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文)千年前,我得道飞升成仙,虽然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仙娥

(完结文)千年前,我得道飞升成仙,虽然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仙娥

首页角色扮演明日仙界更新时间:2024-05-11

「师父亲手把我推下诛仙台,我被诛仙台的罡气所伤,在栖梧山修炼了百余年……」

我低头在本子上打了个钩:「颜卿仙子,你已经是这一千年来,第四十八个跳诛仙台的仙子了。不如你们组个女团,ZXT 48?」

1

我顾也,打扫诛仙台的底层仙娥,也是所有跳诛仙台故事中的炮灰路人。

一千年前,我有幸得道飞升成仙,虽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仙娥,毕竟也占了个「仙」字,被分来打扫诛仙台,从此开启了漫漫长征路。

千年来,三界一直处于非常平和的状态。仙魔妖三界各自相安无事,于是都琢磨起谈恋爱的事情来。

不知道打谁那起了个头,大家突然开始流行一谈恋爱就跳诛仙台,大大加重了我的工作量。

原因无他,就是这群仙君仙子跳个诛仙台非整得鲜血淋漓,且他们修为都不低,血里带着灵气,打扫起来甚是麻烦。

每每有人跳诛仙台,都整得声势浩大,而且类型不一。有生了孩子来跳的,有抱着孩子跳的,有毁了容跳的,有被追*跳的,有仙骨被剔后跳的,有剥离神魂后跳的,还有两人一起跳的。

加上刚才来找我的颜卿仙子,正满四十八个。

我拎着白鸟羽毛制成的扫把,用力打扫着诛仙台本体和它周围的白玉台阶。颜卿仙子怔怔坐在那里,目光落在虚空处,半天没动静。

我好半天才扫到她身边:「仙子,屁股挪一挪,我把这儿扫了你再坐。」

颜卿仙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起来甚是难过:「顾也,我是不是就该留在栖梧山,不回仙界了?」

「当然不是。」我说,「凡间有什么好的?吃不饱穿不暖,哪像仙界,扫个地都包吃包住,还有五险一金。像您这样的仙子,还有单独的宫殿可以住,您要是真留在凡间,房子都买不起。」

颜卿仙子大约是没想到我这么务实,愣愣地瞅着我。

我倒也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难过,她师父把她重新带上仙界后,不知道又抽什么风,开始对颜卿爱搭不理的。时而冷言冷语,讽刺挖苦;等颜卿想走,他又拦着不让。

来回纠缠了几番,今天,颜卿仙子的师父便要和他历劫归来的未婚妻成亲了。

我扫完一遍,转头看颜卿仙子仍站在那里,便好心提议:「仙子,你若是真的气不过,不妨去抢婚吧?掀了他们的云,打翻他们的花车,将你师父按在地上胖揍一顿,定要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我正在这侃侃而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这一声悦耳中带着三分懒散与疏淡,偏又暗含威严。

我立刻噤了声,回头看去,连忙同颜卿一起行礼:「元华上神。」

「顾也。」元华上神懒洋洋地望着我,「几日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我不敢说话。

元华上神是这仙界中最牛的存在,地位甚至要高过天帝。

我听过一些小道消息,据说现任天帝的位子,是十万年前元华上神让给他的。而天帝本人也不敢招惹元华,原因无他,就是打不过。

因此,元华上神在这仙界之中,可以说是说一不二。不过好在他本人似乎也无欲无求,每天除了拎个灯笼四处闲逛,就是在府邸之中闭门修炼。

大白天打灯笼,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这话我不敢说,说了我怕明天仙界之中就没有我顾也了。

见我不说话,元华很满意地笑了一声,又看向一旁的颜卿仙子:「颜卿。」

「上神,颜卿在。」

「方才本君过来时,瞧见你师父的婚礼半路中止,他却说他现在爱的,已经不是自己的未婚妻。」

元华上神说着,好整以暇地看着颜卿仙子,「你猜,现如今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是谁?」

颜卿仙子咬了咬嘴唇,跟元华上神打听了一下她师父目前的位置,然后飘然而去。

我问元华上神:「上神,你什么时候开启了撮合姻缘的副业啊?」

元华上神摸出一把匕首。

我讪讪地笑:「开玩笑,开玩笑的。」

他提着那白纸糊成的灯笼,在诛仙台站了许久,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那罡气缭绕的台下。

我拎着扫把陪他站了一会儿,问道:「颜卿仙子也回来了……好像每一个跳诛仙台的神仙,最后还是会回到仙界。一个都没死,这诛仙台是不是有点名不副实?元华上神,仙界就没有跳诛仙台之后真的被诛*了,没再复活的神仙吗?」

我的问题许久没有得到回答。

元华上神一直沉默着,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理我时,他忽然开口了。

目光落在我身上,清清冷冷的,有轻微的恍惚,又像是落在很渺远的地方。

他哑着嗓子说:「有。」

2

一般来说,一个神仙如果会看眼色,应该能看出此刻元华上神眼中刻骨铭心的悲伤,进而知趣地转移话题。

但,我是一个不会看人眼色的小仙娥。

不然就不会在仙界混了一千年还在扫地了。

我很不知趣地问:「谁啊?上神你展开说说。」

元华上神回头瞅了我一眼,淡淡道:「好好扫地。」

然后飘然离去。

云层里的金光深深浅浅地透出来,正巧照在元华上神离开的背影上。我提着扫把站在原地望他,忽然觉得那一袭白衣看上去甚是孤单。

在仙界恋爱成风的这一千年里,元华上神也一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当然了,可能他并不觉得自己孤单,但我等外人看来,总会多几分叹惋。

晚上我收工回去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司命星君,顺口聊了几句八卦。

他正要走,我又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道:「问个事。你知不知道那个唯一跳了诛仙台真的死了,没有复活的仙子是谁啊?她和元华上神是什么关系?」

司命转过头,震惊地看着我。

我低咳了一声:「元华上神故事讲到一半就走了,不讲武德。」

司命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沉郁和恍惚。

他向来没心没肺,没个上神架子,喝了我两杯酒就同我称兄道弟,平日里也是吊儿郎当没有正形,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他这样失魂落魄。

莫非,那个跳诛仙台的仙子,也同他有过什么爱恨纠葛?

我正凝神细思,便听司命轻声道:「那仙子,是元华上神的未婚妻。」

我手中的扫把落在了地上。

未婚妻?元华上神居然曾经有过未婚妻?

我飞升后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小道消息,比如这十万年来,也不是没有仙子同元华上神示过爱,甚至连魔界唯一一个女魔君都向他表示过好感,想来谈一场旷世千古的跨种族恋爱,只是通通被元华上神拒绝了。

我还以为他喜欢男的呢。

司命星君定了定神,继续同我讲话,我听他嗓音嘶哑,抬眼望去,才看到他眼中翻滚的、压都压不下去的难过。

我揪着他袖子的手忽然松了一松,想起一事。

不管司命平日如何平易近人,他也终归是同元华上神一个年代的神仙。若元华上神早年有未婚妻,想必那位仙子应该和司命也有交集……吧?

司命说,这一千年来,跳诛仙台的仙子仙君们,个个整得声势浩大,最后也都一个人没死。

但十万年前,元华上神的未婚妻跳诛仙台时,同谁也没说。

她甚至用一缕头发做了个假傀儡放在寝宫中,伪装自己的气息蒙蔽其他人,自个儿偷偷跑去诛仙台跳了下去。

直到三天后,元华上神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强行打开寝宫大门,才发现一直以来,坐在里面的都是一具神木做成的傀儡。

而真正的那位仙子,别说已经跳了诛仙台,就连最后一缕仙魂都被罡气湮灭了。

司命说着,眼圈都红了,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也有些难过:「元华上神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位仙子的事?」

司命星君叹了口气。

「他将那位仙子将要飞升的最后一个上神名额拿出来,给了当时的百花仙——月荣仙子,也就是现在住在寒阙山的月荣上神。」

3

仙界发展至今,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凡人越来越多,整个神仙群体的数量也在不断扩大,但整个仙界,始终只有十二位上神。

据说,这是十万年前早就定下的。除非这十二位里有人犯了滔天的罪行,被剥去仙魂镇压,才会空出一个名额来。

否则,哪怕其他神仙再认真修炼,也不可能有成为上神的机会。

说实话,我有点不能理解。

「如果元华上神真的干了这种事,那位仙子为什么不去找他算账,而是选择跳诛仙台自戕呢?」我拎起扫把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如果是我的话,明明是我的名额,他给了别人,别说是未婚夫了,就算他是我亲爹,我也得跟他讨个公道。」

司命看着我,又叹了口气。

他说:「就算找元华上神算账,又有什么用呢?名额已经给了月荣仙子,那位仙子再也不可能飞升上神了。她修炼了整整三千年,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为此她甚至损失了一魂一魄,就为保下凡间万民苍生的性命。论功德,那位仙子自然是要远远排在月荣仙子前面的,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接下来的话,无论我怎么问,司命都不肯再说了。

被我缠得不耐烦了,他便道:「你这么关心元华上神的事干吗?若不是他拦着,你又怎么会飞升仙界一千年了还在扫地?」

我愣住了,「你说什么?」

司命脸色剧变,扔下一句「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便匆匆离去。

我怎么可能当什么都没听到。

听司命星君这意思,似乎我早就可以晋升,不必再扫诛仙台,可是元华上神偏要拦着,让我留在这儿继续扫地。

他是不是有病,害了未婚妻还不够,又来为难我。

我气得失了理智,拎起扫把气势汹汹地飞到元华上神的府邸门外,结果正好看到他拎着灯笼站在门口,就那样定定地瞧着我。

他身后夕光沉落,一片血红里无端端透出几分孤独。

「顾也,你来了。」

听这语气,他不会以为我是来跟他寒暄的吧?

我开门见山,质问道:「元华上神,是不是因为你从中作祟,所以这一千年来我才一直留在诛仙台扫地的?」

「是。」

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我气得眼睛都红了:「为什么?明明全仙界都知道,我很想晋升真仙,不想再做最底层的小仙娥了。你明面上平易近人与世无争,背地里却干这种事,你还是人吗?」

「我不是。」元华上神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是神。」

「……」好有道理,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我定了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元华上神,我当初飞升仙界时,便是你接引的我。此后千年,我对你一直毕恭毕敬,不曾有丝毫冒犯之举。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为难我?」

从元华上神瞳孔的倒影里,我看到了自己目前的模样,拎着扫把,睁大眼睛,看上去像是性转低配版的哈利波特。

……瞬间气势全无。

大约是察觉到我忽然颓丧的气场,元华上神望着我半晌,忽地淡淡一笑:「因为,你叫顾也。」

我皱了皱眉:「叫顾也怎么了?这是我爸妈给我起的名字,这你也有意见?」

元华上神忽地朝我走近了两步。

他原就比我高出一个头,这下拉近距离,身高差更是明显。

他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的情绪被全然隐去,只留一片漠然的荒芜。

他说:「你不是已经听司命讲过故事了吗?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那个跳诛仙台魂飞魄散的未婚妻,闺名也叫顾也?」

4

我感到十分迷惑。

「元华上神,这天下叫顾也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要不你一个一个抓上仙界处置一番呗?」我嘲弄道。

元华上神仍然冷淡地望着我:「叫顾也的人的确不少,但飞升仙界的,的的确确只有你一个。」

为什么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这么荒诞的理由,他可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莫非脸皮厚是飞升上神的必要不充分条件?

想到自己飞升前在人界职场打拼,就是因为领导阻拦,导致我连着三年绩效排名全部门第一,却仍然是基层员工,顿时怒从心中起:

「就算我和你未婚妻同名,我也不是她。再说了,按照替身文的常规套路,你既然怀念你未婚妻,不应该把对她的好转移到我身上来吗,你不提拔我就算了,怎么还为难我?」

「顾也,你不扫地的时候少看点小说吧。」元华嗤笑了一声,「还有,谁跟你说我怀念她了?」

我一愣。

元华上神眼中的迷雾忽然破开,一缕鲜明的恨意钻了出来。

他说:「我没有怀念她,我恨她,恨得想将她四散的一魂一魄找到,再一寸寸碾碎,让她彻底消失;恨得从此见不得夜色;恨得哪怕只是个和她同名同姓的人,我也恨不得*之而后快——你听懂了吗?」

我吓傻了。

从未见过元华上神这样,好端端一个无欲无求的神仙,莫名其妙就成了极端病娇。

我被他眼底蔓延的恨意压得喘不过气,生怕他对我出手,因此思考了一下,我大约是打不过他之后,便拎着扫把逃走了。

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不太对劲。

按司命之前的讲述,我原以为这又是一个因为误会导致追妻火葬场的俗套故事,但听完元华上神的说法,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对那位与我同名的顾也仙子的恨意如此鲜明,不像是装出来的,可分明是他做了一通对不起那位仙子的事,他怎么好意思仇恨人家?

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幕?

半夜我提着一壶酒,偷偷去找司命星君,想打探一些情况,结果在他常去的房顶、桃花林和山谷温泉里都没发现他的身影,只好回去,抓紧时间睡几个小时,准备天亮后继续上班。

结果我刚醒,隔壁房间的小仙娥便来叫我,说天帝要见我。

我一脸茫然地被带进了汉白玉制成的宏伟大殿,原本以为天帝会是个高高在上的中年男人,没想到他长得年轻又好看,且也显得很平易近人。

他站在大殿中央,定定地瞧着我,眼中闪过极度复杂的光。

福身行礼之后,我正巧看到这一幕。毕竟我也是个博览群书的人,当即就有些猜测,莫非我的身份不一般,比如其实我就是十万年前那位顾也仙子的转世?

我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小仙娥,当即就将这事问了出来。

天帝愣了一下,轻笑一声:「你想多了,你与她的确有几分相似,无论是名字还是眉眼,但你不是她。那位与你同名的顾也仙子,早跳了诛仙台,魂魄都被那里的罡气碎成粉末,她没有再入轮回的可能。」

这话由他口中说出时,不知为何让我生生听出了一股嘲弄的意味。

我心中思绪流转,面上却只作不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天帝似乎很满意我这样的反应,又跟我抖了一些信息出来,譬如现在的诛仙台为什么诛不了仙,正是当初那位顾也仙子的魂魄之力太过浑厚,与诛仙台下的罡气对抗了三天三夜,虽然她身陨,却也极大地削弱了诛仙台的威力。

从此,原本的真·诛仙台就变成了这么个虐恋中的仙子仙君们用来升华感情的道具。

我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两点关键信息。

第一,是那位顾也仙子的实力很是强大,甚至我怀疑可能比天帝本人更强,否则他不会用这种嘲讽的语气说话,还暗藏着一点庆幸。

只是不知道比起元华上神,那位仙子到底是强还是弱——或者就是因为她要强过元华,所以元华才剥夺了她飞升上神的资格,还这么恨她?

第二,现在的诛仙台,的确已经没有了诛仙的能力。

我低头凝神细思了片刻,抬头就发现天帝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我一怔,又听到他说:「此外,元华故意拦着不让你晋升真仙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方才查看你的修为和功德,的确早已有了晋升的资格。」

我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

莫非天帝要打倒元华这黑恶势力,替我做主升职加薪了?

我正想着呢,他懒洋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元华上神此番行径,的确很过分。不过,这仙界也着实沉寂太久了,我瞧着无聊得很。这样吧,顾也,不管你做些什么,只要你能让这仙界重新热闹起来,我就直接晋你为真仙,也不必再扫诛仙台了。另外,若华山山脚下有座还空着的府邸,风景很是不错,届时也就赏赐给你了。」

他这话,暗示意味很浓重的样子,而且还以重利诱惑我,实在是……很令人心动。

于是我回去后就立刻在诛仙台前贴了告示,然后踩了朵云,满仙界地飞着宣布:「第一届仙界女团选秀正式开始报名啦!欢迎各位貌美仙子踊跃参与,C 位出道者可以享受最优厚的资源!」

5

万万没想到,隔两天,天帝又把我叫到大殿里去谈话。

他气得眉心直跳,质问我:「顾也,你在搞什么东西?」

我一脸无辜和茫然:「搞个选秀,让仙界热闹起来啊。」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在强行按捺情绪,「你理解的热闹,就是这么表面吗?」

啊那不然呢?

我看着天帝气得铁青的脸色,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意思,是想让我拿元华上神故意阻止我升职这件事做筏子,在仙界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元华运动。

看来,对于他的天帝之位是元华让与他,和他不敢轻易招惹元华这两条流言,他也耿耿于怀多时了啊。

我嗫嚅了两下,小声道:「可是,我都已经宣传一天了,海报也贴出去了,连冠军的奖品,我都准备好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天帝又揉了揉眉心,最终淡淡道:「你的选秀可以办,但是,这件事不能做得没有意义。」

说完他就让小仙娥送我出去了。

我没离开,就在大殿门外徘徊着,仔细琢磨了一下天帝的话。

有的时候,我很希望领导们可以有话直说,但显然他们做不到,一定要故弄玄虚。

我思考了半天,才琢磨出点门道:他的意思,可能是希望我把元华拉进来,通过这场选秀,让他在仙界的名望彻底崩盘。

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操作起来怕是有点复杂,不知道能不能加钱?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大宏伟的大殿。

呃,还是算了。

我又一次去了元华的府邸,发现他并不在那里,大概又拎着他的灯笼四处游荡去了。

于是我先回到诛仙台,发现那里围着好大一圈人,见到我,他们都十分热情洋溢地围了上来。

我,顾也,扫了一千年的诛仙台,当了一千年的虐恋故事炮灰,头一回享受到这种待遇,受宠若惊。

我用了一早上给来报名的七十多位仙子登记完,然后将名单整理,分门别类地规整好。

其实这比赛的奖品倒也没有那么珍贵,但仙界这一千年来尽是些情情爱爱的拉扯,大家大概也觉得挺无聊的,于是有热闹都很想参加一下。

下午司命星君来了一趟诛仙台,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彼时我正摊开双腿坐在台阶上,很坦荡地看着他,司命在我身边坐下,低声问:「顾也,你到底想做什么?」

「办选秀啊。」

他语气顿了顿:「……我占到了你的命格。」

「什么?」

「若你再继续走这条路,前面是万丈深渊,一片漆黑。退一步,至少能保全性命。」

我觉得有些好笑,拍了拍司命星君的肩膀:「你说什么呢?我就办个选秀,让你说的跟我要起义似的。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要离开仙界一趟。」

司命惊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去寒阙山,请月荣上神来做我的评委。」

我起身,踩着云飞离诛仙台,司命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但与我错身而过。

毕竟我也在诛仙台旁扫了一千年的地,那些仙子仙君跳下去时四散的灵气被我吸收了个七七八八,修为早就一跳再跳,所以天帝才说,以我的修为,早就有了晋升真仙的资格。

搁在别的小说里,本人想必就是扫地僧一般的人物。

我大约飞了半日,于黄昏时到了寒阙山。月荣上神是百花神,因而整座山都被颜色深深浅浅的花填满,她的府邸,就坐落在一片落英缤纷的樱花树林里。

我到那里时,她正坐在树上饮酒小憩。我刚落地,她便也跟着跳了下来,举剑遥遥指着我。

等她目光跟着落在我脸上时,那把剑忽然从她手里掉了下来。

「顾也……」月荣上神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那双透着浅浅粉褐色的眼睛里忽然一层一层涌上眼泪,「顾也,是你吗?你回来了,是吗?」

我一脸蒙圈地看着月荣上神奔向我,她身上那条长而飘逸的裙子轻柔擦过我指间,然后一股奇妙的香气向我袭来。

月荣上神抱着我,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我肩头:「他们都说你不会再回来了,可我不信,顾也……」

这场景为什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按司命告诉我的已知信息,和一般小说的常规套路,月荣上神不应该和那位顾也仙子是死敌才对吗??

还有,为什么我还没自我介绍,她就把我认成了那位仙子?我应该和那位仙子长得并不一样才对啊?

而且,天帝也说了,我并不是那个顾也。

我还在思考的时候,月荣仙子忽然收了眼泪,一把推开我,然后冷冷地看着我。

几条细细的藤蔓悄无声息缠上我的四肢,然后越收越紧,很快我就动都没法动了。

「你不是她。」她一抬手,那把剑重新飞到手里,利落地挽了个剑花,将剑刃贴上我的脖颈,面无表情地说,「说吧,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你身上为什么有她的气息?魔界的那群人,现在还不死心吗?」

6

我一脸迷惑地看着她。

气息?魔界?月荣上神在说什么?还有那个她,是谁?莫非指的是那位与我同名的顾也仙子?

我讪讪一笑:「上神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只是一个扫诛仙台的小仙娥,叫顾也,是来请你……」去给我的选秀比赛做评委的。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月荣上神已经一声冷喝,剑又往我脖子上贴了贴:「谁允许你叫这个名字!」

「???」我傻了,「我飞升前就叫这个名字啊,我爸妈取的。」

月荣上神不由微微一愣:「你是从凡间飞升上来的?」

「是啊。」

她咬了咬嘴唇,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枚看上去像是水晶球一样的东西,打了一道法诀,让它漂浮在我眼前。

无数道刺眼的白光从中散射出来,我下意识闭上眼睛,接着就感觉到那贴着我脖颈的冰冷剑刃被移开了。

我睁开眼,看到月荣上神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矜贵。

她随手将剑收起,望着我淡淡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赶紧说明来意,并重点强调了因为她的美貌,和在三界中出了名的法术施展美观度,所以这个评委的权威性,绝对非她莫属。

整个过程里月荣上神都在很平和地听我讲话,我都以为她八成会答应的时候,她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听上去倒挺有趣,但我已决定,除非三界大乱,否则不会再离开寒阙山,你去找其他人吧。」

我愁眉苦脸:「可是除了您,还有哪个其他人能和元华上神坐在一处,一起当评委呢?」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月荣上神脸上的神情凝固了。

她粉褐色的眼眸里在这一刻闪过无数纷乱复杂的思绪,竟令我一时未辩清那究竟是什么,等我看清时,便只剩一片沉而冷的嘲讽。

可下面分明还压着些什么。

某个瞬间伪装裂开一条缝隙,令我短暂窥探到下面的神采,那竟然像是恨意。

我的喉咙像被什么突然哽住,想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从司命之前的叙述和月荣方才的反应里,我能猜出她与元华和那位顾也仙子的关系并不像我看过的小说那么狗血,所以我才故意提起元华的名字。

果然,她清清冷冷地笑了:「既然如此,我便应了你吧。」

她随手打了道法诀,将整片樱花树林掩盖起来,然后随我一并飞到了仙界。毕竟我还是住集体宿舍的,只好委托司命帮忙,让月荣上神借住几日。

然后我又去找了天帝。他对于我竟然有勇气主动上门找他的行为颇感意外,于是挑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勇敢地说:「若华山山脚下那座府邸,能不能提前给我?」

「哦?为什么?」他似乎意外了一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事情没办成,就先来讨要奖励的。」

「你就当先借给我嘛。」我理直气壮,「要想取得胜利,不得准备充分吗?不然连个安置选手、评委和嘉宾的宿舍都没有,这选秀还怎么搞?」

天帝听完,可能确实觉得很有道理,大手一挥,就把那座府邸给我了。

又一个目的达成,我再去找元华。满仙界溜达了一圈都没找到,结果发现他又提着那白纸灯笼,站在了诛仙台前。

这里刚进行过一场报名,满地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毕竟目前我还没晋升,这仍然属于我的工作范围,于是我提起扫把把这里打扫干净后,才去一边找元华。

许是之前在我面前暴露了极端病娇的本质,周围没人的时候,元华也不再维持他高冷淡泊上神的人设。在我工作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颇有兴致地观赏,也没说话。

我拎着扫把走过去,抬起头望着他,开门见山:「元华上神,我想邀请你来我的选秀比赛做评委。」

元华怔了怔,忽然笑起来:「为什么?」

我扯扯唇角,假笑:「因为您是仙界中最老的神仙呀,当然了,我指的是资历最老。这可是仙界十万年来第一届选秀比赛,没个镇场子的人怎么行?」

他挑眉:「你这下倒不怪我拦着你升职,让你扫了一千年诛仙台了?」

……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心里恨得牙痒,却仍然不得不维持着表面的和煦微笑,虚情假意地说:「这哪能怪您?我回去后左思右想,元华上神定然是要好好磨练我才这么做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说到一半声音忽然截住,因为元华莫名其妙往前走了两步,到了离我近在咫尺的位置。

我后退一步,他又跟着往前一步。

我再后退一步——退不了了,这狗上神用他高出我不知道多少的修为轻轻松松镇压住我,给我套了个定身诀。

然后他低下头,一寸一寸地,靠近了我。

「顾也,在我面前说谎,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他轻笑着说,「一条狗一只猫,*了也就*了,谁敢说什么不是呢。我知道,你还去寒阙山请了月荣过来做你的评委。你的确够努力,但这世上也不是什么努力都一定有结果的,我早就知道这一点,那么你也该知道了,对不对?」

大概是为了给我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他这低头凑近的过程十分缓慢,我就眼看着一双带着嘲弄意味的漆黑眼眸离我越来越近,其中满溢的情绪,浓重得快要将我吞裹进去。

我咬着牙不肯退让,就直直地同元华对视。

谁怕谁!谁怕谁!

你拦着不让我升职,现在还跟我整病娇上神讲道理这一出,难道你以为我就怕了吗?

我在人间修炼,舍了一切牵挂九死一生飞升上来,可他不是为了扫一辈子诛仙台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施加在我身上的定身诀终于碎裂,我猛地后退一大步,摆出防御的姿势。但元华却没再追过来,只是站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然后他说:「我答应你。」

7

我可能有被害妄想症。

元华突然答应得这么爽快,我反倒疑心他是不是又在策划着什么针对我的阴谋,因此警惕地打量他片刻,狐疑道:「真的吗?你不需要我做什么作为交换条件?」

他摸摸下巴:「要不,你嫁给我?」

我:「?????」

「开个玩笑。」元华提着那灯笼晃了晃,冲我淡淡道,「你放在枕边那本《霸道仙尊的白月光替身》里不是写了吗,一般同名同姓又被当替身的人,总要享受点福利的。顾也,毕竟,你可是跟我的未婚妻同名啊。」

最后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时,刻意放轻了声音,缠绵缱绻如耳语,偏生听得我骨头发冷。

我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你竟然进我宿舍?!这是侵犯隐私的你知不知道?」

脱口而出后我就开始后悔,我竟然对元华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病娇上神爆了粗口,他会不会弄死我?

元华上神看着我,忽然嗤笑一声:「这三界之中,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吗?」

我十分不服气,张了张嘴正要反驳,身后却传来一道冷冷清清的女子嗓音:「元华。」

我猛地回过头,看到月荣上神踩着一朵云飘然而来。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就飞到了我面前。

元华上神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似染着笑意,内里却是一片冰凉:「月荣莫非是在寒阙山住久了,忘了仙界的规矩?」

月荣上神完全就当没听到,只是自顾自地问:「顾也呢?」

元华瞟了我一眼:「这不是在这里吗?」

「我说的不是她。」月荣上神只看了我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毫不客气地拔出一把剑,遥遥指着元华,「你提着集魂灯在仙界来来往往了十万年,就不曾收集到一丝一毫顾也的魂魄?」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元华挑了挑眉,一点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泛出些冰冷的嘲弄,「她既然死都不肯嫁给我,若当真回来了,我便要再*她一次!」

「你!」

月荣大怒,然后他们就打了起来。

两位上神斗法,纵然各自不过只用了两三分法力,同样声势惊人。一道金光甩出来,连白玉的台阶都被砸了个粉碎。我退到诛仙台最边上的角落里,默默拿出用来摄影的法器韶光镜,将一切通通录了下来。

选秀还没开始,两位评委上神便大打出手,这是何等精彩的话题啊!

月荣上神手里那把剑不同凡响,施法时便有粉红色的樱花瓣簌簌落下,又很快被剑气斩得粉碎。

元华应付得更是惬意,闲庭信步间,几次抬手,便招架住了月荣的全部攻击。即便是在打斗中,元华唇角仍然噙着三分疏淡的笑意,看上去凉薄又锐利。

两个人越打越过分,直到天帝的怒吼隔着遥远的距离,从云外的大殿中响起:「住手!」

月荣一剑刺出,扑了个空,冷冷地收了剑,立在原地沉默不语。元华手里的集魂灯中,一星光芒亮起一瞬,又很快湮灭下去。

元华忽地嗤笑一声:「我怎么忘了,她还放了一丝气息在你体内?月荣,我劝你还是收敛着点,我可不是顾也,没有她那样的心境。我能送你做上神,自然也能拉你下泥潭。」

月荣咬牙道:「你根本不配……与顾也相比。」

我现在的心情十分微妙,毕竟听着两个上神在我面前顾也来顾也去的,偏偏叫的还都不是我,实在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天帝冷着嗓音道:「月荣,你过来一趟。」

等月荣上神飞走后,元华仍然拎着集魂灯站在原地,动也没动。我寻思素材录得差不多了,默默关掉韶光镜,刚准备开溜,就见元华忽然转过身看着我。

我被他发红的眼睛吓了一跳,迟疑道:「上神,你莫不是……在哭?」

元华忽地仰头大笑,像是从我这里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笑话。半晌后又垂下眼睛,像是在看云。

不声不响了许久,他才向我招了招手:「顾也,你方才说的交换条件,我想好了——从今天起,每天晚上,你和我一起住。」

????

我实在摸不清元华这喜怒无常的想法,想想又觉得自己实在命途多舛。

别人飞升仙界,最多做个三五百年的小仙娥,等功德与修为圆满后便可晋升真仙。而我呢?不但要等足足一千年,还得策划一场选秀,在几位上神之间小心周旋,才有可能获得晋升的机会。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下来:「是。」

心情沉郁的同时,我却也更好奇那位与我同名的仙子,究竟与元华、月荣和天帝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以至于每个人提起她,反应都是这样古怪呢?

也不知道天帝同月荣上神聊了些什么,她回来后虽然仍是冷清,也仍是看元华不顺眼,但好歹不会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天帝将若华山山脚下那栋府邸给了我,我简单装修了一番,又拜托司命用须弥芥子的方式扩充了空间,当天就带着要集训的仙界选手和两位评委住了进去。

夜里,我被迫和元华睡同一间房。眼看着夜色已深我已困,他依旧坐在桌前,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办法,我也只能陪他硬熬。刚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元华便忽然开口道:「顾也,你去睡吧。」

我又打了个呵欠,客套:「上神不睡吗?」

「我十万年间,未曾睡过一次。」

我惊得差点打了个嗝,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很有道理。元华白日里提着灯到处乱逛,夜里还要好好修炼,保证自己在上神之中至高无上的地位,确实没有什么时间睡觉。

在确认元华不打算睡之后,我放心地爬上床,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开始做梦。梦里,我站在一棵合欢树下,面前是神色阴沉至极的元华。

他神情冷峻:「顾也,你以为你和她同名同姓,你就是她了吗?我告诉你,你根本不配叫这个名字!」

说完他竟然拿匕首刺向了我的腹部,我试图闪躲,却被一股力量牵制住,不能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我终于醒了过来,却被立在自己床前的黑色人影吓了一大跳。

竟然是元华!!

我一声惊呼卡在喉咙口,差点脱口而出。然而,等冷静下来,我才发现元华紧闭着眼睛,并没有注意到我此刻已然清醒。

我的腹部,一阵阵火焰般灼烫的感觉传来。

而元华手中,那个从来不离手的白色集魂灯,不见了。

8

第二天我醒来时,已经不见元华的身影。

我迟钝了几秒,才记起昨天半夜的事情。

发现元华的集魂灯不见了,而自己小腹处的感觉又不大对劲之后,我当即就惊恐地想掀开被子检查一下。结果元华这时候睁了眼,发现我醒了,他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接着冲我伸出一只手,指尖一束红光落下来。

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此刻清醒,我第一反应就是掀开被子,检查自己昨晚烫得要命的小腹上到底有什么。结果拉下裙子瞅了一眼,很好,除了脂肪什么都没有,一片白皙光洁如玉。

我一脸迷惑地穿好了裙子出门,外面天色大亮,院子里的桃花和梨花开了满树,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而这一地花瓣上,站着好几十个仙子美人,个个风格不一,但相貌气质都一等一地出彩,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呜呜,美女真好。

当然,最出彩的要数旁边的评委兼导师月荣上神。她听见动静,那淡而冷清的眼神便转过来,落在我身上:「顾也,你让我们一早都过来,是想怎么做?」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就算我这会儿问元华上神的下落,月荣上神也不会搭理我。况且他此时不在,对我的声望绞*计划也十分有利,于是便扯出个灿烂的笑容,开始跟仙子们科普本次选秀比赛的赛制。

比赛的评分标准从三个维度来:唱歌,舞蹈,还有施法。而且三样东西要综合起来在一个舞台上完成,通俗来说,就是凡间唱跳选秀的升级版——唱飞选秀。

全程分三个赛段,第一赛段是海选,会淘汰一半的人;第二赛段是进阶赛,会再淘汰一半人;最后的赛段,就是为了选出最终出道的七人组合,C 位就是最优秀的仙子。

而月荣上神要做的,就是作为导师教选手们一些动作和法术,同时作为评委,在正式舞台的时候为她们的表现打分。

月荣上神点点头,忽然问我:「那元华是干什么的?」

「他——」我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讪讪道,「教唱歌的,教唱歌的。」

我不确定天帝有没有把我和他的约定告诉月荣,总之我不敢擅自透露,只能信口胡诌。

结果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我话音刚落,元华带着笑意的声音便在我身侧响起来:「教唱歌?」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听了多久,只能站在原地装傻。

月荣上神冷哼一声,叫其他仙子去府邸外若华山下开阔的地界儿训练了。我连忙扯了个小仙娥过来,把韶光镜塞给她,让她跟着过去拍些素材。

元华瞅着我,唇角是翘着的,但眼底一丝笑意也没有。

我想问问昨夜集魂灯那事,又怕他动手*我灭口,纠结一番,还是另起了话题:「上神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我去见了两个人。」元华凝视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发现我竟读不懂他眼底的情绪,「顾也,你总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妖界和魔界的人过来了,正在正厅里等着见你。」

我蓦然瞪大了眼睛,两秒后一蹦三尺高,踩着云往正厅飞去。

司命将这府邸的面积扩充到原来的几十倍大,因此我也是飞了好几分钟才到正厅门口。

定了定神,我原本打算以一种从容的姿态走进去,结果刚一进门就听到元华在身后给我传音:「这是妖君和魔尊。」

龟龟。

我腿一软,险些没能站稳。

我顾也何德何能,不过飞升一千年的小仙娥,竟有幸得见妖君和魔尊这两位妖界和魔界中至高无上的大佬。

且这两位还客客气气地对我拱手:「听闻仙子正在举办仙界选秀比赛,耐不住家里人感兴趣,本君想跟仙子讨个特权,看不是仙界中人能否也参加一番?」

「我不是仙子。」我颤巍巍地说,「我叫顾也,目前只是个小仙娥,正在努力奋斗升职中。」

我注意到,听到我名字时,这两位一红一蓝两双眼睛里同时闪过震惊之色。

看来那位顾也仙子不止是在仙界出名,在其他两界之中同样很有名。

震惊归震惊,妖君和魔尊还是将身后三位漂亮姐姐领了过来,说她们也想参加选秀。这其中两位是妖君的姐姐,剩下那个是魔尊的妹妹。

我在心里把计划捋了一遍,很痛快地答应下来。魔尊表示很满意:「仙子是个爽快人。另外还有一事,本尊与妖君瞧着此处甚好,不知道能不能借宿几日?」

啊这。

我眨了眨眼睛:「能……吧。」

然后他们就跟着小仙娥去各自的空房间了。

我和元华则带着三个美女往训练的地方走,半路上,火红头发的魔尊妹妹忽然开口,声音娇媚:「元华上神,我是火雏,你还记得我吗?」

火雏?这不就是那个多年前曾向元华示爱,想跟他来段跨种族奇恋的女魔君吗?

太好了,我有花边新闻素材了!

因为火雏的出现,我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异常愉悦,带着这几个人去找月荣上神时,眼角都挂着笑。

结果月荣上神的眼神却很冷,锋锐地从火雏脸上剐过去:「魔界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火雏看了她一眼,忽地娇笑一声:「月荣,那短命鬼的死可跟我没关系,你用不着把怨气撒在我身上。她是死了,不也成全你做了这个上神吗?」

月荣上神当即拔出了剑,招呼都不打就往火雏身上刺。火雏又笑了一声,很敏捷地躲闪过去,落在元华身边,扯着他袖子就往他身上靠。

见状,我立刻从旁边的小仙娥手里抄起韶光镜,对着这两人就准备一阵猛拍。结果元华扫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将火雏甩出去,等她狼狈地摔在地上之后,又飞出两把匕首,死死钉进她肩膀里。

火雏痛得尖声惨叫,想爬起来,却被他的法力死死按在地上,狼狈得浑身是血,眼神惊恐地看着元华。

他一身白衣却连半滴血都没溅上去,闲庭信步般走到火雏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薄唇微勾:「你叫谁短命鬼?」

火雏脸上沾了血,满眼惊恐:「元、元华……」

「她死在我手上,也只能我提起她,听懂了吗?」

我没忍住脱口而出:「妈的,变态。」

结果万万没想到,由于元华手段太过残忍,全场一时寂静无声,我这一声就显得字正腔圆,格外洪亮。

我:「……」

9

元华下手过于狠,魔尊赶到的时候,火雏的血一直从她身下流到旁边十几米远,差一点就到了其他仙子训练的场地——是的,其他人还在训练,原因是元华轻笑着让她们什么也别管,月荣上神也神情淡淡:「不用管。」

于是其他仙子也就真的没管了,开始镇定自若地唱歌,跟着月荣的指导将法术编进舞蹈动作里。看来大家能飞升成仙,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因此魔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左边,一群仙女穿得漂漂亮亮,载歌载舞;右边,元华一脸闲适微笑地提着一把剑,一步一步,踩着满地鲜血往蜷缩成一团的火雏走过去。

魔尊震怒:「元华!!」

他一挥手,一道黑光飞出去,打向元华手中的剑。他眼皮都没动一下,很随意地将那道光碎掉,然后继续抬剑刺进火雏胸口。

火雏又吐了一口血,魔尊扶起她,惊怒交加地看着元华。

他还没出声,手里的火雏已经含混不清地开口:「我说的有什么错,她顾也再厉害,再让你念念不忘,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魔尊手一颤抖,火雏又被他摔在地上,这下是彻底昏死过去。元华眼神冷得快要结冰,往外漫出来,却成了令人遍体生寒的笑意。

他对魔尊说:「你听到她在说什么吗?」

魔尊紧紧抿着唇,好半天才道:「火雏说的有错吗?难道顾也不是死于你的一己私欲……」

回答他的是元华贴在他喉咙上的剑刃。

元华轻轻笑了一声:「魔尊殿下,你错了。你要知道,我能拿走你的命,却迟迟不*你,是因为顾也将三界交给了我,我不想让她失望。」

魔尊嘴唇颤动了两下,忽地垂下眼,语带嘲讽:「是她交给你,还是你抢走的,你心里清楚。」

我从这两人的对话里,很快得出一个猜测:魔尊打不过元华。

而且这三界之中,很可能根本没有人打得过元华。

正因如此,十万年间,天帝眼睁睁看着元华的声望愈发至高无上,却始终不能对他出手,心里早就憋着一团火,一定要找一个机会把元华压下去。他甚至不求*死他,而只求元华在其他神仙心里的地位能一落千丈,以方便他彻底掌控仙界。

而我,就成了他看中的这个机会。

我还要继续接着拍,结果元华扫了我一眼,微笑道:「顾也,若是你再拍下去,恐怕明天要去找人重新讨一个韶光镜了。」

他居然威胁我!

我吓得立刻关了韶光镜,假笑道:「哪有的事,没拍,没拍。上神你和魔尊慢慢聊,我先撤了。」

「你不用走,该走的是他们。」元华忽地收回了剑,看向地上的魔尊兄妹,「魔尊若是还想让你 妹妹活命,就尽快带她回去治伤吧。我没收力,仙气与魔气在体内对抗,不处理的话,她活不过今晚。」

等魔尊带着火雏走了,他才目光沉沉地看向了我。

我在心里冥思苦想,如果元华现在非要我把韶光镜中不利于他的素材都删掉,我应该怎么处理。强行反抗的话,恐怕我也活不过今晚;可若是不反抗,今天这种程度的素材,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

为了晋升真仙,不再扫地,我也得顺利完成和天帝的这一场合作,不能出差错。

心里疯狂地思考和权衡,面上还得维持着虚假的微笑,没一会儿我就累得额头冒汗。元华定定地瞧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的神情无比伤心。

然后他低低地说:「不只是名字。」

「……什么?」

「不只是名字一样,顾也。」元华上神说,「刚才,你的眼神也很像她——是那种心里已经恨不得*我而后快,还是要笑着看我的眼神。顾也。」

说完这句话,他竟然毫无征兆地转头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摸不清他什么路子。

第二天,司命揣着一包糖炒栗子来看望我,见我扛着韶光镜上蹿下跳,一时惊叹:「顾也,你听说过弼马温吗?你有那只猴子当年那味儿了。」

我摸了两颗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剥开塞进嘴里,转头道:「你懂什么,我这叫手动多机位,专业。」

司命无言。

我这么说他也没生气,实在是个平易近人的上神。

我眯着眼睛笑了笑:「马上就第一次公演了,我上次拜托你帮忙搭建的舞台搞定了吗?」

他点了点头,我长舒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好兄弟,等我成功升职后,一定请你喝酒!」

「我不要你请我喝酒。」司命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顾也,我要你向我保证你会好好活着。」

司命向来没心没肺,没个正形,我很少见到他这样,一时愣住。

等反应过来,连忙笑嘻嘻道:「你说什么呀,我比谁都惜命,不然也不会这么努力地办选秀啊。你放心好了,我好不容易舍下凡间的一切,飞升至此,是万万不舍得死的。」

提起这事,我便又想起一桩关键。自打那晚元华不知在我床前做了些什么之后,我每晚都会觉得小腹灼烫,但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丹田内视,也检查不出任何异常。

虽然心有不安,我却也只敢旁敲侧击地问司命:「你知道元华上神之前日日提在手中的那盏集魂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吗?」

司命沉默了一会儿。

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那盏集魂灯,是顾也当年炼制而成。」

我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位顾也仙子。

「那盏灯,是她炼来,想收集父神散落的神魂的。只是未能成功,东西便搁置了。顾也死后,她生前所有的东西都被元华拿走,别人是碰不得一丝一毫的。甚至在你飞升到仙界之前,这里没人敢提起顾也这个名字。因为提了,便会很快被元华找个借口贬至凡间,三千年不得回仙界。」

我大惊:「这么狠?」

我愈发好奇当年的事,简直是抓心挠肝般地想知道真相。

「直到你出现。」司命说,「顾也,因为你和她同名,所以当你的名字出现在升仙石上的那一刻,元华上神便昭告仙界,说你飞升之路由他接引。可等你真正到了以后,他又告诉我们,你不是她。」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她,可我却不知道元华能否时时刻刻分得清。因为你像她——有的时候,你太像她了,顾也。」

10

十日后的深夜,我正在床上看小说,元华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房间里。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倒扣了书,仰头看去。黑夜里,元华那双沉而冷的眼睛深深望着我,好像在看一段无法挽回的过去。

我想到司命那日说过的话,一时心有戚戚然。

咬了咬唇,我在心里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开口:「集魂灯是不是在我身体里?」

他挑眉:「你果然还记得那晚的事。」顿了顿,又道,「顾也,你莫不是因为对那晚的事情记仇,才将我与火雏剪成了那个样子吧?」

前几天,仙界选秀节目《仙女偶像营》第一二期节目,在每座仙界府邸中的韶光镜子镜上正式播出。

除去正常的选秀节目套路之外,我重点剪辑了元华同火雏的感情线,并配上缠绵悱恻的 BGM,炒起了跨种族虐恋 CP。

是的,我也不知道火雏是怎么想的,明明被元华打得命都快没了,养好伤后却还要坚持来参加节目,试图和元华口头交流加肢体接触。对于这种行为,我只能合理怀疑她是个抖 M。

不过这样也好,为我提供了大量素材,剪出了一条完整的剧情线:魔界唯一女魔君,爱上天界清冷上神,她追,他逃;她问,他虐。

一朝幡然醒悟,女魔君才发现上神心中早有白月光未婚妻,黯然神伤。等她离去,上神蓦然回首,才惊觉,不知不觉中,女魔君早已成为他心头朱砂。

群众很爱看,天帝很满意。

这个世界上,最能摧毁一个人的,就是人设崩塌。

现如今,因为和元华的 CP,火雏已经成为了这场选秀中最炙手可热的选手。

连带着火雏本人都很满意,还来给了我一张破禁符,说是让我以后有机会去魔界找她,还夸我:「虽然你和那讨人嫌的顾也同名同姓,但比她讨喜多了。」

我和蔼地笑:「魔君过奖了,有空常来玩。」

此刻面对元华的质问,我便继续笑:「上神多虑了,我只是觉得你与火雏魔君的确般配。且那位仙子既然已经走了这么久,上神不若考虑一下第二春吧?」

这句话刚说完,我便浑身一凉,整个人僵在床上,一动不动。

元华给我施了定身诀,接着扯下我的裙子,指尖从我光裸的腹部轻轻滑过去。我顿时头皮发麻,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都没法。

他还给我施了敛声诀。

「顾也。」元华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三分笑意,「你既然这么好奇,我便告诉你,那集魂灯,的确在你身体里。」

他手指停在我小腹上,轻轻点了一点:「就在此处。」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痒从神经末梢一路游走至大脑,我几乎连手指都蜷缩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不对劲,现在的形势不太对劲!

我咬牙,无声地怒道:「元华,你这是非礼!」

他笑笑:「是吗?」

你这时候在这儿给我装傻充愣呢??

我恶狠狠地瞪着元华,从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我的眼神是凶恶的,但眼眶里盈着两汪泪水,瞬间气势大减。可偏偏元华似乎很满意我这样的反应,他收回手,竟拉开被子在我身边躺了下来。

「睡吧,顾也。刚刚那样,就很好。」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轻下去,像是呢喃耳语,「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就什么也不会做。」

这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他给我施了定身诀和敛声诀,我想反抗也无能为力,只能阖上眼睛思索。显然,元华并不是因为我剪了他和火雏的 CP 生气,而是因为,我提到了那位顾也仙子。

他似乎根本无法容忍别人提及她,无论是出自恶意还是好意。

这种病态的占有欲,一直到那位仙子死去后十万年仍然如此明晰。那也就意味着,十万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元华上神觉得刻骨铭心的事情。

我忽然想到了魔尊那日说过的话,他说如今这三界,是元华从那位顾也仙子手里抢过来的。

我觉得,自己隐约中好像窥到了真相一角。

第二天我醒来时,身上的定身诀和敛声诀都已经解除,裙子好好地穿在身上,元华上神不见人影,差点让我以为昨晚的事情是我的幻觉。

司命帮我搭建的公演舞台就在诛仙台前,那一块地界平坦,视野开阔,见证了无数仙子仙君的虐恋情深,自然也很适合表演。

第一次公演当天,现场呼声最高的,就是元华和火雏这一对 CP。元华似笑非笑地坐在评委席上,火雏则穿着火红色半透明的纱衣出现,眉间点着朱砂,脚踝和手腕上还挂了铃铛。

其他选手都是五到七人一队,组团表演,只有她上来就选择了个人 solo。

火雏的舞跳得性感,十分性感。

且整个过程里她一直在用眼神和动作毫不避讳地魅惑元华,法力在空中洋洋洒洒抽成丝线,轻飘飘落在元华指尖。

元华轻笑一声,扯着那丝线一拽,火雏便从舞台上滚落下去,但又恰好被一朵云接住,飘然落在了元华身边。

CP 粉们热泪盈眶,掌声如雷鸣般响起:「般配!绝美!」

火雏娇声道:「元华上神怜香惜玉,果真还是念着我的。」

元华薄唇微勾,笑容发冷:「魔君自重。」

CP 粉们开始尖叫:「太有张力了!!好爱!」

元华:「?」

总之在我的前期造势和火雏不谋而合的配合之下,第一次公演,她拿到了毫无疑问的票数第一。

其实我猜到元华会对此不满,进而做出一些失格的事情,这也恰巧是我想达成的目的——摧毁他在众人眼中高冷不染尘的上神形象。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了火雏。

11

第二次公演的前夜,月荣上神忽然拎着两坛酒找上门来。

这些天她沉默了许多,只是默不作声地教晋级的选手们跳舞和施法,仍然不与元华交谈,只是也不再同别人说话。

有一次训练结束,正值傍晚,选手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月荣上神却仍然站在若华山山脚下,随手化出一棵盛开的樱花树。

樱花纷纷扬扬落下,却没有一朵停留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好孤独。

我请她来的目的,除了让她做导师进行教学外,便是制衡元华,让他不要彻底失控。前者月荣上神完成得十分周到,后者……只能说元华目前发疯还不是太过分。

望着她波光粼粼的眼睛,我很爽快地答应下来,拎着酒坛和她一同去了若华山。

月荣随手化出几棵樱花树,我就与她一并坐在树下,拍开了酒坛的封泥。

我喝了口酒,然后提出我的疑问:「上神,你好像特别喜欢樱花?」

月荣上神笑了笑:「我本体便是一棵樱花树。十万年前,我长在寒阙山上,得顾也点化,才得以修炼成仙。」

「啊?!」我颇为震惊,「那这么说,那位顾也仙子的资历,应该比您高出许多?」

「是啊。不仅如此,她成仙的时候,连元华都还没出现。」提到元华上神的名字时,她语气里带着鲜明的恨意,「若不是天帝那日找过我,我此番回仙界,合该与元华不死不休才对。」

我扯着唇角笑了笑。

元华这厮,果然不干人事。

提到元华和那位顾也,似乎开启了月荣上神的记忆。她怔怔地望着月亮,一言不发,只是一口又一口地灌酒,眼神里渐渐染上些恍惚和零星的醉意。

我也不敢出声,便陪着她一个劲地喝。

等一坛子酒全部下肚,我醉得比月荣上神厉害多了,迷迷糊糊地问:「上神,那位顾也仙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问这话时我并不指望能得到回答,没想到月荣上神竟然低声道:「她和你……很像。」

那位顾也仙子,也当真是个奇人。

当初她从凡间游历了一圈回仙界,第一个就找到了太白星君,要借他的玄银炼丹炉一用。太白星君依依不舍地借了,结果隔天去找,才发现顾也竟然在用他的炼丹炉做烤鸭。

且见到他来也没有丝毫忏悔之意,反而从鸭子身上撕下一条腿递过来:「太白星君你尝尝,我专门找凡间的厨子学的手艺,很好吃的。」

她还很喜欢调戏其他仙子,说自己最爱美女。若是有漂亮的仙子来找她帮忙,她都会出手相助,还开了一间私人仙塾,每月定期指点各仙子修炼事宜。

当时有位仙子正逢突破的关键时期,想请顾也去西海帮她寻一株螺玉珊瑚。那东西长在深海里,周围又有凶兽守着,十分危险。

但顾也很爽快地同意了,条件是让那位仙子跳个舞给她看看。

我十分意外:「我还以为那位仙子,该是朵纤尘不染的高岭之花才对。」

「她不是。」提到顾也的名字,月荣上神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她是很鲜活、很灵动的一个人,偌大的仙界,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她说起当初顾也下凡拯救万民苍生的那件事。

那时正逢天地变动,人间浩劫,旱灾持续了五年仍未结束。她自损一魂,用以唤醒四海沉睡的龙王降雨,又舍去一魄,让亿万凡人免去洪灾流离之苦。

她离开仙界前,还特意来寻了月荣上神,笑嘻嘻道:「小樱花,我要下凡了。等我回来,你可要备好我爱吃的樱花玄饼,在宫里等我哦。」

顾也拍拍月荣上神的脑袋,爽朗大笑一声,转身离去。

但她没有等到月荣的樱花玄饼。

因为她走后不久,元华便将月荣叫过去,强行将她晋为了仙界最后一位上神。

三日后,顾也拖着伤痕累累的残缺神魂回到仙界时,一切已成定局。

她没有生气,反倒专程来看了一次月荣上神,笑着说:「原来是我的小樱花做了上神,好,总比给其他人好多了。」

月荣上神说着,忽然掉下眼泪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我听得通体发冷,总算明白了月荣上神为什么那么恨元华上神。

这*也太不是人事了,不愧是你,元华。

「那……顾也仙子的死,又和魔界有什么关系呢?」我继续问道,「我第一次去寒阙山找您时,您说魔界的人还不死心……」

月荣上神彻底喝醉了,轻轻靠在我肩头,低声呢喃:「魔尊早年亦是神仙,后来才堕入魔界。顾也跳诛仙台前,去了一趟魔界,在那里留下了一样东西。魔界许多人都是极恨她的,这当中,魔尊的妹妹火雏最甚。若非她放出地狱业火,引得天地变动,顾也不会损失那一魂一魄。因为顾也点化了我,所以我体内有一丝她的气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体内竟也有她的气息……」

我一个踉跄,险些没能坐稳滑下去。

月荣上神这带着醉意的一番话,透露了太多秘辛和我原来并不知道的讯息,我想再问得详细些,但月荣上神已经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我怕惊扰到她,只好僵着身子坐在原地,动也不动,望着天边月光越来越亮,夜色又一点一点淡下去。

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只记得,我醒来后,仙界里传遍了一个消息——

火雏死了。

她死在诛仙台前,穿着一身金色的流仙裙,脸上带妆——这是她原本要用于第二次公演的打扮,可此刻却被开膛破肚,惨死在舞台下,鲜血沿着台阶一路淌下去,触目惊心。

魔尊暴怒,他将火雏的尸体一寸寸收拾好,眼睛充血,声声刻骨:「元、华。」

元华出现的时候,一身玄衣,神情闲适,唇边甚至带着一点笑意。这副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欠打了,别说是亲妹妹被*的魔尊,就连我都很想给他两拳。

魔尊的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意:「火雏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也许吧。」元华抬起手看了看,笑笑,「魔尊该看好自己的妹妹才是,这里毕竟是仙界,横冲直撞的,唐突了其他人,终归是不好。」

魔尊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火雏何曾唐突过你?!」

元华忽然敛了笑,语气凉薄:「我看她不顺眼,*就*了。她既然这样恨顾也,我早该动手的,留她一条命苟活了十万年,已是她幸运。」

魔尊再没说话,只是直直朝元华冲过去,到近前时,袖口里抖出一口锋利的剑刺了过去。

按理说,元华的修为,躲这一下该是轻而易举。

可他竟然躲也没躲,抬手握住了那柄剑。

剑刃从他手心划过去,破开皮肤和肌理,接触到森森白骨,腥红的血一滴一滴落下来,滴在汉白玉做成的舞台上。

这又是在玩哪一出?

不光我愣了,就连魔尊也愣住。

「……」元华垂眼瞧了伤口半晌,忽然笑起来,一面笑一面说,「我十万年未觉得疼过,险些忘了是这样的感觉。顾也,你是不是这样疼过?」

他抬眼看着我,那眼神……怎么说呢?若我是十万年前那位顾也仙子,被始作俑者用这样痴迷又满含绝望的眼神看着,可能会直接拔剑和他干一仗。

但我不是那位顾也,只能讪讪一笑:「元华上神莫不是,莫不是认错人了?」

元华上神蓦然甩开魔尊的剑,不顾自己满手鲜血,嘲弄地望着我:「顾也,我已经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火雏的死是给你的警告,若你再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会再顾念你与她同名的情谊。」

情谊个锤子。

你那次还跟我说你恨她恨得要命,难不成以为我这么快就忘了?

不得不说,元华这人就是修为太高,人也太飘,当着人家火雏哥哥的面,堂而皇之地说她的死是一个警告。如今魔尊已经面沉如水,手里的剑也再度蠢蠢欲动起来。

元华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转身飞走了。

我瞧着他飞去的那个方向,正是天帝所在的宫殿。

我耳边响起一道传音:「顾也。」

转头看去,司命星君顶着一张罕见的神情严肃的脸看着我,传音道:「走,我们跟上去。」

12

偷听这事,是个技术活儿。

显然司命技术不错,他带着我避开天帝殿外数不清的守卫,又躲开服侍的小仙娥们,轻飘飘落在窗外。整个过程静寂无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们刚落地,便听到里面传来元华的声音:「顾也这场所谓的选秀,是经你授意吧?」

天帝没应声。

他又低低地笑:「风寰,你真是个蠢货。」

我转头看着旁边的司命,张了张嘴,无声地问:「风寰是天帝的名字吗?」

但他却没有应我。

从我们落地的那一刻起,他全部的心神都被里面那两个人的对话摄走了。

「元华。」天帝终于开口了。

许是做了这么多年天帝的缘故,他开口时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顾也死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火雏一心倾慕你,无论如何,你不该*她。」

「我*了她,不是正合你心意吗?」元华语气里在笑,但这笑好薄,只浅浅一层,再往下窥探,就成了一片荒芜,「风寰,你太贪心了。若非顾也从前叮嘱,连这三界都不会存在,但既然这是她的心愿,我会好好守着仙界,哪也不去。」

「可是,你越界了!」天帝冷道,「元华,你别忘了我才是天帝。」

「你是天帝,可是,是顾也让给你的天帝;自然,我的上神之位也是她让出来的。」元华又笑,「她终归是从来没将我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风寰,她究竟是死于追*,还是死于她的骄傲自由呢?得知顾也的死讯后,你应该也觉得很庆幸吧?」

天帝没再应声。我转头去看,司命脸色苍白,眼底被漫无边际的震惊之色填满。

在元华出来之前,他扯着我,驾云离开了。

我与司命在一处没人的凉亭落下,他眼里的震惊还未褪去,望着我,声音有些急促地说道:「顾也,我要回去确认一件事,等我确认后,就回来找你,然后告诉你真相——你在府邸中等我就是。」

他走时,步履匆匆,显得有些仓皇。

我望着他,不知为何,心里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回到诛仙台后,火雏的尸体已经不见了,颜卿仙子友情提示我,魔尊带走了妹妹的尸体,回魔界安葬,还放话说会再来仙界,找元华算账。

然后她眼巴巴地看着我:「顾也,今天还要继续第二次公演吗?」

我摇了摇头,挥手道:「改录播吧,我们回若华山录,完了用韶光子镜播出就是。」

因为第一轮淘汰过后,只剩下一半选手,再加上火雏死了,又少一个舞台,因此整场公演录完,也不过只到黄昏。

剪好这一期节目已经是深夜,我盘膝坐在床上,忍不住撩开衣服研究,在心里琢磨元华究竟将那盏集魂灯放在了哪里。

我已经将心神内视,却不见踪影。不在我丹田之中,难不成,在神魂里?

我被这猜测惊住,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查看灵台,寸寸扫过神魂中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深处发现了那盏几乎完全被灵力遮盖的集魂灯。

元华拎了它十万年,这东西从没亮过,此刻却在我神魂深处发着微弱的光亮,且不时便又一缕白色流光溢出,又悄无声息地湮灭。

我从神魂中退出,蓦然站起来,驾云前往司命的府邸。

夜色寒凉,仙界冷清,我飞到司命的府邸,才发现这里大门打开,空无一人。

司命就这样失踪了。

此后数日,我遍寻了他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也没有再找到他。

最后我找到了元华,面对我的质问,他眯着眼睛,笑得十分开怀:「说不定司命星君是看上了凡间的哪个姑娘,下凡寻她去了。顾也,你若怀疑他的失踪与我有关,是不是该拿出证据来?」

我直直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问:「元华上神,为什么集魂灯会在我神魂深处发光?我与你的未婚妻顾也,究竟是什么关系?」

元华没有回答我。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来拍拍我的肩膀,却又半路收了回去,轻声道:「顾也,若你想知道真相,就自己去查吧。你既然听了风寰的话,就能办出这样一场声势浩大、专门针对我的选秀,想必查明别的事情更不是问题。」

已经临近总决赛的最后一场公演,许是因为元华去见过他的缘故,我几番求见,天帝也不再露面。我想到月荣上神说的,那位顾也仙子跳诛仙台前曾去过魔界一趟,再加上魔尊的作态,分明知道当中隐情,最终决定,冒险去一趟魔界。

仙界与魔界之间,有一道极强的结界,非真仙与魔君不得出入。

好在,火雏生前,给了我一张破禁符。

世事向来无常。

火雏给我那张破禁符时,春风得意,眉眼带笑,几乎错觉她和元华真的能成一对。

那时她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最终会惨死在元华毫不留情的屠*之下。

我来到天之边界,望着面前一片漫无边际的白茫茫雾气,咬了咬牙,将破禁符贴在身上,钻进雾里。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光芒蓦地一暗,我走出那片白茫茫的雾气,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暗红色沙丘。

天边挂着三颗血红的太阳,我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发觉神魂深处传来一阵隐约的动静,似乎想引着我往什么地方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那是我神魂里的集魂灯。

我跟着它的指引走了整整一天,走出暗红色的沙漠,来到了一片焦褐色的土地上。

旋即,愣在原地。

眼前的焦土并非全然死寂,无数条红色的细小血脉匍匐于地面上,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共同汇集到中心位置,那里放着一颗猩红的心脏,正随着各处血液的输送跳动着。

我望着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得满心毛骨悚然。

「顾也。」

身后蓦然传来一道男声,我转过头,看到站在我身后的魔尊。

他说:「这就是你的心。」

13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那藏匿于神魂深处的集魂灯忽然碎裂开来,无数记忆的碎片自我心头涌上,尔后渐渐连接成段,汇聚成记忆之海。

我想起来了。

我是当年顾也斩断后留在凡间的那一魂一魄,在她跳诛仙台身亡后,那消散在凡间的魂魄粒子,从云里、风里、每一寸土壤里出来,聚合,经历了漫长的十万年,直至长成现如今的我。

因此,我身上带有顾也的气息,却又并非浑全的她。

十万多年前,天地初开时,大片地界还处于混沌中,未曾完全分离。

顾也,就是诞生于混沌之中的,三界中第一位女仙。从诞生起就天赋斐然,偏又下得去狠手刻苦修炼,因此修为比一众男仙都高。

在父神从南照山带回那两个孩子之前,所有仙子仙君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顾也会是仙界第一位上神。

但是某天父神回到仙界时,带回了两个南照山的少年,一个是魔尊,另一个,便是元华。

这两个人的天赋皆不逊于顾也,只是修炼时日尚短,一时未能赶上她。

顾也第一次遇见元华,是在夜里。那时月荣经她点化,刚修成仙体,但整个人还是懵懵懂懂的,不得修炼要领。顾也指点她到半夜,才拿着月荣送的一枝樱花回到了若华山。

一轮明月高挂,她往府邸走了两步,忽地回过头。

还是个少年的元华手握一柄匕首,就跟在她身后。

顾也随手夺了那匕首,面对少年冷而愤怒的眼神,笑得开怀,伸手揪了揪他的脸:「你是谁呀?怎么在我的山上?」

「我叫元华。」那少年声音稚嫩,听着倒有几分冷清。

他很不满地往后躲了躲,却没能躲开顾也的手,只能强调道,「父神说,让我住在这里。」

顾也诧异了一下,放开他的脸,眯了眯眼睛:「父神?」

元华很敏锐地听出了她声音里暗藏的那一点冷意:「你不喜欢父神?」

「小元华这话说得有趣,父神是父,我若喜欢他,成什么啦?」

顾也刻意曲解了他的意思,笑嘻嘻地说完,便转头挥挥手,「既然父神要你住在这里,你便住着吧,无事不要来扰我便是。」

她修炼时甚为刻苦,平日里又常常去找仙界里的其他仙子玩,元华并不能常见到她。只有一次,顾也领着月荣回来做客,两人坐在月荣随手化出的樱花树下喝酒时,元华默不作声地出现在附近。

顾也叫他过来喝酒,到一半又把酒坛子收回去,笑眯眯地说:「我差点忘了,小元华还小,怕是不能喝酒才对。」

元华让她这话一激,气得抱起酒坛子一饮而尽,喝醉了。

醉得朦朦胧胧间,他模糊听到了顾也与月荣说的话:「父神瞧我不顺眼许久,带回这两个孩子,也是为了压制我。我才不解,同样生于混沌之中,为何他是父神,我只是个仙子,就连飞升上神,都要经过他的许可?」

月荣吓得瞪圆了眼睛,顾也笑笑:「小樱花,你别怕,我是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她冰凉的指尖擦过元华的喉咙,声音也渐渐低下去:「这孩子,我知道他迟早会与我为敌,却到底不忍心下手……」

再后来,元华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顾也身上幽暗的香从樱花淡淡的香气里挣脱出来,侵入他鼻息间,一直蔓延到心头,从此再未散去。

后来又过了许多年,元华从少年长成一个成年男人,又从若华山搬了出去。

他始终记得那一晚的事情,也一直以为顾也恨他。

可万万没想到,当父神提出让顾也和他订婚的时候,她竟然同意了。

元华不敢置信。他跑去若华山问顾也,她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莫非小元华倾心其他仙子,不愿与我订婚?那我便去跟父神说,婚事取消吧。」

元华慌忙去扯她的袖子,用力摇了摇头,下定决心般吐出四个字:「我心悦你。」

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但却迟迟未曾成婚。

顾也并不在意究竟何时成婚,她在意的,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飞升上神,居万仙之首。

父神叫她过去,苛责道:「我本以为你倾心元华,不想你却拖着迟迟不肯完婚,究竟是何用意?」

顾也笑道:「父神这话说得有趣,我也早就满了修为与功德,缘何迟迟不能飞升上神?」

父神沉默半晌,淡淡道:「我时日无多,想将头一个飞升上神的名额给元华。他与你不同,你出生混沌,天生仙体,他却是一介凡人,虽说得我庇佑,却到底难以服众。」

顾也沉默半晌,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转身走了。

她那时尚不知道,天地浩劫已经初露一角,父神为救万民苍生,魂飞魄散。临死前,他将一身修为尽数渡给元华,用他的命,给元华换来了这个飞升上神的机会。

父神死后,顾也寻遍四海,找来材料炼制一盏集魂灯,却也未曾收集到父神飞散的魂魄碎片。她回仙界后,在若华山碰到元华,曾经冷清又沉默的少年早已长大,望着她的眼睛里一片满溢的沉暗之色。

顾也原本已经苍白着一张脸走过去,却又折返回来,看着元华:「父神已逝,他生前有没有同你说过,这三界之中第一个飞升的上神之位,合该是你的?」

「……说过。」

「好。」顾也似乎舒了口气,她凑到元华耳边,轻声道,「那么,我的小元华,第一个上神之位,是你的了。」

那时她想得很简单,既然父神为救苍生而死,他生前最后一个遗愿,她总不能不允。且凭借她的修为,做第二个也好。

顾也将原本也属于她的天帝之位交给除她之外修为最高的风寰仙君,然后闭关修炼。

可她没想到,元华成为天地间第一位上神之后,再也没能给她飞升上神的机会。

司命、月荣……他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一个提拔上去,让他们得以飞升上神,却偏偏只漏掉她。

顾也去问,元华倚在床榻上,笑得十分温和:「顾也,你是我的未婚妻,若你真的有了飞升上神的资格,我怎么会不同意?父神在世那么多年,从未应过你飞升上神的请求,想来,许是因为你虽然修为高深,但功德不够吧?」

等顾也救完苍生,拖着残缺的魂魄回来质问时,元华叫来全仙界的神仙,将父神生前告诉他的秘密说了出来——

顾也之所以修为高,修炼快,是因为她天生仙胎魔心,不该为仙界所容。

在说出这件事之前,他支开了仙界中与顾也关系最亲密的几个人,尤其是司命和月荣,被他想办法遣到了凡间的北冥海。等他们回来时,被追*至绝境的顾也被元华带回去,囚禁在了若华山。

夜里,元华将顾也禁锢在床边,覆在她耳边低语:「顾也,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可是,你为什么永远那么自由,又那么高高在上,像一阵轻灵的风一样。你路过我身边那么多次,我从来没有抓住过你。」

顾也满身是伤,衣襟带血,就那样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别这样看我,顾也。」元华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一下又一下地亲吻她的脸颊和脖颈,「现在,我终于抓住你了。」

第二日,趁着元华出门安抚赶回来质问他的月荣上神,顾也斩断了锁住她的锁链,用一缕头发做了个傀儡,然后出了若华山,去了趟魔界。

父神之前带回的另一个少年,因为恨他偏心元华,堕入魔界,成了魔尊,顾也就是去找他的。

魔尊似乎早就知道她要来,在那里等她。

顾也笑了笑:「我来放一样东西,放下就走。」

魔尊望着她,沉默不语。顾也掏出一把匕首,插入自己心口,将心脏生生剜了出来。做这一切时她神情平静,眼神未动,仿佛那并不是她的心脏。

「我知道火雏不是你的亲妹妹。父神与魔神结合,才有了你和元华,你天生就是魔族中人,元华却与我一样,是仙胎魔心。」顾也将魔心放在地面上,又打入无数道灵力,令它形成从心脏蜿蜒出来,扎根在土壤深处的血脉。

等这一切做完,她已经满身是血,气息也弱了下来。

顾也低咳两声,凝视着魔尊:「我把匕首也留在这里,若元华寻来,你让他带走我剜心的凝渊匕就够了,我的心脏就留在这里。」

顿了顿,她又道:「你告诉元华,若带走我的心脏,我便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回到仙界,去找了一趟司命星君,将陪伴了自己数千年的蓝荇剑留给司命,望着仓皇失措的他,温和地笑了笑。

「你好好活着,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月荣也是。小司命,东西你拿着,不要交给元华,我说给你的话,也万万不要说给他听。」

司命星君浑身发抖,伸手想阻止她,却终究连顾也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跳诛仙台之前,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如今仙界不需要我,需要元华。只是以后,却不一定。」

14

我将心脏周围的血脉斩断,又将它重新装入身体里。无数力量奔涌着回到体内,融进神魂里,那感觉甚是奇妙,我好一会儿才适应。

没想到,这一次魂魄*,竟叫我用了十万年之久。且回到仙界,元华和风寰还合谋将我送去扫诛仙台,实在是很丢人。

不过阴差阳错地办了一场选秀,倒是让我实现了十万多年前饱览仙界美人的梦想,不错不错。

转过头,魔尊仍然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我。我想了想:「莫非你觉得火雏的死与我有关,想来找我算一算账?」

「不……」

「不过十万年前她放出地狱业火,才叫我损失了一魂一魄,被元华所擒。我留她多活了十万年,也算对她心慈手软了。」我拍拍魔尊的肩膀,「等我解决掉元华,再回来找你。」

我来魔界时鬼鬼祟祟,生怕被元华发现,因为自己修为不够,还用了火雏给的破禁符。

回去时,倒是坦坦荡荡,轻松惬意,甚至恨不得能让元华主动发现,我是从魔界回去的。

可惜没有。

司命无论如何也是个上神,他能囚禁住他,想必费了不小的工夫,也没空再管我如何了。

我感知了一下司命的气息,知道他大抵是被关在沧溟山,且生命无碍后,便放下心来,回到若华山下。

夜里,元华的气息从沧溟山消失后,我很快出现在那里。

司命被他系了捆仙索,气息孱弱地靠着墙边。我随手解了捆仙索,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司命睁眼,瞧见是我,瞪大了眼睛,失声道:「顾也……不对,你是顾也!」

「噗。」我没忍住笑出声来,「看来我这同名起得并不妥当,小司命,你听听你这话,像不像睡傻了?」

司命竟然红了眼眶,接着便从神魂中,一寸一寸剥离出我留给他的蓝荇剑,低声道:「我没让元华发现它。」

「所以你被他折磨成了这副模样。」我接话道,声音冷下来,「放心吧小司命,我会替我和你报这个仇。」

我转身欲走,司命忽然伸手扯住了我的袖子,低声道:「顾也,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了你很多年……」

许是十万年前,他就想这样拉住我的袖子,却到底没有再动手。

我默了一默,回头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我也喜欢你啊,你看我丢了全部记忆,被他们送去扫地,还不是和你成了好朋友。」

司命满脸失望,终究是一寸一寸放开了我的袖子。

我狠了狠心,不再看他。

我这一生,原就一心大道,情感上无比淡漠。为数不多的一点动心,都给了一个不值当的人。现在我要去了结这段动心带来的后果,虽然知道司命的心意,但此生终究不能再回应。

两日后的总决赛公演,我到诛仙台时,发现这里格外热闹,元华和月荣已经到了。小樱花看到我,嘴唇颤动了两下,似乎发现了点什么,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我冲她眨眨眼睛,兴致勃勃地欣赏起了比赛。

自从火雏死后,投票第一就变成了颜卿仙子,她师父号召大批门下弟子和小仙娥给她投票,就是为了讨颜卿仙子欢心。她也十分争气,总决赛的十二个舞台里,当属她的最出色。

最终,颜卿仙子毫无疑问地拿到了总决赛第一,C 位出道。

月荣随手挥出一场花雨,眼看着颜卿仙子在舞台上和她师父激动拥抱,你侬我侬了好一阵,终于下了台。

我飞身上了舞台,翘一翘唇角,望着元华:「元华上神,上来吧,我们可以聊聊了。」

「上神」两个字,我咬得很重。

元华低笑一声,慢慢站起身来,一晃眼的工夫,便落在了我身前。

「顾也。」他说,「你还是回来了。」

我挑挑眉:「我不回来,莫非要看着你天天拎着集魂灯四处发疯?」

「司命星君是你救的?」

「是。」

「你当初跳诛仙台前,究竟和他说了什么?」元华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是全然赤诚的疑惑,恍惚间让我以为他还是当年我第一次在若华山见到的那个少年,「这十万年间,我问了他无数次,他始终没有告诉过我。」

「他不说,是因为我并不想让你知道。」我笑了笑,「元华,从你来接引我飞升的那一刻起,你就认出我了吧?从前你说你恨我,大概是怨我不遵从你的安排被你囚禁在若华山,而是擅自跳了诛仙台?你安排我在诛仙台扫地,是以为我剩余的魂魄并未消散,而是散落在诛仙台下,还能一点一点聚合回来吧?」

元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十万年前的种种时光,他望着我时,总是用这样的眼神。似是深情,可再往里窥探,却包含暴虐和摧毁的*。

「没用的,元华,十万年前我跳诛仙台时,的的确确是死了。我知道,你在集魂灯中加了魂锁,想暗中锁住我的神魂。可是元华,我原本就被生于混沌,且此番从凡间归来,我凝魂十万年,魂魄早就归于无形。你的东西,困不住我。」

如今我确实只剩一魂一魄,其他的魂魄被诛仙台所碎散落在天地间,不可能找得回来了。但残魂反倒意味着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由——至少,我不会再被魂锁束缚住。

我抬手,那集魂灯被我从神魂中逼出,渐渐凝于手中。我伸手一握,它便碎成光点,消弭于无形。

元华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只是在目前的情形下,这样的情绪未免显得可笑。

「顾也。」他低声呢喃,「我是喜欢你的,我是喜欢你的。」

「是,你喜欢我。可你不喜欢自由的我,想毁掉我所拥有的一切,让我只能安心待在你身边,做你的玩具,对不对?」

我蓦然抬高了嗓音,挥手将身后的捆仙索斩断,反手将蓝荇剑刺入元华心脏。他全部心神都用来听我说话,和暗中操纵捆仙索,猝不及防下被我刺中,的确是全无防备的。

他脸色骤然惨白,无数灵力光点在他身边四散。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望着我的眼神满是自嘲,一字一顿道:「蓝荇剑,原来你把蓝荇剑留给了他。」

「元华,从父神带你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与我一样是仙胎魔心。只是,我原本就诞生于混沌之中,可你却是父神的孩子。」

我将蓝荇剑又往进送了送,这剑原就是用来诛魔的,父神当初用它*了魔神,父神死后,它又落在我手里,此刻被我用来诛*元华。

元华垂下眼睫,轻轻问我:「顾也,你为什么没信过我?」

「当初我和小樱花喝酒,你装醉,不就是来试探我的态度吗?」我嗤笑一声,「元华,这就是我的态度,现在你看懂了吗?」

我的修为早就胜过父神,十万年前,若不是趁着我损失一魂一魄,凭元华的修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我逼到那般地步。此刻我将魔心装回身体,便有了重新与他抗衡的能力。

蓝荇剑插在他心口,一点点绞*了他的神魂。舞台四周寂静无声,所有神仙都静默着注视这一幕。他们有些听说过我的脾气,没听过的,身为神仙,也很有眼色,知道我这时是在清算旧账,便没有再插手。

元华气若游丝,其实他若是全力反抗,我*他不会这么轻松。但蓝荇剑刺进他心脏的那一刻,他似乎就放弃了所有抵抗的打算,只想问我要一个答案。

在魂飞魄散之前,他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顾也,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要答应父神,与我订婚?」

我瞧着他,亲眼目睹他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直至再无声息。在他闭眼之前,我低笑一声:「元华,谁说我没喜欢过你?」

话音刚落,他便彻底没了声息。

我没看到元华的反应,也并不需要。这一番风波自十万年前的诛仙台而起,也该在此处落下。

我抽出蓝荇剑,注视着元华的身体消散成无数光点,尔后转过身,望着舞台下面。所有神仙的目光都一动不动集中在我身上,那感觉,仿佛我才是今天 C 位出道的那个第一名。

我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朗声道:「我在台下,看到了不少十万年前同元华一同追*我的神仙,你们当中,亦有不少人受过我的恩惠。」

台下一片静默。

「我一早便知道,元华与我一样,都是仙胎魔心。只是魔心又如何?为仙为魔,端看自己如何选择。我当初不说,是念着自己修为受损,妖魔两界虎视眈眈,仙界能有人坐镇;如今三界和平,我又回来了,便不再需要元华。从前的事我不再追究,但今后,我便顶替元华成上神,你们可有异议?」

我目光陡然一凝,冷冷扫过台下:「你们,可有异议?!」

台下开始整齐划一地摇头。看来元华这十万年间,实在不怎么得人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古人诚不欺我。

15

我拎着带血的蓝荇剑去见风寰时,他吓得脸都绿了,不等我说话,便很主动地打算退位让贤:「顾也,既然你回来了,这个天帝之位也该物归原主了。」

「不用。」我随意地挥了挥手,「我来就是想问你一件事,之前提到我,你满脸嘲讽。我刚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猜到顾也是我了。」

「我猜是你,但元华说不是,我想着他更熟悉你,也就没再多想。」

我知道他大概率没有说实话。

这场荒里荒唐的选秀,若不是猜到了我就是顾也,他怎么可能同意,给我一个小仙娥手中放这么大权力?

恐怕他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让元华彻底被我激怒,对我动手后,再找借口处置元华。

但我已经懒得追究,绝对的修为差距足够弥补一切。如今我站在这里,便叫他生不起任何冒犯之意。

临走前,我微笑道:「好好做你的天帝,不要再生妄念,我也不会动你。」

风寰连连点头,恐惧暗藏在眼底。看来我十万年前确实厉害,不然给他造成的压力不会隔这么久依旧生效。

从天帝大殿出来后,我去找月荣,她果然已经回了寒阙山,见我出现,眼睛里又盈满泪水,扑进我怀里:「顾也。」

我摇头晃脑地叹气:「小樱花啊小樱花,你说你都做了上神,怎么还这样爱哭?」

她擦了眼泪,冲我鼓起嘴巴:「哼,若不是心疼你,我怎么会哭?你走的这十万年,仙界的人都怕我怕得紧呢。」

「他们都怕你,这我倒是知道的。」我笑眯眯地说,「在诛仙台扫地的时候,听他们说了不少八卦。据说寒阙山的月荣上神性子很冷,还有些凶狠,还会……吃人。」

「顾也!」她跺了跺脚,又轻哼一声,「算了,看在你前些日子叫了我那么多声上神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真是可爱啊。

我在心里感慨着,从树下挖了两坛酒。时隔十万年,我与月荣又一次坐在了寒阙山的樱花树下。

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喝酒。

我酒量算不得很好,一坛子酒喝了一半,已有几分醉意。我倚着树干,暗自想着元华死前,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确是……喜欢过他的。

若是不喜欢,我这自由散漫的个性,哪里会答应父神与他订婚呢?那少年当初住在若华山,日日来偷偷看我,哪怕我早就知道父神带他来仙界就是为了制衡我,还是觉得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有趣。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曾经冷清又别扭的少年,终究是变成了那个偏执又疯狂的上神。我真心实意的喜欢,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消磨中消耗殆尽,彻底终结于他那场盛大的追*之前。

夜风在樱花林中穿行,吹动枝头花叶簌簌作响。

我又灌了一口酒,闭上眼睛,想到当初,我与月荣喝酒时,元华故意装作喝醉,靠在一旁偷听。

我瞧见他眼皮微微颤动,便故意用冰凉的手指擦过他喉咙,放了些狠话,结果慌得他连手指都蜷缩起来。后来他来问我为何同意订婚,他站在我面前,认认真真地说着「我心悦你」。

那的确是有几分可爱。

但也终究只有几分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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