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率领魔族立于南天门下。
“尔等听令,今日尔等随我攻破南天门,神挡*神,佛挡*佛——”
只是正要出兵之际,闭关百年的师尊突然出面,许久来受过的偏见不公与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我不知该从何说起,只低低唤了一声:“师尊。”
师尊缓缓了句“莫要胡闹,快随为师回去”,接着不再由我置喙。
我强忍下委屈与*意,止了征伐的命令,抬头望着面前依旧气势恢宏的南天门,道:“天帝老儿,终有一日,我定踏平了你这九重天宫!”
脚下黑龙觉察到我的怒气,长啸一声腾云而起,甩着巨尾载我飞离南天门。
后来师尊来魔宫寻我,还带了几碟人间的糕点,依旧温声细语安慰我:“徒儿可是生为师的气了?”
我并不说话,从他手里接过食篮,只顾埋头吃东西。
“为师也并非完全反对你攻打天界,只是你有些莽撞了。”师尊斟了一杯茶,清瘦手指托过来,“为师曾代你见过鬼王与狐王,他二人都愿助你一臂之力。”
我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师尊说的是什么。
原来,师尊才是最会谋划的那一个。
后来我接见了师尊曾对我提起过的鬼王与狐王。
那位鬼王也是个姑娘,名叫莫寒凝。红绳束发,红衣披身,腰间别着两柄破魂刺,身姿极为飒爽,妖艳而不媚俗。
那位狐王一袭白衣,执一把纸扇,扇上绘有十二位玲珑美人,又名十二美人扇,愉悦时便以扇掩面,狭长眸子里漏着些晶亮的光。
世人都说狐妖貌美,我不由得也多看他一眼,果然名副其实。
“小生姓白名溪。魔尊大人可以称呼小生为白溪。”
我摆手:“叫我千歌。”
白溪垂眸一笑,艳光四射。
“小生愿为您效劳。”
我听他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于是耐着性子听着。
“不如千歌与我和寒凝去趟人界。”白溪将折扇在手中一敲,朗声提议道,“小生在人界有位友人,他或许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白溪所说的友人,定是身份不凡。”我笑。
白溪不再过多透露这位友人的事迹,摇着扇子起身,他身旁的莫寒凝也离座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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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人间甚是喧闹,比几百年前更繁华许多,又恰逢暮色初上时,满目华灯绽放。我记起许久之前见过的那双泛着柔情的眼睛,哀叹物是人非。
白溪在一处极为热闹的楼前停住,回首笑问我:“聚千院,千歌姑娘进不进去?”
“不过是青楼罢了,若你的友人本事真这样大,刀山火海也不曾畏惧。”
听我这样说话,白溪也就收了嬉笑模样,极为端庄地走了过去,只是还没进门就莺莺燕燕地被些女子围了个瓷实:“不知道这般天仙模样的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不知怎的,白溪偏头看了我一眼,接着面色不改:“我来找韩公子。”
“韩公子”三个字一出,一众姑娘们就立马噤声。
见这边有些异常,远处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就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白溪道:“我来找韩公子。”
妇人一脸狐疑地打量我们三个人:“找韩公子有何要事?”
“我与韩公子是旧交,此番来找韩公子商讨要事。”说着白溪就撒开了折扇轻摇,扇面上十二位美人极为貌美。
妇人见了这折扇便明了,一抬头吆喝道:“韩公子,有贵客见您——”
有人在三楼正瞧着底下花台上弹琴的姑娘,听见有人叫自己,在我们这里扫了一眼,回应道:“白兄,好久不见。”
抬眼就看见一位黑衣公子在三楼凭栏而望,约摸是在风月场所待的久些,眉眼间带了些散漫风流之气。
韩公子,原来是那位千年前曾与天帝不合的堕仙韩谨诺。
白溪带我与莫寒凝一起上楼,白溪向韩公子介绍道:“这位是魔尊千歌,这是鬼王莫寒凝。”
韩公子一笑:“幸识。”
白溪开门见山地问他:“可否请韩兄出山攻打天界?”
自始至终韩谨诺的眼睛就没离开莫寒凝半分:“可。”
白溪略有惊诧,挑眉看着韩谨诺:“韩兄怎的这般爽快?”
韩谨诺的手就往莫寒凝那里伸:“若是这般玲珑的妙人儿做我夫人,叫我韩某人去死也是值得的。”
只见寒光一闪,韩谨诺立马抽了回去,捂着滴血的手吃痛:“姑娘这性子……嘶,我是极为喜欢的……”
莫寒凝就将沾了血的破魂刺在袖口处擦了擦,缓缓抬头:“你若是再敢忤逆本王,本王就叫你后半句一语成谶。”
白溪掩面强憋住笑,然后极为爽快地拍了拍韩谨诺的肩膀:“那多谢韩兄鼎力相助。”
韩谨诺低头偷瞄了一眼莫寒凝一眼,这般场景实在是逗趣。
事情进展极为顺利,白溪就向我眨眨眼睛,讨好一般乖巧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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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我愈发觉得韩谨诺对莫寒凝是认真的,从早到晚都要缠在她身边,任凭莫寒凝对他冷眼相待也不懈怠。
莫寒凝若是亲自披挂上阵,他基本都是伴她左右,为她摇旗呐喊助威。要是莫寒凝嫌他碍眼了,韩谨诺就灰溜溜地提枪不远不近地守着她。
“小生也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对人呢。”白溪就笑。
“韩公子以前不是这般吗?”
“他向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白溪以扇掩面,眸中带笑,“都是女子巴结他,他这般向鬼王献殷勤,有趣得紧。”
“你对他们作何看法?”我问白溪。
“他俩自然是般配。”
只听一阵嬉笑,我与白溪身后突然多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领头的粉色罗裙女子跑来就笑:“我与姐妹们见公子天天念叨魔尊,觉得公子与魔尊也是般配得很。”
其余女子也纷纷笑着应和。
她们……是在讲我与白溪?
白溪的粉面上多了一抹红:“胡闹,还不赶紧去到扇中?当心我一把火遣散了你们这些小妖。”
我瞧他的扇面,果真两面都干干净净不见人影,原来这些女子就是白溪扇上所画的十二位美人。
“啊呀啊呀。”粉衣女子笑着拨弄扇柄上的流苏串儿,“公子这就是被说中心事了。我们姐妹们倒是不担心公子烧不烧扇子,只是公子需得当心,风流堕仙都要成家立室了,我们公子还是孑然一身。”
接着粉衣女子化作一阵烟钻入白溪的扇中,另外那些女子嘻嘻哈哈一阵笑,也纷纷钻进扇去,打闹一阵就消停下来,成为扇中不动的十二美人。
于是我想了想,准备说些什么。
“你为何同意与我联手攻打天界?”
“久仰魔尊,能帮则帮。”
我脸一红,担不起这称赞。
“那你为何又攻打天界呢?”白溪反过来问我。
贺兰辞,人界一个小书生,当年师尊将我扶至魔尊这个位置就闭关修炼百年,我偷溜去人界,爱上这个呆头呆脑的小书生。
魔,最会蛊惑人心。我也想与他双修,只是小书生不习邪门歪道,于是后来三界有传言说有个女魔头四处求人,只为让情儿得道成仙。
后来小书生飞升成仙却将我忘记,我向天帝讨人,三番五次被拦住,所以我才想到率兵攻打南天门。
“自然是想找到贺兰辞。”
白溪手摩挲着扇骨,眼睛却直直地望着我:“如今你对那书生有何想法?”
我愣神片刻。
白溪的声音依旧:“不是眷恋怀念,而是他负心于你,你咽不下这口气。”
他的话宛如一道雷,重重地落到了我的心头。
是白溪说的这样吗?一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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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这金碧辉煌的天宫,心中五味杂陈,战火连天,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那时我正在拍发脏的箭袖,听见莫寒凝对我说她要离去,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她。
她依旧一副清冷面容,眼下还有一道极短的血痕,说这话时,韩谨诺正笑嘻嘻地在旁边盘弄她的两柄破魂刺。
“道别?”
莫寒凝不再说话,见状韩谨诺就走了过来,将破魂刺别在她腰间,依旧对我笑嘻嘻:“是呀,跟魔尊大人道别以后就要做我夫人了,我二人往后就隐居山林,做对清闲自在的夫妻。”
我勉强扶墙站住,见韩谨诺攥了袖子去擦莫寒凝脸上的血迹,表情极为认真。莫寒凝也不躲,由着韩谨诺给她擦干净脸,然后把眼一低,看着杂乱的地上。
“那……那是极好的。”我笑了笑,“提前恭贺你们二人……”
“承魔尊吉言。”不待我说完祝贺的话,韩谨诺转身就把莫寒凝圈在怀里,二人乘风归去。
“他二人果真般配。”白溪出现在我身边,望着他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感叹道。
鏖战过后,只有白溪依旧干净,白衣飘飘恍若仙人:“对了,小生见那位书生此时就在诛仙台呢。”白溪拿折扇捂了嘴,细长眸子紧盯着我。
听闻贺兰辞在诛仙台,我慌忙弃了白溪御龙而去,远远见有人立在诛仙台边缘,身周云雾缭绕,实在是仙人之姿。
细细算来,我与贺兰辞不过一年未见,但现在我与他隔了不止一度春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贺兰辞倒是负手而立,云淡风轻道:“天宫景致宜人,不是吗?”
我道:“不及我与你所见万分之一。”
“你给我的,是什么?”贺兰辞转过身来看着我,眸中波澜不惊。
我从未在他眼中看过这般平静的目光,平静到带着些死气。
他说:“我宁愿从未见过你。”
说完贺兰辞后退几步,从诛仙台上一跃而下,断翅坠落的雁都不如他这一跳来的凄美。
“徒儿可是心有不甘?”师尊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心有不甘?是何种滋味?我只觉得长久积压在我心上的重石忽然就落了地。
“你替为师扫清即天帝之位的障碍,为师送你去寻他,如何?”
我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师尊说的是什么,却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方坠落。临了,我看见的是师尊那双万年不惊的淡漠双眸。
以及他翻飞的衣袖。
对,师尊才是最会谋划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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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人知晓堂堂魔尊攻破天界以后,她的师尊亲手将她打下天界,恐怕会笑掉大牙。
我从竹席上爬了起来,揉揉眼睛,看见那位妇人走进房间,手中还端着一只小碗:“姑娘,身体好些了吧?”
我对妇人一笑,点了点头,接过碗慢慢喝了起来。
从诛仙台坠落之后,我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睡在这位妇人的家中,法力全失,且无法开口说话。亏得她救我一命,否则堂堂魔尊还要曝尸荒野。
他没有*我,我想不透,既然我是他夺取天帝之位的棋子,何不在事成之后将我做个干净。
喝完粥之后天也下起了雨,我抹干净嘴之后伸手去合上窗户,却见蓬门外有一个撑伞的身影极为眼熟。
我疑心不单单是嗓子,连自己的眼睛都出了问题,于是伸手揉了两下,见那白衣人已经站在了院落里,腰间的扇子微微晃动。
我撂了碗,在妇人“闺女你干嘛去”的疑问中向外跑去。
“小生寻觅姑娘良久,行至此处忽觉渴乏,想来讨碗水喝,不想就遇见了姑娘。”
碧润珠帘一般的雨水挂在屋檐和油纸伞沿上,远,也不远。
见白溪越走越近,我却怎么也迈不出步去,双腿千斤立在原地。
他进了屋,收了伞,弹弹发丝上的水珠,笑道:“你穿这一身粗布麻衣倒也紧俏。”
我忽然知道我们隔着的是妖与人之间的屏障,就如当年我与贺兰辞一般无二。
“天宫那一战之后,小生就再也没见过你,千方百计打听才知道你在人界,你可是与那小书生……”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
白溪握着纸伞的手忽然贴了过来,我躲闪不及被他触到一缕头发,他立马就皱了眉头:“你……你这番模样是……法力散尽?”
我摇头,转身迎上端着空碗走出来的妇人,妇人看见白溪笑了笑,没有多说话,绕过他去了厨房。
白溪拽住我:“那小书生呢?”
我依旧是摇头。
白溪不愧是精明的狐狸,忽然就明了一笑:“原来如此。”接着侧过身去撑伞:“关于你师尊突然即位一事,小生本是心中存疑,如今见你这番模样,小生心中便已有数。”
我慌忙拉住他,用疑问的表情看着他,他轻笑,用带着寒气的手抚了抚我的头发:“小生自会替你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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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对他拼命摇头。
其实现在这样挺好,不必长生不死每日忧心魔界繁杂琐事,百年之后黄土枯骨一把,干干净净投个好人家。
折腾了这么多年,忽然就乏了。
白溪问我:“你可是心有顾忌?”
顾忌……我是心有顾忌吗?如今我孑然一身,还顾忌什么?
我摇头,仍旧扯着白溪的袖子不撒手,白溪伸出手来慢慢掰我的指头:“既然没有顾忌,就不需要再考虑,小生定当为你一雪前耻。”
文 / 沈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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