躺在地上,从血豺的脖子上抽出细剑。

“族长!我们快走!上浮空舟!”哈利利从地上拽起瓦伦姆,他们两个都随昂多的孤岛来到了谷顶。

“没用了,我活不了了,你快自己走吧。”瓦伦姆想使劲推开哈利利,却发现胳膊没有一丝力气,只有一口热血翻滚上来。

“我背你走。”哈利利背起瓦伦姆,“我们不能没有族长。”

“背上去也没用,撞峡谷那一下,骨头碎了,内脏也碎了,活不了了。”瓦伦姆把细剑递给哈利利,“你拿好这把剑,等你们选出新的族长,把剑给他。”

“我不拿!”哈利利哭起来,“你说话要算话,还有一个月就是你一百二十岁生日,你说要和我们一起过的,你说话要算话。”哈利利没注意到,身后一个被砍翻在地上的铁甲兵还没有完全死去,他撑起身,准备一剑刺死这两个火灵。一支从后背刺入的法杖终结了铁甲兵的念头,撒拉丁踹开铁甲兵,抱起哈利利和瓦伦姆,跳上最近的浮空舟。

浮空舟并没有爬升,而是按照撒拉丁的命令,低空飞行,以便让更多的火灵、大魔法师、狼人爬上来。

浮空舟舱外,瓦伦姆躺在甲板上,对撒拉丁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们火灵族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也从不冷漠,火灵的心都像火一样热……我们不想住在地下,每一个火灵都知道……再精彩的苟延残喘也不值得夸耀……我们最开始不想参战,只是对人族伤了心,长老会把我们赶出了城堡,骂我们是肮脏的老鼠,所以我们才发誓再也不插手人族的事……我错怪你们人族了,你看,你们都没有逃命,你们在救我的族人……撒拉丁将军……很抱歉,我没能打败昂多……”


第十九章

“瓦伦姆,我们会赢的。”撒拉丁把止血粉敷在瓦伦姆的伤口上,“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们一起打败昂多。”

“我看不到打败昂多的那一天了。”瓦伦姆费力地拿起细剑,递给哈利利,“哈利利,细剑你先保管着,等你们选出新的族长,把剑给他。”

哈利利把剑推回去,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手背上:“我不要!族长,你要说话算话!你说要一起过生日的!”

“撒拉丁将军,你先替我保管着,哈利利正在闹脾气。”瓦伦姆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在走向生命的终点,“让细剑替我见到打败昂多的那一天……还有一件事,我是替卡列洪族长说的,他为曾经与光明大帝并肩作战感到自豪,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历任族长都知道这件事……”

撒拉丁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哈利利,你告诉所有的族人,不要说气话,不要责怪撒拉丁将军,我们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手打败昂多……记住了吗,哈利利?”瓦伦姆拍着哈利利的手,用最后的力气嘱咐着。

“反正你要说话算话!”哈利利用胳膊抹着眼泪。

瓦伦姆没有回答,手无力地从身前滑落下去,头发如灰烬般黯淡下来。

“族长!族长!你和我说句话,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要去见卡列洪族长和火神了……我不羞愧……我是抬着头去见他们……”

瓦伦姆闭上了眼睛。

撒拉丁拿起细剑,递给哈利利,哈利利没有接。

撒拉丁只好把细剑交给吉希:“等哈利利心情平复下来,你再把剑给他。”

战场残酷,没有留给悲伤的时间,撒拉丁必须振作起来,指挥这场逃亡。

吉希接过剑,把它默默地放到了随身背的布袋里。

就在细剑进入布袋的一瞬间,布袋里有什么东西猛烈挣扎起来,同时发出耀眼的光芒,厚厚的粗布似乎对这种奇异的光芒没有任何遮挡效果,仿佛里面藏着一个微小的太阳,照得吉希睁不开眼。

撒拉丁也扭头看过来。

吉希打开布袋口,沙精跳了出来,发光的是时光画,它突然有了力量,要舒展开。吉希拿出时光画和细剑,只见时光画舒展、悬浮起来,上面的画面完全消失了,时光画向上投射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光影沙盘,弯曲的光线勾勒出立体的山脉和海洋,细剑慢慢变小,最终落在沙盘右下角,成为一面光影罗盘的指针。

“这是……”撒拉丁吃惊地看着光影沙盘,又看向吉希。

“这应该是一张地图,”吉希努力打起精神,仰望着震撼的光影沙盘,“魔法大陆只是地图中很小的一部分。”

突然,光影沙盘不见了,时光画也不见了,细剑也不见了。

在距浮空舟十几米处,昂多骑着鬼齿雕,手里攥着时光画和细剑,他也见到了这一幕,或者说,他嗅到了某种让他恐惧的气息——光明大帝的气息。

昂多用隔空抓取抢到了时光画和细剑,但时光画和细剑到了他手里,却没了刚才的反应,画是画、剑是剑,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光影沙盘。

昂多驱使鬼齿雕向浮空舟冲来,撒拉丁近在眼前,这是*死仇敌的最好机会。

斯托克龙抢先一步,一个势大力沉的扑击后,没有任何防备的鬼齿雕被撞翻在地,昂多同样措手不及,和鬼齿雕一同跌落。

“不要下去,回来!”吉希见斯托克龙还要继续攻击,焦急地喊道,鬼齿雕是大陆极为罕见的堕落生命,它的攻击力完全不逊于斯托克龙,尤其是它可怕的牙齿,可以轻易咬穿斯托克龙的鳞甲,刚才那一下成功的扑击,只是因为鬼齿雕没有心理准备而已。

鬼齿雕刚扑腾起身,一支迅猛的利箭狠狠射中了鬼齿雕的心脏,鬼齿雕扑腾几下,没了动静。

“撒拉丁将军,我们没法救更多人了。”另一艘浮空舟上,卡森的弓弦还在颤动,“他们都陷入了铁甲兵的包围,我们试图冲进去几次,但没有人活着回来。”

从理智上讲,撒拉丁知道现在应该撤离,否则只会导致更惨痛的阵亡;但从情感上,他心中充满了对火灵的愧疚,他不想扔下还没上船的火灵。

“我们走。”哈利利看着撒拉丁,“现在去救火灵,只会牺牲更多。我们要保存力量,如果都死在这里,谁来打败昂多?”

“可是……”撒拉丁攥紧了拳头。

“你答应过族长要打败昂多,你要遵守承诺。”哈利利抱起死去的瓦伦姆,“我只有一个要求,从火灵湖上面飞过去,那里是族长的归宿。”

吉希来不及安慰哈利利,沙精正在他手里暴躁地挣脱着,从昂多抢走时光画那一刻起,它就在试图冲向昂多,吉希盯着沙精的眼睛:“你要冷静,我们不是昂多的对手,明白吗?我们抢不回来。”

浮空舟群开始逃离,一艘浮空舟飞过火灵湖上空时,一个瘦小的身体掉进了沸腾的岩浆湖中。

“我们从火中来,也要回到火中去。”哈利利单膝跪在甲板上,用火灵的仪式祷告着,“族长,愿您安息,我们会来看望您。”

魔法纪元七〇七一年二月,火灵谷之战结束。

在这场战争中,昂多遭遇冲破永封塔之后最大的重创,五万两千名铁甲兵被岩浆销熔,另两千名铁甲兵死于谷顶上的战争,不死兵团余三万九千人。

火灵阵亡十一万,余九万;大魔法师阵亡八千,余一万六千;狼人阵亡五千,余一万四千。

这是吉希跟随联盟以来最黑暗的时期,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浮空舟群如同一个悲伤、绝望的压抑云团,凝重地飘浮在大陆上空。

撒拉丁想让联盟振作起来,但他每一次试图鼓舞士气,都会淹没在无边的沉默中。

在这一刻,联盟已死。

吉希躲在浮空舟的内舱里,轻声安慰着沙精。

三天了,沙精不吃不喝,它在浮空舟里暴躁地走来走去,用脑袋磕地板,撞桅杆,把吉希的魔法书撕烂,把船里的瓶子、罐子摔碎,它想暴躁地嘶叫,但嗓子已经哑了,只能发出令人心痛的“嘶嘶”声。吉希把沙精关在一只小铁笼里,他担心万一沙精脾气上来,会从浮空舟上跳下去。

但这更激起了沙精的反抗,它拼命地撞笼子,撞得满头是血,胳膊、腿上大片大片的淤青,淤青的边缘渗出一道道血迹。

“时光画跟了它太久,它一直把时光画当成自己最珍贵的宝贝,它接受不了失去时光画的事实。”吉希叫里杰摁住沙精,在伤口处敷上止血粉,沙精嘶嘶叫着,鲜血渗透了厚厚的止血粉。刚放回去,沙精又拼命地撞起铁笼来,药粉洒了一地,盛水的铁碗被它踢翻了,水和药粉搅和在一起。

“这样不是办法。”里杰忧虑地看着吉希,“它不吃不喝不睡,这会要了它的命。”

“只有记忆抹除术能让它忘掉痛苦。”吉希无助地看着沙精,“它会忘了曾经有过时光画。”

“没别的选择了。”里杰劝吉希,“我知道你会说那些每个人都服气的道理。你说的对,我们抹去沙精对时光画的记忆,是在抹去它的一份情感。可是天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回时光画,但我可以保证,这样不出十天,沙精就会没了命。”

“你帮我抓住沙精。”吉希对里杰说,“使用记忆抹除术,要先催眠。”

里杰摁住沙精瘦小的四肢,吉希左手食指在沙精眼前晃动着,沙精盯着吉希的食指,慢慢地,它的眼神开始涣散,停止了嘶叫,最后头垂下来,动了几下,沉沉睡去。

吉希的双手在沙精头部上方左右摊开,一幅幅画面出现在双手之间,作为尚处进化期的精灵,沙精的记忆完全依靠图形,它没有抽象记忆能力。

在一幅幅画面中,吉希找到了时光画,他将双手充满法力,去抹除这幅画面。

“砰!”

吉希的手刚触碰到时光画的影像,便被重重击开,向后连连几个趔趄。

“怎么回事?”里杰看着跌倒的吉希。

“魔法回击。”吉希指着时光画的影像,“我试图抹掉它,但它被施了非常强的保护魔法。”

“谁会给沙精的记忆施保护魔法?”里杰惊讶地看着沉睡的沙精。

“不知道,只知道这个人的法力太强大了。”吉希摊开手掌,掌心隐隐作痛,有着被灼烧过的痕迹,“任何试图抹除时光画的魔法操作都会遭到回击。”

沙精依然在昏睡,时光画的影像静静地悬浮在它脑袋上面。

“沙精对时光画的珍惜,可能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吉希向舱门外走去,“我去叫葛兰和撒拉丁爷爷。”

很快,撒拉丁、葛兰,包括哈利利都来到了船舱里。

“不光有保护魔法,还有更多的信息。”葛兰看着时光画的影像,“时光画的影像上面,还有记忆封印术的痕迹。”

“记忆封印术?”吉希抬头疑惑地问葛兰,“沙精是记忆力最好的精灵,它们可以记住几十年前一株草的位置,应该没必要用封印术来保护它的记忆吧?”

“如果这个记忆不是沙精的呢?”葛兰指着时光画的影像,“它只是寄存在沙精的脑中。”

“这个人的法力比我想象得还要强大。”吉希分析着,“记忆封印术、记忆保护,他对精神系魔法非常精通。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会不会在沙精的脑中封印了非常重要的秘密?”

吉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现在相信,这张时光画,绝不是沙精随便捡到的。

“只有读出封印的记忆,才能知晓其中的秘密。”葛兰看向众人,“我们需要有人会通灵术。”

听到“通灵术”这三个字,所有人都沉默了。

精神系魔法是大陆失传最严重的魔法系种,关于通灵术的记载更是吉光片羽,人们只知道施展通灵术,可以读出别人脑中隐藏的信息。

撒拉丁迫切地盯着葛兰:“我们都不会,但我们能不能找到会的人?”

葛兰摇摇头:“失传得太久了。”

“我会。”哈利利爬上桌子,走到沙精身边,“通灵术在火灵族没有失传,而且我们都属于精灵族,更容易通灵成功。”

哈利利盯着时光画的影像,喃喃地念着咒语,随后,他左手伸入时光画的影像中,整个人进入了催眠状态。

哈利利挺立了身体,嗓音变得低沉,表情突然变得庄严肃穆。

“善良的陌生人,你好。”哈利利开口了,但这完全不是哈利利的声音,“我不知道你所处的时代,更不知道在你的时代,人们是否还享有自由的阳光。但我知道,你很善良,你对沙精感情很深,因为只有获得沙精最深层的信任,你才可以召唤出沙精对时光画的记忆影像。我对时光画施了隐藏术,信任是打开显影唯一的钥匙。”

这种精心的魔法设计让吉希感到震惊。

“它不是普通的时光画,它是光明大帝留给人族的信物。光明大帝留下了两件信物,一件是这张时光画,由人族的历代君王保管;另一件是细剑,由火灵族长保管。光明大帝说过,当灾难肆虐大陆,人族与火灵族的联盟无法抵抗邪恶之时,将两件信物放在一起,会指引我们拯救大陆。”

吉希的脑海中闪过时光画与细剑放在一起时的场景。

“君王?”撒拉丁问葛兰,“大陆不是归长老会管吗?怎么还有君王?”

“也许从今天开始,这两件信物放在一起的机会将变得渺茫,长老会的心已经被权力熏黑了,他们解散了联盟,要把火灵赶出教堂,因为他们害怕火灵成为大陆的主人。我相信火灵族,我反对长老会的决议,所以长老会以叛国罪起诉我。我不会让时光画落入长老会之手,我的宠物沙精会带着时光画从通风管道逃走,时光画的记忆会代代相传。很抱歉,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抓捕我的士兵来了,他们在*戮我的卫兵,他们已经涌进了内厅,我听见他们正沿着石梯上来。我叫丹玛斯,魔法大陆第一百五十三任君王,也许是最后一任,长老会将废除君王制,让长老会成为大陆最高的权力中心。陌生的朋友,愿光明重回大陆,愿勇气常伴你左右。”

吉希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沙精会如此看重时光画,为什么在黑水峡谷沙精第一次见到光明大帝雕像的时候,会如此兴奋,眼中露出重逢般的光,也许在丹玛斯的时代,随处可见光明大帝的雕像。

“两样东西放到一起,会指引我们拯救大陆?”撒拉丁还是没有明白,“怎么拯救?不就是一个沙盘和一个罗盘吗?”

“时光画和细剑放在一起的时候,出现的是一幅地图。”吉希回忆着在火灵谷时的情景,“它会不会指引我们去什么地方?”

“这是最大的可能。”葛兰沉思许久后,点了点头,“也许在大陆的某个地方,隐藏着光明大帝最深的秘密,时光画和细剑会指引我们找到它。”

“也许在大陆之外。”吉希看着葛兰,“在那幅地图中,大陆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你们两个别磨嘴皮子了。”撒拉丁站起身,好像要出去,“情况很明确了,要抢回时光画和细剑,然后瞪着它看个够,直到瞪出里面的秘密,我们得赶紧行动。”

“可是它们都在昂多手里。”葛兰疑惑地看着撒拉丁,他不知道为什么撒拉丁突然充满了信心。

“抓不住昂多,那就先去抓五大长老。”撒拉丁已经走到了船舱口,他命令浮空舟群前往大陆首都雄狮城,“先抓住这五个坏老头,解解气。”

十天后,联盟军抵达雄狮城,长老会的禁卫队列队迎战,撒拉丁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摩萨德用过的镜像石抛给了禁卫队队长,摩萨德与五大长老的通话影像都储存在里面。

看完镜像石投射出的影像后,禁卫队队长没有说什么,愤怒的两千禁卫兵与联盟军一同包围了五大长老的城堡。

从流传出的消息来看,这次围剿并不成功,五大长老之首阿尔萨斯已经事先出逃,联盟军只逮捕了剩下的四大长老。

神农城。

这是距雄狮城最近的大型城邦,同时也是雄狮城最重要的粮食供给城。根据历史记载,它是大陆第一座农耕城,在这里结出了大陆第一株人工种植的谷穗,城徽上手持谷穗的谷神是这座城邦最早信仰的神祇。在大旱的那些年里,城邦以北、古老辽阔的冲积平原凭借着霍次克河的地下水层,稳定地产出,饱满的粮食被码成垛,然后随粮队穿越河西走廊,源源不断地运往大陆的政治中心。

但在此刻,这个曾经昼夜忙碌的城邦停止了运转。

城外,墨绿色的茎秆挺立着,密密的长叶在深夏的凉风中呼啦作响,这是神农城一年中生命力最旺盛的季节。这些忙于生长的作物不会知道,种植它们的人已经失去了信仰。城门漠然地敞开着,城徽上的谷神悲悯地看着这片被遗弃的土地。

因为,昂多来了。

他正率领不死兵团穿过城门,血豺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对昂多而言,神农城并无特别的意义,只是经过而已,他只会在大陆的都城雄狮城停下脚步。

这是昂多第一次如此接近大陆的权力中心,在与光明大帝鏖战的那些年里,即便是在最占据优势的时刻,他也从未如此接近雄狮城。

忽然,一只巡鹰从城堡高大的石窗中飞了出来。


第二十章

昂多警惕地停住了脚步,他认识这种巡鹰,展开的硬羽如利剑般排列。当年正是卡森射死的那只巡鹰,拉开了诱*大魔法师的序幕。

昂多抬起手臂,示意不死军团停下。

城堡里死一般沉寂,斜靠在墙壁上的神像、扔在地上的凌乱羊皮卷、打翻的烛台,这些都在诉说着那场慌乱的撤退。

昂多沿着石梯,一步一步走进了城堡的顶楼。

“出来吧。”昂多背对着巨大的石制屏风,冷冷地说道,“懦夫,我听到你的腿在抖。”

屏风后面响起几声犹豫的脚步声。

是阿尔萨斯!

“值得祝贺的逃亡。”昂多嘲讽地看着阿尔萨斯,他们曾在镜像石中见过,“我攥碎了摩萨德的心脏,希望你没有恼火。”

“我不关心自己之外的事情。”阿尔萨斯谦卑地向昂多低下头,“这会显得你想法太多,想法多的人总是惹人讨厌的。”

“聪明的长老。”昂多看着阿尔萨斯,“你放出巡鹰,把我吸引到这里,是为了让我来欣赏你的智慧吗?”

“尊贵的昂多大人,我把您引到这里,只想为您效劳。”阿尔萨斯邀功般地望着昂多,“您几乎已经成功了,只差这最后一个秘密。”

昂多看着阿尔萨斯。

“这个秘密是撒拉丁的最后一丝妄想。”阿尔萨斯的眼神突然变得炽热,“尊贵的昂多大人,您需要知晓这个秘密,让撒拉丁绝望地死去。这个秘密隐藏在时光画和火灵剑中。”

昂多的眼神突然戒备起来。

“您拿到时光画和火灵剑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大陆。”昂多的骤然起疑,并没有让阿尔萨斯慌乱,“昂多大人,眼下的关键问题只有一个,您是否赐予我为您揭开秘密的荣耀。我想这份荣耀大概无人可以受享,因为它太惊人了,惊人到只有五大长老之首才可以知晓。”

昂多拿出了时光画和火灵剑。

阿尔萨斯接过来,把时光画摊平,铺在石桌上,没有一丝皱褶,然后把火灵剑放在一侧。

“恐怖的秘密。”阿尔萨斯对时光画和火灵剑喃喃自语,然后他向窗口走去,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眺望着远方的浮云,表情凝重。

“摩萨德要比你恭敬得多。”昂多向阿尔萨斯走去,“但心脏成了碎片。”

昂多没有注意到,石桌中间被悄然拉开一道缝隙,一只细瘦的小手正在悄悄地把时光画和火灵剑拽下去。

“昂多大人,我希望您能体谅我的激动。”阿尔萨斯没有回头,依然望着远方的浮云,“只有眺望浩瀚的天空,才能让我平静地把它说出来。”

“不要消耗我的耐心。”昂多继续向阿尔萨斯走去,“秘密不会死,但你会。”

“好吧,我告诉你。”阿尔萨斯长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冲昂多怪异地一笑,那笑容似曾相识,“它对魔法大陆太重要了,它是光明大帝最重要的创造,光明大帝用时光画和火灵剑告诉我们,做黄油面包的时候一定要将黄油稀释,这样才能烤出大陆最好吃的黄油面包。记住了吗?大罐头!”

烤面包?

大罐头?

昂多突然愣住了。

更让昂多吃惊的是,说完这通怪话,阿尔萨斯竟然向昂多扑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昂多猝不及防,他一把推开阿尔萨斯,只听楼下一声巨响,撒拉丁骑着斯托克龙从楼下的窗户冲了出去,沙精紧紧地攥着时光画和火灵剑。

“哎呀呀,我好怕呀!你这大罐头都知道怎么烤出最好吃的面包了!这可了不得!”撒拉丁回头冲昂多挥手大笑,斯托克龙一声怒吼,迅疾消失在暮色中。

撒拉丁又一次凭借智慧夺回了大陆的希望。

联盟兵围雄师城,其实五大长老都已被擒获,但撒拉丁命令放出阿尔萨斯提前出逃的消息。在雄狮城的地下室里,在给阿尔萨斯灌下足量的迷幻药剂后,撒拉丁对阿尔萨斯施了摄心术,他可以控制阿尔萨斯的一举一动,包括细微的表情。随后,撒拉丁将阿尔萨斯放在神农城城堡的顶楼,他和斯托克龙隐藏在楼下的暗室里,同时他还在顶楼的石桌上做了手脚,桌面拉开后,暗道直通楼下。

昂多一步步向阿尔萨斯走去。

“撒拉丁借助药物,对我施了摄心术。”清醒过来的阿尔萨斯并没有慌乱,他比摩萨德聪明得多,他知道像可怜虫一样哀求昂多,不会有任何效果,他需要证明自己的用处。

“时光画和火灵剑的秘密是什么?”昂多逼视着阿尔萨斯。

“昂多大人,很抱歉,我对此也并不知晓。”阿尔萨斯没有撒谎,大陆自丹玛斯之后,再无人知晓这两件信物的秘密。

“如此看来,这场见面,我唯一的收获是失去了时光画和火灵剑。”昂多举起了死灵斧。

“*死我并不会让你失而复得。”阿尔萨斯看着即将落下的死灵斧,“如果我能有幸获得您的宽恕,也许会让您失而复得的速度快些。”

昂多扬起的手臂微微顿了一下。

“或者我可以帮您更多。”阿尔萨斯知道形势在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转变,“比如帮您*死撒拉丁。”

“摩萨德做过同样的承诺。”

“如果我食言,我欣然接受与摩萨德一样的结局。”

“我还可以帮您统治大陆的居民。”走狗若想活得久,就要找一个能长久卖命的活儿,阿尔萨斯深知这一点,“您的帝国需要打理,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昂多放下了死灵斧。

“请允许我为您立即效劳。”阿尔萨斯大概是大陆有史以来最出色的走狗,“我能认出那些手艺最精良的工匠,他们会为您制造最好的浮空舟。如果您获得了浮空舟群,撒拉丁会失去他唯一的优势。”

“就这样一放。”在联盟的浮空舟里,撒拉丁把火灵剑放在时光画上,奇妙的反应再次发生,时光画投射出立体的山脉与海洋,火灵剑悬浮在画面右下角,成为光影罗盘的指针。

“真是佩服光明大帝,他要是不当什么大帝,去变戏法,绝对是手艺最好,每天挣铜板最多的。”撒拉丁啧啧称赞。

“它在变化。”吉希指着时光画和火灵剑。

只见光线缓缓收拢到时光画上,更神奇的是,火灵剑也变小变细,最终竟然溶入了画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一把剑就这么不见了?”撒拉丁站起来,抖时光画,“这戏法变的,再吝啬的人也得给十个铜板吧。”

葛兰用手摸摸化为指针的火灵剑,没有丝毫凸起的感觉,他轻轻抖了一下时光画,指针左右摆动几下,幅度渐小,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指向。

吉希从没见过这样精巧的魔法设计,沙精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的确是一张地图,无论是精度还是幅度都远远超过大陆当下的测绘水平。”葛兰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我们大陆只占这么一小块?”撒拉丁用手圈出地图的中央,边境线勾勒出大陆马蹄铁般的轮廓,“还不到这张地图的十分之一吧?”

“恐怕我们要走很远的路。”虽然拿回了时光画和火灵剑,但葛兰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放松,他忧心忡忡地指着包围大陆的海洋,“囚海包围着大陆,我们要去的地方也许在囚海的某座孤岛上。”

时光画上,囚海将魔法大陆困在其中,这也是大陆居民称它为囚海的原因。

“地图上没有标出目的地。”里杰*一句,“也许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大陆里面。”

“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吉希摇摇头,“如果是这样,光明大帝没必要在地图上画出囚海这部分。”

“结果惹人讨厌,但推理很漂亮。”撒拉丁赞赏地看了吉希一眼,又看向葛兰,“老头,囚海好像和我们不太熟。”

“按照博物界的主流看法,我们对囚海的认知几乎为零。”纵然葛兰是这个时代学识最渊博的学者,也同样对囚海一无所知,“魔法大陆属于陆地文明,没有航海探究世界的传统,更何况历朝历代,大陆的法律严禁任何人靠近囚海。”

“那些胡说八道的法律我听过,说是为了保证大陆居民的安全。”撒拉丁翻着白眼,“弄不好这里有鬼,长老会的心眼可没这么好。”

“曾经有过一部《囚海志》,据说由两千多年前的伟大探险家埃蒙森撰写,传言他是唯一去过囚海的人,他也因此触犯了大陆的法律。但很多人认为这是部伪作,因为埃蒙森写这部书前已经精神失常了十年。”葛兰回想着,“如果不去考虑它的真伪,这部书是关于囚海的唯一文字记录。”

“嗯,走的时候记得带上它,疯子有时候说真话。”撒拉丁嘱咐完葛兰,转过身看着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卡森,撒拉丁用手在卡森眼前晃了几下,“喂,木头脑袋,光明大帝的戏法把你看傻了吧?看来我们得把联盟拆了,我一小半,你一大半。我去囚海,你留在大陆。”

“为什么?”被拒绝参加最危险的任务,在卡森看来是奇耻大辱,他不可能接受,“我不会留在大陆偷生。”

“傻了,你真是看傻了。”撒拉丁把卡森拽到桌子前,“木头脑袋,看清楚了,这个大大的洗脚盆是囚海,我们大陆只是一个小茶壶盖,我们要在囚海上空飘好几个月,在上面吃在上面喝,我们去哪儿找吃的?我们去哪儿找水喝?我们必须少带人,多带食物和水。”

“卡森将军,昂多会残酷镇压反抗的大陆居民。”葛兰也劝卡森,“你留在这里,保护大陆。”

深夜的时候,撒拉丁制定了最终的计划,他率领两千大魔法师远征囚海,联盟余下的两万八千士兵由卡森接管驻守大陆,哈利利也挑选了三十位族人,作为火灵族代表参加此次远征。

第二天一早,完成补给的五百艘浮空舟整装待发,这是联盟从未有过的宽松编制,平均一艘浮空舟只载四人。

“卡森,”撒拉丁即将踏上未知的旅程,他不放心地嘱咐卡森,“记住,不要脑子发热,保住狼人族,保住大魔法师,我留给你的两万八千人,不是让你用来壮烈牺牲的。”

阿达站在卡森身后,默默地看着吉希,手里抱着吉希送给他的魔法书,吉希和他说了,当他看完这些魔法书,吉希和里杰就会回来。

突然,安娜急匆匆跑了过来。

“请允许我和你们一起走。”安娜直截了当地对撒拉丁说。

“小姑娘,赶紧回去。”撒拉丁不认识这个来自白草城的女孩,“小孩子都留在大陆。”

“在圣·奥古斯魔法学校,我拿过与吉希一样多的单科第一,这一点吉希可以作证。”安娜看着吉希。

吉希觉得很尴尬,眼睛看向哪里都不自在。里杰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他发现在危险的情况下,吉希都能临危不惧冷静地想出对策,但一遇到像安娜这样的强硬女生,吉希就只剩下紧张局促的份儿。

“我能在路上为你们提供帮助,就像吉希那样。”安娜毫不躲闪地看着撒拉丁的眼睛。

撒拉丁看着吉希,又看看安娜,最后撇撇嘴:“好吧,小姑娘吃得总是少一些。我带你去,可不是因为你拿了多少个单科第一,所以你在路上不要逞强。”

昂多进入了雄狮城。

黑暗的纪元终于来临,这片古老的大陆开始以昂多的意愿运转起来。

黑色已经印染了大陆三分之二的版图,那场空前的迁徙也到了尽头。

荒凉的北方大陆,这片被冰雪覆盖、谷物无法生长的土地,沉默地拦住了迁徙者的脚步。

不要再向前了,前方只有饥饿、寒冷和死亡。

年迈的老人走不动了。天天喊饿的孩子还不知道,口粮再有几天就要被吃光。呼啸的寒风中,夹杂着绝望的叹息和婴儿断断续续的哭泣。

阿尔萨斯的身影出现在了北方寒冷的大陆上。

他身后是五千铁甲兵。

阿尔萨斯站在高处,向难民们宣告着昂多的旨意,停止迁徙,返回各自所在的城邦。

“至高无上的昂多大人,大陆唯一合法的统治者,他将赐予你们足够的仁慈。停下你们的脚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任何形式的逃亡都被认为是对昂多大人的冒犯,将被处以绞刑。”

大陆苦难的居民再次承受着来自阿尔萨斯的压迫,不同的是,这次将更加残暴,因为阿尔萨斯要表现自己,向昂多证明自己的价值。阿尔萨斯在雄狮城建造了浮空舟工厂,在死刑的胁迫下,工匠们夜以继日地锻造着浮空舟的外壳,火花中,一颗颗咬合精准的齿轮被安装在动力舱中。

十五天后,昂多需要的浮空舟群已经制造完毕。

昂多不会放过撒拉丁。

从鹰眼石传来的影像来看,一支小型的浮空舟群正在飞往大陆西方,他在船头看见了撒拉丁的身影。

撒拉丁的现身是故意的,他希望昂多追来,而不是留在大陆与卡森决斗,卡森是位忠诚勇敢的将领,但这不敌昂多的阴险。

昂多相信,这支浮空舟编队肯定与时光画和火灵剑有关,他亲自率领两万铁甲兵前去追击,余下一万九千铁甲兵交给留在大陆的阿尔萨斯。

三十天后。

仓库般大小的黑色巨石零乱地散落在荒芜的大地上,这里没有山脉,强劲的风从海洋吹来,刮过这片裸露的土地。相隔千米,偶尔会有一株百米高、十几米粗的巨盘树。

这是大陆的最西端,大陆架在这里形成一个陡峭的海角,切入大海的陆岬在海水的侵蚀下形成一根根高耸的岩柱。

“大陆最后的卫士,埃蒙森留下的记载是对的。”葛兰翻到《囚海志》第一页,然后用单筒望远镜看着下面的巨盘树,“巨盘树是唯一能在大陆边缘生长的双子叶植物,它的年轮可以达到三千圈,留下大陆最长的个体日记。”

“老头,别忙着看树。”撒拉丁指着下面的黑点,这些黑点排列得井然有序,“看到那些黑点了吗?”

“是人工建筑。”葛兰把单筒望远镜瞄向那些黑点,“不像是居民建筑,好像是防御性的工事。”

“我们下去看看。”撒拉丁把脑袋探出舱门,高空强烈的气流吹得他胡须飞舞起来,他冲其他浮空舟喊道,“我们下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黑点之间的地面明显有清理过的痕迹,这是理想的着陆地点。

“是箭楼。”浮空舟降落后,葛兰才发现这些黑点并不小,他看着六七十米高的建筑构造,“承重梁是用鲸鱼骨搭建的。”

“不是说人族是陆地文明吗?”撒拉丁看着被海风侵蚀得伤痕累累的箭楼,“这是怎么回事?在这儿修箭楼有什么用啊?连个人影都没有!”

“是防御来自囚海的危险。”吉希指着堞口,“箭楼的堞口都是冲向囚海。”

“难道囚海里,会爬出怪物来?”撒拉丁疑惑地望着囚海。

“也许是防御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危险。”葛兰的脸色有些忧虑,“囚海里藏着太多秘密,我们上去吧,路上多留心。”

甲板上传来几声“梆梆”响,葛兰回头一看,原来撒拉丁用法杖敲下来几个巨盘树的果实,巨盘树的果实比椰子要大上三四倍。

“老头,我看这东西和椰子差不多,有没有毒?”撒拉丁抬头问葛兰,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植物。

“大陆上双子叶植物的果实都没有毒,根据埃蒙森的记载,巨盘树的果实比椰子更清甜。”

“那就再来几个,下来一趟不容易。”

甲板上又传来几声“梆梆”响。

晚上,吉希和里杰吃过了晚饭。

撒拉丁在巨盘树果实上钻个洞,把中空的茎秆插进去。

“尝尝,看葛兰那老头说没说谎。”撒拉丁递给吉希、里杰、哈利利一人一个巨盘果。

“好喝。”里杰喝下一大口,“是这些天里最好吃的东西。”

“以后应该在大陆种巨盘树,回来的时候记得采种子。”撒拉丁正说着,浮空舟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吧。”撒拉丁冲门口喊道。

“撒拉丁将军,我们在储物间里发现了一个孩子。”士兵领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马修斯?”吉希和里杰面面相觑。

马修斯比之前瘦了,头发乱蓬蓬的,他没有理会吉希和里杰,扭头看向别处。

“他一直躲在货舱里,所以没有发现他。”士兵解释道。

“我见过你,上次摩萨德要砍你的头。”撒拉丁走到马修斯身前,递给他一个巨盘树的果实,“你为什么要偷偷跟着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去很危险的地方吗?”

“知道。”马修斯没有接巨盘果,甚至连撒拉丁都没看一眼,“马修斯家族需要新的荣耀。你们毁掉了马修斯家族在狼人战役中积攒下的荣耀,我要为家族而战,马修斯家族决不会甘于平庸。”

“不是我们,是真相毁掉了你们马修斯家的荣耀,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吧。”里杰从心里讨厌马修斯,他一看到马修斯那盛气凌人目空一切的眼神,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唉,人小想得多。”撒拉丁叹了口气,扫了一眼马修斯,“现在把你送回去也不现实,都到这儿了,跟我们住一起吧。”

深夜的时候,浮空舟群进入了深海区上空,风力骤然猛烈起来,海面上巨大的黑浪翻滚着,嶙峋的深壑起伏变幻,生生不息。

“大陆快看不见了。”里杰推开浮空舟的窗户,看着渐渐模糊的大陆。

今天没有月亮,但在稀疏的星光下大陆依然很好辨认,它是无尽水面中唯一沉默、没有波澜起伏的部分。

“你说咱们这个大陆是怎么冒出来的?”里杰疑惑地自言自语,“在一大片水中间,孤零零的一块。”

“海底火山爆发。”受葛兰影响,吉希也对博物学很感兴趣,他了解大陆的形成史,“证据是我们大陆中的每种岩石,都能在冷却的火山熔岩中找到。”

有人烦躁地敲了敲墙板。

“我在休息。”马修斯的声音隔着墙板传来。

“和讨厌鬼住隔壁,希望不会做噩梦。”里杰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翻身睡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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