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发放任务:离开冷宫,寿终正寝,2000积分;维持人设(可选)

叮!发放任务:离开冷宫,寿终正寝,2000积分;维持人设(可选)

首页角色扮演梦幻谪仙更新时间:2024-04-30

第一感觉是冷,很冷,刺骨的冷。

睁开眼睛,是古代,周遭的环境很差。床上的被子是被缝补过的,很薄,还有些潮,盖在身上没有多少暖意,堪堪挡风。

房子破破烂烂的,没什么家具,一张桌子和两条板凳。仅有的这张桌子,桌角还是拿石头垫着的,不稳,不碰都晃荡。桌上摆着一个水壶一个杯子,都是缺了口的。

右手边有一面窗,破了一个洞,用纸糊上了。只是禁不住风,再次破了。外面的风呼啦啦地混着雪钻进来,极冷。

木质的门上有好几道裂缝,风雪不停地拍打它,嘎吱嘎吱地响,不堪重负,估计风再来得大一点,就要倒了。

林疏晚的身体已经冷到僵硬了,隐隐有些发热发痒。

(商店里是不是有卖被子?)

一到这个小世界,看到了周围的环境和原主的处境,七七就已经在系统商店里开始寻摸了。

【有的有的,我帮你打开。】

系统商店里被子种类也很多,保暖防寒的,清凉降温的,竟然还有刀枪不入的和隐身的。

【晚晚,这款吧,保暖,而且可以随意改变形态,直接覆盖到你现在的这条被子上,离开时可以回收,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行。)

点击了购买,花掉100积分后,林疏晚身上的这条破破烂烂掺着棉絮的被褥子瞬间开始发热了,温度渐渐回升,维持在了身体最舒适的温感上。身体活过来了,饥饿感也涌上来了。

原主不知道是几天没吃东西了,现在胃里在叫嚣。

林疏晚又在商城里找了找,有一个万能饭盒,想吃什么就能变出什么,自带清洁功能和餐具,无限使用,不用的时候可以储存在系统里,很方便,100积分。

点击购买后,所剩积分就变为了11000。

饭盒出现在手里,林疏晚吃了半碗热滚滚地汤面,不敢吃得太饱,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就强迫着停下了筷子。

解决完生理需求后,林疏晚才终于有心情了解原主的情况了。

(七七,开始传送剧情吧。)

【好哒。】

厉朝,每五年一次大选,朝廷五品以上官员家有女的,都要送一个女儿进宫选秀。

原主柳疏晚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这选秀与她本没有关系。不想在她十四岁那年,与父亲一起出门卖吃食时,被一四品官员看中。

这名官员家也有一女,名为宋熙禾,正值妙龄,需要进宫参选。若是能被选上进了宫,自然是享受荣华富贵,且还能提携母家,本是件无上光荣的好事。

但当朝圣上暴虐凶残,喜怒无常,好*人取乐,且不近女色。宋熙禾不愿进宫,这名官员也是爱女的,不忍自己的女儿被选中进宫恐遭劫难。

正当他愁苦不得解之时,某日恰巧在街上见到了柳疏晚,长相极为出挑,与他女儿足有五分相似,且容貌更深。

他派人细细打听了柳疏晚的家世后,便以她的父母为胁,让她顶着宋熙禾的名字进宫。

柳疏晚无奈被迫答应了,只能期盼着不要被选中。

当今太后一心礼佛,不念俗事,宫中大小事宜皆由德妃和淑妃共同决定,但两人在闺中之时就水火不容。淑妃家世稍逊一筹,但外貌远胜德妃,常多次以此暗嘲德妃有德无颜,德妃自然是怀恨在心。

而柳疏晚正好和淑妃都属于江南烟雨,温柔似水的这一款,但柳疏晚又比淑妃多了几分灵动,更年轻青涩,未经雕琢又处处透着精致。

德妃便故意把柳疏晚留牌了,封为宋美人,以此膈应淑妃。

淑妃也不是软柿子,虽然没能阻止柳疏晚进宫,但柳疏晚进了宫后如何安排,她也是能插得上手的。特意把她放在了自己宫里,没隔两天就虚设了一个罪名把她扔入了冷宫。

这事,对德妃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总之她成功膈应到了淑妃,至于柳疏晚在冷宫里是生是灭,与她又有何干?

后宫,本就是优胜劣汰,踩高捧低的地方。进了冷宫,出来就难了,再加上柳疏晚还没跟皇上见过面就进去了,这辈子想出来基本上是没希望了,当然就算见过了皇上,可能也没什么用,以皇上的性情,说不定她会死得更早。

最后,柳疏晚死在了这个冬日,可能是饿死的,也可能是冻死的,反正死的时候没人知道。等天气回暖,终于有人想起冷宫里还有一位美人时,她的尸体早就也已经发烂发臭了。发现她的太监宫女骂骂咧咧地将她的尸体抬去了乱葬岗,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原主的愿望还挺简单的,她只希望能不再死于冷宫,寿终正寝。

【叮!发放任务:离开冷宫,寿终正寝,2000积分;维持人设(可选):善良,1000积分。】

(后宫这个地方,良善之人可没有什么出头之日啊,就原主这个人设,离了冷宫,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

看完原主一生,林疏晚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复又说道。

(不过,这次的任务不难,既然已经在冷宫里了,不会有人关心原主的死活,即使人不见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我记得商场里有出售隐身衣,我们直接逃出宫,换个容貌,造个路引,找一处偏远的小县城,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想要寿终正寝,应该没问题。)

【是这样子的没错,】七七语气有些迟疑,【但,额……】

(怎么啦?是有什么纰漏吗?)林疏晚问道。

【晚晚你刚才的想法,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刚刚收到了这个小世界,世界意识的请求,希望我们能善待这个小世界的男主,也就是现任厉朝皇帝——厉商洵。】

(为什么?)林疏晚不解道。

七七解释道:【一朝的皇帝本就是一方世界气运的集大成者,关系到整个世界的运转。但男主在出生时出了一点小岔子,导致他小时候受尽折磨。本来他应该一生顺遂,在他的治理下厉朝空前繁盛,国泰民安的。但因为小时候的缘故,收拢政权后的他阴狠暴虐,报复完曾欺负过他的人后,也无心治理朝政了,最后死于一杯毒酒。他死后,其下无子,皇室也后继无人,因此有野心的就直接另封为王,四下征伐,致使民不聊生。社会动荡,对小世界也是一种浩劫,所以它就希望我们能帮忙,让男主能感受到善意,不要早死,好好治理国家。】

(这有点困难啊,)柳疏晚皱眉,有些不情愿,(我们可以选择不干吗?)

【额,不行。】七七的声音有些沮丧,【作为这个世界的天道,它有权把我们这种“入侵者”赶走。如果我们不帮它的话,就要被迫离开这个世界了。但这样的话,我们的任务就算没完成,需要扣除两万积分,我也要被降级。】

(那我们有什么好处?)既然无法改变了,那就只能多争取一些好处了。

【完成任务后,会赠予一部分的功德。】

(功德?)

【积善之人,一辈子行好事才只能得到几点功德。如果我们稳定了这个世界,避免了民不聊生的惨案,就是大功德。而功德会在无形之中影响一个人的气运,福报加身,做事便能顺遂。等以后去了修仙的世界,有功德傍身,我们也会轻松一些。我也能获得好处,这个世界后,我就能直接升为三级了。系统这边,还会有额外的积分给你。】七七的声音带着点期盼,【晚晚,接吧,好处多多诶。而且即使我们没有完成任务,任务失败了,也没有惩罚,一本万利的好事吖~】

(好,我尽力而为。)

【好哒。】

【叮!发放任务:离开冷宫,寿终正寝,2000积分;维持人设(可选):善良,1000积分;感化男主厉商洵:4000积分。】

任务发布之后,林疏晚就接收到了厉商洵的过去:

厉商洵,贤妃,也就是现任太后的长子。

太后作为先帝的表妹,又有母族撑腰,一入宫就颇得盛宠,没几年就怀上了先帝第七子,也就是厉商洵。

本来以厉商洵的出身,他应当是极为受宠的,然他生而断眉。断眉者,多克六亲,这不仅是在皇室里,就是生在贫苦百姓家,也是不祥之兆,因此刚出生就遭到了先帝的厌恶,太后也被贬为了常在,厉商洵由皇子所的嬷嬷代为抚养。

单看他的名字,厉商洵,商为星宿寓意富贵昌隆,洵则有踏实可靠的意思,本是极好的。但先帝给他取这个名字,谐音殇殉,只不过是盼着他能早夭,但顾忌着颜面,就换了两个字。

太后自然也是当机立断,直接舍弃了这个儿子,后又凭着与先帝的情分以及母族再度获得了隆宠,之后又生下十一皇子,太后更是扬眉吐气,根本不在意厉商洵这个儿子。

厉商洵在皇子所里磕磕绊绊地长大,幸得奶妈怜惜,尽心尽力地把他养到了四岁,厉商洵与她感情极好。

但她还是死了,溺水死的,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奶妈怕水,从不会去湖边,就算去也不会离水太近。

是太后吩咐的人做的。

太后对厉商洵不管不顾,本就是想要他死在皇子所,先帝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奶妈多事,他自己也命硬,硬生生地活到了四岁。

太后的二儿子,十一皇子从小体弱多病,就有人提及断眉者克弟,这她才得知厉商洵还未死,但毕竟不好谋*亲子,又是皇嗣,所以就让人把照顾他的奶妈推下了水。一个四岁的孩子,没人护着,在这宫里是活不长久的。

但厉商洵命硬,竟然活下来了。

后先帝病危,其他皇子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死的死,瘸的瘸,病的病。

最后活着的,健康的,竟只剩下厉商洵了。

厉商洵成为了太后及其母族的傀儡,十一岁时登上了皇位,太后以他年幼为由,代为听政。

登基后他隐而不发,偷偷学习,默默积攒势力,十九那年成功扳倒了强势的外祖一族和太后,将皇权收揽到了自己手里。

再之后就是报复,报复生而不养,养而不慈的太后,报复踩高捧低的宫女太监,报复朝堂上倚老卖老,想牵着他鼻子走的臣子……报复的人多了,就传出了手段残暴,性情恶劣的传言。

也没说错,他本就是睚眦必报之人,断眉者,本就是断情绝义之人。

最后,他觉得余生了无生趣,就故意喝下了毒酒,薨了。

……

见林疏晚看完了,七七问道:【晚晚,我们这次选什么技能?】

林疏晚边说边思考:(我现在身处冷宫,想遇见厉商洵是不可能的,但即使出了冷宫,估计也是整日的勾心斗角,即使遇见他了,也不会有过多的接触。有没有什么技能是可以远距离和他接触的。)

【我找找……有了,“庄周梦蝶”好像可以做到诶。】

(有什么效果?)

【操作者可以进入其他人的梦境从而操纵对方梦境,还有很多可以调试的地方,我打开给你看看。】

柳疏晚仔细研究了具体操作,深思了一会儿。

(那我可以把他幼时的经历投射到梦境里吗?)

【嗯,应该是可以的。】

(进入梦境后,他是会投身到小时候的自己身上吗?)

【是的。】

(按照操作指南的说法,应该可以让他困在小时候的身体里,能看能听,但是行为举止都是按照小时候的性格来,等他不排斥我了,再改变设定。行,就选择这个技能了,操控对象选择厉商洵,第一次梦境的背景,我想想,就选在他四岁时奶妈死后没多久吧,完成了。对,还要再设定一点,暂时不能让他看清我的脸。)

【为什么吖?】

(一次做梦是巧合,多次都梦到同一个人,作为皇帝他能不起疑心吗?万一他提前找到了我,把我*了怎么办?)

【对哦。】

……

暮色低沉,其他的宫殿都灭了蜡烛,偶尔零星的几个偏房里还透着微弱的光。

乾清宫,历代皇帝的住所,此刻还是灯火通明。

厉商洵不喜黑,即使在就寝时也要点着蜡烛,很亮,也很安心,就是难以入眠,但相较与此,天黑更让他难受。

他的睡眠质量也不太好,总是失眠,即使睡着了也会时常惊醒,因此常年头疼。身体上不舒服,行事也就暴戾了许多。

但今日似有不同,刚躺到床上,突然就困意袭来,意识渐渐模糊……

再次拥有意识时,他的视野很低,好像附身在了一个小孩身上,小孩正在哭。

从这个角度,他依稀能辨认出来这是御花园里的一处假山。

他在梦里,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在做梦。

很神奇,他的梦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和过了,平和到这小孩发出的细碎的哭声也不会引起他的烦躁。

“这是哪儿啊?”清脆的声音传来,是一个女子。

附身的这个小孩大概是不想被人发现,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哭得太久又太伤心了,一时止不住地抽泣,声音从指缝里泄了出来。

“是有人在这儿吗?”她寻了过来,大概是在梦里,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很瘦,袖子里露出来的手腕白皙纤细,他轻易就能折断。

他感觉自己在颤抖,不,是他此刻附身的小孩,正在颤抖,紧张又害怕地看着她。

“你是谁啊?怎么在这里哭?”她似乎是有些不忍,蹲下问道,声音轻柔。

“我,你不认识我?”小孩反问道。

这声音,厉商洵听着有些熟悉。

“你不跟我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女子轻声地回了一句,又说道,“我叫疏晚,你看起来跟我弟弟差不多大,可以叫我姐姐,你叫什么呢?”

“我,我叫阿洵。”小阿洵似乎没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恶意,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厉商洵已经可以确定了,这是五岁前他,软弱、可怜,被欺负了也只会傻傻地躲起来哭,泪水可是最没用的东西了,真是愚蠢。

“那阿洵为什么要在这里哭啊?是有谁欺负你了吗?”女子捏起手帕,轻柔地拂过小阿洵的眼角,拭去了他的泪水。

“四哥和五哥总是打我,我想奶娘了。”被人关心,小阿洵原本止住的情绪又有些失控了,眼里续上了泪,水汪汪的。

“他们打你哪儿了,我能看一下吗?”

厉商洵能感受到小阿洵点头,紧接着女子就轻轻掀开了他的袖子。

“嘶。”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有鞭痕,有掐痕,新的旧的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这是常有的事情,当年在皇子所,老四老五总以欺负他为乐,只因他母妃虽位高权重却不喜他,想从他身上找优越感。

“他们怎么能这样,你有药吗?我帮你涂上。”

“没有。”小阿洵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女子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支药膏,她似乎也很惊讶。

“哇!”小阿洵惊呼,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药膏,问道,“姐姐,你是神仙吗?”

“不是哦。”女子答道,手上利索地挤出了药,托起他的胳膊,小心地涂在他的两只手臂上,涂完后还轻轻地吹了吹。

厉商洵能感受到药膏的清凉,以及女子握住小阿洵时,带来的轻柔的触感。

他只觉有些讽刺,看来当初老四老五死得还是太轻松了些,竟然死在了他得势之前,所以他才会梦到那时候。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厉商洵眸光一凝,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戾气,想要挣脱开她的手,却又无能为力。

涂完后,女子将剩下的药膏放到了小阿洵手上,说道,“剩下的也给你,记得每天都要涂哦。你哥哥这样对你,你阿爹阿娘都不管吗?”

“他们都不喜欢我。”小阿洵难过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啊,你长得这么可爱。”女子摸了摸他的头。

“你没看见吗?”小阿洵快速地抬头,然后马上又低下了头,小声地说,“我的眉毛。”

“眉毛怎么了,断了一点。”女子语气平淡的说道。

小阿洵头低得更低了,眼里都是难过。

“但还是很好看啊。”女子继续说道。

“你不怕吗?他们都说我是不祥之人,谁跟我亲近,我就会克死谁。”小阿洵的眼睛亮了一分,但又马上暗下去了,语气低沉道,“之前奶娘就对我很好,可还是死了,是被我克死的。”

“这怎么能怪你。”女子心疼道,“这跟你没有关系,跟你的眉毛也没有关系,死生无常,你不能把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强加到自己身上啊。而且你看,我有酒窝,你没有,我们也只是长相不同而已,没什么奇怪的。”

“真的吗?”小阿洵抬头看她。

“当然是真的啦。”女子点头。

“那下次他们再说我的眉毛,我就这样告诉他们。”小阿洵开心地说道。

……

“圣上,该早朝了。”刘公公的徒弟颤抖着双腿,战战兢兢地想将厉商洵唤醒,刘公公站在他身后,也是唇色苍白。

厉商洵这才醒来,揉了揉额角,这梦虽然离奇,但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头也轻松了不少:“几时了。”

刘公公见厉商洵心情尚佳,当下松了一口气,忙把徒弟推到后面,回道:“卯时差一刻,奴才服侍圣上起身?”

“嗯。”

上朝时,臣子们惊讶地发现,今日陛下的心情格外好,甚至还夸奖了一句处理灾情有功的秦大人。

退朝后也不敢乱打听,上一个打听宫里消息的李大人,他的血还留在太和殿的那根柱子上呢。都是红的,可能没收拾干净,站在这根柱子旁边的乔大人总能闻到那股子血腥味,还有那天血撒在脸上的温热感。

乔大人本来挺圆润的,现在瘦得都快成竹竿了,听说以前是非肉不吃,现在是只吃得下蔬菜,挺好的,健康养生。

晚上歇息的时候,他们也只能默默祈祷,希望明日的陛下也能像今日这般。

*

另一边,柳疏晚从厉商洵的梦里出来后,才真正睡下。

没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一声比一声重。

柳疏晚被迫从被子里出来,简单地穿了一件衣服,其实也没有别的衣服可穿,原主刚进宫就被发配到了冷宫,宋家给的钱她全留给了父母,她就只有那么两件衣服。

太冷了,柳疏晚颤抖着打开门,是一个小太监。

他见柳疏晚迟迟不来开门,本来都打算走了的,这会儿她突然出现,就不耐烦地把手里的饭盒扔向了她,不管她接没接住,转身走了,边走边骂骂咧咧:“真是晦气,这么冷的天还要来送饭。”

饭盒掉到了地上,滚出了两个发硬发*馒头。

原主在冷宫里的饭只能吃到馒头,有一顿没一顿的,太监想起来的时候送一次,没想起来就算了。

柳疏晚把馒头和饭盒拿回屋里,重新钻回到了被子里。

七七在柳疏晚的脑海里气得直跳脚:【晚晚,他怎么能这样。】

(我们在冷宫嘛,他能记得送饭已经算是好的了,原主能多活几天,还得感谢他送来的饭。)

【但是,还是好气哦!】

(没事,等以后出去了就好了。)

【嗯!那晚晚,下一次什么时候入梦。早点攻略男主,我们就能早点出去了。】

(过几天吧。)

*

三日后,还是一阵熟悉的困意袭来,再次睁眼时,入眼是一个漆黑封闭的房间。

厉商洵了然,看来是又梦到了小时候。

这里,应该是皇子所的柴房,阴冷、黑暗,夜晚还会有老鼠和爬虫。

老四和老五最喜欢把他关在里面,听他被吓得大哭大叫。

他害怕,哭着求着让他们放他出去,他们也只会在外面更加开心地哈哈大笑,然后继续关他。

就算他们走了,嬷嬷和太监们也是不会给他开门的,只会每日给他送一个馒头、一碗水,确保他不会死在里头。

等到两位皇子什么时候不想玩了,他才会被放出来。

一开始,他还会拼命地拍打房门,希望能被放出去。关了两次后,他也明白了,知道这些都是徒劳的,就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咬紧牙关不泄露一丝惧意,次数多了,他们觉得不好玩了,也就不再关他了。

但到底落下了怕黑的毛病。

厉商洵心下烦躁,不想在这梦里待下去了,不过就是与虫鼠为伴,挨到天明罢了,没必要再感受一遍。

正当他想要抽身从梦中醒来之时,柴房的某一处突然亮了,微弱的亮光,但在黑暗里特别明显,从虚到实,出来了个人影,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你是谁?”厉商洵听见他这具身体惊呼。

“阿洵?”女子的声音有些迟疑,但还是唤出了他的名字。

是上一次出现的女子。

“你是神仙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还知道我的名字?”小阿洵明显不记得她了,声音带着疑惑。

“你不记得我了吗?上次在假山后面,我们见过一次的。我也不是神仙。”女子见他害怕,也没往前走,就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温柔地跟他对话。

女子似乎看清周遭环境,轻声说道:“这里好黑啊,要是有蜡烛就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柴房里就凭空出现了几支蜡烛,驱散了黑夜。刚才只有柳疏晚身上带着微弱的光,现在有了蜡烛,但她竟还是这柴房中最明亮的存在,蜡烛与她相比都黯淡了几分。

“竟然真的能变出……”

厉商洵只听到了女子的一句低喃,还未说完,就被小阿洵的声音盖过。

“姐姐,你好厉害啊,你真的是神仙吧。”小阿洵感叹道。

“我不是哦。阿洵可以叫我姐姐。”女子反驳道。

“好吧。”小阿洵应下了,只是听语气,信了几分只有他自己知道。

见小阿洵不再怕她了,女子走近了几步,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坐到了小阿洵身边,问道:“阿洵这次又是为什么哭呢?可以跟姐姐说吗?”

“姐姐。”小阿洵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有人可依可靠的时候,人总会变得脆弱不堪。

第三次被关进柴房的小阿洵,在四哥和五哥都哈哈大笑的时候没有哭,在只身处于黑暗的时候没有哭,在老鼠从身边蹿过的时候也没有哭,但在见到突然出现女子,被她用关心的语气询问时,再也压抑不住泪水,抽泣起来了。

“姐,姐,我跟他们说,我有母亲的,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的,眉毛也只是断了一点,不克人,可他们都不信我,还把我关在柴房里了。这里好黑,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里面。”小阿洵抽抽噎噎地说道,“没有,人喜欢我,他们都,讨厌我。我想奶娘了,可是奶娘也死了,所有人都讨厌我。”

“谁说所有人都讨厌你的,我就很喜欢阿洵啊。”女子轻柔地抚摸他的脑袋。

“真,真的吗?”小阿洵期待地抬头,白白净净地脸蛋上挂着两道泪痕。

“当然是真的啦。我们阿洵长得这么可爱还这么乖巧,不喜欢你的人都是眼睛出了问题。”女子开玩笑道。

“姐姐。”小阿洵害羞地扑到了女子的怀里。

女子的身形很单薄,但待在她的怀里却很安心,好像身处阴暗又湿冷的柴房也不觉得难捱了。

“咕咕咕。”是小阿洵肚子里传出来的声音。

“你饿了吗?没吃饭?”柳疏晚问道。

“嗯。”小阿洵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你想吃鸡腿吗?”柳疏晚说着,手上就突然出现了一个鸡腿。

“想吃!”小阿洵想吃,但却没有上手去夺,很乖巧地待在柳疏晚怀里。

“呐,快吃吧。”柳疏晚递给他。

等吃完后,柳疏晚帮他擦了嘴和手,说道:“鸡腿吃不饱,要不要再吃个包子?”

“好~”小阿洵开心地点头。

柳疏晚又递上了一个大肉包,问道:“好吃吗?”

“好好吃。”小阿洵再次吃得满嘴都是油,能感受到自己此刻模样邋遢的厉商洵只觉得丢脸得很,他小时候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好吃也不能吃太多哦,晚上吃太多是会积食的,对胃不好。”柳疏晚拿着手绢轻轻帮他擦嘴。

“好,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小阿洵咽下了嘴里的肉,问道。

“我有一个弟弟,他跟你差不多大,也像你一样可爱,喜欢鸡腿、大肉包,吃饭的时候也会吃得满嘴都是油……”柳疏晚的声音里带着怀念,但很快又变成了遗憾和伤感,“只是我应该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阿洵放下了肉包,抱住柳疏晚说道:“姐姐别难过,以后我就是你的弟弟,我会对姐姐好的。”

厉商洵讽刺一笑,他小时候还真是卑微啊,只要有人愿意对他好,就算是被当成替身也心甘情愿。厉商洵顿觉无趣,挣扎着从梦里醒来。

时间尚早,厉商洵睁眼躺在床上,再没了半点困意。

今早上朝前,听说圣上下旨又重新把先帝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刨出来鞭尸了。

其实早在圣上收拢政权时,就已经鞭过一次了,足足一百鞭,早就烂的不成样子了,这回再鞭,估计鞭得就是骨头了,大概连骨头也苏得不成样子了吧。

但没有人敢说什么,怕说了下一个被鞭的就是自己了。

早朝的时候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兢兢战战,唯恐下一个倒霉的人是自己。

还好,曹大人顶上去了。

曹大人贪污的五十万两黄金不知怎的被查出来了,上朝的时候拖入大牢,抄家了。

进了牢啊。

先帝时期,进了大牢,有点人脉的是可以从轻发落的,或者哪位娘娘吹吹枕头风,被放出来的也不少。太后娘娘听政的时候更简单些,只要破点财,送去娘娘的母族,没几天也能出来,如果送的宝贝稀奇,出来反而升官的也不是没有。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上头的这位,说了谁进大牢,那就是板上钉钉地出不来了。谁要是求情,那就一起进去做个伴。

曹大人进去了,但在场的众位大人里也没几个是能安心的,都到了这个位置,谁没受贿过,谁没贪过,也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但这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吗,这要命的事儿啊。

大人们悄悄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只盼着早朝能快点结束,回去看看能不能补救补救,该还回去的就都还回去吧,这条老命还想多活几年。

*

另一边,

柳疏晚也从梦里出来了。

【晚晚,时间没到,你怎么就醒了?】七七疑惑地问道。

(厉商洵想离开的念头太强了,他自己抽身了。)

【果然是男主,竟然能强行醒来。那现在怎么办?万一下次他又这样怎么办?】

(没事,我们先停一段时间。)

林疏晚揉了揉额头。

(时间还早,我再睡会儿。)

【好哒。】

……

已经过去两周了,厉商洵再也没有梦到小时候,就算梦到,梦里也再没有出现那个人。

果然都是梦,都是假的。不出现也好,他可不期待当什么弟弟,做什么替身。

想是这么想的,只是气压却越来越低,引得太监们伺候得愈发小心,上朝时臣子们也更加谨慎。

近日酒楼的生意不好做啊,大人们都不出来约酒谈天了,估计是政务多了吧。

终于,这日晚上,他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困意……

再次有意识时,窒息感格外的明显,四面八方的水挤压着他,腿上被绑了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拖着块巨石,巨石往下沉,他也跟着往下沉。

想起来了,这应该是他六岁的时候,九皇姐的簪子掉水里了,他正好经过,被她瞧见了,就让太监们把他抓了来,要他下水去捡。

他沉不下去,她就命人把他的脚绑上石头,石头沉,他也就沉下去了。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

应该是快死的时候觉得不甘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自己解开了绳子,爬上去了。至于岸上,早就没有人了。

估计想要簪子是假,想戏耍他才是真,见他没了声响,害怕地跑了。

但现在,他挣扎着,感觉自己好像能控制梦里的身体了,可是没力气了,眼睛也渐渐合上了,意识慢慢模糊,其实死了也挺好,就这样吧。

突然有一双手解开了他脚踝上的绳子,紧接着拖着他上了岸。

一个温热的物体与他的嘴触碰了,吹进去了不少气,胸口被按压了几次,肚子里的水挤出去,厉商洵咳嗽了几声,睁开眼睛,又是她。

她身上也全湿了,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体上,勾勒出来了她的身形。她的呼吸也有些急,胸口起伏得厉害。

厉商洵有些不好意思看她,转移了视线,他确实能控制梦里的身体了。

“是谁做的,他怎么能这么坏。”她的声音里透着气愤,还有些后怕。

厉商洵没有回答。

她大概觉得他可能又不记得她了,再一次说道:“我们之前见过的,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没事,这些都不重要,我先想办法把你的衣服弄干吧。”

话音刚落,他的衣服就干了,她的衣服也干了。

她大概是习惯这样的情况了,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算了,应该是因为在梦里,所以想什么就能有什么吧。”

厉商洵听清了,眼里闪过一丝怀疑。

见厉商洵一直不说话,女子可能觉得他被吓到了,手里就出现了一根糖葫芦,递到他面前,说道:“吃糖葫芦吗?压压惊。”

糖葫芦红色的果子外面包了一层糖浆,晶莹剔透的,看起来很漂亮。

厉商洵只看着糖葫芦,没有伸手。

女子用未拿糖葫芦的手拉起了他的手,将糖葫芦塞到了他的手里,说道:“是没吃过吗?大口咬下去就行,酸酸甜甜,很好吃的。”

他吃过的,太后曾经拿这个哄过小十一,小十一吃两口不喜欢扔了,被偷偷跟在后面的他捡走了。那时候他总吃不饱,饿急了什么都能吃,什么味道他也记不清了,不顶饱。

不过是哄小孩的玩意,但不知怎的,厉商洵张嘴轻轻咬了一口,太甜了,甜到发腻。

女子在旁边看着他吃,声音轻柔地说:“下次有人再欺负你,记得要跑快一点,跑远一点,要是他们人多,就躲起来,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厉商洵听了只觉得可笑,他们想整他,多的是宫女太监来抓他,怎么可能躲得掉。

“阿洵要是受伤了,姐姐也会心疼的。”

厉商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完了一根糖葫芦,太甜了。

……

再次醒来,厉商洵有点怀疑,叫道:“刘全。”

“奴才在。”刘公公第一时间应声。

“把太医院里的人都叫来。”厉商洵说道。

“是。”

这一天,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被厉商洵唤了去,给他把平安脉。

去的路上各个都担心得很,这个时间点,这么多人被叫去,不会是圣上的龙体出了什么问题吧。到时候谁先给皇帝把脉,谁就得先遭殃。

那肯定是吴太医先去,吴太医资历最深,是太医院里的元老了,由他先去最合适。

吴太医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年迈的腿更迈不开了,走得也更加地慢了。

但是刘公公也害怕啊,万一去的迟了,出了什么岔子,他也难逃其咎啊。见吴太医走得慢,说了句“得罪了”,就不由分说地架起吴太医的胳膊,蹭蹭蹭地就往乾清宫赶。

走得急了,到时一行人都气喘吁吁的。吴太医自知躲不过,缓了缓,毅然决然地上前了,看背影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感。

他面色凝重地搭在厉商洵的手腕上,这一把脉心下就是一定,天不亡他,圣上龙体康健,只睡得少了些,这也不打紧,身为帝王嘛,哪个能安安稳稳睡好觉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这样说了之后,厉商洵的脸色却还是不见好,唤了下一个太医接着把脉。

吴太医心里一咯噔,难道他刚才把错了,看漏了,陛下还有什么不治之症?

他感觉自己的小腿有些不稳,快要站不住了。

这么几十来个太医轮流把脉,都没瞧出什么毛病,但又不敢瞧不出什么问题,所以把脉把地越来越慢,吴太医又觉得自己安心了。

最后还是厉商洵先不耐烦了,把他们从乾清宫里赶了出来。

出来后,一行的几位太医都忍不住轻吁一口气,加快脚步离开了,劫后余生后感觉大家互相看起来都顺眼了不少。

问诊确实费时,就把个平安脉,也过了早朝时间了,厉商洵下达了彻查皇宫的命令后,才去的太和殿。

大臣们已经等了有三刻了,站得久了有些累,但是不敢抱怨。

万幸,今日早朝无事发生。

但后宫里遭了殃。

上朝的时候,整个皇宫被翻了个底朝天。

枯井里搜出两具腐烂的尸体,尸体 2

一位才人的住所里搜出了写有淑妃生辰八字的扎针小人,玩偶 1

三位嫔妃房里搜出了毒药,毒药 3

一位答应和侍卫私通,绿帽 1

太后宫里搜出了未烧尽的写有咒骂皇帝的上品贡宣,厚厚一沓,废纸 n

当日宫中,多了几具新鲜的尸体,新鲜尸体 n

当然太后还在自己宫里活得好好的,就是突然病了一场。

最近宫里安静了不少,娘娘们都没有心思出来赏花比美了,待在屋里挺好,搜宫这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但对于厉商洵来说,这件事还不算完。

虽然暂时查不出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一时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给他下了蛊,但这梦也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当年报复的时候,漏了的人。

几日过后,远在江城的华婉公主,也就是当年的九公主,收到了来自厉商洵的圣旨,邀她回宫一叙。

当年九公主在厉商洵登基前看中了一落榜的考生,下嫁到了江城,这些年日子过得极为舒坦。除了厉商洵刚集权收拾人的时候,短暂地紧张了一会儿,后发现他根本不记得她了,也就安心了,在临江做个地头蛇的日子实在潇洒。

这会儿突然收到了厉商洵的邀请,她是害怕的,慌得很。

驸马很乐观,他不知道九公主曾经对厉商洵做过的事,她也没跟他说过。在他眼里,九公主不愧为公主,善良、大方、举止得体,对他也体贴。他只以为九公主在宫中也定是如此,厉商洵这会儿派人来传话,肯定是想念她了。

九公主可不这么想,他曾经可是差一点就被她*死了,这会儿去京城,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厉商洵还特地派了一队兵马来迎她,这是把刀已经架在她脖子上了啊。但她又不能不去,逃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尽力拖。

可再怎么拖延,从江城到京城,一周的时间也能到了。

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了早早得了消息在宫门口候着的刘公公,她跟着他,从巍峨的宫门口一步一步向着宫里走去。有点累,在江城出门都是坐马车的,府里也没这么大的地可以走。

等到了乾清宫,她的脸上早就布满了虚汗,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没想到厉商洵不在殿内,她先松了一口气,但又听到小太监传话说,他去了御花园,她这刚松的这口气又猛地被吊了上去,差点没缓过来。

九公主只好又去了御花园,这一路,她已经感受不到累了,只觉得心慌,每走一步,就感觉是离黄泉更近一步。

终于到了,厉商洵站在湖边,遥遥地见九公主来了,露出一笑。实话实说,厉商洵长得很好看,皇宫里就没有哪个皇子皇女是丑的。但厉商洵长得格外好看,可能上天为了弥补他的断眉,就给了他超乎众人的美貌。九公主曾经也嫉妒过他的美,一个断眉者,凭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他长相是偏瘦弱的那种,却不显女气,只会让人觉得美,不论性别的美。此刻站在湖边,风吹起了他的长袍,简直就要羽化成仙了,真美啊。

这么一个美人突然对你露出一笑,要是换个地点,换个对象,九公主肯定也要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但是现在对她笑的人是厉商洵,是能把死掉的人拉出来鞭尸的厉商洵,是她曾经欺负过的对象。他现在站的位置,就是当初她站过的位置。

九公主的脚步越发沉重了,走到他面前,不敢太过靠近,行了一个大礼。

“九姐,你来了,何必行如此大礼。”厉商洵说着,上前扶起了她。

九公主感觉血液都凝固了,被厉商洵碰过的地方像是爬了一条毒蛇,冰冷,黏腻,但她不敢挣脱,也不敢动弹。

好在厉商洵也不喜过多接触别人,很快就松开了手,身侧的刘公公有眼力见地递上了一方手帕,他接过擦了擦。

“九姐记得曾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吗?”厉商洵没管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声音温和却透着冷意,“当年朕没找到九姐的簪子,至今愧疚难安,朕知道这是九姐的心爱之物,所以特意命人把冰凿开了,九姐可以自行下去找。”

九公主一下子软倒在了地上,拼命磕头,边磕边求饶:“陛下是我错了,是我错了,陛下,饶过我吧,陛下……”

见她这副模样,厉商洵还是温和地说道:“九姐是担心自己沉不下去,想让朕命人给你捆上石头吗?”

“不是不是。”九公主一下子顿住了,惧怕地看着他,担心厉商洵真的会给她捆石头,速度飞快地跳进了湖里。

冬日衣厚,浸湿了水,就沉了。

厉商洵看着在水里挣扎,上下扑腾的九公主,觉得有些无趣,转身走了,走前说了一句:“看着点,别让她死了。”

回到乾清宫没多久,就听到太监来传消息,说九公主进水没多久就昏迷了,现在该如何安排。

能怎么安排,派个太医去给她瞧瞧,这么容易就死了怎么能行。

九公主发热了四天,整个人迷迷瞪瞪地,醒了又昏过去,昏了又醒,嘴里嚷嚷着“救命”“错了”的字眼,总不见好。

宫外的驸马,度过了最开始进京的喜悦兴奋,现在冷静下来了,又从京城里听到了不少厉商洵暴虐的事迹,这会儿只剩下担心了。

犹豫再三,还是向宫里递了折子,想问问九公主是否安好。

没多久就收到了宫里的传信,圣上竟然愿意接见他。

他怀着不知名的心情进了宫,作为一个读书人,又是中了个举人的读书人,谁不想见见一国之主。虽说当今残暴,但他却知道现在百姓的生活过得比先帝在时要好很多。

见到厉商洵,不敢直视龙颜,九驸马行了一个大礼。

“免礼,姐夫不必如此,坐吧。”厉商洵开口,声音温润无比。

九驸马听闻,更觉传言有误,陛下如此温和,怎会是残暴之人。

“谢陛下。”九驸马起身,落座,还是垂眸,眼睛放在了厉商洵的衣服上,白袍上绣着金色暗纹,江城年轻富裕的公子哥们都喜欢这么穿,抛开身份,圣上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确实还很年少。

“朕听闻你与九姐感情甚笃,你待九姐也是极好的。”厉商洵说道。

“公主下嫁到草民家里,自是不敢怠慢的。”九驸马谨慎地回了一句,心里更加确定厉商洵跟他妻子的关系不错,现在应该是敲打他,叫他不要委屈了公主。

“你递折子进来,是担心她在宫里过得不好?”厉商洵问道。

九驸马吓得立马跪下磕头:“不敢不敢,是草民逾矩,请陛下恕罪。”

“无妨。你关心九姐,朕自是高兴的。”厉商洵顿了顿,说道,“朕这里有件关于九姐的小事,不知你是否愿意听。”

“圣上之言,草民自是俯首恭听。”

“朕记得,当年你身为江城解元,进京考取功名,却无奈落榜了,你可有遗憾。”厉商洵说道。

九驸马没想到厉商洵还知道他,心下感动,回答地也真切不少,语气里带着遗憾的,但更多的是释然:“承蒙圣上关心,是草民自己学术不精。”

“哎”,厉商洵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可知,当年你本该能进殿试的。”

九驸马惊讶抬头,看向厉商洵:“陛下此言何意?”

他先是一惊,被厉商洵的外貌惊住了,早就听闻当今容貌极盛,没想到,此言不虚,甚至连语言描述都显得有些单薄了。此时长袍加身,卸去了威严,单论样貌,是真谪仙人也。

再一看,又是一惊,陛下竟是断眉,倒也无损其样貌,只是多了些戾气。

九驸马也不敢细看,又匆匆埋下了头,倒也忘记了深究厉商洵的话。

厉商洵见他没听明白,耐心解释道:“当年诗会上,你的才华被九姐的一位表兄看中了,他就起了偷梁换柱的想法,当然也成功了,哦,那人你应该也认识的,后来进了翰林院。对了,朕还不知,你和九姐是怎么认识?”

“我和九公主,是在,也是在那次诗会上认识的。”九驸马有些懵,顺着厉商洵地话回答了。

“理该如此,九姐喜欢才华好的,不过她觉得当官会消磨人的才气,所以便不想嫁给有官职的,可世家子弟不想封官进爵的都是些逗猫养狗之辈,她又看不上,便央着父皇让她出宫,想在诗会上找个有才气的。”厉商洵似是自言自语,然后释然道,“也确实让九姐找到了,姐夫没有官职在身,才气样貌又都合九姐的心意,你们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是啊,再般配的……”九驸马神色恍惚。

难怪,难怪当年九公主会说为官者,官僚气太重,恐折损了他的才气,问他是否想入朝为官。他当年是怎么回答的,读书十几载,只为求一功名,能入朝为官,能施展他的抱负,为百姓谋福,自是最重要的,至于才气,不过是外物罢了,有,则锦上添花,无,也无伤大雅。

她当时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回想起,她那时的眼里应该是失望与不解。

后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他落榜了,孟兄明明远不如他,最后却意外成了进士,他本以为是家族的助力,没想到这助力竟是他。他当年也是真心实意地祝贺孟兄的,也不知道当时孟兄心里想的是什么,可能是觉得好笑吧。

孟兄给他传话,问他愿不愿意当驸马。

当年落榜,他不失望吗,是失望的。

娶九公主后他就不能再考了,他甘心吗,不甘心。

但他不敢再考了,他信心满满地来,带着江城解元的名头来,自认为满腹经纶,前途光明,必然高中,但却落榜了。

他怕了,他害怕回去面对父母师长失望的目光,所以九公主愿意下嫁到他家里,他就答应了。

怎么不答应,娶了公主也算是人生圆满了,回去也有了交代,其他人也不会再提起他落榜的事了。

没想到,个中缘由竟是如此!

厉商洵见目的达成,也不再多说:“行了,退下吧,今日朕就会命人将九姐送回去,你们夫妻可要好好相处啊。”

“多谢陛下,草民,告退。”九驸马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退下了,心情复杂。

他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了。

该怨恨孟兄吗?但孟兄如今在哪儿,他已无从得知。

该怨九公主吗?但近十年的相伴,他也早就爱上了她,不然怎会递折子,问她在宫里过得如何。

圣上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该如何自处?让他糊涂地过完这一生不好吗?

那就糊涂地过完这一生,就当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九驸马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就当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真的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

自上一日做梦,已经又过去两周了。

不知怎的,厉商洵期待起做梦了,至少做梦能让他睡个好觉。

大概是想得多了,他又梦到了小时候。

这一次,他躲在上书房的外面,里面是郎朗读书声,他蹲在屋外的窗户下,以枝为笔,偷偷跟着学。

他是想要读书的,书能告诉人如何变得强大,只有强大了他才能不被别人欺负。这些是奶娘曾经告诉他的。

但他是不被允许到尚书房读书的,宫里的皇子们到了年纪,只有得到皇帝的允许才能进去。先帝不喜他,先帝身边的太监也不会触霉头提及他,他的母妃更是巴不得没有他这个儿子,所以他不可能有机会读书的。

他只能自己偷偷地来,还不能被人发现,被发现了是要遭毒打的。

但总是会被发现的,果然,他刚起这个了这个念头,屋里就传来了一声清脆又恶意满满地声音:“看,这个扫把星,他在窗外偷学。”

“来人,快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他一时忘记了自己能操控这具身体,慢了一拍就被蜂拥而上的太监宫女们堵住了。

里面的皇子及其伴读陆续地走了出来,大皇子走在最前面,紧跟着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也在里面,他的亲弟弟,十一皇子也在。

他们看着太监像押囚犯一样地把他压在地上,甚至还有人鼓掌叫好。

“行了,真晦气,别跟这种人浪费功夫了,耽误进学,赶出去就好了。”大皇子皱眉,虽然没说什么恶毒的话,但听着却很刺耳。

这种话他听多了,内心毫无波澜。

“不行,不能这么轻松地放过他,万一他下次再过来怎么办?”五皇子叫嚣道。

“那五弟你说怎么办?”三皇子抱着胳膊,颇有些看乐子的雅趣。

六皇子杵着胳膊,突然眼睛一亮:“我想到了。”

等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他身上,他才得意地说,“可以让他从我们的胯下爬过去。”

“古有韩信胯下之辱,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磨练他的意志嘛,他想要进学,没有意志可不行。”六皇子继续说道。

“妙哉,妙哉,老六,真有你的。”五皇子赞同极了。

“无聊。”大皇子转身走了,只是并没有阻止他们的打算。

二皇子也走了,他一向以大皇子为榜样,紧跟大皇子的步伐。

三皇子饶有兴趣地待在原地,想要看热闹。

八、九、十皇子犹豫了一下,跟随大皇子进去了。

十一皇子也进去了,只是进去前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似乎觉得有他这样的哥哥是件耻辱的事情。

厉商洵讽刺地笑笑。

四、五、六皇子跃跃欲试,一步一步靠近他。

当年的事情再度重演,厉商洵看着他们,眼里泛着冷意。

突然,控制他的太监哎呦了一声,松开了手,他趁机脱身飞快地跑走了,远远地还能听到四皇子脱口大骂,抱怨下人无能。

等到了没人的空地,厉商洵才停下来,对着空气说道:“出来吧。”

果然,她再一次出现了:“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

厉商洵点了点头。

她居然很惊喜,原来还会有人会因他记得她而惊喜吗?没有人想被他记着,被他记着的人都死了。哦,他母后还活着,但母后也不想被他记着,她也不想被他唤母后。

“你刚刚是在学堂里吗?那些人是你的学窗吗?”她问道。

厉商洵摇了摇头,他怎么配进学堂。

她见他不愿细说,也不再问了,只说:“学堂里是不是教的《论语》《孟子》?我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你能帮我看看是不是这两本?”

她手上出现了这两本书,厉商洵点头后,她就将这两本书递到了他的怀里,附带了笔墨纸砚,然后说道:“我也看不懂,这些就送给你好不好?等你学会了,再教我可好?”

厉商洵捧着这些,曾经想方设法也没能得到的东西,竟然在梦里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不知为何,他竟有些羡慕梦里的“他”。

他突然很想看清她的脸,明明同是一个身体,为何之前的“他”能看清,他却不能。

他努力地盯着她的脸,可还是不行,他只能模糊的知道,她长得很好,眉眼弯弯笑着看着他。

“怎么啦?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问道。

“没。”厉商洵张了张口,“姐、姐。”

刚开口有些涩意,但这一声姐姐还是很自然地唤了出来。

“嗯,我在。”她应道。

“姐姐。”唤过一次后,再唤便很顺利了。

“嗯,怎么啦?”她问道。

“姐姐你是哪里人?”厉商洵问道,他想会不会她是真实存在的,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他想见见她。

“我啊,我是京城人士。”女子答道。

“是哪户人家的女儿?”竟然也在京城,厉商洵对京中小姐并不熟悉,但好像是有一名大人姓舒,“舒大人的女儿吗?”

女子语中含笑:“我姓柳,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我爹平日里卖些吃食,当不得一声大人。好了,不说我啦。我见你好似比上次长高了些,但还是很瘦,这次想吃点什么?刀削面吃吗?”

厉商洵见她不愿说了,便点点头,只是心里默默地记下了她说的话,醒来时好命人调查一番。

……

又一次醒来,厉商洵唤道:“秦鸣。”

“属下在。”锦衣卫统领秦鸣被唤了进来。

“你派人去找找,京城中可有姓柳,名shu wan的女子,脸上有酒窝,家境普通,家里是卖吃食的,她应该还有一早夭的幼弟。”厉商洵吩咐道。

他有一种感觉,梦里的女子是真实存在的,他也不知寻到她后,该如何,大概只是想见一见她的模样吧。

“不知圣上要找的这位姑娘是哪两个字,外貌年岁如何?”秦鸣问道。

“不知。”厉商洵皱眉,“就照朕说的去找吧。”

“遵旨。”秦鸣告退。

在旁伺候的刘公公埋下心里的疑惑,也不知道圣上从哪里想到的女子,但他只管当个聋子哑巴就是,总归少说少问多干事,在宫里才能活得长久。

【晚晚,男主已经开始调查你了。】七七说道。

(嗯,宋家的事做得隐晦,毕竟是欺君之罪,他想找到我应该还要费点功夫,就是入梦的频率得快一些了,冷宫里住得确实不舒坦。)柳疏晚望着破旧的房子皱眉。

(而且最近都缩在被子里,只吃不动的,我感觉原主的身体都要胖了,这可不像是待在冷宫里的样子。下一次,再跟他透露一些吧。)

【嗯嗯。】

*

宫里的日子过得单调,除了争宠,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剩下的这几十年的光阴里,娘娘们也就只能靠着弹弹琴,练练字打发打发时间了。

太后喜欢吃斋念佛,或者说,在生下七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后,太后就开始吃斋念佛了。

理由也很简单,生下厉商洵这个断眉的儿子,定是佛祖给她的警示,可能是之前打*婢女的事情做得多了。

她其实也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婢女下人们说是人,其实也不过算是她手里的一个物件,这个物件她不喜欢了,扔了碎了有什么错?

士族里的小姐少爷们,从小灌输的理念,不就是这样吗?

但她只能当做是自己错了,慢慢地隐藏起了心思,善待下人、一心礼佛的姿态摆出来,渐渐地,宫女太监们会夸她菩萨心肠,先帝会觉得她心诚淡泊,至于为什么会生出厉商洵这个断眉的,定不是她的错,她这么善良,能有什么错。

尝到了礼佛的好处后,她也显得更加慈悲了。

再次进到梦里的厉商洵处在祠堂里,膝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四周的门窗紧闭,室内仅有一盏蜡烛,颤颤巍巍地燃着,蜡台后是一个小小的佛像,无论在哪个角度,好像都能跟它对视上,似喜似悲。

厉商洵扯了扯嘴角,登基之后,太后不喜他,但又不得不日日见他,每见一次,就会想起当初生下他时被贬为答应的凄惨日子,想起她乖巧又聪明的小十一早早地夭折,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恨得紧。

心里越恨,她面上越是慈悲,高高在上地说着他生而断眉,定是前世犯了孽障,需要时时向佛祖祈祷,祈求原谅,让他跪祠堂,整夜整夜地跪,跪完了第二日再去上朝。

一开始嬷嬷会盯着他,背要直,心才诚,等到了后半夜,嬷嬷也困得回去睡了,他还要继续跪。

若是次日早上发现他偷懒了,没好好跪,早饭也就不用吃了。

所以他睡后时常惊醒,警告自己不能睡过头。

至于对母妃的濡慕之情,曾经也是有的,在刚得知母妃想扶他为皇帝时,他是欣喜的,不是欣喜能当皇帝了,而是欣喜母妃还记得他,期待母妃会像他曾经偷偷见过的,像对十一弟那样的,慈爱地对他。

等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奢望,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太难过,习惯了,果然他就是个亲缘淡薄之人,薄情寡义。

厉商洵还跪在地上,其实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来看他是否还跪着,他也早就可以站起来了,只是跪得有点久了,腿麻了,一动就难受,索性是在梦里,就这样跪着了。

“阿洵,又见面了。”她又来了。

“姐姐。”厉商洵唤道,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见他跪着,问道:“怎么一个人跪在这里?是想求什么吗?”

“腿麻了,起不来。”厉商洵摇了摇头,他早不信这些了。

年幼时,他也曾无数次地祈祷,希望上天能收回他的断眉,后来,他希望奶娘能永远陪着他,再之后,他希望太后能对他好一些,但这些亦不过是奢望罢了。

他现在所得全是他自己拼出来的,也只有他自己。

她将他从地上托了起来,让他能靠着墙坐起来。她看起来很吃力,他确实是长大了很多,她又实在瘦弱。

一起身,腿上就密密麻麻地疼,她跪坐在他的腿边,缓缓拉直他的腿,帮他捏腿疏通经络。

厉商洵挣扎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却被她按住了:“别动,不是腿麻了吗?我给你按一按。”

被按住了他也就不动弹了,只是脸有些红,乖乖巧巧地任她摆布。

反正是在梦里,她也可能只是他的幻想,他轻易就说服了自己。

“腿麻了,怎么不喊人?”她问道。

厉商洵只说忘记了。本就是故意磋磨他,喊人又有什么用。

“笨。”她无奈地敲了敲他的额头,咳嗽了两声,“咳咳。”

“姐姐,你病了吗?”厉商洵问道。

难怪今日她的身体有些烫,他只以为是祠堂里太冷了。

“没事啦,大概就是染上了风寒,没想到还能带进来了,我离你远一些,别把你也染上了。”她偏过头,没忍住,又咳了两声,起身想离他远些。

厉商洵伸手拉住了她,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额头上,很烫:“姐姐,你有看太……”刚想说太医,想到柳疏晚的身份,就改了口,“有去看郎中吗?”

“咳咳”她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只好侧坐着,捂着嘴尽量与他隔开,“没有,别担心,咳咳,过几天就好了。”

“是有什么难处吗?”厉商洵皱眉,想到了她的家世,“钱不够?还是你家里人不让你看病?”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眼里就闪过了一丝狠厉。

“不是啦,咳咳,别多想,咳咳咳,咳咳咳。”她回道,说得急了,咳得也更厉害了。

厉商洵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姐姐别着急,那是怎么回事?姐姐是不愿意跟我说吗?”他垂眸,声音里透着一丝委屈。

“没有的,只是我被关在一个地方,不经常来人,就算来人了,大概也不会给我找郎中的。”柳疏晚故意说道。

厉商洵眼底的暴戾似要压不住了,但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温声询问:“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救你。”

柳疏晚不再透露了,只说:“没事啦,咳咳,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别担心。”

“真的,只要你跟我说你在哪儿,我就能找到你。”厉商洵强调道。

“不提你一个梦里的人如何找到我,就算你真的是存在,你又不是皇上,怎么可能找的到我。”

柳疏晚说的很小声,但他还是听清了,再一次开口:“我是皇上。”

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进入到他的梦里前,他本不应该暴露身份的,但如果是她的话,好像怎么样都可以,不管她为什么会这么多次进到他的梦里,也不管她是否别有用心,只要她能一直陪着他,在意他就好,他想找到她。

“好,阿洵是皇上,皇上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那以后谁都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了,咳咳咳,你可要好好长大,知道吗?”她还是不信。

厉商洵突然有些泄气,只恨梦里的他太过年幼,只恨在梦里遇见的她,等他找到她了,定要让她好好看看,他可不是在说什么大话。

……

“咳咳咳。”柳疏晚从梦里出来,又连着咳嗽了几声。

入梦前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颗药,100积分,不损身体,但脉象和外表看起来会像是得了风寒,能持续十天,就是这咳嗽起来会一直咳的副作用让人有些头疼,还好缓一会儿就好。

*

“秦鸣。”厉商洵也从梦里出来了。

“臣在。”

“上次让你找的人可有结果?”厉商洵问道。

“请圣上恕罪,这京城里姓柳,幼弟早夭,卖吃食的人家不少,但这里面都没有名叫shu wan的女子。”秦鸣跪在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厉商洵扫了他一眼:“那就找被关在某个地方的。”

“这……圣上指的,是哪种被关着?”秦鸣问道。

“不经常有人去,也不会让里面的人看医。”厉商洵说道。

一旁听到的刘公公暗想,这不就是冷宫吗?但宫里的娘娘们都是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家里不可能卖吃食啊,而且宫里好像也没有柳姓的娘娘。他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也就没出声。

“行了,就按着这个方向重点去找,尽快把人给朕找出来。”厉商洵挥了挥手,让他尽快去办,心下烦躁,就不想让别人好过,厉商洵感叹了一句:“许久没见母后了,朕也着实是有些想她了。”

“圣上至孝。”刘公公附和了一句。

“去见见母后吧。”厉商洵转了转扳指,起身往慈宁宫走去。

“摆驾——”

*

慈宁宫里,上次太后大病了一场,可能是太医调理的好,她自己平日里也注重保养,再加上厉商洵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太后很快就好了,现在正在用早膳。

“陛下驾到——”

原本缓慢优雅喝着粥的太后差一点噎住,咳嗽了几声,心里暗骂这个瘟神怎么来了,见他来了,也只能面上带笑:“皇上来了。”

“给母后请安。”厉商洵礼数周全地行了个礼,见她正在用膳,就直接坐到了对面,“正好朕也没用早膳,一道吧。”

毕竟是一国之主,太后只能消化不良地用完这顿饭,以为厉商洵吃完就能走了。

没料,厉商洵开口道:“好了,这早膳也用过了,朕猜今日,母后定是还未礼佛吧。”

太后迟疑地点了点头,不知他是何意。

“不如今日朕陪母后一起去吧。”

厉商洵走在前面带路,慈宁宫去往祠堂的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了,早就烂熟于心。太后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来到祠堂,正是厉商洵曾经跪过多次的地方。

厉商洵恭敬地站在祠堂的门口,朝太后说道:“母后,请吧,哦,对了,这垫子可不能要,母后是诚心礼佛的,不能让这些外物损了您的诚心,不是吗?”话音刚落,一旁的刘公公就麻利地拿走了跪垫。

“你,”太后盛怒,多年身居高位的威严一下子就摆了出来,“孽障,我可是你母后!”

“朕自是知道的,但朕也是为母后着想,想必如此佛祖也定能瞧见母后的诚心。”厉商洵嘴里说着当初太后对他说过的话,笑得清风霁月。

当年说要报复太后,其实也不过是当着她的面,*了她身边那几位亲近的嬷嬷。这些嬷嬷都是她的得力手下,没少为她出谋划策,他受到的许多惩罚大都是她们提议的。

刀插入身体中,再拔出来,当年身强体壮,轻易就能箍住他的人就这样倒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

血扬在了他和太后的脸上,他能看到她眼里的惊恐和难过以及对他的憎恨,原来连她身边的嬷嬷死了,她也是会难过的,但她对他,就只剩下厌恶了。

小时候每次见她,她的眼里总带着厌恶,好像他生来就是有罪之人,而她就是受害者。

她总说他做了很多恶行,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从生下来就注定会是一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之徒。

但那时,他没有*过一人,相反,他才是总被踩在脚底的那一个。

后来,他*了很多人,也报复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他确实是太后口中所说的心思歹毒之人,那些害过他的人一个也别想好过,即使他们已经死了,他也不想让他们好过。

他不动太后,不是因为孝道压着,只是在太后面前,他会觉得自己天然地矮上一头,就像小时候无数次需要仰视她一样,即使他已经远远比她高了,但他还会觉得如此。所以只是把她关在慈宁宫里,养着她。

但他觉得这样也不错,她不是想让他早死吗,他偏不遂她的愿,他还要让她看着,看着他活得长长久久,活得比她早夭的小十一久得多得多,只要她还活着,就要一直看着他坐在原本“属于小十一”的皇位上,活得好好的。

但今日从梦里醒来,他又觉得这样还不够。

皇上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谁都不能再让他难受。

这会儿见她被下人拖进了祠堂,关在里面,形象全无地痛骂他,他心头的阴霾好像也消散了不少。

今日休沐,他也不想做别的事了,就坐在祠堂外面,陪太后。

刚用完早膳的太后中气十足,不带重复地叫骂了一个时辰,估计平日里应该没少骂,嘴皮子很溜,听得伺候在侧的宫女太监们头越来越低,冷汗也是一大颗一大颗地直冒。

他倒是心情极好,午膳就着她的骂声,多食了半碗。

等到了下午,她大概是没力气,待在里面没了声响。

过了戌时,厉商洵才挥挥手,让人把太后从里面抬出来了。

她的神情有些涣散,但看到他后又有了精神,还能恶狠狠地瞪他,挺好。

厉商洵起身,拂了拂衣袖,声音温和地说了一句:“母后,时辰不早了,朕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您。”

太后刚要放心,他紧接着又来了一句:“但礼佛本就是件需要持之以恒的事情,朕虽不能陪着母后一起了,但母后可不能放弃啊,朕会命人来陪着您的,就跟今日一样,卯时开始,戌时结束,不可荒废。”

太后一下子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还不快叫太医来瞧瞧,务必要让太后凤体康健,长命百岁。”厉商洵孝顺地说道。

……

下一次见面来得很快,陪了太后一日,心情愉悦的厉商洵再次入梦了。

这次是在书房,他手里握着笔,大概是在抄书。

桌上堆满了各种书,佛经为主,掺杂些孝道、规矩。

想起来了,那日他故意在臣子面前出了丑,太后觉得丢脸,就给他送来了很多书,让他一日抄一本,不抄完不许吃饭,指头都磨破了,但是不能停下来,一天抄不完一本,他就不能停。

他是乐意的,太后不让他学习,想养废他,他身边也没有书,有了这些书作幌子,他就能有机会藏下其他的书。

他要多学一点,再学一点,要强大起来,要把他们都踩到脚底。

一想到这些,他就再也不觉得累了。

“你是在练字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柳疏晚再次出现了,探头看着他写字。

“嗯。”厉商洵收了笔,偷偷藏住了自己磨破的指头。

“伸出来吧,我都看见了。”她有些无奈。

厉商洵伸出了手,指头上带着厚厚的茧,不疼,但很难看,他不想让她看见。

她捧着他的手,轻轻吹了吹:“疼吗?”

“疼。”

其实是不疼的,刚开始抄的时候手磨多了,磨破了皮,出了血,会疼,等生了茧,也就不疼了。

但看她这么轻柔地样子,厉商洵不知怎的就觉得疼了。

“那我给你吹吹,就不涂药了,好了以后再磨出茧又要疼一次。”

她一边吹,一边小声地感叹:“还好你只是我梦里的人,不然每次见你总是大伤小伤的,过的得有多惨啊,光是梦里看着都心疼了。”

厉商洵只觉心里似有暖流流过,大概是为了弥补他不能看见她的缺憾,在梦里,他的听力总是格外的好。

“咳咳,咳咳咳咳。”她又开始咳嗽了。

“姐姐的风寒,怎么还没好?”

厉商洵皱眉,伸手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她果然跟看起来一样单薄,背后的骨头都有些硌手,还是得快点找到她,这般想着,对锦衣卫的查人速度愈发不满了。

“好,咳咳,好很多了,咳咳咳。”她这样说,可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好了很多,反倒是病得更厉害了。

“姐姐,你到底在哪儿?”厉商洵再一次问道,语气和眼神里的坚定一下子让她愣住了。

“好啦,咳咳咳,我在冷宫。”她大概是挨不住他一直问,索性就直接说了。

“冷宫?”厉商洵惊讶,她竟然就在宫里,竟与他离得这么近。

“现在知道我在哪里了,咳咳咳,阿洵是不是就要派人来接我了?”她开玩笑道。

“嗯,姐姐,你等我。”厉商洵回得很郑重。

“好,等你。”大概是看他说得认真,她也温和地应下了。

……

“刘全,冷宫里现在都有谁?”

刘公公有些奇怪,但作为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

虽然厉商洵的后宫如同虚设,但人事变动(新添或死亡的妃子)、大小派系(主要是淑妃和德妃)等等都是要了解,并且谨记于心的,以防被问,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回圣上,林答应、许才人上个月都卒了,现在冷宫里只剩下三个多月前刚选秀进来的宋美人。”

“宋美人,只有宋美人?”

厉商洵有些失落,难道梦里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又或者是她骗了他。

不,姐姐才不会骗他,肯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回圣上,应该是没有的,要不奴才再去查一查?”刘公公心里很肯定只有宋美人,但架不住有什么意外,在宫中回话,可不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算了,下朝后朕亲自去看看,更衣。”

今日早朝,圣上不知何故频频走神,连许大人因为紧张而回话磕巴都没有注意到。

几位今日有事要禀的大人们互相对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加快了语速,结束了汇报工作。

又是成功活过早朝的一天!

*

【晚晚,男主下朝了,现在正往我们这边走。】

(好,我准备一下。)

柳疏晚说的准备,就是收走从系统商城里买的被子,然后在雪地里抓几把雪,等身体完全冷透后,静静地等着厉商洵来。

“咚咚咚。”刘公公敲了敲冷宫的门,“有人吗?”

刘公公很无奈,圣上早朝时,他提前差徒弟问过了,现在冷宫里只有一位宋美人,也不知道里面的宋美人是不是圣上要找的人,竟值得圣上亲自在外面等着开门,否则圣上亲临,哪里还需要敲门。

里面似乎听到动静起身了,先是桌椅移动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回应:“有,咳咳咳,咳咳,等一下。”

厉商洵能听出来,是梦里的声音,真的是她,她真的在冷宫。

“来了。”

门被打开了,眼前的她比梦里更加单薄,穿得也薄,露出来的手被冻得通红。

那张梦里一直看不清的脸,此刻也终于看清了,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眉眼如画、温柔平和、不争不抢,她这样的人,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难怪会被关进冷宫,她不适合进宫。

他一时有些愣神,没敢出声,恐惊扰了她。

“阿洵?”她看见他了,眼里有些疑惑,他比梦里要高得多,外貌也变了些,让她有些迟疑。

“大胆,怎可直呼圣上名讳。”

刘公公一声令喝吓到了她,抽气时吸进了寒气,此刻咳嗽得更厉害了,弯下的腰肢细得都能被折断:“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厉商洵这才突然惊醒,一脚踹开了刘公公,上前几步,脱下披风裹住了她,不同于梦境里的温暖,她的身上冷得就像一块冰。

“还不滚去叫太医。”厉商洵一把抱起她,大迈步进了屋。

“奴才遵命。”刘公公快速地从雪地里起身,两条腿走得飞快,他真是恨不得给刚才多嘴的自己两巴掌,看来这宫里的天要变了。

进到里屋,厉商洵的眉头就没有下去过。

床上的被子薄得不成样子,还不如他的披风厚。

想倒杯水给她缓缓,壶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放壶的力道稍微大了一点,桌子就开始摇摇摆摆。

他只能用披风把她裹得再紧一些,自己也紧紧地抱着她,轻轻给她拍背。

柳疏晚终于缓过来了,意实到自己被厉商洵抱在怀里,成年男子的气息扑打过来,让她不知所措,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皇上?”

还是被吓到了,厉商洵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小心:“如今不在梦里,姐姐就厌了我吗?这般生分,连声阿洵都不愿唤了。”

“没有讨厌,我,我只是没想到你是皇上。”她的声音很低,语气里还带着小心翼翼。

厉商洵故作轻松,跟梦里一般自然地说道:“之前梦里就跟姐姐说过的,也说好了来要接你的,姐姐没信?”

“梦里的事,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吧。”柳疏晚嘟囔道。

“现在可信了?”厉商洵笑道。

“嗯。”柳疏晚轻轻应道,“皇上,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厉商洵压下心头的烦躁,爽快地松开了她,只是面上带上了几分落寞:“罢了,不唤阿洵也好,我本就是不祥之人,离我远些也是应该的,姐姐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只要姐姐能好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我以后还叫你阿洵可好?”柳疏晚急切地抓住了他的衣角,等他看过来后小声地解释道,“我就是担心会于理不合。”

“我就是理!”厉商洵一瞬间迸发出了帝王的气势,但马上又收敛了,担心再次吓到她,“不会的,只要姐姐不怕跟我亲近沾染了晦气就好。”

“你不要这样说了”柳疏晚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正色道,“我之前就与你说过的,可能你没有印象了,那我就再说一遍,你我的眉毛只是长得不同,跟晦气、不详没有半分关系,不要再妄自菲薄了,我会心疼的。”

她的手很凉,厉商洵却觉得她手指碰到的地方烫得很,烫得他心头暖洋洋的。

以前人人都说他不详,可正是他这个不详之人登上了皇位,至今还活得好好的,现在没人说了,也没人敢说了,总归他能过得比他们都好。

当然现在的他也没觉得这个断眉有什么不好,正如此刻,他还能因为这个多得她一份心疼。

被人心疼的感觉,可真好啊,好到他心头发颤,好到他忍不住想让她多心疼他几分,再多几分,最好这目光能长长久久地放在他身上,只放在他一人身上。

光是想到这样的场景,就能让他兴奋得不行,比处理那些欺他之人还让他兴奋。

不过这一切还须得好好谋划一番,眼前的她对他还带了些畏惧,没有梦里来得亲昵自然了,而且他想要的,比梦里的还要多。

但也无妨,总归他已经知道她是个心软之人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般想着,厉商洵脸上的笑容愈发乖巧了,半点看不出平日里的狠厉模样,倒是和太后有了几分相似。

“圣上,吴太医到了。”

厉商洵刚打算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匆匆赶来的刘公公打断了。

刘公公气喘吁吁地带着吴太医来了,柳疏晚嗖地收回了手,像只鹌鹑一样缩回披风里。

本以为这么快就把吴太医请来,能让圣上忘记他刚刚得罪宋美人的事,没想到还是失策了,打断了圣上的好事,刘公公得到了一记眼刀。

来的还是吴太医,依旧是被架着来的,吴太医年纪大了,这要是再来几次真的就禁不住了,他已经开始考虑退休了,徒弟是时候该培养起来了。

但现在还没有退休,活还是得干,见圣上把宋美人裹得严实极了,宋美人也没有丝毫要伸出手的打算,他只好小声委婉道:“老臣来给宋美人把脉。”

等手腕露出来,盖上帕子,吴太医拿出了太医院元老的专业素养,开始诊脉。

嗯,风寒,营养不良,其他倒也没什么大毛病,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来两剂汤药应该就能好了。

至于这么着急忙慌地架着他来吗,刘公公也太大惊小怪了!

但他不能这么说,毕竟看圣上这架势,这宋美人日后是有大造化啊。

这么看来,还得是刘公公,办事妥帖,让他提前在未来后宫新秀面前露了一把脸:“回禀圣上、宋美人,宋美人这是寒气入体,兼气血两亏,染上风寒了,臣开几副药,按时喝下,不日便能好,当然平日里也要多注重保养。”

“行,去备药吧,药好了直接送去乾清宫。”厉商洵挥了挥手,转而温和地对柳疏晚说道,“姐姐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这不合规矩。”柳疏晚有些抗拒,不想答应。

厉商洵也不逼她:“姐姐不愿就罢了,只是夜里太黑,我一人住乾清宫总会不自觉想起当初被四哥五哥关进柴房的日子,可惜那时没有人愿为我点灯,也无人陪我一起挨到天明……”

刘公公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宫里谁人不知乾清宫每晚都是灯火通明,而且圣上住的地方还能少得了太监宫女?圣上这找的说辞也随便了吧。

不过圣上是九五之尊,说的话就是圣旨,单凭宋美人抗旨拒绝去乾清宫,圣上竟也没有生气,还愿意舍下身子哄她,这宋美人的分量就还能再往上抬一抬。

“我愿的,我陪阿洵。”

厉商洵眼里闪过一丝得逞后的喜意,没等她反悔,连忙应下:“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一时心软应下的柳疏晚张了张嘴,有些后悔,欲言又止,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拢了拢披风:“所以,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姐姐问的是落水、罚跪、被欺负吗?”厉商洵的语气平淡,这些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对现在的他而言,都不算什么,再次提起心里也不会有太多的涟漪,毕竟他都一一还回去了。

厉商洵看向她,她的目光里隐隐带着心疼与希冀,是心疼于他的遭遇,希冀于这些都是梦里臆想的吗?

可惜了,这些都是真的。

若是其他人这么问他,可能他都懒得回答,甚至直接否认,谁愿意将自己不堪的一面摆给世人看,当然了,他们也不敢问他。

不过,既然是她问的,他当然要承认,还要说得更具体些,梦里发生的只是太仓一粟,当年的遭遇可不止这些,他可以一点一点地说给她听。

但他从不做无本的买卖,知道了他的过往,可是要收报酬的,金银珠宝他不缺,身边缺个顺眼的人,她就不错,他有些恶劣地想。

“这些都是真的。”

果然,柳疏晚看向他,眼底就带上了怜惜。

她大概是还有些不死心,轻声追问:“那时候,有人帮你吗?”

“没有。”自小饱受苦难的厉商洵即使长大后拥有了一切仍是消瘦,苍白的脸颊配上刻意低压的声音,看起来脆弱极了。

听到回答,她眼中的心疼竟灼得他也有些狼狈,心底有什么密密麻麻地涌上来,他不欲细究,只想抓住眼前的这个人,心里越是想要得到,面上就越是可怜:“我只有姐姐了,姐姐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对,我会一直陪着阿洵的。”柳疏晚应下来了,她本就是因他才费劲心思入梦的。

“姐姐既已答应,就不能反悔。”

反悔也迟了,厉商洵带着凉意的手轻轻地把她的头发别到后面,见她被寒意碰到有丝颤抖,就直接抱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走吧,这里太冷了,太医说了,要好好养着。”

刘公公立马跟上,在旁边殷勤道:“圣上,外头风大,奴才唤了轿撵,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厉商洵抽空给刘公公递上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终于干对了一件事,刘公公的腰弯得更低了。

*

乾清宫里,厉商洵直接将柳疏晚抱去了寝宫,黄澄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这不会是龙床吧,我不能睡在这里,你随便给我找间偏房就行。”柳疏晚想要起身,却被厉商洵按住。

“姐姐安心,乾清宫内的装饰都是这样的,你就在这里住下吧。”厉商洵语气自然地说道。

“真的吗?”柳疏晚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了,姐姐不信我?”厉商洵故作伤心地低头。

“信的。”果然,只要他一露出这样的神情,柳疏晚马上就能应下了。

一时相顾无言,厉商洵看着柳疏晚,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被这般看着,柳疏晚略显局促地转移了视线,找话题道:“阿洵,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姐姐了。”

厉商洵心里的暴戾瞬间蔓延,刚想开口,她像是担心他误会,忙解释道:“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就是,梦里初见你时,还很小,所以才让你叫我姐姐,但现在,现在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那日后我唤你什么?姐姐还未跟我说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厉商洵收敛了戾气,从善如流。

柳疏晚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捏着被单:“我不识字,只听我爹说过,柳,是柳树的柳,疏是疏林的疏,晚是夜晚的晚。名字是我爹取的,因为我娘差点在疏林里生下了我,生下我时正好在晚上。”

柳、疏、晚,厉商洵默念这个名字,像是要把这几个字刻在心里:“那日后,我唤你阿晚可好。”

“可,可以的。”柳疏晚神情不太自然,苍白地脸上染上了红晕,但还是应下了。

“阿晚。”

厉商洵的这张脸本就绝色,配上刻意缠绵的声音,显得更加柔情,像蜜一般,丝丝缕缕带着些甜,引人沉沦。

“嗯,我在。”柳疏晚镇定了下来,但红润的脸颊还是透出了她的羞意。

厉商洵心底隐隐有些异样,但很快被压住,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阿晚,你怎会顶着宋熙禾的名字入宫?”

柳疏晚的脸一下子煞白,双唇紧抿,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她如此,厉商洵将手盖在了她紧紧抓着被单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无事,阿晚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正好刘公公捧着药过来,他便直接接过,吹了吹,将勺子递到了她嘴边,说道:“来,先喝药吧。”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面上不显,眼底都是对圣上亲自喂药的震惊。

刘公公也很震惊,只是见识过冷宫里的情景,亲自喂药这件事看起来也很合理。

这么一想,他也就淡定了,颇有高人的淡然之姿,放到其他下人们的眼里,就是刘公公不愧是大内总管,处变不惊。

“我……”柳疏晚往后躲了躲,抬眼看他,有些犹豫,张张口,欲言又止。

“阿晚只要记住,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是信你的。这些都不急,等阿晚想说了,再与我说便是,药要凉了。”厉商洵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勺子又往她嘴边递了递。

柳疏晚点点头,顺从地喝下了一勺的中药,苦涩味在舌尖划过,直愣愣地窜进口腔。她皱眉,失策了,光想着生病,没想到中药这么苦。

“我自己来。”见厉商洵还打算一勺一勺地喂她,柳疏晚忙接过置药的碗,一鼓作气一次性全喝光,这味道让她的脸色都变了变,塞了两颗蜜饯才堪堪压住反胃感。

厉商洵也被惊住了,没想到阿晚还有这一面,他有些好笑地紧了紧她身上的被子,说道:“阿晚先睡会儿,待会儿用膳了我再唤你,可好?”

柳疏晚点了点头,他给她捻了捻被子,等她闭眼后才出去。

等彻底离开了寝宫,厉商洵的眼里就带上了阴狠:“怎么回事?”

“回禀圣上,宋美人原名柳疏晚,本是普通人家一女,随父在城中卖吃食时,正好被宋典仪碰上了。宋典仪不舍女儿进宫,便以她的父母作胁,让她顶着宋熙禾的名字进宫,这才成了宋美人。”秦鸣递上文书,上面记载了柳疏晚的生平。

厉商洵粗略地翻阅了一遍,问道:“她家人现在何处?”

“禀圣上,宋美人答应入宫后不久,宋典仪就命人将柳家人控制住,安排在宋家郊西的一处庄子上。得知宋美人进冷宫后,便没再管他们了,现下大约还在那处庄子,已命人去查看。”秦鸣恭敬地回道。

不可否认,得知柳疏晚的家人还活着,厉商洵心里甚至还有些遗憾,她这么在意她的家人,如果有机会能离宫,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吧。

不,他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见到她后,他本想将宫里的其他女人全遣送回去,如今只能先缓缓了。

“再派人查查宋家,退下吧。”

“是。”秦鸣行礼后就告退了。

“刘全”厉商洵冷声问道,“阿晚是如何进的冷宫?”

刘公公忙上前答话:“禀圣上,淑妃娘娘在宋美人房内找到了她丢失之物,以盗窃罪名送入冷宫。”

厉商洵垂眸转着手上的扳指,听到这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宫里这种罪名可不少见:“既如此,也将她贬为美人,送去冷宫吧。”

“是。”刘公公带着厉商洵的口谕匆匆赶往淑妃的翊坤宫,不往后只能叫顾美人了,心里对宋美人的盛宠又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

翊坤宫里,原本优哉悠哉喝茶的淑妃猛地将茶杯放到了桌上,清脆一响:“你说圣上将那下人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直接带去了乾清宫!”

“回禀娘娘,是的。”婢女吓地跪在了她的脚边。

“果然是狐媚妖子,在冷宫里都能勾人。”淑妃脸色骤变,眉毛拧到了一起。

她本就是心气高,从小就决定了要嫁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入宫见到圣上的长相后,一颗心更是完完全全落在了他身上。

可惜圣上不愿宫女妃子近身,只有每次大典时才有机会得以一见。

虽然几乎很少交流,但至少她离他的距离最近,当然还有德妃,不过德妃容貌一般,不足为惧。

入宫后,她也处理了不少容貌艳丽的宫女、妃子,圣上也从来没有管过她,她便更加放肆了。

她总想着只要她离他最近,且又有胜过其他人的容貌,早晚有一天他能看见她,没想到竟被那个狐媚妖子抢了先。

她猛地拍了下桌子,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怒火:“你可知道她是如何勾住圣上的?”

“这,这,奴婢不知。”婢女颤抖着跪在地上,身子伏得更低了。

“没用的东西。”淑妃起身一脚踹在了她身上,尤不解气,踩着鞋直接碾上了她的手。

婢女闷哼一声,紧咬牙关,不再发出声响。

翊坤宫里的奴才们都知道淑妃稍有不顺就喜欢打骂下人,若是叫唤得厉害了,只会遭到更严重的责罚。

过了好久,婢女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没知觉了,淑妃才施施然抬了脚,踹开了她的手:“蠢货,滚吧。”

跟着淑妃一起进宫的李嬷嬷这才上前几步,宽慰道:“娘娘何必如此生气,宋美人不过是小户出生,哪里比得上娘娘娇贵。更何况,她还在冷宫里磋磨了这么久,就算现在出来了,定也瘦得不成样子了,而且还唤了太医,估计是活不了多久。”

发泄了一通,淑妃也冷静下来了,只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眼睛里迸发出刀子一般锋利的光,恨不得将宋美人刮碎:“本宫自然知道,可圣上竟还将那贱人带去了乾清宫。且让她得意几天,日后本宫定要她好看!”

“不过宋美人当初进冷宫之事到底禁不起推敲,虽然她看起来单纯,但难免不会在圣上面前抹黑娘娘。不如娘娘装扮一番,亲自去看望宋美人,一来可以试探试探宋美人的态度,二来也可在圣上面前露露面,有了娘娘珠玉在前,宋美人那等蒲柳之姿定是再也入不了圣上的眼,说不定很快就失了圣心。”

淑妃眼睛一亮,满脸的喜色:“嬷嬷说的有理,是该打扮打扮,尚衣监前日新到的那套桃色的宫服正合适,还有配套的首饰,不,本宫记得本宫有一套……”

“娘娘,乾清宫的刘公公来了。”

“刘公公?”淑妃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喜色代替,“难道是圣上找本宫,还不快请进来。”

李嬷嬷有些不安,宋美人刚被带入乾清宫,刘公公这时候过来恐怕来者不善。她稳住心神,紧跟在淑妃身后。

刚出里屋,就看见刘全面色肃然地走进院子。

只看他的神态,李嬷嬷就心头一咯噔,不好的预感慢慢扩大。

果然,下一秒,还没等淑妃询问,刘全就宣了旨:

“圣上口谕,贬淑妃顾氏为美人,打入冷宫。”

淑妃兴冲冲地出来不想却听到了这个消息,脚下一个踉跄,幸得李嬷嬷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没摔。

她似有些茫然,在原地顿了一瞬,立马又找回了平日里的气焰,修长的食指直愣愣地指向刘全,近得几乎要戳到他眼睛里:“狗奴才,你可知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刘全向后退了一小步,微弯身子,瞧着仍是毕恭毕敬的样子,只已换了对淑妃的称呼:“顾美人,奴才也是奉圣上的旨意,不敢擅作主张。”

“大胆,本宫乃圣上亲封的淑妃,本宫的父亲是正二品户部尚书,圣上怎会如此待本宫,是不是那个贱人在圣上面前说了什么,该死的贱人,本宫要面见圣上!”

淑妃叫嚣着,眼中的怒火如有实质。

“奴才也只是一个传旨的,顾美人不若先随奴才去冷宫,不然奴才也不好交差啊。”

刘全才不管其他,他身处后宫,又贴身伺候皇帝,从来都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前朝的尚书于他而言还没新得宠的宋美人尊贵。

而且看圣上那架势,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宫里就要有女主人了,这可是他讨好宋美人的第一件要事,得好好干。

刘全对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打了一个眼色:“若您还是不愿接旨,奴才们也只好得罪了。”

太监们上前,淑妃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却被裙摆绊倒,满头华贵的珠钗散落一地,手腕上的玉镯子“铛”得一声砸在石板上,隐隐有一道裂痕,刚换好的桃色宫服也粘了灰,顿时黯然了不少。

“不得无礼!”

“站住!”

李嬷嬷和淑妃同时大喝一声,吓得小太监们不敢再靠近,诚惶诚恐地立在一边,身子颤得厉害。

“本宫自己会走!”

她自小娇贵,哪里受过这等欺侮。

院子里鸦雀无声,她却烦躁得很,下人们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在她身上,让她觉得自己此刻如戏子般,平白被这些下贱的人看笑话,失了威严。

淑妃在李嬷嬷的搀扶下起身,眼里全是阴霾:“本宫记住你了,刘全。”

刘全充耳不闻,只微微侧身:“顾美人,请吧。”

李嬷嬷整理好淑妃的服饰后,才托着她的手,扶着她像平日里去御花园赏花般仪态万方地向冷宫走去。

等一群人走远后,翊坤宫的下人们才敢抬头,只看到淑妃明艳的宫服和直挺挺的背,不紧不慢,风姿绰约……

*

翌日早朝。

“有禀启奏,无禀退朝。”

户部尚书顾大人握着朝笏的手紧了紧,女儿传来消息,如今被贬身在冷宫,让他为她撑腰。

五年前厉商洵继位后首次选秀,当时朝政明面上还把控在太后和国舅府手里,但大势已去,圣上收回政权不过是时间问题。

顾家就是察觉到了局势变化,才将嫡女送入宫中,一则向圣上示好,同时也是希望女儿能争点气,早日怀上龙种,荣登后位,让顾家更上一步。

选秀进宫后,顾家女被封为淑妃,在宫里也就德妃能与之分庭抗礼。

虽圣上迟迟不踏入后宫,但只要淑妃地位不倒,等日后圣上想要子嗣了,便总是有希望的。

可惜,没想到圣上刚有宠幸妃子的兴致,淑妃就遭到了厌弃。

但到底是亲生女儿,此番又动用了顾家先帝时期埋的人脉,才从宫里传出的消息。

若现下舍了淑妃,不仅她自己在宫中多年的人脉荒废,还浪费了顾家原本在宫中的眼线,实在可惜。

这么一想,顾大人向他身后的几人隐晦地投去了视线。

礼部侍郎刘大人硬着头皮走到中间,视死如归。昨日顾大人相邀,明里暗里透露出有他的把柄在手,以此作胁,逼得他不得不当这个马前卒:“圣上,臣听闻昨日您将一妃子带入了乾清宫,打算让她常住乾清宫,这于理不合啊。”

见厉商洵没有反应,在顾大人的眼神逼迫下,又有几人进言:

“后宫多年无后,淑妃娘娘操持宫中事务多年,劳苦功高,怎可毫无缘由直接贬入后宫,望圣上三思啊。”

“是啊,圣上,若是听信妖妃谗言,随意下旨,会使后宫不宁的啊。”

……

“肃静——”刘公公打量着厉商洵的脸色,喊了一嗓子。

厉商洵坐在龙椅上,食指击打着把手,眼神晦暗不明:“顾大人是怎么想的?”

顾大人上前一步:“圣上,臣觉得众位大人所言有理。”

“宋大人也认为于理不合?”厉商洵将话锋转向了宋典仪,“毕竟朕昨日从冷宫里接出来的是宋典仪家的嫡女,宋大人觉得呢?”

宋大人站得有些靠后,乍一听还没将自己对号入座,等听到后面才惊觉,当初代替自己女儿入宫的那姑娘竟有这造化,当下有些慌张。

但一细想,此等欺君之罪,一旦说出来,柳疏晚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且她的父母还在自己手里,日后还不是任凭宋家差遣。

一想到宋家可凭此女获得好处,宋大人心头火热,匆忙从后面走出来,大义凛然道:“此乃圣上的家务事,臣不敢妄自断言。”

“好!好一个家务事。”厉商洵冰冷的目光重新扫向顾刘几位大人,“爱卿既如此关心朕的后宫,那朕也当同众位爱卿好好说道说道你们的家务事。刘全,将这几个折子读给众位爱卿听听吧。”

“奴才遵旨——”刘公公双手小心地捧过折子,从最上面的那一本打开,“户部尚书嫡长子顾某,五年前,强抢民女徐氏,致使其家破人亡……三年前,……前日当街纵马,致一死二伤。次子……”

“礼部侍郎刘某宠妾灭妻,嫡子嫡女皆死于小妾之手……”

“户部侍郎……”

折子再长、再多,也有读完的时候。

等刘公公一字一句念完后,几位大人都佝偻着背,头埋在地上,冷汗连连。

未被说到的大人们也心下忐忑,其中尤以宋大人为甚,没想到锦衣卫侦查手段如此之了得,他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万一查出来……

不,不会的,宋大人默默安慰自己。正值寒冬,宋大人的冷汗却一串串地往下冒,里衣都湿透了。

厉商洵语气柔和,脸上甚至还带着笑,话家常般微微叹气:“爱卿啊,看来你们的内院也不太安宁啊。”

“是臣等僭越,圣上恕罪。”

“圣上恕罪。”

“圣上恕罪。”

几位大人磕得一位比一位起劲,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奏乐。

【晚晚,晚晚,你知道今天早朝时发生了什么吗?厉商洵在朝堂上严惩了顾家他们,还……】

七七今早看了一出大戏,憋了好久,终于等到柳疏晚收拾好了,迫不及待跟她分享最新信息。

(宋家现在怎么样了?)

柳疏晚披着外衣,慵懒地靠在小榻上,时不时摆弄着白玉瓶里今早新摘的腊梅,枝上的雪进了屋内就化开了,湿漉漉的,衬得花更娇嫩了。

乾清宫原是不摆鲜花的。

厉商洵之前经常失眠,失眠多了就容易头疼,头疼时闻着花香,更是烦躁。

曾经有宫女特意在奉茶时戴了一支鲜花,想吸引厉商洵的注意,一步登天。

当然确实成功地让厉商洵注意到了,也一步下地狱了。

花是好花,花香也馥郁,就是脑子里本来就有根神经一直绷着,乍一闻到这么浓郁的味道,厉商洵没控住一脚将她踹死了。

宫女死前听到了帝王对她说的第一个字,也是唯一的一个字,“臭”。

那以后,乾清宫里就再也看不见真花了。

昨儿用膳的时候柳疏晚随口提了一句,结果今早醒来就在屋内看到了花。

听宫女说厉商洵上朝前特意绕了路,亲自挑选采摘的。

说起这些,宫女们对柳疏晚的崇敬就更深了。

自厉商洵登基以来,还没见他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宋主子可是头一份。

柳疏晚听的时候面上震惊感动,心里其实感触并不大。

光上心可不够,现在厉商洵对她更多的是依赖,是占有,而她要的,是爱。

【宋家查出的腌臜事不少呢,而且还逼迫原主代替入宫,这也算欺君之罪了。不过男主可能顾忌着你,没有点破,但其他的事也够他们喝上一壶了,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了,估计过几天就要被流放啦。】

柳疏晚拄着下巴,眼神放空。

七七见柳疏晚久久不语,迟疑道:

【晚晚,你在想什么,不会是想给宋家求情吧?】

(怎么可能,虽然我现在的人设是善良,但又不是蠢,宋家害的原主死在冷宫,我怎么可能替他们求情。)

【那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

“阿晚在想什么?”

柳疏晚突然肩上一沉,下意识地按住披风,正好碰到厉商洵为她搭披风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

感受到柳疏晚手指微凉的温度,厉商洵一把将她抱回了床上,拿被子裹得严实后,转头怒斥旁边伺候的宫女:

“连主子冷了也不知道,拉下去杖……”

话未说完,厉商洵的手就被柳疏晚拉住了:

“阿洵,是我觉得有些热了才不让她们添衣的。”

“我的手从小就凉,你误会了。”

“真的,没骗你。”

“对了,听她们说这花是你特意选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厉商洵被柳疏晚拉着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察觉到身后之人声音里的小心和讨好后,他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刘全后,扔下一句“下不为例”,匆匆回身:

“阿晚,我只是太害怕了,你知道的,我小时候总是受到那些下人的欺负,我也是担心她们阴奉阳违,没有照顾好你,一时情急才,你不要怕我好不好?”

刘全接到了厉商洵的示意,领着宫女们退下了,离开前看到了一向暴戾的帝王席地而坐,头伏在那位宋美人的手边,眼睑微垂盖住了眼底的神情。

刘全不敢细看,日后对着里面的那位主子,可真得再仔细也不为过。

下面的人也得紧紧皮,好好敲打敲打,万一不小心得罪了那位,牵连到了他可怎么办。

里屋,听到厉商洵这么说了之后,柳疏晚眼底的惧意也褪了不少:“我没怕你,但是她们和你之前遇到的不一样,都很照顾我,不能因为一些不好的人就认定所有的人都不好。”

厉商洵见她不再害怕自己,顺从地应了一声便换了个话题:“对了,阿晚刚刚在想什么,怎么连我进来了都没注意到。”

难道是想家了?

果然还是太便宜宋家了,做坏事也不知道再干脆点,这样不上不下的,他总不能亲自派人*了柳家人吧。

虽然只要操作得当,把这事嫁祸给宋家就行,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日后被阿晚知道了,她估计就再也不喜他了。

罢了,大不了,他就不让她见他们了,日子久了总能忘掉,到时候他就是她唯一需要挂念的人!

“嗯,我想,想跟你说一件事。”柳疏晚鼓了鼓气,“昨日你突然问起这个,我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说,但这件事,我还是想跟你说清楚。我其实不是宋典仪的女儿,我是代替她进宫的。”

厉商洵还没想好若是她真的想家了,该用什么借口含混过去,然后就听到了这个。

他本以为她不会这么早就跟他说这件事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

刚鼓起的勇气在厉商洵的沉默中漏了气,但还能再攒攒:“我不是宋典仪的女儿,我犯了欺君之罪,阿洵想怎么处置我都行,就是能不能只罚我一人,我爹娘还有弟弟……”

见柳疏晚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声音越来越小,厉商洵忙开口道:“阿晚在想什么,我没怪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阿晚信任我,将此事告知于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不过,欺君之罪确实该罚,就罚……”厉商洵见柳疏晚紧张地看着自己,满心满眼里全是自己就觉得心情舒畅,也不再故弄玄虚,“就罚阿晚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哪有这样的处罚。”柳疏晚神情意外。

“我说有就有,阿晚不愿意?”

“愿意的,就是觉得这个处罚是不是太简单了。”

简单吗,他要的可是一直,少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

若他有一日死在她前头了,那也要她陪着他一起进皇陵。

不过这些事,还是先不告诉阿晚好了,万一把吓跑了她可不好。

心机深重的帝王偷偷藏住了所有的心思,抬头望着眼前的人,笑得人畜无害。

这一日,宫里的人得知乾清宫里死了一位宋美人,同时圣上新封了一位名叫柳疏晚的女子为贵妃,封号为宸。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距离柳疏晚离开冷宫,入住乾清宫已经有五日,她的风寒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几日里,厉商洵每日同她一起用膳,盯着她喝药,时不时地再送些物件给她把玩,日子过得确实比在冷宫时舒心多了。

乾清宫之外,后宫里可乱了套。

之前厉商洵从未踏入后宫,妃子们还能维持住面上的和谐,暗地里一边祈祷着陛下能早日开窍看到自己,一边又担心被别人抢了先。

只是大家都不太敢直接往厉商洵身边凑,上一个往前凑的,被一剑刺死了,估计现在坟头的草都老高了。

其实后来听说那人是刺客来着,只不过到底是给妃子们留下了阴影。

得过且过地过了这么些年,大家的心态都已经平和了,反正圣上早晚得要子嗣,总有一天要进后宫的。

但这一天就这么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地来了。

也算是给平静的后宫生活注入了活水。

妃子们突然又有了奔头。

近几日尚衣监的活儿变多了。

御花园里多了群赏花比美的妃子。

各宫里不时传出些古琴曲、琵琶音。

当然被派去打听那位新出炉贵妃的人也多了。

前脚宋美人从冷宫里出来,后脚就死了,还突然冒出个宸贵妃,再联想到刚被流放的宋家。

这定是圣上为了不让她受到家族牵连才这么做的。

她何德何能,能得到圣上如此垂怜!

这宋美人,不,宸贵妃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宸贵妃年前选进宫,没多久就被扔进了冷宫,所以大部分的妃子都还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长相外貌如何。

但定是个祸国殃民、心机深沉之人!

不然怎么会还身处冷宫时就勾住了皇上,后直接入住乾清宫,扳倒淑妃,封了贵妃,就连顾家,淑妃的娘家,正二品户部尚书的顾家都不敢与之争锋芒。

这得多美,多有心机啊。

当然大多数的妃子还是喜悦多一点。

论长相,她们自认也不差。

论心机,她们也有啊。

之前厉商洵常年不进后宫,她们就是有才有貌有心思,也没处使啊。

这会儿有了一个宸贵妃,就相当于有了一个成功的模板。

只要能打听出圣上究竟喜欢宸贵妃什么,那她们就可以是下一个宸贵妃!

当然,她们暂时也没有这么高的目标,但四妃不是刚走了一个淑妃嘛,除了贵妃和德妃,还有两个位置可以努努力。

升职加薪,光耀门楣,提携家族近在眼前。

不过,宸贵妃是属蜗牛的吗,蜗牛缩在壳里,她宅在乾清宫里。

正常得了宠,不都得出来跟大家伙炫耀炫耀,挤兑挤兑对家吗?

虽然对家(淑妃)已经被解决(关冷宫)了,但还可以跟她们炫耀啊,最好炫耀一下自己是如何入的圣上的眼,她们愿意听!

或者出来跟她们见见面、聊聊天也行,也好让她们知道圣上喜欢的是哪款美人,之后努力也有方向啊。

整日待在乾清宫是什么意思,乾清宫里全是圣上的人,她不出来,她们的人还怎么打听!

*

后宫嫔妃的纷纷扰扰到底没影响乾清宫内的安宁。

“怎么样?”

柳疏晚模仿着纸上的字迹,提笔落下最后一划后,转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厉商洵,眼底星光点点,像个讨要夸奖的娃娃。

“很棒。”

难得见到柳疏晚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厉商洵觉得新奇的同时也没忘了夸奖。

也确实值得夸奖,明明此前从未习过字,却光凭模仿就能得到他的三分风骨,阿晚确实天资聪颖。

得了夸奖的柳疏晚更是眉眼弯弯,看的厉商洵心下一动,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握笔的姿势还有点不对,来,应该这样。”

等改正了她的握笔姿势,又满脸正经地带着她重新在纸上落笔:“这里的勾还要再收一点,还有这里……”

书房里的宫女太监早就退下了,只他们二人。

两人靠得极近,体型偏瘦的柳疏晚被厉商洵环抱着,如同陷在他的怀里般,宛若一双璧人。

可能是在现实中寻到了人,厉商洵已经很久没梦到柳疏晚了,但也没再失眠,头疼也好了。

回忆起她未出现前的日子,只觉得恍如隔世,现在的生活平和安宁到如梦一场,怕被戳破。

大约是跟屋内的腊梅待久了,柳疏晚的身上也沾染了些花香,带着冬雪的凌冽,腊梅的清逸,交织在一起,隐隐绰绰。

此刻细细闻这花香也不觉得烦躁,明明是极清冷的香味沾染在她身上,却让他无端的有些燥热。

视线渐渐偏移,从纸上移到了她的侧脸。

就像梦里她说的那样,她脸上有酒窝,抿嘴时就会出现。

她的肌肤很白,脸很小,比他的巴掌都要小,脸上有细细的绒毛。

右耳耳垂上有一颗小痣,呼吸打在耳朵,带着它上下颤动,让他忍不住越靠越近……

“阿洵,这里写错了。”

柳疏晚转头,耳垂擦过了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激得她抖了抖,红晕染上了耳廓,衬着那颗小痣也越发娇艳。

厉商洵稳住心神,淡定地直起身,瞥了一眼纸上的字:“嗯,看来阿晚确实学会这几个字了。”

“所以阿洵你是故意写错考验我的吗?”柳疏晚见他面色寻常,只当是错觉,收敛了羞意问道,“那我算是过关了?”

厉商洵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刚刚失神写错的字移开,接着道:“但还要多加练习,阿晚自己来吧,我看着。”

“好。”柳疏晚点头,“那我可以练别的字吗?这六个字我都学会了,我还想学的字,可以吗,阿洵。”

“当然可以,只是阿晚要先将这六个字练好。”厉商洵一本正经,“这六个字把最基本的笔画都囊括了,练好这些,其他的字自然也能写好。”

“至于认字,我另外教你。”厉商洵补充道。

“好。”柳疏晚被糊弄过去了,听话地继续模仿这几个字。

厉商洵扫了一眼纸上他和她并排而放的名字,手不自觉地覆上唇,放在柳疏晚耳垂上的视线愈发晦暗。

转眼又过了几日,已是冬末初春。

柳疏晚乘着轿辇独自去御花园赏花。

说是独自,其实前前后后陪同的宫女太监少说也有十几位,一条队伍拉得老长。

只是在这个时代,太监和宫女都是下人,下人可以算个赏心悦目的物件,也可以算只给主人逗趣的小宠,却不能算是个人。

所以即使陪同柳疏晚去赏景的队伍浩浩荡荡,但也还是算她独自去的。

本来厉商洵是要一起的,只是出门前突然有要事要议,就遣了刘全跟着。

其实原是想直接围了御花园,不让其他人打扰柳疏晚兴致的。

只是柳疏晚觉得这样也太小题大做了,御花园的花又不是她一人看得,就没同意。

厉商洵也没强求,只是让刘全陪着。

有刘全陪着,至少宫里的其他人见了柳疏晚不会太没眼色。

其实柳疏晚现在已经是宫里除皇帝和太后之外等级最高的了,其他人在她面前肯定都得客客气气的。

不过,客气也分真假,总有些脑子拎不清的妃子喜欢话里有话,拈酸吃醋几句。

但刘全在的话,即使这客气是假的,大概表面上也会装成真的。

毕竟他算是厉商洵的直系下属了,妃子们也会担心万一他将她们说的话传给厉商洵,失了体面倒是小,触及圣上的霉头,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们可能还未开始争宠就彻底失宠了。

所以为了柳疏晚这趟行程能舒心些,厉商洵将刘全派给了她。

就这样,轿辇晃晃悠悠地到了御花园。

柳疏晚今日的这一简单行程,倒是让后宫再次沸腾起来了。

刚出乾清宫没多久,各宫就纷纷收到消息,在乾清宫里待了近半个月的宸贵妃往御花园去了。

德妃从宫女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看内务的账,听完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扬扬手就让她退下了。

宸贵妃(宋美人)是她亲自选进宫的,当初就是为了用来膈应淑妃,没想到目的是达成了,如今却还膈应到自己了,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也不深,只记得大约是比淑妃美的,否则也不会刚入宫没多久就被淑妃送去了冷宫。

除此之外,其他的印象就没有了。

所以,她其实对这个宸贵妃也挺好奇的。

但她不急,她们俩总归是要交锋的。

就像她之前和淑妃斗,现在换成和宸贵妃斗,都一样,反正皇后的位置只有一个。

当然正式交锋来临前,让其他人先去试试水也挺好,反正下面的人总归有坐不住的。

若连其他的嫔妃都搞不定,那她也没必要出手;反之,她也没损失什么,还能多了解点对方。

反倒是她要是真就这么急急忙忙地找过去了,那才真的落了下乘。

但其实她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得劲的,毕竟在家时,她作为宰相的嫡长女,即使长相稍逊色些,那也是被别人捧着的存在。

入宫起她就是德妃,在后宫嫔妃中地位最高,就连当初淑妃还在的时候,也要低她一头的。

现在这样突然冒出个贵妃,还有个那么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封号,她也很憋屈。

更何况,在宸贵妃来之前,是她与淑妃一同协理后宫内务的,淑妃倒了之后,那部分职权也间接到了她身上。

如今这个情况,倒显得她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若是让她主动放权,那也是不愿的。

只是现在宸贵妃风头正盛,她也只好暂避锋芒。

总归她的父亲是宰相,家里的哥哥弟弟大都争气,没有像淑妃家那样不着调的。

只要她自己能稳住,她家里能稳住,静观其变,那些靠着一时恩宠的总比不过自己长久。

这么想着,心倒是真的静下来了。

当然,后宫里也有心急的。

乔嫔所在的宫殿离御花园最近,她得了消息稍作梳妆就匆匆赶往御花园了。

等远远地见到了柳疏晚,她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柳疏晚的长相不是传闻中的祸国殃民,相反,她是温柔那一挂的,跟倒台的淑妃有些相似,但是更美。

淑妃是美的,但她从小娇贵,穿衣打扮时也尽喜欢些奢华贵气的物件,因而每次出场总是精细打扮后的,美则美矣,多了些匠气。

而柳疏晚则是完完全全、从里到外都能看出来是个温柔似水的人儿,她的美里不带锋芒,当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望向人时,灵动中又涵着温婉,让人看着就能沉静下来。

她也没有刻意打扮,就简简单单的一根珠钗,反倒是相得益彰,浑然天成,再加上这些时日在乾清宫里燕窝阿胶,汤汤水水地养着,气血补足了,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更美了。

等走近了,乔嫔才注意到原来常在圣上身边跟着的刘公公也在,无论心绪是如何起伏,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地行了个极为妥帖的礼:“妾乃芷月宫的乔嫔,给宸妃娘娘问安。”

“免礼吧。”

可能是最近跟厉商洵待久了,柳疏晚的语气中也有了几分他的气势,听起来还挺威严的,至少把乔嫔给唬住了。

“妾也是听说这御花园的梅花开得甚好,便想来瞧瞧,竟能在这碰到宸妃娘娘,也是意外之喜,娘娘人比花娇,将这满林的宫粉梅都比了去,妾这一趟可真是来值了。”

不管真实目的如何,乔嫔的嘴像是抹了蜜般,好话一句接着一句,柳疏晚被夸得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便也回夸道:“你也很美。”

开了个好头,之后的攀谈自然就顺利展开了。

几番交谈下来,乔嫔是有些迷茫的。

她在得到柳疏晚出乾清宫的消息后第一个赶到御花园,但她并不像表现出来那样是个莽撞之人。

她也是经历过宅斗的,能够从父亲的十几个女儿中*出重围,赢得重视,选秀进宫,入宫后又能既不得罪淑妃也不得罪德妃,且在宫里过得还不错,就足见她的心机。

可此刻,她觉得她的心机有些不够用了。

她感觉柳疏晚不像是个攻于心计之人,甚至可以说是单纯,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善良。

但她若是真单纯,真善良,又是怎么在冷宫里吸引了圣上,在宋家被流放时轻松脱身,并且快速地换个身份后,就心安理得地在宫里做高高在上的宸贵妃?

所以,一定是她的感觉出错了,反推过去,宸贵妃心机之深到连她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乔嫔在心底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刚打算再与柳疏晚多聊几句验证一番,就看到太后宫里的宫女赶来,恭敬道:

“宸妃娘娘,太后有请。”

厉商洵摆脱了傀儡皇帝的头衔后,慈宁宫外的人基本就没再见过太后了。

据说是太后现在一心礼佛,不念俗事。

因而就连大型的国家庆典(万寿节),太后都是不出席的。

也不知道是真的超凡脱俗,还是因为之前干政被圣上忌惮,囚于慈宁宫。

一些刚入宫的新人问起传闻真假时,总会看到那些老嬷嬷和老太监讳莫如深的表情,得到一句“不该问的别问”的警告,久而久之,也就没人问了。

不过,就算太后是真的被关在慈宁宫了,宫里的人也不敢怠慢太后,毕竟太后已经达到宫妃们奋斗的终极目标了,不用再追求皇帝虚无缥缈的恩宠,仅凭圣上的生母这一身份,只要不再作妖,在这个孝字大于天的时代,太后还是能安度晚年的。

没看就连圣上这般暴戾的性子,也没对太后赶尽*绝,虽然自己不常去,但也让太医三五不时地去给太后把平安脉,补品也是随便取用。

所以在大部分人眼里,虽然这娘俩可能因为之前争权的缘故关系不太好,但碍于孝道,厉商洵还是会好生养着太后的。

不过,刘全跟在厉商洵身边久了,也看出了点门道。

圣上对太后可能有点濡慕之情,还有些藏得极深的惧意,但绝非世人所说的碍于孝道,而且那日圣上突然摆驾慈宁宫,看起来像是想开了一样,现在对太后估计也没多少情义了。

反正在他看来,太后和宸妃娘娘完全没有可比性,圣上选的一定是后者。

因而刘全在看到太后宫里来人后的第一反应是给自己的徒弟打眼色,让他快点去通知圣上,然后自觉扛起交涉的角色,主动跟来的宫女打探情报。

“太后近日身体可好?”

“心情如何?”

“不知道找宸妃娘娘是何缘由啊?”

……

慈宁宫的宫女自然知道圣上对太后的态度如何,这认识在经过了上次“礼佛”事件后,就更深了。

要她说,太后就别凑这个热闹,万一惹到了这位后宫新贵,她觉得太后娘娘自己也没好果子吃,说不定还得牵连她们这些下人。

但她只是个跑腿的宫女,左右不了太后的决定,尤其是太后虽被关在慈宁宫里,可依旧是太后,圣上在其他方面可没短了太后,也没限制其他。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宸妃娘娘的态度尊敬点,对刘公公的问题知无不言,这样一旦出了事,说不定她的责罚也能少点。

不,最好还是别出事。

*

到了慈宁宫,刘全被拦在了门外,只允柳疏晚一人进去。

进了里间,在上面高高坐着、威严中带着慈悲,但看起来气质又有些阴郁的就是太后。

太后比她想象中的要老上许多,柳疏晚想到那日七七跟她说的事,心下了然,也没细看,见了礼后,先开口的居然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宸妃娘娘的礼仪也不怎么样嘛。”

太后由着宫女说完,才不痛不痒地斥责了一句:“静婉,不得无礼,这丫头被哀家宠坏了,宸妃莫要放心上。”

只这么一句就轻轻带过了静婉的僭越。

静婉是太后得病那段时间突然被提拔上来的,也没人知道缘由,太后意外看到了她,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将她升为了贴身宫女。

说是宫女,日子过得却堪比主子。

太后不需要她干活,只让她陪着,陪着聊聊天、说说话,心情就会好很多。

有时候看静婉的目光还会很慈爱,像是透过她在思念什么人。

静婉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后,隐隐察觉出了什么,然后对着太后的态度就更加亲近自然,这之后她也过得更好了。

好日子过久了,野心也慢慢养大了。

太后早晚会老去,只有攀上圣上,她才能真正当上主子。

厉商洵来慈宁宫时,她曾经远远见过,俊美、强大,光天下之主这个身份就足够让人着迷,更何况他本身又那么风华月貌,很难不动心。

至于他做过的残暴之事,她都下意识忽略了。

而突然出来的宸贵妃,将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所以她才央着太后,想见识见识这个迷住圣上的宸贵妃。

太后难道看不出静婉的心思吗?她只是懒得点破。

若是厉商洵真被静婉迷住了,也挺好,那孽障合该与这些低下之人相配。

要说她对静婉的宠爱有多深,倒也未必。

日头太长,总得给自己找点东西打发时间,不然光靠对厉商洵的恨意,也有些难捱。

静婉想见宸妃,她便也顺水推舟。

其实她也有些好奇,她这个儿子冷心冷清得很,她才不信他会真喜欢上谁。

要真喜欢上就更好了,正好能把她的恶气出出,既然她动不了他,那就动他喜欢的女人。

一想到这个,太后突然就来兴致了:“宸妃,你父亲是何人?位列几品?”

“家父,家父只是寻常百姓……”

柳疏晚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静婉打断了:“只是寻常百姓?奴婢还以为是被流放的宋典仪呢。宫里谁不知道圣上从冷宫里抱出来个宋美人,结果宋大人刚落马,就有了宸妃娘娘,奴婢还以为宋美人和宸妃娘娘是同一个人呢,原来是奴婢想错了。”

“哦,还有此事。”太后故意问道,“宸妃,那你与宋美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我,是,但是……”

静婉听到柳疏晚承认了,心里就是一喜:“天呐,那宸妃娘娘岂不是为了不被家族拖累,直接舍弃了宋家,还改了姓名,自己一人在宫里享福。”

说到这里,静婉故意捂了嘴:“呀,是奴婢一时心直口快,失言了,奴婢给娘娘赔礼,请娘娘恕罪。”

“你有哪门子罪,有些人自己做出来的事不体面,难道还不许别人说。”太后温和地对着静婉免了罪,转而怒斥柳疏晚道,“宸妃,你还不给我跪下!”

“你身为罪臣之女,却蛊惑圣上封你为贵妃,妖言媚主,此乃过一;为人女,不顾父母家族随意更名,不孝不悌,此乃过二;为人妾,枉顾老祖宗的规矩,常住乾清宫,此乃过三。哀家今日就罚你杖三十,可有异议?”

柳疏晚跪在地上没有回话,只是在心里默默计算厉商洵到来的时间。

十秒,九……

“宸妃,你可认罪!”

六秒……

“来人,将这罪妇拉下去杖责!”

一秒。

脚步声逼近,须臾间,柳疏晚就从地上被拉入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中,耳边声音响起:

“朕竟不知,母后还有闲心管朕的人!”

刘全被拦在门外的那一刻,心里是想骂人的。

等柳疏晚进去,门被关上,他彻底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后,就只剩下焦躁了。

太后可真是会给他找事,宸妃娘娘要出了事,他这条命赔进去都不够。

还好刚刚在来的路上,他暗地里吩咐了轿撵走得慢一些,还特意绕了远路,以圣上对宸妃娘娘的重视,应该很快就到。

终于,刘全在门口打转到第一百七十六次时,厉商洵大步流星地赶来了。

刘全心弦顿时松了一半,圣上比他预想中来得还要快,连忙迎上前:“圣上,娘娘被太后单独叫进去,已经在里面待上半刻钟了。”

厉商洵抽空给了他一剂眼神,脚步不停地踏进里屋。

刘全不敢作声,匆忙跟上。

刚走进就听见太后的怒喝,刘全顿时一激灵,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好圣上赶来了,不然他这条老命是真的没了。

等再看到柳疏晚,在圣上面前都不用下跪的人,现在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刘全只觉得今日这一顿打他是免不了了,但也还好,命保住了,打就打吧。

厉商洵拉着柳疏晚,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了一番。

在乾清宫里好生娇养了十几日,出门前还眉眼带笑的人儿,如今脸上的血色全没了,眼睛里写满了不安和惊慌。

他用披风将她裹在怀里,感受着怀中之人微微颤抖的身体,只觉得怒火中烧,压着气,面上带笑地望向太后:

“宸妃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母后如此生气,还要行杖责,母后不如也同朕说说。”

厉商洵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可刘全知道这是圣上怒极的表现,他下意识顺着厉商洵的视线往太后看去。

见到人先是一惊,不过月余时间,太后竟苍老了许多。

上次见还乌黑光亮的发缝里明显多了数根银丝,平整光滑的脸上添了几道细纹,人也瘦了,看着是没之前那么精神了。

太后再次见到厉商洵露出温和的笑时,心里就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上次他这么笑的时候,她被押着连跪了三日;再上次,他这么笑着一剑*死了她亲近的几个嬷嬷,血溅了她一身……

如今再看到,只觉得惧意上涌,太后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嗯?母后怎么不说话?”

厉商洵看起来倒是心情尚可地又问了一遍,耐心十足。

被厉商洵的神情迷惑,以为他并没有很重视柳疏晚的静婉,见太后久久不语,便自作主张地跳出来:“回禀圣上,太后娘娘是觉得宸妃德行有亏,行为不端,妖媚祸……”

“大胆,皇上与太后说话哪里容得着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插嘴。”刘公公怒喝道。

刘全是知道太后近日对一宫女宠爱非常,今日这一出,听说也是她撺掇的。如今见其言行,只觉得太后真是老了,身边什么阿猫阿狗都有。

等刘全说完,厉商洵才幽幽地来了一句:“母后,您就是这样觉得的?”

也不用等太后回答,厉商洵就自顾自地继续道:“母后常年待在慈宁宫,又一心礼佛,哪里会知道这些,定是被身边的小人蒙蔽,此等小人,母后还是别留了。”

静婉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这会儿也终于从太后的优待中醒悟过来了,头磕得咚咚响,连声求饶:“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救救静婉,静婉知错了,太后娘娘。”

太后没再说话,本也只是个逗趣的玩意儿,虽得了几分喜爱,但到底不算上心。

这会儿看着静婉被拉走,太后也没什么动作,甚至乐见其成,用一个贱婢平息厉商洵的怒火,还算划算。

倒是厉商洵感受到衣襟被怀里的人轻轻拉动,想到柳疏晚的性子,再次开口:

“朕差点忘了,母后这般心软,定是不愿*生的,也罢,那就留她一命,拉去天牢吧。”

刘全在心里默默吐槽,拉去牢里还不如杖毙呢,有时候捡回一条命还不如死了干脆。

“朕观母后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大约是能礼佛了,此事贵在坚持。时候也不早了,朕就不打扰母后雅兴,先行告退了。”

说完,厉商洵就带着柳疏晚走了,留太后在身后惧怒交加,连声喝斥“孽障”。

等出了慈宁宫,刚上轿辇,柳疏晚就再次落入了厉商洵的怀里。

厉商洵的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一呼一吸刻意打在她右耳的小痣上,看着它颤颤巍巍、晃晃悠悠地抖动,眼神越发幽暗,里面的感情近乎露骨。

柳疏晚刚想挣扎起身,就被厉商洵声音中的脆弱叫停了:

“阿晚,我好害怕。”

“听到你被母后叫走,我真的好害怕,怕这一次,我还是迟了。奶娘就是这样没的,小时候唯一对我好的奶娘,一转眼就湿漉漉、冷冰冰地躺在河边,再也醒不过来了了。”

怀里人儿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背上,大概是想安慰他。

他的阿晚,总是这么心软,让他忍不住想再得寸进尺些。

厉商洵抱着柳疏晚的手再次收紧,唇装作不经意地亲上那颗小痣,感受她再次僵住,红晕爬上耳垂,便徐徐开口:

“我知道的,我知道她这么讨厌我皆因这个断眉。可她不喜我便罢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总想着带走仅有的不讨厌我的人,之前是奶娘,现在是你。”

说到这里,厉商洵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狠厉,以往他对太后果然还是太仁慈些了,让她没明白,有的人不能动。

“还有那个宫女,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母后为什么会偏宠她几分。她与六弟有几分相似,母后曾孕有一女,却不幸早夭,若是能长大,也跟那个宫女差不多大吧。”

“阿晚,我是嫉妒的,连毫无血缘亲情的人,她都能心软几分,可对着我,却只剩下刻薄了……”

他早就过了会嫉妒的年纪,对太后也没有什么濡慕之情了,他这么说,只想求得他怀中的明月垂怜,听说有些话说得多了,是会成真的:

“所以,阿晚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意外的,说完这句话,厉商洵没有听到柳疏晚肯定的回答,甚至她还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了。

厉商洵克制住自己想要重新拉回眼前之人的手,乍然分开的拥抱让他的心也跟着离开,留下空落落的胸膛,难受得他不得不敛眸藏住眼底的暴戾。

但下一刻,温热的物体在额间一触即离,再次抬眼,明月入怀,柳疏晚轻柔又坚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会的,我会一直在,一直陪着阿洵。”

时间不紧不慢过去,转眼就到了万寿节。

厉商洵照例等柳疏晚一同用早膳。

自那一吻后,厉商洵和柳疏晚之间的相处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美目流转时刹那间四目相对后的一触即分,后者脸颊泛红,眼含羞意地偏头,留下前者带着侵略性地目光扫过修长的脖颈,小巧的耳垂,停驻在那一抹诱人浅尝的红色。

“圣上,宸妃娘娘来了。”

刘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厉商洵匆匆平息翻涌的血气,抬眼就见柳疏晚玉步款款走来,笑靥如花:“阿洵,生辰吉乐。”

柳疏晚说完便从身后宫女手上的托盘里端出一碗面放到了他面前,顺势将筷子递给他后,就坐在他手边,托腮看着他解释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在家时,每逢生辰,我娘总会备一碗长寿面,只有一根,从头吃,中间不要咬断,寓意寿运绵长,你要不要尝尝?”

“这就是长寿面啊。”厉商洵低喃道。

皇子所里有母妃的皇子,每年生辰都会吃到一碗长寿面,当然除了他。

想起来还挺讽刺的,那些吃了长寿面的都死的死,残的残,反倒是他这个没有的,活得比他们都要长久。

有些记忆不去想时还以为早就已经淡忘了,一回想,却又清晰地好似近在昨日。

好在,他有阿晚了。

“嗯,阿洵你刚刚说了什么?是不喜欢吗?要不我……”

柳疏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才回神:“没有,我很喜欢,这是阿晚做的吗?”

“嗯,你生辰我也不知道送什么,感觉你什么都有,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就做长寿面,你别嫌弃。”

“不会。”厉商洵说完就埋头吃起来了。

真的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面,一根长长的面条,上面卧了个煎蛋,倒上汤,汤上浮着几根青菜。

但他却觉得比以往吃过的任何佳宴都好吃,好吃到他的眼眶有些发热,汤的热气朦胧了视线。

吃完一整根面和配菜,汤喝得干干净净后,厉商洵才压住喉间的涩意,抬头说道:“很好吃,阿晚,明年我还能吃到你做的长寿面吗?”

“能的。”

“后年呢?”

“也能。”

“大后年呢?”

“能。”

“还有大大后年,大大大后年……”

明明可以直接说出来,厉商洵偏要一年一年地问。

柳疏晚听出了他的意思,再次承诺道:“都能,阿洵喜欢的话,以后每年我都给你煮长寿面。”

厉商洵盯着柳疏晚久久不语,突然唤道:“阿晚。”

“嗯?”

“我能吻你吗?”

柳疏晚没回话,紧闭的双眼告诉了厉商洵她的回答。

她一闭眼,厉商洵的眼神就全变了,那些克制隐忍的感情像是被拉了阀门,倾泻而出。

初始还是青涩地触碰,蜻蜓点水般一点即离。

慢慢地,他不再满足于此,开始描绘着唇形,碾磨、吮吸。

等柳疏晚终于受不住,轻吟一声张开了嘴,他也顺势探入。

他的手扣在她纤细的腰上,将她紧紧地压向自己,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碾碎,揉进自己的怀里……

*

依照惯例,厉朝的万寿节举国同庆三日。

第一日,摆国宴,皇帝在太和殿中接受诸王、文武百官及外国使臣的群臣朝贺,有甚者,进贡的珠宝珍玩,阵列殿阶,琳琅满目。

第二日,设宫宴,皇帝在乾清宫内接受皇子皇孙和后妃的内朝贺礼。“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注1),鸾歌凤舞,觥筹交错,靡靡之音,欢乐至极。

第三日,没有宴会了,单纯的放假。后妃们各凭本事,谁更得圣心,谁就能在这一日里得到恩宠。

到了厉商洵,虽然没有取消三日的休假,但免去了国宴,且将宫宴改设在了坤宁宫内(摆在乾清宫里太闹),午后在太和殿简单地接受进表祝贺,傍晚移驾坤宁宫,坐一刻钟就离开(走个过场)。

今年也是如此,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圣上携宸贵妃一同赴宴。

两人同穿着明黄色的宫服并肩而来,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妃们在他们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但即便各个都在心里咬碎了帕子,却又不得不伏首行礼:“参见圣上,宸贵妃。”

“免礼。”厉商洵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柳疏晚,径直带着她一起坐到了主位。

私心也好,按照规矩也罢,德妃准备宫宴时将贵妃的位置设在了主位下方的左侧。

而现在,孤零零的位置摆在那里,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她脸上,让她的心思都成了笑话。

其实打一照面,德妃就知道自己输了。

圣上看宸贵妃的眼神,她也曾见过。

曾经也有人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少年郎捧着一颗炙热的心,仿佛她就是全世界。

只是年少的情爱终抵不过浮华。

凤袍加身,一人之下的荣华太过迷眼,引得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挤,人人都以为自己会成为那个唯一,她也不例外。

但在深宫里待久了,偶尔也会在午夜梦回时,感叹一句宫里的月亮太过冷清。

她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原来竟也是念的啊。

只是所念之人不是席上高坐的天下之主,而是那年杏花烟雨日,发誓会金榜题名,祈求她不要进宫的少年郎。

若现在再让她选一次,大概会有所不同吧。

可惜了,她不再是当年的少女,他大约也已成了婚。

德妃晃了晃杯中酒,一饮而尽。

……

……

……

(注1:“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来自百度。)

歌舞一轮接着一轮,厉商洵的心思却全放在了柳疏晚的身上。

不怪他没想起来,太后隐居慈宁宫后,宫宴一直是德妃和淑妃操持,淑妃废了后就交给了德妃,他都只是露个面就走的。

等带着阿晚进了殿,看到眼前的莺莺燕燕才想起来他的妃子其实不算少,虽然一个没碰,但还是莫名地有些心虚。

遣散宫妃的事因为种种原因一拖再拖,等真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他只恨当初的自己头脑发昏。

虽然一坐下就解释清楚了,但从刚刚开始,柳疏晚就一直不说话,似乎是在盯着桌面发呆。

他只好用余光悄悄打量她的神情,放在身侧的手张开又握紧,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握上了上去,隐晦地问道:“阿晚,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柳疏晚倒也没想这么多,她只是突然记起厉商洵似乎就是死于今日宫宴上的一杯毒酒。

(七七,帮我看看桌上哪一杯是毒酒?)

【没有哦,晚晚,剧情里男主是自己没了生的意愿,主动喝的,现在你攻略的也差不多啦,他早就不想死了,该处理的人也都处理了,桌上特别干净。】

(那就行。)

柳疏晚刚回神,厉商洵的说话声又有些小,被歌舞声一盖,就只听了个大概:“嗯,生气什么?”

“看到我有这么多妃子,你是不是生气了?”这次厉商洵说得更直白了些,“万寿节过后,不,明天我就把她们都赶走好不好。”

“我没生气,你不是都解释过了。还有遣散宫妃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求,若不能将她们的未来安排妥帖,于她们,或是于她们的家族而言,都是一场大灾难。”

“好,我记下了。”

得知柳疏晚没生气,还如此为这些妃子考虑,厉商洵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不得劲,但这隐秘的小心思又不便宣之于口,愤懑之下他只好将手指绕进她的手心,报复般地轻轻挠了挠。

柳疏晚忍笑不点破他这幼稚的小动作,拉了拉他的手,说道:“阿洵,你靠近一点,我想同你说句话。”

“再靠近一点。”

等厉商洵凑到她耳边,柳疏晚扫视了一眼四周,趁无人注意飞快地在他脸上落下一吻,吻后才觉得不妥帖,羞涩地低头假装细数盘里的糕点。

厉商洵只觉得心尖一颤,什么歌舞,嫔妃都不想管了,只想拉着柳疏晚再好好亲近一番。

宫妃们面上虽在欣赏歌舞,余光却大部分都放在了厉商洵和柳疏晚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天下之主对身侧人低声轻哄,宸贵妃这个小妖精不知廉耻地当众勾引圣上,与圣上耳鬓厮磨,恨得心里只咬牙。

当下刘美人就举着酒杯,娉娉袅袅地站了起来:“今日是圣上生辰,臣妾敬圣上一杯,祝圣上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被打断的厉商洵在柳疏晚眼神的催促下只好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嗯,有心了。”

其他妃子见厉商洵今日的态度难得如此和善,也纷纷起身敬酒:

“臣妾祝圣上万寿无疆,天庭永昌。”

“祝圣上山河永固,四海安康。”

“妾祝皇上龙体安康,寿与天齐。”

……

眼见着嫔妃一个接一个地凑过来,厉商洵不耐烦再应对了。

总归今日待在宫宴上的时间也够了,在这里与其他人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与阿晚回宫单独相处,说不定还可以就刚刚“想说的话”再深入探讨一番。

“行了,今日就到这吧,朕乏了,宸妃随朕一道离开,尔等随意。”

等起身却被柳疏晚拉住了衣角,厉商洵低头才发现她醉了。

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仅一杯果酒,柳疏晚就迷迷糊糊,不知今朝是何夕了。

这一点,柳疏晚也很无奈,她没想到原主这副身子的酒量这么差,才一口就醉了。

此刻她的意识是清晰的,但脸颊通红,双眸微醺,身子软得像是没骨头,被厉商洵一带,就落进了他的怀里。

柳疏晚干脆放任自己,就着这个姿势仰着头含含糊糊地问道:“嗯?要走了吗?”

柔软的身体依偎着厉商洵,呼吸喷洒在他脖颈处,幽香掺杂着果酒的香气送入鼻息,钻进脊髓,让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厉商洵压着嗓子哄道:“对,我们回宫好不好?”

“好。”

得到肯定回答的厉商洵拥着柳疏晚快速离开了。

歌舞还在继续,在场的人却再没有了观赏的兴趣,纷纷借口离开。

刚还是罗衣轻舞、乐声悠扬的坤宁宫,转瞬间就只剩下训练有素、悄无声息的宫女还在打扫收拾,金碧辉煌的宫殿少了人气,也寂寥了几分。

今晚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宿夜难眠。

*

乾清宫,厉商洵将柳疏晚放到了床上,刚打算撤离却突然被她的力道带倒,慌乱间担心压到身下之人,就将两手撑在了她耳侧,四目相对。

距离太近了,他视线只要略微往下,就能看到她起伏的胸脯。

厉商洵匆匆移开眼睛,忽然觉得自己也有几分醉了,酒意上涌,耳根有些发烫。

偏偏她还不安分,双手突然伸到他脑后,娇娇柔柔地唤着:“阿洵,你不亲亲我吗?”

“你不想亲亲我吗?”

说完还够,红唇微张,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这是你自找的。”

厉商洵不再忍耐,由着心底的渴望倾身而下,额间、眼角,右耳的那一处小痣被他着重关照,最后才到那一抹艳色,低头纠缠不休。

久久之后才分开,在柳疏晚的喘息声中,厉商洵低哑地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阿晚,可以吗?”

柳疏晚早在刚刚就酒醒了,只眼神还有些迷离,等厉商洵问完后沉默了许久,久到他已不抱希望,打算起身离开时,柳疏晚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道:“轻点,我怕疼。”

“好。”

衣襟被一层层剥开,白到发光的肌肤,绵绵起伏的胸线,纤秾合度的双腿,与明黄色的床单对比起来,如诗如画。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头顶的声音忽远忽近,恍若现实与虚幻在交替,忽而温柔缱绻到极致,忽而又似狂风暴雨在掠夺。

柳疏晚整个人如同海上的帆船,在海浪地击打下,浮浮沉沉,摇摇晃晃地不愿散架,直到最后一个巨浪,将整艘船狠狠拍下,落入水底,与浪花共沉沦……

次日,柳疏晚于梦中醒来,厉商洵还在身侧紧紧地拥着她,见她睁眼,乖乖巧巧地说道:“阿晚,早。”

“早。”

仅这一句简单的问候,就让厉商洵愉悦地冒泡:“阿晚,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晚是我太过孟……”

“闭嘴。”

柳疏晚羞得满脸通红,着急地用双手捂住了他的嘴。

手臂上还残留有昨夜疯狂后的痕迹,厉商洵眼神愈发幽暗,但到底顾忌着她眼底的疲惫,主动换了话题:“我还有今明两日的休假,上次说好要一同去御花园的,是我失言了,不若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或者阿晚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可陪着你。”

话落,厉商洵就暗感不妙,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嗯,想去的地方,确实有,我想回家一趟,见见我爹娘还有弟弟,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可以吗?”

果然,柳疏晚还是惦记着她的家人,再一次唾弃宋典仪的处理手段不够彻底,望着柳疏晚期待的眼神,厉商洵迟迟说不出拒绝的话,但让他答应,他又是不愿的,只好沉默以答。

“怎么啦,担心我回了家就不要你了。”

听到柳疏晚这么说,厉商洵更加不愿放她回家了,面上一副小可怜样,唯恐被抛弃,看得柳疏晚忍不住亲了亲他嘴角。

犹豫再三,厉商洵还是谨慎问道:“阿晚,若有一日,你发现我不像你以为的那样,你会离开我吗?”

人心总是不易满足,最初只求得相伴,但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与退让养大了他的心思,让他忍不住想撕开伪装,让她看清自己的本性,却又担心撕开后会远离,会失去,因而变得犹豫、惶恐。

“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又是哪样?我想想,是将五皇子和六皇子拉出来鞭尸,还是冬日里让九公主下水,亦或是将淑妃送去冷宫,把宋大人流放,还是……”柳疏晚故意问道。

相处到了这么久,虽说一开始柳疏晚也是故意装作心疼厉商洵才一次次地退让,但终究还是埋下了隐患,既然连昨日的肌肤之亲都不能让他心安,柳疏晚只好选择点破。

“阿晚!”厉商洵的瞳孔突然收缩,厉声将柳疏晚的话打断,却又在触及她的目光后仓皇逃离,想要解释,张了张口却发现辩无可辩,“……你是如何得知的。”

垂下的眼帘里藏着狠厉,若是阿晚从此恼了他,他一定让那些碎嘴之人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柳疏晚轻柔地抬起他脸:“我总会知道的。”

许是见她态度与平日并没有不同,厉商洵示弱般将头埋于她的脖颈:“我错了,阿晚,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是非对错不是我能评判的,你也无须对我道歉。”

厉商洵猛地抬头:“阿晚……”

“听我说完。”柳疏晚用食指抵住他的唇,安抚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你会在梦中相见,但我仍感激上苍让我得以窥见你的过往,虽是梦境,但我相信曾经你所经历的一切定是比这些艰难数倍,所以哪怕其他人都怕你、惧你、躲你,但我永远不会。”

“至于淑妃和宋大人,他们也许罪不至此,但你必定也是存了为我出气的念头,既如此,我又怎么会反过来怕你。”

“更何况,阿洵是个好皇帝,在家时我爹就常说如今的日子可比先帝在时好过多了,我们百姓不仅能吃饱饭了,还能攒点余钱,我的阿洵,真的很厉害。”

“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厉商洵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柳疏晚,像是想将她揉进骨头里。

……

“爹!娘!小弟!我回来啦。”

不等人扶,柳疏晚就直接利索地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三步两步地冲进了柳家三口现住的宅子里。

厉商洵看着她自己还未来得及伸出去的手,和以及早没影的柳疏晚,再一次后悔昨天一时心软答应了她的请求,瞥了一眼围在宅子四周的锦衣卫,若是她不愿意随他回宫,他就将她绑回去!

快步走到门口,就看见柳家人将柳疏晚围住。

长相老实憨厚的柳父站在她面前,维持着一家之主的沉稳但依旧不难看出神色激动。

柳母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依稀可见其年轻时的美貌,温婉柔顺,此刻紧紧拉着柳疏晚的手不愿撒开,泪珠一串又一串止不住地往下流。

等看到柳小弟,厉商洵的眼神一凛,五六岁了还缩在柳疏晚的怀里撒娇,真是不知羞。

但不知怎么的,他就这样看着,也觉得挺好。

冬日未时的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烘烘的,厉商洵就在门口这样听着。

四个人絮絮叨叨地,你一句我一句,听起来闹哄哄的:“娘的晚晚啊,娘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瞧着都瘦了,当初就不该让你去的,大不了就全家一起死了算了,也好过你一个人在宫里吃苦啊。”

“姐姐,你别进宫了,我现在可厉害了,可以搬起来那么大一块石头,以后我保护你。我还悄悄藏了好多糖,还有过年买的酥糕,都给你留着呢!”

“昨儿宫里的贵人说你今天能回家,爹还以为是玩笑话,那宫里哪是想出就出的,没想到还真的回来了,爹这心里就踏实多了,能出宫说明俺娃在宫里过得还不错,是不?”

“去你的,你说好就是好啊,我养这么大一闺女,进了宫一趟,都瘦成这样了,好啥好,没听戏文子里说的什么一入什么什么海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姐姐我是不是很厉害,我还认识好多其他的字。”

“对,真厉害,我们虎子以后肯定能文能武,文武双全。

“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我在宫里过得很好,阿洵,皇上也对我很好,还特意陪我出宫的。”柳疏晚说完才发现厉商洵一直没进门,转头看他出神地望向这边,挥手道,“阿洵,快来,你不见见我们的爹娘还有小弟吗?”

厉商洵回以灿烂一笑:“就来。”

【叮!任务:离开冷宫,寿终正寝,2000积分,已完成;维持人设(可选):善良,1000积分,已完成;感化男主厉商洵:4000积分,已完成。累计积分:17900。请宿主选择离开或留下。】

(留下。)

“母后,母后。”

坐在榻上捧着话本看得正入迷的柳疏晚突然被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打断,刚放下书,奶呼呼的小太子跟个炮仗似的冲进来,猛地扑到了她怀里,葡萄般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她,控诉道:“母后快救我,父皇又罚我抄书。”

柳疏晚还没来得及询问,紧跟着小太子后脚进来的厉商洵板着脸,一脸不爽地想将他从柳疏晚身上扒下来,遭到柳疏晚的瞪眼加拒绝后,心情更差地训斥道:“厉鸿煊,给我滚下来,多大的人了成日里只知道撒娇,随我回书房,今日不完成你别想睡觉了。”

“不,我就不,我累了,不想抄了,母后~”小太子扒拉着柳疏晚的胳膊,小腿一蹬就上了塌,窝在柳疏晚的身上,跟只小猪一样哼哼唧唧的,还背着她嘚瑟地看向厉商洵,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有靠山”几个大字。

厉商洵气笑了,也不再管小太子如何“小人得志”,顺势就坐到了柳疏晚身边,接过刘全奉上的茶盏,任氤氲的茶气遮住神情,自顾自地品茗。

小太子这才开始害怕,按照他这两年闯祸的心得,若是厉商洵厉声呵斥,可能还不会有太重的惩罚,但若是露出了这样的神情,他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曾经他也天真地以为父皇这样就是不生气的表现,但经历了多次惨痛的代价后,他成长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灰溜溜地从柳疏晚的身上下来,低着头站在厉商洵面前,小声说道:“父皇,我错了。”

“哦,错哪儿了?”厉商洵没有看他,语气淡淡地问道。

“我不应该在书房里烤地瓜。”

小太子说完,瞥了一眼厉商洵的神情,见他没说话,继续道:

“不该拿古籍当柴烧。”

“不该偷懒让小德子帮我抄书。”

“不该生气就私自在奏折上画画。”

“不该书没抄完就偷跑出来。”

……

等小太子说完,厉商洵放下杯子,慢条斯理道:“没了?”

“应该、没了、吧?”小太子自以为隐晦地打量着厉商洵的脸色,犹豫道。

“嗯?”

小太子被吓得一激灵, 忙正襟危站:“没了。”

“你觉得我今日罚你,是因为这些?”

“嗯。”

“错了。”厉商洵语气平淡,“朕罚你,其一在于你将自身安危置于险境。用古籍烤地瓜又能如何,但你不该在书房这种容易起火的地方纵火,还把贴身的太监都赶走,若是不小心伤着你了,你待如何?”

“让太监代写也是如此,若他习得了你的字迹,来日官宦群臣勾结,栽赃陷害于你,你又待如何?”

“其二,你羽翼未丰却不知天高地厚与朕叫板。朕曾教过你,何为隐而不发,何为一击必中。”

“若来日面对群臣,你仍凡事没个自己的章程,谋未定而行先动,率性而为,又如何震慑百官?”

“其三,知错而为,蠢夫行径。”

……

每说一句,小太子的头就低下一分,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可怜极了。

见他如此,厉商洵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才放缓语气道:“让你母后带你去洗漱,洗漱完再去领罚。”

柳疏晚白了一眼厉商洵,这俩父子三天两头地闹一下,闹完了还要让她来当和事佬,她都快给他们搞得没脾气了。

心里吐槽归吐槽,到底是心疼自己儿子,柳疏晚还是牵着小太子的手去了盥洗室。

一离开厉商洵的视线,小太子就扑进了柳疏晚的怀里,眼泪跟开了闸似的,带着哭腔的小奶音委委屈屈:“呜呜呜,母后,呜呜呜……”

“怎么啦?同母后说说,我家煊宝是觉得你父皇罚错了,还是罚重了?”柳疏晚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问道。

小太子抽抽噎噎:“没,没有,是我做,做错了,该罚的。”

“那怎么还这么委屈?”

“母,母后,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今天好吓人。”小太子眼里裹着两包泪抬头,语气里带着些惶恐。

柳疏晚微微屈膝,让他能与自己平视,拿帕子擦去他的泪痕后,安慰道:“怎么会呢?你父皇也是太担心你了。不说别的,就单指你独自在书房纵火,多危险啊,母后光听听就害怕得紧,要是你出了什么事,父皇母后会多难过啊。”

小太子眼里一亮,但想到今日所为,又沮丧地低下脑袋:“可是我犯了这么多错,惹父皇生气了,之前他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对我用‘朕’的,他肯定是不喜欢我了。”

“你父皇也是气昏头了,等你把书抄完,就拿给他看,并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他肯定就会原谅你了。”

“真的吗?”小太子带着希冀的目光抬头,跟只小兽般全身心依赖亲近之人。

“当然是真的,母后何时骗过你。”

“那我马上就去!”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小太子立刻干劲十足,风风火火地就要冲去书房。

柳疏晚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衣领,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等一等,先洗把脸。”

……

“哄好了?”见柳疏晚回来,厉商洵起身揽过她的腰,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不然呢?”柳疏晚给了他一记眼刀,甩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别碰我,我们之间还要算笔账!”

见她真恼了,厉商洵讨好般地拉开椅子:“好,皇后娘娘先请坐。”

柳疏晚不理会他拉开的椅子,径直走到塌上坐下:“刚刚你在教育儿子我不好插嘴,现在咱们来好好捋一捋。”

“什么叫古籍烤地瓜又如何?”

“什么叫奏折上涂写又如何?”

……

柳疏晚越说越生气,气急了也跟小太子一样,眼里含了两包泪,但又觉得这样失了气势,扭身不让厉商洵看见。只是扭身的幅度太大,眼泪还是没控制住掉了下来。

“是我教导得不对,阿晚别气着自己了,今日也是想先把要紧的事说清楚,明日,不,待会儿他抄完书了,我就跟他说清楚,古籍奏折这些都很重要,不能损毁,好不好?”厉商洵一把揽过柳疏晚,心疼地哄道。

“而且,我们太子还是有分寸的,烧的古籍都是手抄版,原版都好好放着,奏折也是些请安的折子。”厉商洵见柳疏晚神情不对,忙转了话锋,“但,这也是不对的,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柳疏晚脸色好了些,转身靠在他怀里:“还有,你以后私底下生气了也不要对他用‘朕’好不好,他今天都被你吓坏了。”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厉商洵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今日也是气坏了,他真是越大越闹腾了。”

其实小太子刚出生时,还是很可爱的。可惜没过两年,等他会跑会跳了,就开始招猫逗狗,上树下水的,把跟着的宫女太监都遛了个遍。

明明他和柳疏晚都不是这般性子,为了压制住他,他才担起了严父的职责。

“大概是宫里就他一个小孩,太孤独了吧。”柳疏晚随口感叹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再给他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吧,让他有个伴。”厉商洵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而且若有了弟弟妹妹,太子也就不会成日里黏着柳疏晚了。

柳疏晚躲开他的吻,仓皇道:“白日,白日不可宣淫。”

厉商洵一把抱起她,放倒在床上。

帘幕落下,遮住了日光。

“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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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三十五年,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景历。

据史*载,元嘉帝的一生极具传奇色彩,十三岁仓皇登基,十九架空摄政的国舅与其生母,之后便以雷霆手段整顿朝野上下,使贪官污吏肃然一清,至其四十八,将皇位传给年方弱冠的景历帝后,便携宸昭太后柳氏云游四方,行踪不定。其在位期间,重生产、尚节俭、兴文教、任贤才,为后来的景历盛世打下了坚实基础,也让厉朝得以再延续千年。

后世有人兴叹,元嘉帝若不这么早退位,大约也能创造出个元嘉盛世,因而常称赞他有雄才大略却不贪慕权位。

不过也有野史记载,元嘉帝常抱怨因忙于国事而减少了与宸昭太后的相处,所以早在其长子,即景历帝13岁时就想禅位,美其名曰:“朕十三继位,太子理应效仿为父。”

在群臣的多次劝诫下,才勉强等到了景历帝弱冠,之后果断放权,与宸昭太后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说到宸昭太后,她也是个奇女子。初入宫便进了冷宫,不过三月便在冷宫里得到了元嘉帝的垂怜,一路扶摇直上,于次年被封为皇后。同年元嘉帝取消了“选秀制度”并遣散后宫,从此独占隆宠。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获得元嘉帝的独宠,有人猜测宸昭太后可能会妖术,也有人猜测是西域的巫蛊之术。但不可否认,宸昭太后开创了女官制度,让天下的女子除了相夫教子之外,多了另一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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