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集:离境

神鬼集:离境

首页角色扮演魔唤更新时间:2024-06-23

北风凛冽,漫天大雪飞卷。

苏瑶提气在雪地疾行,耳边卷过飞绽的雪花,夹杂着寒风的呼啸。

这里是都广之野。对于隆冬时节也一向少雪的温暖盆地来说,这场初冬的大雪来得实在诡异。昨天她和师父到这里时,分明还是晴丽的艳阳天。

然而今日不过几个时辰,大雪便覆盖了所有山川与道路。

刺骨的寒冷迫使苏瑶停下脚步,她从单薄的衣衫中抽出手,跺着脚哈了哈气,掩上额头,——天际是一望无涯的灰与白,仿佛来自上古的单调色泽,带着永恒的苍凉和磅礴的气势。

雪下得愈发大了,丝毫没有停的迹象,风声听上去像是野兽的嚎叫。

唉,都怪师父。若不是师父一到此地就去见他的红颜知己,交待她明日在西南方一百里处的飞沙堰会合,她也不至于这么亡命地奔波于风雪之中。

苏瑶又向手里哈口热气,捂上冻得通红的脸。

对了,还要怪韩流。半个月前,那个自恋狂忽然纸鹤传信,说是分别已久,甚为思念,言辞中颇有愁苦之意。师父哈哈大笑,一时兴起,便带着她离开青水之东的肇山,前往韩流居住的朝云国,若水畔,准备给故友来一个意外惊喜。

西南方,她转着身四顾一圈,更加愁苦了:这四下白茫一片,哪里还辨得出什么西南方!

苏瑶法力有限,虽然不想打搅师父,但如此景况,也只得画出平生最拿手的传音符了。

画好后,她朝里叫了几声师父,等了半晌,却没任何回应。

见色忘徒弟!苏瑶欲哭无泪,早知道当初就坚决一点儿,不跟师父出来了。她本来没太想去见韩流,但师父说若水畔的梦觉果该熟了,她想起那果子水水甜甜的美味,吃了还可以做一整年的好梦,一时没经住诱惑,就来了。

谁知师父为了见红颜知己,竟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半路。

苏瑶撇撇嘴。罢了罢了,还是赶紧想想自己眼下该如何是好?

远处怒号的风雪中隐约传来声响。苏瑶凝神听了一会儿,丝丝袅袅,似是乐音。

那边有人!她心中大喜,点足朝声音来处奔去。

然而不对,——那乐音宛如活物,似在引诱她般,她往前,乐音也往前,始终与她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一层淡淡的薄雾正向她身周聚集,乐音流动着,像是从雾气的深处传来,又似跟这雾瘴交缠一起,听上去愈加悱恻缠绵,妖冶异常。

苏瑶额角一跳,屏息凝气,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一片雾瘴中。

当下停步。

空气突然动了一下,像是不可见的水波轻轻漾了一下,苏瑶就在那个瞬间拔身,于空中微一侧转,袖间几点寒星射向虚空。

噌噌金石相击声,气流松动处阴沉笑声传来:“不愧是柏子高唯一的弟子,小姑娘反应还不错!”

雾气中渐有人影浮出。是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容颜俊秀,姿态修雅。

苏瑶在那人现身之时已后退一步,——这人美则美矣,可惜给人感觉太可阴鸷!

她暗暗将手探入袖中,警惕道:“你是何人?”

那人似在思索,垂首不答,突然长臂一舒,直接向苏瑶抓来。

他动作快如闪电,苏瑶尚未反应,颈间便是一紧,已被他锁住咽喉。

男子冷眼将她看过,长眉微挑,道:“姿色也不怎样,柏子高怎会中意于你!”

苏瑶听得一愕,随即叫道:“搞错了,搞错了!我是他徒弟。他中意的人是素女,素女!”她扳住他的手,语气无比诚挚地解释:“我是他徒弟,真的!”

男子的右手掐在她细嫩的脖子上,面孔就抵在她眼前,眼神似一汪幽潭,深不可测。

苏瑶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又蓦地收紧几分。

雪花带着森冷的寒意,落在苏瑶光洁如玉的脸庞上,她望着男子的眼睛,心下却是比这寒天大雪更深更重的冷意,——这男人是真的想*她!

“我说了,我真只是柏子高的徒弟!”她颤颤巍巍地强调,声音已经开始发抖:“好汉,公子,仙君,麻烦你让我死个明白,我到底怎么招惹你了?”

男子尚未答话,忽听一声鸟唳,紧接着一阵悠扬琴音自空中传来。

苏瑶抬眼望去,只见一只五色大鸟划空而过。大鸟背上,一个绝色的红衣女子抱着素琴,盘膝而坐。天降大雪,她却薄衣纱裳,手足赤裸,一头乌丝未束,荡着雪花,随风而舞。

“素女!”苏瑶很快认出了来人。她在师父书房见过此女画像,画像上倾国倾城的女子让人一见难忘,骑的正是一只耀目的大鸟,——鸾鸟。

她差点儿喜极而泣,连忙呼道:“素女姑姑救命,我是柏子高的弟子!”

那男子冷哼一声,却是神色未变,侧头对正从鸾鸟上下来的素女道:“你怎么来了?”

素女莲步轻摇,身姿如春柳摇曳,一步一生情,朝男子嫣然笑道:“师兄的动作倒快!”

苏瑶初时见神女临凡,只道自己命不该绝,连带着对师父这位情人的好感度也噌噌上升,此时忽听得素女唤男子“师兄”,她那飘升到一半的心脏便又咯噔一下沉到井底。

素女也在打量苏瑶,围着苏瑶转了半圈,咯咯娇笑着下了结论:“柏郎容颜冠绝天下,一向自视甚高,不想收的弟子竟如此普通。”

他师兄妹说话简直如出一辙,苏瑶暗中翻个白眼,看来还是只能指望师父,眼珠左右转了转,问道:“我师父呢?”

素女掩唇娇笑:“怕是还在睡觉吧,昨夜一宿折腾,不睡到日上三竿,恐怕不会醒来。”

她语气柔媚无比,男子却听得面沉如水,眼中隐有怒火燃烧,*意愈浓。

“你……”苏瑶大惊,刚吐出一个字,男子手中突然用劲,掐紧了她的脖子。

苏瑶心底狂叫:“师父,我要死了!”她双目圆瞪,呜呜挣扎,然而只是徒劳,眼前人像逐渐模糊,意识像蚕茧抽丝,一寸寸游离开去。

“后稷,你找死!”猛然间,一声怒喝响起,人未到,劲风已疾袭而至。男子神色骤变,迅速松手侧移,待站定身形,指间多了三根金针。

“丫头?”一道白影闪来,揽住苏瑶下坠身形。

温和的力量抵上苏瑶背心,拉回她涣散的神智。苏瑶仿佛霍然惊醒,大力呼吸一口,这才急促喘息起来,睁开眼睛。

“丫头!”耳边的轻唤里有着担忧和歉疚。

苏瑶终于回了神,迷蒙大眼看清来人,几欲痛哭流涕:“师父,差点儿被你害死了…呜呜…”

她心下雪亮,今天这无妄之灾,可不就是因师父而起的嘛!

她干嚎两声,捞起师父雪白的衣袖,正想擤擤鼻涕,柏子高却松手腾地站起,任由她跌坐到地上。

“师父!”她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看吧看吧,师父对她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柏子高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不再管她,转眸看向在场其余二人,缓缓开口道:“你们这是做甚?”

他一袭宽袍广袖,皓衣胜雪,随风而动。立在雪原之上,那雪花如蝶飞舞,却在他身周自行散开。

苏瑶知他盛怒之极时,语气反而愈是轻慢慵懒,——好像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的样子,她忙识趣地站起来,躲到他身后。

后稷和素女与柏子高相交日久,亦知他脾性,闻言心下也是一凛。两人对视一眼,素女盈盈踏前一步,对柏子高娇声道:“郎君莫恼,只是跟你这弟子开个玩笑。”

苏瑶抖了抖,只觉得那一声“郎君”酥媚入骨,便是女子听了也会软倒半个身子。

后稷不满地看素女一眼,似是嫌她说话太过委婉,直接道:“柏子高,你对我师妹到底是什么意思?哼,人人都说你柏子高风流多情,不知你不过是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罢了。你这无心无情之人,不想有朝一日情动,却不是对我师妹,而是对这个小……”

“后稷!”

苏瑶正站在柏子高身后,被这突然的怒喝吓了一跳。眼前背影挺拔如芝兰玉树,她心头有什么一闪而过。

像是内心深处一根最隐秘的弦,被方才后稷的寥寥数语拨动,发出幽微难言的声响。

但是有的念头,她不敢有,也不能有。能“捡”到师父已是此生莫大的福气,娘说过,做人不能太贪心,否则老天会把福气收走的。

这个师父,是她十三岁时“捡”来的。

也是一个下雪天。她外出打柴,却在后山的雪地里捡到一个人。

那人的整个身体覆着薄薄一层雪花,似乎已在雪地里躺了很久。苏瑶见新雪落在他脸上却不化,疑心他已经死了,转身想走,走了两步却还是倒回身来,壮着胆子拨开他面上凌乱的发,去探他的鼻息,发现尚有微弱的呼吸。

那人满面血污,昏迷不醒,苏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到附近她打柴采药时歇脚的山洞,正打算解开那人衣衫查看哪里受伤,那人却忽地睁开眼来。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凤眸,明妍却有沉潜的光,像是天地初开的第一缕霞光,只是单单看着,便让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

苏瑶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双眼睛带给她的震撼,以及,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流露出来的震惊、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

“我们认识?”苏瑶脱口问出这样一句。

那人目光依然凝定在她身上,连眼也不眨,似乎害怕稍一眨眼她就会跑掉,直到苏瑶再问他:“我们认识?”他才摇摇头,道:“不认识。”

“那,你叫什么名字?”苏瑶自己也觉荒唐,她认识的只有村里的狗蛋子、二麻子,怎会认识这般神仙样的人物。她不好意思地咧着嘴角,揉了揉鼻子,这时她听到那人珠玉敲冰般的声音:“柏子高。”

柏子高并不需要苏瑶多费心,自已摇摇晃晃爬起来,跟着苏瑶回了家。那时苏瑶母亲已经病重,柏子高便在苏瑶家的柴房里自己疗伤。后来她才知道他那时刚从沧海之中的度朔山回来,好像是查什么线索而不得,一个人跟整个幽都打了一架。

这一住便是一年。苏瑶的母亲去世后,柏子高也没走,陪她料理完后事,她想着难得遇到这么好心又有本事的高人,便求他收自己为徒。柏子高初时不允,后来大概抵不住她的碎碎念,又念在她毕竟于他有恩,才终于同意,将她带回肇山。

往事历历,如在昨日,却又似远在前生。苏瑶神思迷离中听到素女娇声说了一句:“柏郎,当年你——”

那厢话未说完,苏瑶却见师父回身,沉寂凤眸中映出自己的小小影子,她下意识想躲,眼前却是白袖拂过,双目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素女讶然:“柏郎,你……”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便沉默下去,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一丝苦涩:“柏郎,原来你真的喜欢她!”

柏子高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只垂首望着怀中人,玉一般的手指抚在她乌黑柔亮的发丝上。

素女迟疑道:“可是,你为何不对她言明……”

难道,一向我行我素的柏子高也介意师徒名分?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未出声的后稷却突然开口道:“是因为,那传说是真?”

传说?柏子高实为东方青帝的传说?素女像是想起什么,惊异地看向自己的师兄。

柏子高低笑一声,长衣当风,飘逸而舞。侧面看上去依旧淡然无波,只是在那看不见的低垂视线中,泛起深深的涟漪,似陷入久远的记忆,变得如这场大雪一般,空远而苍茫。

据《九霄.天人志》记载,昔年昊天上帝五衰寿尽,神魔妖三界大乱。帝女瑶姬登基,是为女帝。东方青帝太昊以王夫身份协同理政,众天人以二圣并尊。之后青帝以雷霆手段镇压叛乱,征御外族,重肃三界秩序。

史传青帝*伐决断,果敢刚毅,却在国事上与女帝屡屡相左。二圣离心,青帝擅权,女帝被迫隐退大巫山,消失于世人眼前。后青帝带军征战西海,归来性情大变,闭门三年不出,最后挂印东去,不知所踪。

素女此时越想越心惊,后稷站于她身侧,仔细看着柏子高怀中晕厥的苏瑶,思量道:“听闻当年女帝兵解后堕入轮回,若我猜得不错,此女便是——”

柏子高依旧抚着怀中人的长发,只有在她沉睡的时候,他才可以毫无顾忌地看着她,触碰她。他绽出一个笑来,那张之前一直似雪清冷的脸,此时甫一展颜,便似雪地里绽开了一缕春光,素女和后稷不由同时恍了神。

“不错,她是我的妻子——瑶姬。”

瑶姬,瑶姬……字字泣血,记忆之门被打开,一步一回首,一步一空城。

“太昊哥哥,你看,瑶池的金莲开了,我采了一朵给你!”

“太昊哥哥,你莫理他们,不管你是神是魔,是妖是鬼,我都会守你护你,对你好的。”

“太昊哥哥,我们去凡间好不好?听说凡间山明水秀,还有好多有意思的故事话本,可比天宫有趣多了。”

……

少女的脸渐渐和怀中人相重合,他忍不住微微颤抖,手臂搂紧。

回忆如潮涌来。

有多少年了?

九霄殿上,瑶池水旁,放舟于莲间的少女看见了岸上正被一众少年神君欺负的他。

身为帝女的少女皱起小巧的鼻,遥遥呵斥:“喂,你们做什么,不许欺负人!”

小舟御风向岸边疾行,众人一哄而散,还有几个少年一边跑,一边偷偷回首,恋慕的目光停留在少女身上。

少女却是浑然不觉,“唰”地飞身上岸,恰好地在他身边落定,对躺在地上的他伸出手来:“来,起来!”

他打开她的手。

少女微愣,却并不在意,将手中的金莲放到一边,弯腰用池水湿了绢帕,不由分说地将他扶起,踮脚为他擦拭血污的脸。

分明是个孱弱的少年,但当他的眉眼在少女的绢帕下显出形迹时,少女顿住了手中的动作,喃喃道:“天,你长得真好看!”

他讨厌这样的目光,侧过头。

少女似乎感觉到他的厌恶,顿了顿,也转着头,与他对视,委屈道:“我没欺负你,为什么讨厌我?”

少女软软香香的气息扑到他脸上,他不自在地退后一步。

少女没有动,仍站在原地,只微倾了上身,扬起头道:“我没见过你……我是瑶姬,是天父的女儿。你是谁?”她稚嫩却清丽的小脸像多变的月亮,说着说着便甜甜地笑起来。

他自然知道她是谁,天帝唯一的女儿。可是,他讨厌她的父亲,也讨厌她,讨厌天界的一切。

是她父亲将他从遥远的昆仑之虚带到天庭。他是神魔之体,在推崇血统纯正的天界诸神中难免不受待见。又因年纪尚小,力量尚未觉醒,偏长得比神仙还神仙,性子却冷傲,便免不了被年纪相仿的少年神君欺负。

“公主!”有女侍匆匆赶来,他扭头便走,听到背后的她小声追问女侍关于他的事,不时轻轻嘟囔一句:“啊,原来叫太昊啊”……“哦,是这样啊!”

她第二天居然找去了他住的地方,软磨硬泡地将他拽到瑶池边。

池上金莲花朵朵绽放,青碧水波上,一片烁金花海。他坐在蚱蜢小舟的船头,看少女灵巧地驭舟在田田莲叶间穿梭,摘了莲花送到他面前。还学着人间话本,一边采摘,一边编些花精花仙的故事讲给他听。

终于有一天,实在受不了少女的唠叨,一向寡言的他摇晃着她递给他的一枝莲,问道:“你很喜欢莲花吗?”

少女嗯嗯点头:“喜欢的。我还有好多莲花精、莲花仙子的故事,你要不要听听?”她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殷切地望着他。

少年扶额。他实在想不通,作为天庭最尊贵的公主,这个外表看上去还蛮有仙气的小姑娘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傻里傻气的想法。少女口中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在他听来只觉荒谬可笑,倒是少女自己讲着讲着感动得眼泪汪汪。

但他还是沉默着,任少女自顾自地讲下去。最后,他听到少女说:“太昊哥哥,以后我们要是走散了,你就变做一枝莲花,这样我就会找到你了。”

他嗤笑,他乃是天地孕育的大神邸,生而为神,亦或说生而为魔,怎么可能化成那种还要靠后天造化才能修炼的俗物?!

少女见他一脸鄙夷,吐吐舌头,抱着怀里的大束金莲往他院里走:“这些就放你院中吧,明天我再去找几个大些的水缸来。”

彼时神魔妖三界纷争不断,天帝赶在少年神魔之力觉醒之前,先魔族一步将他抢回天界。

对于少年这样神魔同体的天之子,拥有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成神还是成魔只在一念间。天界需要一位战神,来镇压四下纷起的叛乱和挑衅,维护天界对六界的统治。

为了打磨少年桀骜的性子,天帝放任众神对他的欺侮,用极其残酷的考验磨炼他的意志,在无数场战争中锤炼他对天界的忠诚;为了拉扰他,天帝也默许女儿瑶姬对他的亲近,封他为东方青帝,后来又将瑶姬许配于他,亲自主持完成了两人的婚礼。

他平妖邪,踏魔界,征龙族,定青丘,战无不胜,令四海臣服,是天界人人敬仰的战神,与女帝平起平坐的圣人。

可他是怎么,将他的妻子一步步推远,最后走到无法挽回的一步的呢?

柏子高微闭上眼,感受着怀里苏瑶的体温,心脏抽痛。

天帝运筹帷幄,未雨绸缪,却没算到一场接一场胜战固然是他对天界忠诚的表示,但千里的血流和百万的伏尸也会刺激他被压制的魔性,这些魔性在他被天庭利用和驱策的怨恨中催化,渐渐变得疯狂而不可抑制。

记忆回到最后一幕,——波涛翻卷的西海之滨,隆隆雷火吐着慑人的火舌,从人头顶贴掠而过。

西海之征,当瑶姬从大巫山赶到的时候,已是满地尸骨。天军死伤大半,西海水族尽数被剿。

瑶姬面色惨白,激愤之下,割破手腕。

“太昊,我瑶姬在此立誓,从今以后,我与你生生世世,永不相忆,永不相见。若有违今日誓言,我瑶姬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殷红的血沿着雪白的皓腕一滴滴滴下,她眼中燃着怒火,狠狠地看着他,发下血誓。

太昊心中惊惧,但天性中的桀骜让他未发一言,只是冷冷睨着她,似在看她究竟想怎样。

雷声从头顶滚过,巨大的轰隆声仿佛要把人的骨头击碎。瑶姬将手中的琉璃盏掷向天空,她在战场的雄雄大火中,催动了符咒。

太昊猛然醒悟她要做什么,瞬间腾身而起,以平身之力击向长空,然而已经迟了。

雷火天劫!

天雷隆隆,霹雳狰狞。火舌在瑶姬身周暴窜而起,舔舐着她锦缎般的长发。她却仿佛浑然不觉,只在火光中定定地望着他,神色绝望,衣衫飞舞,双目流下泪来。

太昊击出的气流在半空与雷电相交,一束寒光如星云炸开,雷电竟有半分的凝滞,他趁势飞身想去拉火光中的妻子,却被瑶姬挥掌逼退。

她在催动咒语,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越燃越大的火焰遮住了她的双眼,但她仍静静望着他的方向,忽然盈然一笑,那一瞬,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轻盈烂漫。

“瑶儿!”

他手足冰凉,绝望之际纵身扑上,但那火势须叟已将她身形吞没。与此同时,头顶“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穿空而过,直接劈向她的身体。她倒下的那一刻,一道明亮的光束从她身体激射而出,将他弹开,光芒向四下扩散,所到之处,将惨烈战场的怨魂尽数化去。

她委身于地,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夫君,你魔性难除,今日殉我之身,不仅是为我天族及三界生灵,更盼能化你戾气,消你罪孽,我说过守你护你,绝不食言!”

她闭上眼,在脑中描摩他的模样,最后弯了弯嘴角,消散于无形。

海浪咆哮,苍穹之下,太昊颓然跪倒在地,仿佛亦已死去。

宇宙洪荒,岁月苍茫,从此世上再无女帝瑶姬,也无青帝太昊。而青水之东,肇山之上,不知从何时开始,多了一个叫柏子高的男子。

他像一只孤独的兽,茕茕行走于天地之间。他在找一个女子,可无论如何,都寻找不到。

直到千年之后,他才遇到她的转世。他看到她于大雪之中,对他伸出手来。他想要哭,又想放声大笑。

但她的誓言犹在耳际,那是女帝血誓,无论山川日月,天地开合,那股能量都无法消除。若她记起他的代价是她的形神俱灭,他宁愿她只是个平常凡人,世世轮回,在这她一心向往的人间走过一遭又一遭。

今世,他收她为徒,只望以师徒之名陪伴左右,护她喜乐安稳。下一世,他将又不得不踏上宿命的寻觅之旅,千秋万世,不停不休。

昏睡之中的苏瑶,仿佛感应到什么,心口猛地一痛,一滴泪水从眼角处缓缓滑落。

柏子高愣住,用手指轻轻抹去那滴眼泪,抱着怀中之人,身形一闪,便没入浩浩风雪之中,再不见踪影。

遥远的沧海之下,幽都冥界。

一个牛角小童正在整理浩瀚书库里的凌乱书籍,口中抱怨道:“那个凶神恶煞的柏神君那日也不知想找什么,都六年了,还收拾不完!”

他将手中最后一本古籍狠狠地插入书架,踢了脚下书堆一脚,转身出去了。

在书库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几本残破的书册躺在地上,布满了蛛网和灰尘。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翻开了书页,依稀露出几欲难辨的褪色小字:

诸天神魔,泽披三界,助命苍生;

羽化入冥,前尘归一,九九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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