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龙之首1(温瑞安)

群龙之首1(温瑞安)

首页角色扮演魔兽杀天2灭劫更新时间:2024-05-11

第一章

失手。

事败。

他们立刻撤走。

他们四人这次的行动堪称“胆大包天”。

就是因为这计划委实胆大疯狂,足以举世皆惊,他们才肯出手、才愿行动!

他们这次的行动是刺*一个人。

这人姓赵。

姓赵的也没什么了不起,赵是大姓,在朝德高望重的高官就有:赵瞻、赵君锡等人,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也有“龙兄虎弟”赵大盗、赵大道,以及“*人王”赵一之等诸般好手。

这些人虽然有名、但*他们(且不管*不*得成)还不足以惊天动地。

但*这姓赵的确能使天下大乱、翻天覆地!

因为他们要*这姓赵的,单名佶字,这人不谙武艺,甚至手无缚鸡之力,但这人却绝对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人,理由很简单:

因为他是皇帝。

他是个皇帝,但他却肯定不是个好皇帝。

他宠幸宵小,昏庸腐败,使得好佞当权,娶幸塞朝,小人得志,忠良蒙难,祸国害民,剥削殆尽,恨煞他的人大多了,但他依然故我,踌躇不知,让一班小人佞臣包围起来,天天风花雪月,寻欢作乐。

要*此昏君以救万民的人不知有几。

孙尤烈、梁贱儿、何太绝、余更猛四人,等了好久,待了好多时候,终于等到了这一个绝好时枷

这风流天子三宫六院不够,还要乘舆微行,到东京繁富之地去嫖妓。

这不是偶然即兴,而是乐此不疲,因而怠于政事,沉湎酒色,可见一斑。

如此正好。

这“太平门”(梁)、“飞斧队”(余)、“下三滥”(何)、“怪物坊”(孙)的四派好手,就等这一天。

这一夜,赵佶又乖轻车小辇,自宣德门,转曲院街,入小甜水巷。寻宠名妓白牡丹。

这消息绝对正确,来自一位“山东怪物坊”大口孙家的外系子弟的机密,已毋庸置疑。

于是,孙尤烈、余更猛、梁贱儿、何大绝这四个义结金兰的”名门五秀”便从三处四路会于京师、策划、筹备、埋伏,要进行这一场”*天行动”。

他们都不准备能活着回去,却只求能手刃这名昏君。

他们在京都的行踪,化整为零,曾分别投宿于京里的正道武林势力,“发党花府”、”梦党温宅”和”象鼻塔”。

其中“金风细雨楼”的一名新进高手,也是山东大口孙家的子弟,名叫孙青牙,跟四各刺客中的孙尤烈渊源很深,知道他这位三叔向来脾性火爆,而今却神神秘秘,脸有慨色,只喝着闷酒,眼发出凶光,想必有重任在身,于是有问。

孙尤烈则回答:“我是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孙青牙嗤笑道,”人人都说自己做提大事,惊天动地则未必,搞不好得个抢天呼地就没意思了。”

孙尤烈火了:“我做的事真的能变天,我们要*一个人。”

孙青牙向来跟他这个“三叔”熟络,也喜与人抬杠,只笑道“*一个人就能变天?那真个难怪天有不测之风云了。”

孙尤烈火滚了,一方面,他也坚信深知孙青牙的为人,是以一个虎吼就说了这句话,“你奶奶的!你老子要*的是当今天子,你能说天崩了地还不裂吗?嘿!嘿!”

当时天有没有变色可不知道。

孙青牙听了,脸上可当时为之倏然色变。

不过,他当然没有把机密说出去。

山东大口孙家,人人都长了一张大嘴巴,但多只好食好色,却未心多嘴多话。

何况,这话是不能传的。

更且,孙青牙也跟他楼子里的兄弟一样,恨死了这穷兵黩武、残害忠良的昏庸皇帝。

他听了心惊。

但也有了期待。

期许他的三叔能够得手。

他答应了他的三叔:事未成,决不告诉任何人。

孙青牙也建议过他叔父何不请“金凤细雨楼”、”象鼻塔”“发梦二党”的好汉们“共襄盛举”,但孙尤烈一一严拒:

他要颐他的三名友好“独力”完成这项任务。

他要成此“绝世之名”、立此“万世之功”。

他认为人多反而误事一·”风雨楼”虽是不与好党佞臣沆瀣一气的侠道帮会,但也难保没有奸细。

孙尤烈拒绝了他的小侄子之建议。

其实,他心里还有些话没当即说出来:

他也没有把握。

——不成功,便成仁。

他已下了决死之心,不想连累任何人。

何况,“金风细雨楼”、“象鼻塔”这几股联合的力量,是而今江湖上唯一可与祸国残民、苛征暴敛的权相蔡京相持不下之势力,他不想因一次不知结果的行弑,而牵连消亡了这股正义的力量。

孙青牙则很守信约,没有向楼主报告这个“惊天大秘密”。

——要是他早说了,情形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以当时”风雨楼”的新任署理楼主的机智精明,一旦知晓提供刺*讯息的是“那个人”的时候,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这场形同送死的刺*行动。

那么,整个京城的江湖局面,也许绝不会在短期间里发生那么巨大的变化了。

他们号称”名门五秀”,还有一“秀”,便是以打造兵器称著的“黑面蔡家”子弟蔡心空。

他自是知晓余、梁、孙、何四人的计划与行动。

他也知道他这四位义兄为何要作这样的事、冒这么大的

但他还是在他们出发之前,一起酒酣耳热、慷慨激昂之时,要他们各说出为何要舍死忘生*天子的一个主因:

——只能说一个。

——至于人人都不言而喻的理由:赵佶昏庸荒淫,挥霍无道,寻是不必再说的了。

——要说的是自己心底里的那一句。

反正生死都豁出去了,也没啥不能说的了。

于是孙尤烈先忿忿地仇

“我爱煞了白牡丹!他是皇帝,就有权见谁弄谁,高兴就搂在怀里,不高兴就剁为肉酱么,我就要他生受活罪,在我金剪下身首异处,我治不着,他也休想占我李师师!”

——李师师就是白牡丹,白壮丹就是小甜水巷的红角儿,与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张小唱等四人齐名,也是名风流文采的艳传京华的绝妓。

何太绝则恨恨地道,“我们何家,旁门左道,巧枝杂学,无有不通,难有不精,下手出手不错是诡怪了些,但江湖上下九流的人多的是,卑鄙手段更为多见,何致于独我家门为人以‘下三滥’诋称?我家人只不过是瞧不下赵佶、蔡京朋比为奸,下诏尽毁煎朝大臣名士如东坡居土、黄庭坚诸等字画碑诗,各出了手力保,就给下御批定为‘下三滥”,并永世不能脱籍,且斩*了我们几个当家的。这是辱家丧门之仇,使我家子弟永无翻身之日。不*赵佶,无以泄愤。”

——何大绝说出诛*赵佶原由之余,也道出了在武林中之奇巧杂技称著的何家子弟,何以给冠以“下三滥”的因由。

梁贱儿则悻悻然道:“人说‘太平门’的人多擅于轻功,只会逃,不敢战,今天我就要*个名动天下的人来让武林同道看看咱‘天平门’的手段胆色!再说,我叫‘贱儿’、在武林中没啥地位,人多背里叫我‘贱人’——若让当今天子死在我一介贱夫之手,也是一大乐事也!”

——想来他是为证实他本门不是懦夫、本人不是凡夫而参与这次行弑的。

余更猛的回答就很简单。

干脆利落:

“我要出名。”

他补充一句。

“*皇帝,是马名的最佳途径!”

——他摆明了是为”出人头地”而*皇帝!

这时,连蔡心空也说明了他想*这昏君的原由:

“蔡京为相,弄得天怒民怨,百姓倾家荡产,十室九空,辗转沟壑,啼饥号寒。他姓蔡,其实丢尽了蔡家的面!我也姓蔡,只要*了支持他的皇帝,就不怕他不下台来,为我们蔡家争一口气,莫教江湖好汉小觑了!”

——他是为打击蔡京才得先要除去他的大靠山,赵佶。

于是梁、何、孙、余都不让他涉险,井各说出理由来:

“一,你该*的是蔡京,不是赵佶。”

“二,我们五人结义,不可一齐上阵,万一全军覆灭,试问有准为我们报仇?”

“三,万一我们*不了皇帝,就留你来剪锄奸相。”

“四,我们要是失败了、你负责把我们的事迹,告诉我们门里的人,要他们不要灰心丧志:一人办不成的事,一百人或可成:一百人办不成的事,一千人:一万人、一百万人总有一天能成事,”

蔡心空听了。

他没有参与是次刺*行动。

但他也来了京师。

他会上他胞弟蔡水择生前的好友——“象鼻塔”里的精锐好手张炭。

他就在”象鼻塔”里等消息。

张炭知道这位故友在等一些讯息,不过他没有间明,理由是:

他也是江湖中人,而且还是十分熟悉武林规矩的江湖入,对方既没直说,他也就不便打探。

此外,他也正值一场如漆如肢的爱恋中,正爱得如痴如醉,也如火如荼:

他的对象正是那一位他在冰天雪地中救回来奄奄一息的无梦女。

2.吞食暗器的人

尽管,敢于行刺皇帝是源于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重大原由,但每个大名目的背后,总有一些小私心在驱使、策动,而这些“小苦衷”生聚化合,才形成了便于对外宣称的光明正在堂而皇之的大理由。

不管为了大名目还是小私心,孙、余、何、梁四结义,已义无返顾、义不容辞的毅然进行了他们的刺*行动。

这个刺*行动开始时十分成功。

没有意外。

他们各自赶到小甜水巷,各自我到最隐蔽的位置埋伏,谁都没有给发现。

一切如常:

皇帝果然微行轻辇,出现于巷口,只十数名近身侍从,还有三四名宠臣随行。

既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们就要动手取这一颗掌上的人头:

一一人上人的人头!

所以孙尤烈发出了暗号:

“扯呼!”

——”扯呼”就是江湖上暗语,那是“撤走”的意思!

但如今正好相反:

那是”动手”的意思!

——他们*的对象既是天子,那就是造反了,既已造反,他们就连暗号也“反其道而行”之。

但从这一刹开始,局面就完全逆转了。

这趟刺*行动遭受到十分残酷的考验。

而且是彻底的惨败。

何太绝出手最绝。

也最快。

他第一个掠下去。

第一个一脚踢翻了辇子。

第一个一手掀开了黄帘,只见里边端坐了一个道骨仙风的黑袍汉子。

汉子高冠古服,并不惊慌,却问,“你于什么!?”

何太绝叱道:“我要*你!”

汉子笑问:“你为什么要*我?”

伺大绝怒叱出:“因为你不配当皇帝!”

那神仙也似的汉子叹了一声,道:“可惜我不是皇帝。”遂出了手。

一道黑光,就打在何太绝头上。

“砰”的一声,只见一汪血光,自何太绝头上炸了开来。

何太绝身子搐动了几下,手还舞动着,脚踢打着,终于力竭,向辇里仆倒。

那高冠长服的汉子早已倏然自荤内“游”了出来,在辇子旁那十几名侍卫都没有动手,既不敢相帮,也不敢看过这边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御封青华大帝的“黑光上人”詹别野使出法术收妖的时候,是既不必他们帮手,甚至也不喜欢任何人在旁观察的。

一他一举一动都是“天机”,天机嘛,就不可泄漏。

他是天子跟前红火的人,谁也不敢招惹他一分半丝。

何太绝在是次刺*行动里第一个丧身的,但不是唯一个牺牲者。

余更猛是第二个。

他的人很瘦小,但武功招式,却十分猛烈。

——许是因为他的人特别瘦小,所以所使的招式就越发猛烈。

一般而言,长得比他高大一倍,武功比他好上十倍的人,交起手来,也多为他狠辣猛烈的招式所慑,因而战败。

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替何太绝掠阵。

没有他的掠阵,何太绝根本就近不了辇舆。

余更猛一下来就放倒了两人。再一上来又干掉了三人。

但暗器就来了。

漫天漫地的暗器,四面八方的打了过来。

显然,在这行人熙攘拥挤的繁华巷街里里外外,不知早埋伏了多少高手,在伏击他们。

余更猛知道情形不妙。

然而余更猛不怕。

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出手更猛、更烈。

更不留余地,也不留余力。

他不退反进。

暗器如蛆附尸,如影附身。

他退人人群中。

巷子里的游人乍遇惊变,哀号呼叫,走避不及,纷纷惨嚎路地,狂死无算。

余更猛往暗器发射最密集之处*去。

但他落脚之处,却乍见一脸如冠玉的弱质少年,正搀扶着一名吓得瘫了软萎于地的老者,眼看要给三支箭矢两枚钢镖射*当堂!

余更猛大喝一声。

——眼不见为干净,但眼见了,就不能见死不救。

他的兵器是“追命离魂刀”。

刀有二柄:一追命,一离魂。

他一刀格下了来箭。

一刀拔掉了钢镖。

手上双刀一展即合,扶一老一少,推入小巷。

——惟有这样,才不会误伤了这两个无辜的人。

可是他在此际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才是那无辜的人。

他的确无辜。

——尤其在他背腹一齐发生剧痛之时,他便分外深明尖锐的感觉出来。

他背部吃了一刀。

腹部也着了一刀。

出于的是那。

一老一少。

老的在笑,说,“我是任劳。”

少的也笑,道,“我是任怨。”

两人的刀很短,却在余更猛的背腹穿入,刃尖在他胸臆五脏内会师,还在他体内登登登、叮叮叮的支锋了几下。

——不知在他血肉模糊的躯体之中,可也有星火交迸,星花四溅?

——不知余更猛在死前听到自己体内竟响起了兵铁交鸣之声,有何感想?

孙尤烈什么都不敢想。

他只敢拼。

他才自屋顶立起、还未扑下,已有三把刀、四根枪向他刺来。

他也一下子拗断了两支枪,踢下了三名敌人。

然后,不知从何而来但四面八方都尽是的暗器,已打了过

他惊、怒,但临危不乱。

这几竟到处伺伏着敌人。

打过来的暗器,只怕就算蜀中唐门的子弟在场,也只能叹为观止。

各式各样的暗器都有。

各种各式的手法都来了。

有的先窜上天,才朝下洒落;有的先穿人屋瓦,再自他立足处穿射而起;有的利,有的钝,有的三尖八角,有的只指甲那么大小的一颗,却有一百零三枚小刺,足三斤七两重!

暗器不同,手法也下一样,但目的却肯定只有一个:

要他的命!

可是他的命不易要。

他不要命,也不怕暗器。

他发现何大绝一死,就红了眼。

再看见余更猛身亡,就奋不顾身。

他一张口。

血盆大口。

——他的口真有一个脸盆那么大!

他一张开了嘴,嘴竟咧到了耳下,就发出了一股奇异的吸力,一时间,所有的暗器,不管锐的尖的、重的轻的、大的小的、三角的四方的扁的圆的爆炸的,竟全吸入他口里去。

他还大口大声大力的嚼食起来。

——他竟是一个吞食暗器的人!

事实上,“山东大口食色孙氏世家”一直都给“蜀中唐门”认为是三大敌对势力之一,跟“黑面蔡家”擅打造兵器、“江南霹雳堂雷门”专门制造炸药一样,大口孙家以嘴巴接暗器的独特手法,成了四川唐家堡暗器的克星。

孙尤烈猛吞食了几口暗器,凡个上来要拿下他的敌人,全都给他砸下屋脊去。

自他出现以来,已有十二名敌手给他砸*下屋顶去了。

原先在大街小巷布好的伏兵,瞧着了孙九烈如此气势,也不敢轻撄其锋。

就在这时,屋顶上,朗月下,就在龙脊上,翻身出现了一

一个高瘦个子,身着灰长,背上有一个包袱,走了过来。

这个人的脸色很可怕。

像个死人。

这人的眼色更可怕。

像个死了复活的人。

但这人却让人感觉到有点滑稽:

滑稽本不可能出现在他这样一个人的身上,无奈他真的令人看了不舒服之余,也生起了一点点滑稽的感觉。

这理由原来还是来自他的脸上。

因为他的鼻子,竟缺了一角。

——缺了一角的鼻子,使他原本阴森森、阴恻恻、令人不寒而悚的长相,竟产生了一种极不调和的诙谐感觉。

因而有点滑稽。

孙尤烈却笑不出。

这人已停了下来,正解下了他背上的包袱。

慢慢的、仔细的、一丝不苟的,他正松开了结,解开他的包袱。

孙尤烈注意到他左手只有三根手指。

——尾指和无名指已断。

看到断指,孙尤烈眼都绿了,虬髯都红了。

他哑声间:

“你是——七!?”

那灰衣瘦长个子点点头,逐渐把包袱完全打了开来:

“我是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

一--他是武林中最神秘莫测的高手之一,也是京城里、权相蔡京手上武功最高的*手之一。

天下弟七!

3.天下第七

也许,天下第一并不是那么可怕。

因为人人都想争这天下第一,是的,“天下第一”多名不符实,不然,也当不长久,何况,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的,不见得人人就当你是“第一、自许为”天下第一”的,也只不过可能是小小“天下”里的猢狲王而已。

何况,认了自己是”天下第一”的人,已没了退路,难有长进。

是以,当人听到什么人说“无敌是最寂寞,天下有谁能敌”之类的慨叹时,他不是在吹牛,就是在说谎,甚至只是在发白日梦的疯子而已。

但“天下第七”却十分可怕。

——他仔细精密的计算过:在芸芸众生、济济群雄里,他排上了第七位。

别说排第七了,就算在天下群豪中,能排上七百七十二,已是很可怕的高手了。

他只排第七,前面还有六人,他既一点也不谦虚,但也不十分骄做。

他还有自知之明。

也十分自信、自负、自重。

——这种敌手,无疑十分可怕。

更可怕的是:

人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虽有人得悉他曾师承元十三限,但真正的武功绝招和兵器,天底下准也没摸得清底蕴。

跟他交过手的人都死了。

没死的人也一样弄不清楚。

与他交过手还活着的人,至少有两个:

一个是方恨少。

可是方恨少那一次只顾拼命保命,也幸得“天衣有缝”舍命相救,才能使他侥幸逃生:方恨少见天下第七就想吐,就要呕。

就觉得恐怖。

另一个是王小石。

连王小石这位不羁、不畏、不世、无挂碍的人物,一听天下第七的名字,也得要皱盾头,一个头比七个大。

然而,孙尤烈却在此时此境、此夜此地,在屋顶上遏上了天下第七。

孙尤烈只觉头皮发炸。

但他的斗志也炸了起来。

天下第七在完全摊开包袱前却冷冷的、森森地、沉沉问了一句:

“你们大口孙家的人,一向善于吞食暗器的吧?你们的胃敢情是精钢打造的、磁铁研制的吗?”

孙尤烈吼道:“少罗索!有种就放马过来,老子吃定你

天下第七缓缓。徐徐、死死的道,“我没有马。我只有这个。你吃吧。”

说罢,包袱一展。

这天晚上,有月无星。

月亮正在天下第七背后。

突然之间,月亮不见了。

却出现了太阳。

太阳正在天下第七手里绽放:

不只一个

是千个太阳!

干个太阳在天下第七手里,一起炸了开来。

孙尤烈立在屋顶上,背向街口。

街心至少有一两百位伺伏着要抓拿、格*的侍卫、高手捕役、*。

他们忽然见到了太阳。

一一一在晚上。

大家目为之眩。

甚至一时间,再也看不到别的:光极强处转成了暗。

黯黑一片。

甚至目为之替。

之后他们就看见那硕大无朋、健壮如狮的孙尤烈,在屋瓦上,一晃,再晃,三晃,然后是,一退、二退、三退……

之后是失足,摔落了下来一一

——直一一坠一一而——下一--

“砰”地直挺挺的跌落街心。

硕巨的身子砸落处,街口青石板为之凹陷。

孙尤烈的身子亦如一只拆散了的木偶,完全支离破碎,散裂四处。

他身上竟无一处是完整的。

除了眼睛。

他是瞪着眼睛气绝的。

他在摔落下来前已然气绝。

后来仵作和捕快去勘察过他的伤势:总共有一百三十一处伤口。

有的是剑伤,有的是刀伤,有的是扎伤,有的是刺伤,有的甚至是炸伤的……

只有一处伤口最分明。

咽喉。

----一个大血洞。

那是什么兵器(抑或是暗器),竟然在一刹问,使这样一个雄狮般的绝顶好汉,一下干遭着一百三十一道攻击,并即时夺去了他的生命,连还手的机会也无有?

仵作震怖。

捕快惊疑。

但谁也不敢再查、再问。

他们不是“天下第一”,谁敢查这”天下第七”的事?

何况,他们也不是“四大名捕”,要是无情。铁手、追命、冷血这四人,他们就敢追查到底。

但在这种早已计划好的陷阱里,设计的人绝不会让四大名捕插手这件事。

他们才不会自找苦吃。

梁贱儿决不是自找苦吃的人。

他最机警。

他一开始就发现情形“不对路”。

——他们本来该是埋伏的人,但到头来却中了埋伏。

他一发现不对劲就走。

走就是逃。

——尽管他此来是为了一雪“太平门”练好轻功只为逃命之耻而来的,但他就算是见死不救,也不能见死不逃的。

当见到何太绝丧命时,他逃得更快。

他不是见死不救,而是救不了。

所以他只能逃。

当他发现余更猛也着伏之际,就愈发肯定自己是做对了。

逃对了。

——无论如何,首先保住性命再说。

他原以为自己够勇够猛够剽悍才来参与这一次的行弑:但事到临头,他心惊神骇,第一个念头就是:

逃。

逃逃逃逃逃。

亡命的逃。

他毕竟是“太平门”梁家的好手,以轻功称绝江湖,只要一开始逃,便谁也迫不上他,截不住他、拦不了他了。

他急若星飞。

迅如电掣。

他急掠而起,一泻数丈,发足便奔,死命飞逃。

三把斩马刀在暗里突伸,耍把他拦腰斩为两段!

——不,四截!

但斩不着他。

他已腾身上了屋脊。

他如脱弩之丸,在屋瓦群上飞窜。

四周闪出敌人,纷纷亮出刀、剑、朝、棍。

但拦他不住。

刺他不着。

当敌人看见他来时,他已去了。

他已越过了敌人,敌人还来不及出手。

暗器飞射。

箭追袭。

也没有用。

因箭矢、暗器,都莫如他快。

何况,再强的署,再有力的手,所发出来的箭矢和暗器,劲道都有减弱消失的时候。

梁贱儿却愈跑愈快。

——就别说“太平门”就是能跑,谁要是看了他这般跑人千百敌手中如人无人之境的气势,就知道有一日他也能仗此在千军万马里取敌人首级也并不足为奇了。

他虽临阵逃脱,他心里也是这般盘算着:

——只要他逃得命在,总有一口,他会回来替兄弟们报仇的!

当他瞥见在另一处屋顶上孙尤烈战死的凄惨情形,他更发了疯的跑,发了狂似的逃!

他在屋瓦群上窜高伏低,眼看就要掠出这陷阱的大包围

就连在下边包围的高手,见他能一气跑得这般快,连过七八个关越九十道劫,心里都不禁为他喝了一声彩。

却在这时,朗月下,一人出现了。

一个很细秀,很有点窈窕的人影。

十分轻巧。

剽悍。

他突然弹了出来。

整个人弹在半空。

他背且是是一轮偌大的月亮。

他大字型的迎向急射而至的梁贱儿。

他的动作很优美,也很优雅,但优美优雅中,却又有野和悍的感觉。

本来,这是两件决凑不在一起的事,但这人手足张成大字型的一展,就展现了一奇异的图案,让人生起这种奇特的感觉。

他乍出现就急“弹”向梁贱儿。

冲向梁贱儿。

也迎着他。

这事发生得极快。

梁贱几正在急掠之中。

他已来不及退。

不能转变方向。

也无法急止。

他只有硬冲。

硬闯。

他已准备硬拼。

无论如何,都得拼一拼再说。

——“太平门”的绝技是轻功,但梁家的绝招可不只是逃。

他还能拼。

能*。

梁贱儿虎吼一声,*向来人。

屋顶上。

月轮下。

街心的人就看见两个高速的人影。

一如急矢,冲*向对方。

另一展臂张足,沙鸥般迎向梁贱儿。

啸一一一

这样一声,远在街上的人也人耳膜为这声尖啸刺破。

那细巧的人影已发出了他的剑

只一剑。

他却不是用手发出他的剑。

而是用脚!

于是,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梁贱儿的身子继续往前冲。

他的轻功何等之快,冲势何等之速,是以,失去头颅的他。依然冲势不止,继续冲了十尺、一丈、二丈、三丈……直至冲到屋脊边缘,踩了个空,这才掉落了下去。

没有惨呼。

因为他已失去了头颅。

没有脑袋。

只一剑就要了梁贱儿的命。

才一剑。

——而且这一剑,还是用脚发招的。

他的脚就是剑。

一招(剑)得手*了梁贱儿的人飘然落于屋顶上。

一绺发丝遮掩了他大平片的脸。

他甩了甩头发。

在月下,他的眼睛很亮。

也很野。

但他梧住了心:

仿佛很有点疼。

在京城里,大家都听说过这样的一个人。

那是七个剑法高绝武功莫测来历不明的剑手,叫做“七绝神剑”,他们有一个领袖,就叫做:罗睡觉。

大家都听说过这个人。

如今才真正在月下见着这个人。

和他妖一样的剑。

妖一样的身手。

妖一样的眼。

1.独手.毒手与独守

梁贱儿的那一颗头颅,脱离了身子,由于冲势劲急,剑势大疾,所以仍在飞,一直在飞,飞,飞过了月色铺照发着粼光的琉璃瓦面,飞过了夜色感染着青石板地的长街窄巷,飞过金銮殿上,飞过那静静幽幽的护城河,飞过梁思工府大宅后院的那棵月桂树,飞过苍穹,飞过街市,飞过牌坊,飞过春天怒放的桃花树,“笃”地一声,落到了这一处院子里来。

由于那一剑大快,梁贱儿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

因他尚未瞑目,所以反而可以乘风作他这一生里的最后一趟旅程。

以他的头。

一--不知道不带身躯之旅,是不是比全身同赴更无拘无束、欢快自恣?

——不知在飞行中的头颅,可有感到断颈之痛?

——不知会否因飞行太速,逆(还是迎)风破空,激得瞪大的眼球不甚舒服?

不知。

不知道。

因为我们都不是梁贱儿。

我们没作过这种旅程。

我们也没断过头。

“卜”,那颗人头落在这院子里的走道上,且一路滚、滚、滚、滚、滚的滚了过去。

看这颗人头的声势和气势,还不知要滚出多远、多久、多长的路一一

但它却遇上一对足履。

这双脚正走在这偌大院子的步砖道上。

脚陡止步。

足踝上是低垂的袍裾:

月光白的粗布袍子,却以淡银色的绸布镶边。

足有一只中指宽阔的边。

步履一停,那人已立即弯身:

一抄手一一:

已把那颗(滚动者的)人头抄在手里。

这人一只手棒着人头,借月色一看:

只见那人头也睁大双眼,瞪着他,似也有很多话要说、在说……

可惜他头已断。

人已殁。

有话,说不出。

粱贱儿已说不出话。

但接住他人头的人却要听。

因为他的顶上人头尚在。

头,未断。

未曾气绝的,如果不想大快断头、断气,最好便是好好听听已经断了气、断了头的人曾经在这世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越聪明的人越该如是。

愈精明的领袖更应如此。

这天晚上拾起这颗入头的人,绝对是名英明的领袖!

一个江湖上、武林中罕见的奇材,也是一个曾万劫不复、败后复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世人物

他是当今京城里三大势力中之一:“金风细雨楼”的“代楼主”,也是白道实力的圭桌:“象鼻塔”的“署理塔主”。

他姓戚。

名少商。

一一他曾外号人称”九现神龙”,但近日人称之为“独臂神捕”。

他真的是独臂。

因为他只剩一只手。

他曾咤叱风云,少年得志,以一身惊才羡艳的绝艺,出类拔萃,成为武林新一代中的尖锋人物。

他先行替“江南霹雳堂”中桀骜不驯、自成一派的杰出人物雷卷和沈边儿,在短短三年内创立了”小雷门”,然后功成身退,又与息红泪、唐晚词、秦晚晴等红粉知音,再在三年内壮

大了“碎云渊”、“毁诺城”,成为白道上一支强大的主力。

但他的风流本色、不羁情性,终无法定于一尊。加上朝廷腐败、外敌压境,他不惜挺而走险,先佯作与息大娘唐二娘秦三娘的“碎云渊”一脉决裂为敌,划清界限。再只身独战当时流寇豪杰聚合的”连云寨”,单剑挫败九大寨主,大家拥立他为总寨主,他便利用这支劲旅,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外抗辽军西夏,内除贪官佞臣,绿林武林、黑白二道,一时几为他作马首之赡。

他在掌号“连三寨”不受朝廷号今之前,先行与“小雷门”、“毁诺城”翻面绝情,假意成仇,便是不愿牵累他的友人、恩人和心上人。同时,他在宋军,外寇相迫交攻之下,仍能照样促使“连云寨”兵强马壮,成为江湖上纪律严明,独树一帜,“只为百姓做事,不看狗官脸色”的义军,正好与京城里苏梦枕初掌“金风细雨楼”的声望和意旨相捋互励,也遥相呼应。

当时,在京城已是一方之主的青年苏梦枕,与这江湖上独霸一方的少侠戚少商,是素未谋面、缘悭一见、但彼此都是英雄重英雄的豪杰、宗主。

就是因为这种惺惺相识,戚少商破格擢拔了另一个杰出人物,顾惜朝,让他人主”连云寨”,推心置腹,共图大业。

但顾惜朝为朝相蔡京所暗中主使,巧施暗算,先断其一臂,更几乎一气*尽连云寨中戚少商的兄弟、子弟,并追*千里,使这“九现神龙”险死还生、历尽艰劫,还把“小雷门”“毁诺城”、“捕神”刘独峰、韦鸭毛、高鸡血、赫连小妖。“青天寨”、“秘岩洞”、“神威镖局”:“思恩镇”的衙差、“陶陶镇”里的高手等等,甚至“四大名捕”,全给卷进了这场追*、缉捕的漩涡里去,死伤枕藉,牵连无算。

惨战多年,辗转数载,戚少商案终在名捕铁手、无情胁力下得以平反,不但翻了身,也报了大仇。

但那一场漫长的波劫逃亡,不但令戚少商历尽艰辛,也使戚少商原本辛苦建立的志业、人手,饴丧殆尽,更伤人的是:俟他度过这一场血劫,人未喘定,万事侍重头收拾的时侯,跟他一路来转战三千里、生死相依的息大娘却也别有怀抱、离开了他。

伤心比伤身更伤重,绝望比失望更无望。

到了这个地步,戚少商了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了,眼看就要灰心丧志,了此残生。

就连因接手义助戚少商的铁手,在这一连串战役里也历尽沧桑,几看破世情,乃至对自己执掌的职责也起了质疑,生了矛盾:到底他作为“名捕”,有没有尽了除暴安良的职份?到底有无王法、公理?世上有没有天理、公道?天下有无报应、法理?究竟法大还是情大?道高还是魔长?他的种种行为到头来是助纣为虐还是锄强扶弱?他身为名捕过去侦破的案件到未了是为虎作怅还是大快人心?

这些疑问缠绕在铁游夏心底里,乃至有段时期他销声匿迹,浪迹江湖,连“捕快”也不当了。

诸葛先生是”四大名捕”的授业恩师,很能了解铁手的惊弓心情,他也由得铁手这较淳厚朴实的弟子,去花上一大段时间来整顿思绪。

反而戚少商不同。

他没倒下去。

独臂的他,独身的他,独伤情的他,反而站立得更坚更悍更傲岸。

——这么多打击都历遍了,只要人未死,志未消,他只要能活下去,就要轰轰烈烈、快快活活的活下去!

他坚定不移。

他更无后顾之忧。

本来世上无难事,只伯有心人这句话,是有质疑的必要的:因为世上确有些事,就算是很有心、极有心、万分有心的人也一样办下到、做下来的。

——不管你多有心都好,总不能要叫死人复活就复活,要太阳不下山大阳就不下山,要是你爱上了她她就会对你一往情深吧?

不过,世上也确无难事,怕的是有心而且有才的人。

最好还能有点运气。

谁都不能否认:戚少商极有才能。

且有才情。

他度过了那一场浩劫,既然设死成,他就决心要活下去。

——尽管他是因为大过信任自己的兄弟、大相信人而遭毒手,以至自己断臂独手、断情独守于世,在逃亡的过程里,他还牵累了不少人,不少人(甚至是初识或并无深交的)也破家相容、与他生死与共,好些不世人物都死在这一役里,这一劫上。既然有这么多人想他死,这么多人为他死,他总算活下来了,他就得为这些牺牲了的人活下去,为他们多做一点他们还来不及做的事,多做一些自己原本想做但还没有做、不敢做的事,这样才对得起他们的牺牲,而且也找到了他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人总爱祝福他人:顺风顺水:但人生在世,总也应做些逆风、逆水的事:不趁风,不顺水,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遭劫不死的戚少商所秉持的。

何况他已失去了息大娘。

哀莫大于心死。

他人不死。

所以他就只有把精神意志寄托在他要做的事情上。

诸葛先生看中了他这一点。

也看准了他这一点。

所以,他邀戚少商入京,在铁手迷惘、静省、重新寻找自己路向的日子里,他请戚少商暂代铁手的位子。

于是,这一段日子的“四大名捕”,“独手”戚少商一度取代了”铁手”铁游夏。

由于戚少商的聪敏机智,对办理案件的搏*拼命,加上他在江湖上的交情交游,在破案,侦查、为民除害上的建树,绝对不在铁手之下,也决不比无情,冷血、追命任何一人逊色。

直至铁手因为遭遇了一些变故,使他得以早日突破了、度过了“见山不是山”的过程,而进入“见山仍是山”的境界,重新回到捕快的行列里,回归诸葛先生的大帏下。

戚少商这时便要悄然引退。

这点诸葛先生也颇为同意:

戚少商虽然极有才干,但还是枭雄之心大于法理规律,草莽之气盛于公差守则。

一一要戚少商一生从事捕投之职,虽胜任有余,但也有不足之处、浪费之弊。

可是诸葛先生也诚不愿见:以戚少商这样一个不世之人杰,流放于野,沦为草寇,不为世所见用,郁勃难舒。

他想安排戚少商一条出路:

朝廷不适合戚少商。

戚少商不喜当官。

他既厌恶也唾弃当时的权贵佞臣。

诸葛先生也不欲戚少商立即回到江湖。

龙人大海,一旦重新形成气候,敢不成戚少商就会以他的才能和实力,与朝廷、宋军正面相抗。

这也是诸葛先生所诚不愿见的:

宋廷不能任用良将,不能留任贤人,以致人材都给迫反,成了对抗朝廷的正义力量。

一旦民心背向,就大势不可挽矣。

像戚少商这种人材,是兵家所必争的。

诸葛先生为国爱才,实不愿”放”戚少商走。

恰在这时,京城里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城里原本的武林三大势力: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盟,因”风雨楼”楼主苏梦枕和“六分半堂”堂主雷损联手协力,重创了“迷天盟”盟主关七。关七在一番血战后状若疯狂,形同白痴,绝迹江湖。京里只剩下了“风雨楼”与“六分半堂”对峙。

苏梦枕所辖领的“金风细雨楼”是京城里唯一一支不受丞相蔡京纵控的正义力量,他善于用人,惜才如命,迅速提拔白愁飞和王小石,终于布局*了雷损、把”六分半堂”和蔡京势力打得还不了手。

但蔡京、王黼、童贯等人久据朝政,老奸巨猾,暗中收买了白愁飞,*伤了苏梦枕,一度夺得了号令“金凤细雨楼”的大权,控制了京城里黑白二道的武林人物。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下僵,苏梦枕反而借助了敌对派系“六分半堂”的力量,加上王小石的智勇双全,拼死效力。终于*了白愁飞,但苏梦枕为不受蔡京、雷纯和“六分半堂”的操纵,当场身死。

于是王小石成了京里的群龙之首。

但蔡京岂能容猖下王城里有王小石这号人物?他借天子下令处斩王小石的至交唐宝牛、方恨少之际,伏下高手重兵,要一举歼灭“金风细雨楼”和支持王小石的白道武林人物。却不料,就在群侠正舍命救唐、方之时,王小石反攻直捣黄龙,狙击蔡京,劫持了他,要他不但立时释放方、唐二人,还要对这些劫法场的群侠不予追究。

蔡京因痛脚、把柄捏在王小石手里,不得不假意答允,王小石知蔡京容不下他,更不想连累楼里弟兄,于是跟在是次行动中已“露了面”的兄弟们,撤离京师,一路跟蔡京一伙好佞所派出的*手、高手力拼逃亡,一面还要应付从京里追蹑而至的另一股京城里新起之贵族势力:“有桥集团”周旋、斗智。

王小石率众的逃亡路线,迁回曲折,也自有其目的:但在行动之前,却曾知会过他的师叔诸葛小花,并曾恳请他在自己逃离京师之后,能出力照顾“金风细雨楼”的一众好汉,他才能放心走得成。

诸葛小花正中下怀,马上推介了一人:

临行临别的戚少商。

却更没料:

王小石与戚少商原是旧识。

王小石本就推重戚少商。

——戚少商当年遇难,他曾赶去相助,只惜当时连云寨已物是人非,戚少商负创逃亡,行踪诡秘,故布疑阵,暗度陈仓,王小石一直无法遇上戚少商,不能及时予他援手帮忙。

要是戚少商当时能早些遇上王小石,整个局面也许都会不一样了:或许戚少商就能早些报仇雪恨,重整声威;而王小石可能就不会赴京那一行了。

“赴京”使王小石终于成了群龙之首,但最后也成了众矢所的。

戚少商本就看重王小石。

王小石(还有诸葛先生)希望戚少商能暂时负起“金风细雨楼”楼主这个责任来。

能坐得下这个位于,得有十个先决条件:

一,武功要好(武功不好,谁能降伏群龙群雄?)。

二,声望要高(戚少商本就是绿林的龙头,逃亡之后,得以平反,直接或间接格*了黄金鳞、文张诸等官场败类,更是声名大噪,无与伦比)。

三,要能忍辱负重(谁能比本来桀骜不驯,但成了惊弓之鸟,长期含冤受屈,众叛亲离却依然能够翻身的戚少商更够“资历”?)。

四,要够年青(戚少商本就长王小石不多。要坐上京城里白道武林的第一把交椅,不够年轻、没有冲劲、锐气不足、缺乏朝气那是绝对不行的)。

五,要工心汁(也就是说:智谋要高。著要跟京师第一号权臣蔡京、蔡卞兄弟,以及“六分半堂”中讳莫如深的人物,雷纯、狄飞惊、“有桥集团”里虎视眈眈的高手:方应看、米苍穹等人交手、较量,孔武有力但智计不足,那是如同飞蛾扑火的事)。

六,最好还要自拥实力(这点是附加的,但也是必要的:新一代的京城势力,各自背有靠山,坐拥兵权,或合纵,或连横,总而言之,谁有实力最大、兵马最多、高手最强的,谁就是老大。斗争,是论势不论义、斗力不斗气的。金风细雨楼在苏梦枕死、白愁飞殁后,仍能声成不坠,那是因为王小石能迅速结合了“发梦二党”、“象鼻塔”等势力之故。幸好,这点也绝难不倒戚少商,因为他原本就有号召绿林同道之声望,加上他在逃亡期间,一路结纳不少奇人异士,直接或间接的建立了不少情谊,这些人如今都成了拥护他的资源,更可贵的是,他跟“毁诺城”、“小居门”、“碎云渊”、“连云寨”、“青天寨”。“秘岩洞”的老兄弟都有过命的交情,无论他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会为他出力、尽力、效死力的)。

七,要得到王小石的信任(这点早已不成问题,要不然,王小石也不肯、不敢、不放心把“金风细雨楼”交予他)。

八,要他自己也有这意愿(不是人人都敢挺身而出背这“黑锅”、接下这“烫手山芋”的)。

九,要得到”风雨楼”、”象鼻塔”诸兄弟当家的信任和服膺(这点戚少商很有这种魅力一一而这种魅力是天生的:魅力与能力不同:能力是才干,才干是可以培养的;魅力则来自天生的禀赋,不是人人说有想有便可以有了的)。

十,要敢与蔡京对抗(蔡京甚得天子宠幸,又与梁师成、王黼、童贯、朱励、李彦等勾结,朋比为好,党羽遍布朝野,坐棚武林高乎无数,天下间能与他为敌的人已罕见,能与之为敌而又敢与他为敌的,可谓绝无仅有。正好,戚少商已与蔡京成宿仇多年,有不共戴天之仇,“金风细雨楼”的弟兄完全不必担心蔡京一党的人能收买得了戚少商,戚少商这种人活着就像是为了要蔡京等“六贼”:“寝食难安”为至大至高职志)。

这些条件,戚少商都具备了。

他一听诸葛转述了王小石的相求,并且可能随时都得要亡命出逃,可能由于更特别使他想起当年他自己流亡的生涯吧,略作犹豫之后,就毅然答允下来:

他愿意在王小石出亡之际,他担任“金风细雨楼”代理楼主之职。

荣辱不计。

生死不理。

——事实上,只要他(无论是谁)在这关头坐上这个位子,只怕都只有置生死荣辱于度外不可了!

他只有一个“条件”。

“叫小石头早些回来。我只是代理,撑得一时是一时,大不了撑到最后一口气。但‘金风细雨楼’、‘象鼻塔’、‘发梦二党’的弟兄们全等着他,叫他事情一了,风声一过,有那么快就那么快的回来,我这身包袱就可以卸了,回到我的大江大湖历它个大风大浪去!请你叫他早些回来。我不但虚位以待,还会尽可能想为他做些事,好教这儿的大气候早些雨过天青!”

“我们等他早日回来。”

“我等他回来,”

戚少商并没有机会跟王小石见着面,王小石已急领着温柔、唐宝牛、方恨少、梁阿牛、何不河等人离开了京师。

离开之前,王小石知道了戚少商肯甘冒大不韪,在此时此境接下了这个重任,他才走得放心,所以份外高兴。王小石也知道了戚少商着心腹唐肯相告一些在逃亡路上大可扶应他们的入:毕竟,戚少商是逃亡的“老行尊”。

他要张炭转告戚少商。

“他要做什么事,用什么名义,请尽管放手去做,不要管我,不过,得要小心蔡京施毒手,还有六分半堂及有桥集团的联手。”

“他才是真正的金风细雨楼的龙头,有组织力,有远见,有魄力,也有雄才伟略,我没有。”

“他不要等我。就算我能回来,也只是来探他,看望我的兄弟。他才是唯一的楼主。”

张炭把话转告了戚少商。

戚少商听这番话的时候,正与”秘岩洞”派系硕果仅存的当家吴双烛用膳。

他听了之后,就不再进食,只啪的一声,拗断了一支筷子。

然后他一口干尽杯中的酒,跟吴双烛涩笑道:“你看,我只有一只手,连拗这双木筷子,也只断了一支。”

吴双烛年纪大了,饱经世故,知道戚少商心里难过,不说什么,只默默地陪戚少商喝酒。

戚少商问张炭:“你再香我转告王小石一句话?”

张炭却说:“小石头已经走了。”

戚少商长吁一口气,只喃喃的道:“那你日后如果见到他,就跟他说:我是江湖人,终归要回到江湖去。他是属于京城的。我不是。我等他回来。”

张炭道:“如果我见不着王三哥呢?”

戚少商呆了半晌,一扬袖道:“那就跟大家说,我们搞好‘金风细雨楼,等他回来。”

王小石将楼主大位,交予戚少商一事,虽然来不及当众宣布,但重要的兄弟如:张炭、朱大块儿、蔡心空、宋展眉、银盛雪、戚恋霞等人都得悉了,更重要的是:“金凤细雨楼”的军师杨无邪,以及”发梦二党”的领袖:“发党”老大花枯发、“梦党”党魁温梦成都知道了王小石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了解这决定还来自诸葛先生的策划与授计。

只要这些人都明白了王小石的用意,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去支持王小石的这个决定。

也就是支持戚少商。

所以,戚少商在王小石流亡之时,独守“金风细雨楼”。

尽管他只有一只手。

而且要应付这么多双在暗里伺机而发的毒手。

所以,他今晚就在“金凤细雨楼”的红楼下院子里踱步。

突然,黑夜里飞来了一颗人头!

他抬起了这颗人头。

这是个死不瞑目的人,给人一剑砍下的人头!

好一剑!

一一好一颗人头!

他认得这颗人头。

认识这个人。

于是他立即采取了行动。

2.一个剩下来的人

他识得这颗头颅。

这颗头颅带来了一个讯息:

一个噩耗。

他拾起这颗人头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

这人高而不瘦,脸长而红,唇角有一粒黑得发亮的痣,喉头有一颗红得发火的痣。

这人叫何择钟,外号”挫骨扬灰”,是“下三滥”何家出类拔萃的高手,但班辈却略低于何小河。

他原来只是”发党花府”党魁花枯发麾下一名子弟,因遇王小石赏识,迅速拔擢,得以进入“金风细雨楼”之核心。

王小石走后,戚少商井没有因他是“王小石派系”的心腹而冷落他,反而重视他的才干,让他成为自己的亲信——就像当年白愁飞重用梁何一样。

重要的人身边都有得力的人手。

忙人身旁更有为他办事的人。

何择钟就是戚少商身畔的“这种人”。

他一拾起那头颇,就向何择钟吩咐。

“今晚军师在哪里?”

何择钟答,”白楼。”

——“白楼”就是“风雨楼”的资料存放处。

苏梦枕重视一切”资料”,连同接任的白愁飞、王小石乃至戚少商都莫不如是。

戚少商下令:

“请他来。”

何择钟立即去了。

他以极快的速度去“请”杨无邪来。

因为他从戚少商的语气里已感觉到此事极急。

紧急。

何择钟这头才走,院子里立即出现了两人。

一是张炭。

一是孙鱼。

张炭外号“饭王”,浑号”神偷得法”,是“七大寇”成员之一,也是“天机”组织里龙头张三爸的义子,亦是王小石的结义兄弟之一,同时更是”七道旋风”里的其中一道旋风,而今到了京里,是“金风细雨楼”的护法之一,也是”象鼻塔”的舵主,而且他与“六分半堂”里最有权势的女人:雷纯,亦私交甚笃。因其出身自”天机”组织,故对“八大江湖术”,早已通透娴熟。

京里黑白二道的江湖汉子,就要算他最广结人缘,背景最杂,而结义最频,加入的组织社团,也以他最多。

他人长得黑,阴阳险。平日最好吃饭,几乎是无米不饮,无饭不饱,人也精灵戏谑,却十分重义。人多戏称之为”饭王”,而熟络者则谑呼之为:“黑炭头”,他也不以为仵。

自从为劫法场,抢救唐宝牛和方恨少,“天机”龙头张三爸壮烈战死,张炭就与王小石约定:王逃亡,带走一众官方恨之入骨的兄弟,而张炭则须随戚少商苦守京师——盖因京里不能没有正义的力量,以抑制抗衡蔡京;若要对抗蔡京,有桥集团与六分半堂,“风雨楼”不得不有像张炭这样熟悉内部组织、人事关系的关键人物。

张炭因而留守“金风细雨楼”。

风雨如晦。

他也风雨不改。

风狂雨暴,

他更无畏风雨。

戚少商赏识这个人。

他让他当上了护法。

——左护法。

孙鱼原是梁何手上最出色大将。

梁何是白愁飞的亲信。

他们两人替白愁飞训练出一支精锐的部队,“一0八公案”。

那是在“金风细雨楼”里、只忠于白愁飞一人的精锐之师。

于是,可惜----

到头来,白愁飞怀疑,孙鱼对他不忠,下令粱何格*之。

但梁何没*孙鱼。

因为他省悟到:*了孙鱼,不久,他只怕也同样活不了。

——伴君如伴虎。

其实伴虎易,伴君难。

难多矣。

虎是兽,只要驯了它的兽性,它便与人无害,甚至只怕人害它。

君则不是。

——历来有几位君主是稍有人性的?

梁何不*孙鱼,是因为他一早已投靠了蔡京,并拨入了“六分半堂”麾下,咸了”风雨楼”里的卧底。

最后,梁何终归为白愁飞濒死反扑所*。

孙鱼却活了下来。

所以他可以说是一个“剩下来的人”。

但他手上有“一0八公案”。

那是一百零八人精兵。

也是白愁飞、苏梦枕、梁何所遗留下来的心血。

白愁飞死了,梁何也身亡了,极为赏识他的王小石也走了,孙鱼却没有离开“风雨楼”。

没有离开”金风细雨楼”的孙鱼,于是便得到了戚少商的器重。

戚少商重用这个人。

他擢升他为护法。

——右护法。

于是,张炭和孙鱼二人,就成了新任总楼主兼塔主的左右

他们常不离戚少商身侧。

张炭把主力放在“象鼻塔”。

孙鱼将主力集中“风雨楼”。

——只要塔里、楼里一有事,他们马上就会赶到。

只要戚少商有需要,他们都会即时出现。

一如现在。

一一这一刻。

听说瓦子巷、小甜水巷那一带发生*乱。

戍守的人发现有“异物”飞掠入“金风细雨楼”:

那“异物”直飞人黄楼。

戍卒探得的讯息是到此为止。

张炭和孙鱼立即对此事作出了“评估”:

戚楼主就在黄楼的院落里!

此事有异!

立即赶去为宜!

于是两人就在戚少商抄头在手不及饮一杯暖茶的时间内赶到。

来得好快。

但戚少商没有表示:

——没有赞他们快。

——亦没说他们慢。

甚至于没有表情。

这没有表情的表情好像在表示。

他算准他们会来,并会在这时际赶到。

所以一点也没有意外。

他正在看。

他手上的一一

头。

那颗瞪着眼死去的人头!

3.除死无他

张炭和孙鱼也望向这颗人头:

两人都吃了一惊。

不。

应该是:一个是震,一个是惊。

不是惊。

——江湖里大风大浪,武林中大*大戮,京城里大起大伏,楼子中大生大死,他们原已见惯。

本来已没什么能让他们“惊”。

戚少商没有回头。

他没看他们,确好像完全知道他们脸上是什么表情。

甚至也了解他们心中想的是什么。

所以他问:“你们认识他?”

孙鱼答:“认识”。

他反应要比张炭快。

应对也比较有纪律。

——那是他受过严格的纪律训练之故;这种人向来都会比常人更精更准更自律。

因为他们不当纪律是约束,而是习惯。

正如*手当*人是一种工作,而不是冒险一样。

戚少商道:“他是谁?”

孙鱼道:“梁贱儿”。

戚少商在等。

等他说下去。

孙鱼立即说了下去,”他是‘太平门’的粱家的人,跟我们楼子里的梁阿牛是同一派系的子弟。他也是我们‘金风细雨楼’在粤南一带的外系人马,属分舵舵主之职,曾跟楼主拜会过一次。”

戚少商即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孙鱼即答:“大约是三个多月前的事。”

戚少商道:“不对,那是在二月初八的事,距今共三个月又一天。”

孙鱼郝然:“是的,我记错了。”

戚少商道“这个时候,这种事,不能错,当时他跟谁一道见我,还是他自己一个人?”

他这句是向着张炭问的。

张炭愣住了。

但他很快就抓到了“线索”,“这段日子,楼主很忙,如果不是太特别,大重要的事,楼主决不会单独见客——梁贱儿来拜会楼主,仅属分舵依例每季回总楼述职,当然不能真是太特殊的事。他既是回来述职,只怕其他几个分舵主:尤其孙尤烈、何太绝,与他交情匪浅,想必也一道过来……”

“至少还有一个,”戚少商提醒了他,“余更猛。”

“是是是,”张炭这才恍悟的道:“我记起来了。他们是“名门五秀’,义结金兰,那是:孙尤烈、梁贱儿、何太绝,还有余更猛……以及……蔡心空!”

张炭的记忆力其实也极好,但他不是受到特殊训练。

他靠的是丰富的联想力。

这跟孙鱼不同。

孙鱼的肠子里似有千百条弦,按到哪里,挑到哪一条,就会发出那一种声音,也就像药铺里的老板,要什么药材,他自己就晓得去开哪一口抽展。

那是必然的反应。

张炭则是应然。

那是不一样的。

——就是因为不一样,戚少商所以才特别把他们留在身边。

因为不一样才有用。

——个性中“特别之处”的正面力量,就是“才”,才*才。

如果跟大家都一样(不管是不是跟高手一样),那就不是特色了。

没有特色,那其实就没有了自己,跟常人没啥两样。

——可惜这点道理大多数人都不懂,所以才去羡慕这个厉害那个好,这人富有那人强的,结果模仿、拟摹、乃至抄袭,结果四不像,到头来只失去了自己,没有了特色。

张炭也曾想去模仿孙鱼和杨无邪。

杨无邪是“金风细雨楼”的智囊,也是军师,当年苏梦枕决策定计,在重大事情上,没有杨无邪的意见他是不轻易取决的。

杨无邪也是“风雨楼”里“白楼”的主持。“白楼”是资料库,苏遮幕、苏梦枕父子原就极为重视资料收集储存,连狂妄自大的白愁飞也十分注重资料、消息、知识的来源,是以他虽在铲除他老大苏梦枕之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曾疯狂地炸毁了玉塔、青楼,但对“白楼”——这资料室库,依然保存得很好,只有加添,没有毁坏,由于杨无邪一向主理“白楼”事务,从中吸收了更多的知识;如果说”白楼”是当时武林一大资料中心,杨无邪就成了部“活通书”。

杨无邪的记忆也是惊人的。你随便说一个人、一件事、一个名称、一个地方,他都可以马上/立即/瞬息间就能娓娓道出一切相关的情形,乃至年册、特色、来龙去脉,他都如数家珍,而且,他不只是述说资料而已,对任何事,他都会在未了加上他自己的分析。

他的分析精辟而独到,是任何英明的领袖都乐意听取的。

张炭很羡慕杨无邪总管能够如此。

正如他也心仪孙鱼能够马上作出正确的回答,甚至连年、月、日、时都能钜细无遗地兼顾周到。他很想学,但学不到,而且一旦运用了他们的方法,反而觉得混乱。

杨无邪知道了他的想法之后,却如此劝他:“你不必羡慕人家,河里照出有人手里有只橘子,你也不必跳下河里去争,那橘子就在你手中,只有你一人吃得着。”

张炭不明。

杨无邪告诉他:“世上最难得的想法要算是联想力,知识是死的,想像将之活了起来。华陀是高明的大夫,赢政是不世的暴君,项羽是盖世的英雄,刘邦是奸诈的枭雄,班超是绝世的英杰,关羽是勇武的大将,孔明是天纵的智者,鲁班是巧手的妙匠……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能活用知识,就是有想像的能力,也就是大梦想家。因为有联想,才有梦想,有梦,木有真:有伟大的梦想,寸有伟大的事业.所以伟大的梦是件伟大的事。想像力是知识的更进一步,孙鱼的是强记,我只勉强算博识,你若能运用你想像的特长,我们还远都不如你哪一一你又何苦来学我们!”

张炭听了,这才打消念头,明白了自己的价值。

他越来越明白自己的价值——不似以前只在“吃饭”上冠绝大下——尤其在他与无梦女一起之后。

他们一起学习武功。

一起斟酌、应对、嬉闹、相好,甚至一齐用“脑”用“心”去想一件事情。

那不仅是他个人的“价值”,还是他俩“合一”的价值。

他珍惜这个“价值”。

戚少商显然也重视这个“价值”。

所以他才让张炭和孙鱼成为他的左右手。

戚少商纵使在这情势明显十分紧张的时候,仍然“引蛇出洞”的让张炭说出了“蔡心空”诸人的答案,显出了对他身边爱将的忍耐和温厚。

答案已经有了。

戚少商就说:“梁贱儿原不住在京里,他现在却在城里遇了”害,只怕遇害的同时不止是他一人。”

张炭抓住这个“讯息”。

“我马上去查看余更猛、何太绝、孙尤烈、蔡心空他们在哪里?问问他们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戚少商道:“主要是蔡心空。他是京里楼子中本部的兄弟,比较好照应。”

张炭恭首答:“是。”心里震佩,转身去了。

戚少商看着他那厚重的背影,感唱的道:“看出来没有?”

孙鱼即答,”他轻功高了许多。”

戚少商更正道,“是他内力高了,也纯了。更杂了,才影响了轻功——奇怪,内功修为上很少会着精纯和驳杂同时发生的。”

孙鱼恭声道:“炭哥本身游学很庞杂,又肯下死功夫,他的武功我摸不透。”

戚少商一笑道:“你的武功他也猜不透。连我对你也拿捏不准。”

孙鱼脸色微微一凝。

戚少商已道:“这人头是街外飞来的,要不是,血不至流干了,但这颗人头是刚断的,颈断处的血还来不及凝结。”

孙鱼也视察入头,却为梁贱儿临死前双目怒瞪的迫视百感到眼疼,不敢再多看。

戚少商续道,“既然如此,街外一定发生了大事情。一颗人头飞上老半天,不是小把式,你到街上骝一趟,必会捎点消息回来。”

孙鱼即应答:“是。”目中已溢满敬佩之色。

减少商补充道:“不过,你回来得要快。因为我和杨总管决定事情一向都不慢。”

非但不慢。

还绝对很快。

因为在孙鱼就要领命转身去之际,杨无邪已经赶到了。

伺择钟通知他果然够快!

他来得可更是快!

在武林里,“速度”是很重要的一回事,无论出招、反应,还是下决定,都得要够快。

够快之余,还得够准、够狠、够力1

其实不单在江胡上,这几个“要诀”毋论是翰林、商场,哪怕是文争、武斗,或是斗智、比力、都一样是必备条件。

谁说“武林”只是个虚幻的世界?

谁曰现实世间不就是”江湖”?

杨无邪脸白无须,人很俊秀,但有点失血的苍白,神色相当冷峻。

他一到,就看头。

一看到头,就摸了一摸,摸了马上就间:“派人去找蔡心空没有?”

戚少商答“派了。”

杨无邪又问,“派谁去找?”

戚少商:“张炭。”

杨无邪道:“嗜,他做事够稳重。”

戚少商道,“我还着他一齐去找孙尤烈、何太绝、余更猛等人。”

杨无邪唱息道,“只怕不必了。”

戚少商微愕:“何故?”

杨无邪道:“孙、梁、何、余一向共同行动,梁贱儿死得这般凄惨,看来余更猛、何太绝,孙尤烈只怕都难有好下场。我已听报说他们四人齐人京师,蔡心空还会过他们,我想他们不等传召即自行人京,必有所图而来,还未着人传见,而今正是梁舵主的人头!蔡心空大致未参与行动,我前两个时辰还见着他,但他必知端倪。”

戚少商道,”但愿他没事。他是楼子里总舵的人、没有事先请命,是不可擅自行动的。”

杨无邪道:“他也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人。——这人头可是怎么在楼主手里的?”

戚少商,“它飞过来的。”

杨无邪吃惊地道:“就这样平空飞过来的?”

戚少商道,“只怕也是一路滚过来的。”

杨无邪:“刚才街上甜水巷、瓦子巷、烟花巷那边的蓝、红线地带一阵喧嚣,我知出了事体,可能便是这事。他这么远的路仍飞了个头来,可见死不瞑目,要跟楼主以死相报一些内情。”

戚少商瞅着人头,心中憾憾然:“我想也是这样。如果是在半夜街那一带的蓝红线地区出了事,只怕多跟皇帝国戚有关,那是富贵人家的喝酒呷玩之地,此事只怕难有善了。”

说罢不禁叹道:“人说‘太平门’梁氏一族,轻功好,人忠心,就算身殁也不忘其职志,如今人死头至,可见性烈。意志力何等强韧!”

杨无邪冷峻地道:“这人头是剑砍下来的。”

戚少商道:“好快的剑。”

杨无邪道:“在京里很少有剑手的剑快得过‘太平门’的轻功。”

戚少商:“顶多只有五、六个。”

杨无邪端视手上人头切断处,道,“这不是寻常人使的剑法。劲道、力道和角度都十分独特,似非正道。”

戚少商即道:“那么,京里就只剩下三、四人在剑法上有这样的造诣。”

杨无邪道:“这三、四人中,方小侯爷是其中之一。”

戚少商道:“但方应看已赴东南追击王小石去了。”

杨无邪道,“阁下的剑法也有这种修为。”

戚少商道:“另外一位剑术好手,他也绝不会向梁贱儿拔剑。”

杨无邪悠悠的道:“那么,能有这等剑法的,在京里目下就只余下一人……”

戚少商忙附加了一句:“梁贱儿是瞪着眼死的,可见他死得不服,而且应是猝受暗狙之下身亡的,剑术有如此修为而又不在公平决斗下出剑者,的确不多。”

两人对望一眼,伸出了中,无名、尾三指,然后逐一收拢人掌心,屈至最后一指时,才一齐异口同声的道:

“罗睡觉!”

——罗睡觉!

七绝神剑之首。

“剑”代表了他。

代表了这,个人。

也代表了这个人所发出来独一无二独步天下独领风*的力

剑!

天下以剑为名的人不多,只以“剑”字为号的人就只有他一个,因为:

剑就是他。

他就是剑。

两者不可划分。

也没有分别。

杨无邪道:“难怪我听鹰组的宋展眉说,今天傍晚,发现罗

睡觉和其他六剑走进了黄裤大道,然后他独自走人了红线地区

的小甜水巷,其他六剑,却在半夜街一带蓝线地区。敢情是他

们要伏*梁贱儿吧?”

戚少商脸有忧色:“如果是他,难怪这一剑斩得这般诡、异、

怪、奇了!梁贱儿遇上了这妖怪,可说是除死无他。只不过

杨无邪把戚少商未说完的话说了下去:“——要是只为了梁

贱儿,是否要出动蔡京手上的这第一把‘剑’呢?”

两人脸上都不禁掠上了郁色。

这时,乌云也正好遮住了月。

月华顿消。

大地狐疑。

4.蓝红红线有战事

张炭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蔡心空。

他回来得好快。

一看到梁贱儿的人头,蔡心空就悲喊了一声,几乎没晕眩了过去。

他不是怕。

而是激动,大过激动。

激动得连杨无邪和戚少商一时也不敢打断他的悲恸。

但因事急,杨无邪还是问了:“你知道他这是一个人行动,还是跟别人在一起?”

蔡心空哽咽道:“他跟何二哥、孙三哥、余四哥一块儿的

他突然省起挣扎要走,“一--我去助他们——”

杨无邪制止了他:“现在去?已大迟了。你要为他们报仇,就不可妄动!先得要告诉楼主,你们搞的是什么行动!?”

蔡心空这才惶恐的答:堤‘*天行动’。”

杨无邪一皱眉:“‘*天’!?”

蔡心空嗫嚅道,“是在小甜水巷那儿伏*皇帝的行动……我也没料他们真的干了……”

杨无邪变色。

戚少商跺足。

杨无邪哎声道:“这么大的行动,你们怎么不通知戚楼主?唐宝牛、方恨少两位兄弟,胡闹揍了天子一顿,到头来却使蔡京有藉口尽灭京里主持正义的江湖力量,害得王小石、唐七昧等兄弟远走他方,为楼里弟兄避祸逃亡,这锅儿还砸得不够烂吗?而今竟来行弑皇帝!?”

蔡心空惶然低声道:“大家就是怕连累楼主兄弟,才不敢告知楼主。我也设想到他们真干。他们说:反正他们不是京城里的人,万一出了事,失了手,楼主装作不知,便可脱事

杨无邪斥道:“荒唐!方恨少、唐宝牛大闹八爷庄,还打了蔡京一顿,咱们又可曾脱得了瓜葛!?”

蔡心室哑然:“我……”

他还“我”出个结果来,孙鱼却已捎了个“结果”回来:

“余更猛、孙尤烈、梁贱儿、何太绝在‘红线地区’一带原拟行弑皇帝,但中伏身死,无一幸免……”

孙鱼的消息来得好快。

京城里的传讯一向都快,人们交头接耳、道听途说,一传十、十传百、百传于,而且专找震动的、可怕的、奇特的、令人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的消息来传和听。

但乍闻此讯息的蔡心空,却几乎崩溃了,至少是伤心欲绝。

但这绝不是伤心的时候。

杨无邪很快就*了这个突变:

“情形好像是:梁贱儿、余更猛、何太绝还有孙尤烈四人,赶入京来,为的是要在今晚行弑圣上,但反而中伏被*,梁贱儿身首异处,依然飞头入楼,等于亲向楼主报告了一桩“冤情’。”

戚少商剑眉一轩:“冤情?何解?”

杨无邪道:“他们是中伏的,要不然,也不致全军覆没,更不致出动到任劳、任怨、黑光上人、天下第七、罗睡觉这些绝顶高手来伏击他们——试问,以他们的战力,怎堪与这几名一流好手比拼!所以他们死得甚冤。”

戚少商从他的话里推论下去:“既然是中了埋伏,那么,一定有人泄露了‘*天行动’。”

杨无邪:“找出这个泄露的人,就是查出了卧底,同时也是替四人报了仇。”

戚少商:“但也有另一可能。”

杨无邪:“你是指:透露今晚天子会去小甜水巷的讯息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旨在引出行弑的人人彀?”

戚少商:“如果这是个事先设定的国套,他们四人无疑是去送死。”

杨无邪:“可是,他们布那么绝的局,惊动那么大,出动那么多高手,想来怕不是只为了要他们四人之命吧?”

戚少商怖然:“那到底是有什么图谋呢?”

杨无邪道:“今天京里‘蓝线’、‘红线’均各有战事与异动,能惊动这么大的场面,以及罗睡觉、黑光上人、天下第七这等绝世离手的,来头必巨,所谋必大!”

戚少商沉吟道:“恐怕就是蔡京本人设计的一一天子总不致于叫人来暗*他自己吧!”

所谓“蓝线”、“红线”等,都是“金风细雨楼”对京里各地域划分的暗号,这红、蓝二线,正是京城里最繁华、热闹、兴旺的地区。

杨无邪接道:“如果是蔡京,他花那么多的心力,要*的绝对不会是梁贱儿、孙尤烈、何太绝、余更猛四人而已。”

戚少商:“对。”

杨无邪更进一步地道,”他要消灭的对象,极可能就是

戚少商道,“金风细雨楼。”

杨无邪道:“便是。至少,梁、何、余。孙四人都是风雨楼的人——尽管他们是城外子弟,但也是我们的人。”

戚少商道:“只怕正是,京里的六分半堂,已在他纵控之下。迷天盟已瓦解,溃不成军。有桥集团,跟他时敌时友,且朝中有权贵支持,他不好下手。只有我们,近日结连了天机组、发梦二党、象鼻塔、毁诺城、小雷门、秘岩洞、神威镖局、连云寨、碎云渊、桃花社等的力量,且正在壮大中,他早已看不顺眼,非要铲除而下心甘。”

杨无邪却质问:“可是他们布这么大的局,只*了我们四个外系子弟,卫如何伤得了我们的元气?”

戚少商的回答很慎重,也很沉重,他说话的语气也很凝重:

“虽然是外系子弟、分舵弟子,究竟也是楼里的人。要是蔡京布局让他们行弑皇上,那么,他护驾有功,大可以这件犯上叛逆的事发难,借题发挥,既在天子面前讨赏,又可在圣上面前请准派遣军队”高手,一举歼灭风雨楼。他们要趁王小石不在,将我们扫平,务求一网打尽,平时诸葛先生必然多方周护。而今此事却非同小可,连天子也敢行弑,此举足可使诸葛先生进谏无效,蔡京便没了掣时之虞、后顾之忧,可大肆向我们发动歼灭战了。”

蔡心空听了心都空了。

孙鱼听得汗涔涔下。

张炭也听来脸如炭色。

——此事牵连,果真非同小可!

谁说只是几个人的生死事小?

就算是凡个人的生死事耳,但一人之死生已属大事,何况这一死足以牵累城里万干性命,乃至关乎整个朝野精英的去留存亡!

意气用事,到头来不但成不了大事,简直还坏了大事!

戚少商说完这番话之后,沉声问杨无邪:“军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无邪忽然解下他头上悬着的一块翠玉石。

他解下了,又重新戴上。

解得很快,戴得也俐落。

戚少商的眼睛亮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杨无邪道:“有时线索乱成一团,不易收拾,也毫无头绪,但是要找出线头,一切就容易处理了。”

“可是,铃在哪里?”戚少商追问道,”军师认为线头在哪里呢?”

——就是苏梦枕、王小石,也一向多呢称杨无邪为”总管”,可是戚少商却称他为“军师”,可见其器重与尊敬之情。

5.东线西线无战争

“皇帝在哪里,”杨元邪答,“线头便在哪里。”

戚少商若有所思。

“不过,”杨无邪脸上抹过了少见的沉重之色,“姑不论要解铃还是要拆线,我们都得要一个人的配合与协助。”

“谁?”

“诸葛小花。”

诸葛小花就是诸葛先生。

——也就是四大名捕的师父,皇帝的老师,御前侍卫的祖师爷!

可是,为什么要惊动他?

——惊动他都是为了什么?

戚少商立即派人去追查一件事:

——皇帝现在在哪里?

皇帝当然是在皇宫里。

可是并不。

这可不是位常待在宫里的皇帝。

他也不是微服出巡,而是耽于享受游乐的呷玩猎艳。宫廷嫔妃,粉黛三千,他井未满足:还要享尽民间艳色。

“要找皇帝不难,”杨无邪提醒道,“至少在今天晚上不甚难。”

戚少商的眼睛亮了:“他大致会在半夜街,小甜水巷、瓦子巷一带吧?”

“便是。”杨无邪嘉许的说,“梁贱儿、余更猛、何太绝、孙尤烈这几人也不是顶着西瓜当脑瓜的家伙,动手之前,就算有人通风报讯,说皇帝正在烟花柳巷作狎妓乐,他们还是会先去探察一番,以作证实。所以,我看皇帝今晚是真的去了那儿,何况,近日来他迷上了李师师,每隔三数夜总会在那儿淘上一宵,只不过,他们故布疑阵,让‘名门四秀’自投罗网而

戚少商抓住了杨无邪话里的“重点”,并推断下去。

“既然赵佶不是在‘蓝线’就是在‘红线’,那么说四人出事的地方是‘红线’,皇帝就理应在蓝线地带了。”

杨无邪由衷的佩服这个领袖。

能让他佩服的人实在并不多,原因是:跟他在一起的人都太优秀了——然而再优秀的人,也还是比不上他优秀。

他服侍过的主人都很了不起:

苏遮幕从稳定中进步、稳健里创业,当时群雄并起,权力帮刚灭,朱大天王声势甫消,血河派大起大伏,三正四奇又在争锋斗锐,争强斗胜,他仍能苦撑一方局面,创出一番气象,着实不易。

苏梦枕则是个身体赢弱,但却雄心万丈的人,他不但中兴了“金风细雨楼”,也在他“有材必用,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下,“风雨楼”才能自京城的帮派中突围而出,扫平敌手,力挫“六分半堂”,打得“迷天盟”烟消云散、销声匿迹。然而他却是个一身罹二十六疾,随时断气身殁的奇人,仅是生命之火不肯熄灭才强活下去,继续雄霸他的霸业,称王他的王图。

杨无邪没有服侍过白愁飞。

白愁飞背叛了苏梦枕,他就随苏梦枕的匿迹而骤隐。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至六分半堂的雷纯,安排他重逢苏梦枕。

他和苏梦枕相见之后,再一起跟王小石联手推翻了白愁飞。

事后,武林中人莫不为他们之间的情谊而惋借:

白愁飞既要背叛苏梦枕,就得要先*王小石,先消灭杨无邪。

可是他都没办到。

不是不办,而是办不到。

他曾嫁祸王小石,让武林同道都痛憎王小石,但可惜功败垂成、大家都明了真相,反而痛恨他人骨。

他又曾诸多造作,希望能施恩于民,建立威信,可惜也给“四大名捕”“踢爆”道破。因而让人更进一步看透他虚伪的面目。

白愁飞最后战死。

志未酬。

身先死。

他的死是因为苏梦枕联同杨无邪及王小石等人之反扑,也因为他的背后靠山义父蔡京觉得他狼于野心,不再重用他,

归根结底,像蔡京、诸葛先生、狄飞惊等有识之士都一致认为:

白愁飞只把王小石迫出京城,甚至未能及时将杨无邪置于死地,就贸然发动叛乱,面又没即时将苏梦枕*死,那肯定是要自吃其果的了。

后来果然。

不过,利用这仵事、这事件以纵控苏梦枕和“金风细雨楼”的雷纯,却意料不到:苏梦枕的确打垮了白愁飞,重掌大权,但即刻要杨无邪当场格*他,以免“金风细雨楼”处处为“六分半堂”的人所制。

这一来,让雷纯好梦成空,计划失败。

不过。王小石为了抢救唐室牛和方恨少一众兄弟,也没机会好好整顿“金风细雨楼”,已出面胁迫蔡京,放了方恨少、唐宝牛,带同几名不容于京师的兄弟、子弟,流亡江湖,而敦请戚少商来撑持“风雨楼”大局。

尽管,苏氏父子和王小石都是了不起的人中豪杰,但在杨无邪眼中,依然是有其弱点的:

苏遮幕能重用人材,克俭克勤,甚至是克制自己、礼贤下上,但若论本身的才千、魄力、乃至雄心(一个伟大领袖没有伟大的抱负是下成的),反莫如他的儿子。

苏梦枕雄才大略,志大才高。他一上阵就与蔡京势力划清界限,很快就形成了京里白道的代表势力。他也如乃父,放开怀抱,唯才是用,但也因这点,他能招揽出色而又轻权利的人材如王小石者,但也召来了极叛逆而又狼子野心如白愁飞者,分别造成了他大成大败。

而且,苏梦枕一向身体不好。他也从来高高在上,虽然颇体恤下属,但决不是也从不是那种没有架子、与众同乐的领袖人物。

王小石则不同。

他好玩。

也好玩。

一--第一个“好玩”是指他本身就很“爱玩“的意思,第二个“好玩”是指别人觉得他的人“有趣且讨人喜欢”的意思。

他一向认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对苦况也视为甜境。

视忧为乐。

所以他很快乐。

一切苦,都无法难倒他。

因为他总能乐在其中。

不过,王小石也有其缺点:

在杨无邪眼中,王小石未免太天真太没野心、太好玩乐、太重感情,以及也太不思长进了。

——他是个好人。

——也是个好大哥。

——却不见得是个好领袖人物。

戚少商则不同。

他够狠、够厉、够绝、也够沉着。

他不但能稳守,也能反攻。

他能施展抱负,也能受尽委屈。

他很有大志,但幸好野心似不太大。

他手段也够利害,不过还好很重道义。

他不似王小石率直。

他也不像苏梦枕森冷。

他更不是白愁飞的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他显然不似王小石善良。

但他跟王小石一样择善固执。

他亦如白愁飞工于心计。

可幸他没有白愁飞忘恩负义的天性

他偶亦似苏梦枕过于沉郁。

季好他的身体要比苏梦枕健壮:

——尽管,他的确只剩下一只手,而且,经过逃亡岁月、江湖历难的风与霜,他的发已半白,两鬓尽星霜!

也许,杨无邪看来,戚少商最大的弊病(如果一定说有)就是他只有一只手——以及他迄今仍然独身。

接近四十岁的男人,而且是个英俊、潇洒、多情,名高望重的正常男人,他身边却没有女人,也未成家立室,这未免有点不正常,总是有点说不过去吧!

就算他过去有伤必史吧,而今也总该忘却,总该娶妻生子了吧!

他不像王小石,王小石比他年轻,而且常常浪迹天涯,还没成家,还说得过去。

他不是白愁飞,白愁飞一直到死前,仍是放荡不羁、风流成性的人,这种人是不适合有家的。

他更非苏梦枕。

苏梦枕不幸。

他有病。

戚少商则不然。

他没有病。

但是断臂。

——总不能说断臂就活该独身的吧?

有时,杨无邪难免会这样想:

或许,戚少商断的不止是臂,连情他也在心里挥了剑,斩断了。

不过,他还是由衷佩服这个与他还相处未久的领袖人物。

他以前就听说过戚少商这人,知道这人是个桀骜不驯、才气纵横的不世侠客,他一向只喜欢这种人物;但并不敬重。

因为他知道有才有能有志气的人,下一定能成大事,至多只痛饮狂歌、飞扬跋扈、顾盼自雄、落落寡合的过一世。

他明白有才有能的人并不见得就能得志:李白如是、李陵如是、连东坡居士亦如是。

所以,当王小石立意为救两名结拜兄弟而下惜采取冒险犯难、劫持蔡京之行动时,他也因而深心慨叹。

——竖子太重情义,不足以成大事!

无论如何,都不该为了两个朋友而牺牲整个京师的白道势力。

当时,王小石仿佛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曾有意无意间对他这样说过。

“我其实不合适当帮会的领袖,因为有您的指导,以及一众兄弟的辅助,我才能勉强维持。我要是还能在此役保住性命、也正好趁这一事件逍遥求去,省得误了大家,把风雨楼搞得风风雨雨,上了场便下不了台。”

不过,王小石在极匆忙的情形下,委托杨无邪要辅佐戚少商当总楼主,当时杨无邪心里也十分拒抗,相当不看好。

——戚少商是个好剑客,不是位好领袖。

要不然:他又怎会引狼人室,召引了个顾惜朝来,使他丢了“连云寨”的江山!

——戚少商充其量也只算是个有情有义的诗人,但不是位知进知退的政客。

在京华都城里的争椎斗胜、只怕要的不是一个才气纵横的诗人,而是需要一位深沉练达的政治家。

他当时十分反对。

但王小石坚持。

——连一向老谋深算的诸葛先生,也出面支持戚少商。

杨无邪这才没有话说。

因为已轮不到他来说话;就算说了,也不见得有人听得进

可是,直至他与戚少商有校长的时间相处与共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也许是估计错误了:

断臂以前的戚少商,也许只是个洒脱不羁的剑客,但而今已深沉老练,精明强干;惨败之前的“九现神龙”或许只算是位多情敏感的诗人,而今却是不浮不躁、进退有度、恩荣并济、纵横捭阖的谋略家。

戚少商已变。

诗人,岂可在六情六欲、人间烟火里纵情任情,而又能同时以霹雳手段、冷酷无情去达成目的?

可是而今的戚少商居然能兼顾。

——有时,杨无邪也摸不准戚少商的心意。

只有在“应战”的时候,他们的意思绝对是“相通”的,有时还好似“和弦”一样,你弹起这调子,他便奏起那调子,大家掺和在一起,便成了极和谐动人的音乐来;有时更能互相激发,大家把最好的潜力显现出来,既相互欣赏,也是一种较劲、竞赛。

有这样精明的主子,杨无邪更躲懒不得了,他的参与更频密、投入了。

——除了跟戚少商“合拍”、”投契”之故,”风雨楼”里当日的重心干部、忠心大将,多已凋零,死的死、叛的叛、散的散,“五方神煞”中,上官中神死于雷动天手上:薛西神殁于莫北神暗算下,郭东神亦时叛时反时效忠,刀南神虽仍坚守阵容、坚贞不易,但终死于白愁飞叛变之役里:莫北神投靠了“六分半堂”。“风雨三无”中的花无错背叛,与古董同时死于苏梦枕刀下:师无愧、沃夫子、茶花都战死“破板门”之役中。这些人里,就只剩下杨无邪。

他不免感慨。

暗自悚惧,也在所难免。

江湖子弟江湖死,武林人物武林埋,自来沙场掩白骨,古来征战几人回?杨无邪心里明白:他能保住性命,是因为苏梦枕一直保住他,不教他牺牲:王小石也周护着他,不叫他去冒险。

所以他仍活着。

仍能为“风雨楼”尽一分力。

而今他听戚少商那么说了,就心里明白,这正是他尽力的时候。

——就算尽的不是“武力”,也应献出他的心血与智力。

于是他接道,“想必是那样。如果蔡京要借题发挥,要赶尽*绝,就一定得先使皇帝惊怒,惟使赵佶先惊而后怒,才会答允让他为所欲为,一网打尽京里正道武林人士。要办到这点,一定要皇帝也觉得‘好险’。要让他知险,蔡京才算是护驾‘立功’;当然,蔡京也不致于笨到真正去*了他的靠山皇帝——所以,要达成这样的效果,极可能便是,狙*在‘红线’一带进行,而皇帝正躲在‘蓝线’地区享乐!”

他几近完全同意戚少商的推测,然后再说明他的计策重

“要进行反击:得先确知皇帝现在在哪里!”

暗*失败,梁贱儿的头飞落戚少商手中,迄此大抵不过是半更次不到的时间,只要一切行动够快,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这是“大行动”,需要多方紧密配合,在这勿促时分里,”风雨楼”能应付得过来、接得下来么!?

这是一个危机。

也是一个考验。

能解决危机就是转机。

能度过考验,就是进步。

一一问题是:能吗?

“在行动之前,有几件事是急须查究、配合的;”戚少商疾而不乱的问蔡心空:“据你所悉,是谁透露皇帝今晚在红线、蓝线一带微行的消息,让‘名门四秀’知道的?”

蔡心空茫然道:“我不知道。”

戚少商看着他,同:“为什么?”

蔡心空懵然道:“我没有问。”

戚少商蹙起了剑眉:“这么重大的事,你竟没有问个究竟!”

蔡心空嗫嚅遭:“我以为既是这么要紧的事,我最好还是知道得少二些的好。”

戚少商长吁了一口气,缓缓的道:“瓜田李下,事避嫌疑。该避的,当然避之则吉,但不该避的,就应该去探听个一清二楚的,你却不闻不问,那不只是愚行,还是害人误己的做法!”

蔡心空心慌意乱的应道:“是。”

戚少商这才缓和了目光,道:“你可知道,你的四位师兄行动之际,还让什么人知晓?”

蔡心空这会却有了答案:“孙青牙。”

戚少商这次只说了一个字:

“传。”

他向何择钟下令。

何择钟立即去了。

像一阵凤。

——不,快得像一阵陡起陡灭的风。

但他快,杨无邪却仍比他先一步打了个手势。

他的手势一出,在“红楼”与”黄楼”顶上站哨的戍卒,立即点起了两盏灯笼。

一红。

一绿。

那是暗号:

用意非常简单一

在有所行动之前,他一定要弄清楚两件事:

——“有桥集团”那伙人有没有异动?那是“风雨楼”暗语中的“东线”。

——“六分半堂”那股势力有无变异?这是“象牙培”人马心目中的“西线”。

要是贸贸然行动,这两股力量正虎视眈眈,万一出于包抄夹攻,那就形同自投罗网了!

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

对方用的也是灯号。

消息先到的是负责监视“六分半堂”的“破山刀客”银盛

答案是:

没有异动。

紧接着是负责监察“有桥集团”的“扫眉才子”宋展眉也回了讯。

没有问题。

俱无战事。

——这两大势力都没有异常举措。

“金风细雨楼”一直都有布伏暗桩,以监看京城里各股势力的动向,而今立即派上了用场。

另一人也“派上了用场”。

而且是“大用”。

这人当然就是杨无邪自己。

“杨军师,”戚少商诚恳的道,“要确知皇帝在哪儿荒唐快活。李师师和孙三四那里,非要军师来自出马不可。”

“好,我走一趟。”杨无邪苦笑道,“尽管欠青楼女子的义,很不好受,但这次我就活受了。”

“准叫她们就相信你、要报答你!”戚少商笑道,”你外号‘重叟无欺’,连烟花女子也感激你帮过她们的恩情。”

杨无邪只道,”她们这脸上是帮我的忙,跟我讲义气,但骨子里是要你欠她的情。”

说着,便拱手去了。

戚少商立即着利小吉和朱如是护送杨无邪。

——杨无邪是他也是“金风细雨楼”里失不得、不可有失的一个人材、一颗棋子。

——“吉祥如意”四大护法中,利小吉和朱如是本就对白愁飞不满,早就弃暗投明,剩下祥哥儿与欧阳意意见白愁飞已死,只好更进一步为蔡京卖命表忠心,终于也命丧于“菜市口之役”中。

杨无邪一走,戚少商更不闲着。

他马上下“召集令”。

他召集的是一批高手。

一一他的心腹手下。

也是一批死士。

他要的人不多。

但个个精锐。

——精锐之师,只六个。

他们是:朱大块儿、张炭、孙鱼、唐肯、龙吐珠、洛五霞。

他先召集了这些人,井请动了“今宵多珍重”戚恋霞和蔡追猫等人,私下通知了”小雷门”的老大雷卷和“碎云渊”的主持人息大娘一些重大情节·一……

人都赶到了。

只等待命令。

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但都明白是极其重大的任务。

他们都没有问。

只效命。

其中,只孙鱼和张炭较清楚个“来龙去脉”,但也只是稍知轮廓而已,至于戚少商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们迄今仍摸不僵、猜不透、想不明白……

他们只等待出发。

出击。

——枕戈待旦本已久,十年磨一剑,为的是一露锋芒、一试霜刃而已!

一展抱负所长,本就是英雄们的夙志!

6,没哭声的女子

何择钟带回了孙青牙。

孙青牙也带来了一件事物:

一把大金伎剪,像老虎的口,倒镶着锯齿,喀嚓一声就能卡下了一颗人头。

戚少商望着那把金澄澄的剪刀,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孙青牙看见戚少商等人已一律青衣、劲装、随时头罩蒙面,整军待发,也龇着牙,脸上更发出奇异的神采来。

戚少商问,“这是孙尤烈仗以成名的兵器‘是非剪’?”

孙青牙答,“是。”

戚少商间:“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孙青牙道,”他没有带去行动。”

戚少商微诧:“他把它交给了你?”

孙青牙咬着唇点头。

只听背后一个语音道:“孙尤烈既没把独门兵器带去,就没准备活看回来,那么,他一定跟你交待过一些重要的话,”

说话的人是杨无邪。

他已回来。

微微喘气。

戚少商甚至没有回头。

他一早已知是杨无邪回来了。

一一回来得好快!

戚少商抑不住心里一阵高兴:

杨无邪一定有收获。

——如果没有成绩,这个人是决不易空手而返的。

他倒也不是听说话的语音寸分辨出来是杨无邪。

自从他认识“桃花社”的老大姐赖笑娥之后,加上”风雨楼”里的“饭王”张炭的“示范表演”,他就知道凭语音辨人并不可靠:因为他们都能模仿别人乃至各种动物的声音,简直惟妙惟肖。

他主要肯定是杨无邪回来了,是因为着不是杨无邪,就根本不可能有人走近他身边还没有守卫发出通知和警报。

谁都一样。

只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杨无邪。

因为戚少商信任他,而且他知道,若要任用像杨无邪这种人的话,不能也不可以跟他斗智,只能信任他。

绝对信任他,而且还得让他知道;他信任他,绝对。

可是,人在江溯,绝对去信任一个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他曾出过岔子。

他为了要壮大“连三寨”,便请来了足以与他抗衡的顾惜朝这等人杰,把重任支付他,且予以绝对信任。

——惟有这样,他的实力才能加倍、壮大!

以长远计,人才绝对要比钱财和背景更重要!

可惜,他也因而给他椎心置腹的顾惜朝出卖了,几至万劫不复!

度过了这一场浩劫的戚少商,见过鬼还能不怕黑吗?

世上有一种人,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

——因为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杨无邪不是虎子。

他是虎胆。

一一虽然他是个文人出身的江湖人,但文人不一走就比武人胆小。

戚少商就曾称赞过他,“你是楼子里的铁胆,有你定策,我们的行动才够胆放手去干;就算你不定计,只要你允可的行动,我们都有信心不会招致失败。”

但也调侃过他:“可惜你却无色阻,要不然,给你三世风流,也偿不完这身桃花债。”

戚少商这样说是有原因的:

杨无邪曾经帮过这千烟花女子的大忙。

他从不欺侮她们,也不允帮中兄弟占她们的便宜:至于楼子里弟兄们要寻欢作乐花银子,只要来路正去路不歪,他也从不干涉。

当年,在“迷天盟”鼎盛之际,要将小甜水巷、半夜街、瓦子巷、蓝、红二线地带的烟花场所、青楼女子全归他们管辖,任何皮肉买卖,他们都要“抽成”一半。

这件事,原不关“金风细雨楼”的事,在苏氏父子当家的“风雨楼“也从不收取这些出卖色相行业的“皮肉血汗钱”,但在杨元邪建议与力争之下、苏遮幕因而发兵跟“迷天盟”的人争回红、蓝线区的势力范围。

几经鏖战,终于把“迷天盟”的人打退,除了“风雨楼”势旺力强之外,蓝、红二地区的“里应外合”,一起齐心对抗“迷天盟”,也是得以胜利的重要因素。

把“迷夭盟”的势力逐出这一带后、“风雨楼”只严禁”迫良为娼”,不许任何人以欺诈、强暴、威胁的方式禾经营对待这干青楼女子和客人之外,他们既不“抽红”也不插手,至于这几条街旺盛发财后,各路老大透过“发梦二党”向“风雨楼”作出“捐献”,楼子里也乐得照收不误——要不然,他们的钱从哪来!

到了“迷天盟”式微后,“六分半堂”又图染指这块繁华之地。

他们垂涎这块“肥肉”,主要是用以谄媚蔡京:他们要把这一带销金窟的惊人利润,奉献于朝中掌权的大官,以换取朝廷对”六分半堂”的扶植与增援。

他们“兵分两路”,软的硬的一齐来,也分头来。

首先是蔡京着人颁令,这几条街巷归为“官辖”,一切收入,都得由“官方”点收。

——那就等于全没人他们私囊。

如有人不听令,软的不便公然出面,硬的便由“六分半堂”出手,把“不听话的”打的打、*的*,逐走的逐走。

这些在眼花场合讨饭吃的家伙可惨了。归由官管,他们可是白做、白忙也给白说了。若不听从。只怕就算不致死无葬身之地,至少京里决无他们立足之地。

他们只好求“风雨楼”帮忙。

苏梦枕也不喜欢这些声色之地,更不喜欢这干操皮肉生涯的人,他不想管,也没意思要插手。

但奇怪的是,杨无邪对这一干风月场所的烟花女子,很有眷顾之心。

他为这些人说话:

假如这行业也给蔡京一手包办了,那么,一定更卑鄙龌龊、污秽不堪,直连妓女与龟奴都让蔡京控制了,那还有啥事下会发生?这原本不失为江溯浪子的追声逐色之地,也是富商*人的流连买酒之所,若给”六分半堂”染指,就一定转为黑道盘踞、恶棍混杂的恐怖局面。

这一来,蔡京势力伸到风月场所来了,只怕更多女子给糟塌蹂躏而无所申诉:要是“六分半堂”势力进侵蓝、黄二线地带,“风雨楼”的地盘就会大力缩减。

——一旦这两个地区出了乱子,受波及的一定是“金风细雨楼”。

——如果这烟花场所因黑道势力搞乱、官方势力捣毁了,这儿就不繁华了:如果不繁华,受影响的不止是“风雨楼”,连京城的旺盛局面也一定难以复见。

苏梦枕给说动了。

他同意发兵保住”红蓝二线”。

他以“风雨楼“的势力抵住“六分半堂”的进侵,杨无邪则赴见诸葛先生,说明他的计策。

诸葛先生听了苦笑问:“我们若保全了这行业,岂不是形同包庇娼妓淫业无疑?”

杨无邪只正色答“不对。”

诸葛先生也正色问:“请说。”

杨无邪道:“因为先生若不出手,这行业并没有消失,只落人蔡京手中,使它贻祸更深更广而已。”

诸葛小花微笑问:“会不会这只是‘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势力之争,我等著插手其间,岂非如同勾结黑道于雄斗胜?”

杨无邪断然道:“错了。”

诸葛先生敛容道,“请教。”

杨无邪道:“若落人‘六分半堂’手里,他们真的会包娼聚赌,纵容歹徒流犯,行凶作恶。如果仍在我‘风雨楼’的势力范围内,我们一如在昔,严禁其不法活动。若有迫良为娼、强暴胁从、拐卖妇女的事,我们一概严惩不赦。只要他们循规蹈矩,不致败坏民风,招摇生事,我们就不去管那些力求贪欢卖笑、你情我愿的交易。”

诸葛先生沉吟道:“你说的有理。但经营娼馆,任其人欲横流,仍然是不法的事。六扇门中人又岂能坐视不理?”

杨无邪大笑。

诸葛问,“杨先生何以笑?”

杨无邪答,”笑你。”

诸葛奇道:“笑我?”

杨无邪笑意一敛:“我笑先生睿智过人,计略无双,惜仍吃古未化、大迂腐矣。试间天底下哪有不买色卖笑的城都?越是繁华昌盛,越见风月场所。人之大欲,不可或免。食色性也,古之有谓。若下令禁绝只有转入暗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更难控制。试看前朝洛阳、长安、襄阳、苏杭,莫不是风华金粉歌酒声色汇聚之地,几时禁绝得了?只怕越禁越槽!若硬要禁,只怕缺了宣泄处,贻祸更巨。若声色淫业,一旦与宫衙勾结,或与恶霸士绅挂钩,就更败坏民风,不可收拾了。先生不图将之控于手上,偏让它东闯西突,交于非人之手,万一闯出大祸来,连京华繁盛安定亦受影响牵连,那才是偏见遗祸呢!何况,先生向不受赂,不收钱,只不让黑道霸占风月场所,更不许官宦私营淫窟,这又何必拘泥于一般之见呢!一味堵流蹇川,不如予以疏导,引为善用,灌溉良田。”

诸葛听罢,哈哈大笑,只说,“好,说得好,连治水论都抬出来了,不愧为‘风雨楼’之‘文胆’,我且跟你向皇上启奏陈情去。”

杨无邪去后,当时在诸葛先生身畔的追命便间道,“杨无邪为何老为青楼女子说话?”

诸葛小花捋须笑道:“我早已派人查过了,他的母亲原是青楼女,他亦出身妓院小厮,他能在那儿苦读成名,是个了不起的人。”

追命恍然道:“他既出身于风月场所,那就难怪对此特别有感情了。”

诸葛笑问:“怎么,你不赞同杨无邪之见是明智之策吗?”

追命忙道:“不不,他说出我心中的话,要是偶尔去花天酒地一番也须得禁绝,人生还有啥乐趣?但据我所知,世叔一早就已向圣上面禀:若这些声色歌舞之地亦为朝官控制,那就一定大为减色,与宫里佳丽无异矣——世叔早就请准过了,皇上也甚表赞同,世叔为何不向杨无邪说明呢?”

诸葛只是拈须微笑,一会才道,“在大局上,理应作这样的布置;但这种事,对外宣称时,总要一个江湖人或武林帮派提出来,比较好说话。”

他悠悠地道:“要办大事,千万不要计较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你做好了事,那就自有公论,不必理眼前是非。”

这段诸葛小花与其徒儿追命的对话,杨无邪没听到。

但他回到“风雨楼”不久,就听说皇上说了话,蔡京便不敢插手烟花风月行业,而“风雨楼”的实力,“六分半堂”也不敢轻攫。

大家都知道杨无邪又帮了这古老行业的一个大忙,纷纷前来道谢。

杨无邪趁此以苏梦枕名义与“梦党”党魁温梦成等约法三章:不允许有任间诈取豪夺、胁迫行贿的事情发生,不管寻芳客还是青楼女子的安全都受保障,但也决不让他们坐大、嚣张。

温梦成等人都对杨无邪能使他们免于蔡京或“六分半堂”“迷天盟”势力所控,莫不称颂。

杨无邪对这些感颂只笑而不语,并把功劳都归于苏梦枕名下。

苏梦枕对这件事相当满意,因为杨无邪此举不但使烟花莺燕风月场所保持钦仰,更重要的也壮大了“风雨楼”的声势,更有一批青楼妓院的三山五岳效力听命。

他也笑问杨无邪。

“你怎么对风月青楼女子特别照顾?”

杨无邪只寒着脸答:“她们也是可怜人。身体本是自己的,但遭千人枕,万人尝、已够可怜了,我不想让她们更无所依。”

苏梦枕笑道:“可是,有许多烟花女子都自甘堕落,乐在其中,欢笑不知时日过哩!”

杨无邪的回答是:

“没哭声的女子,不等于心中也没有饮位。”

7.无邪有牙

杨无邪没有“跟从”过白愁飞,

白愁飞在计划成熟后叛弑苏梦枕之时,也一并要*杨无邪,但杨无邪警觉得快,白愁飞派去追*杨无邪的两名高手:言衷虚和智利,几反为暗中支持杨无邪的“发梦二党”高手所*,而杨无邪也失踪于“汉唐家私铺”,从此不见。

直至苏梦枕重出江湖时,他才复出。

在苏梦枕、白愁飞、王小石三巨头团结协力,共同把持“金风细雨楼”的日子里,白愁飞也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主要是想把他“拉拢”过来。

——到了“后期的”苏梦枕在“风雨楼”当政的时期,谁都知道,要打垮苏梦枕,必须要先解决王小石、杨无邪与白愁飞。

对白愁飞而言,事情就好办多了:至少可以删减掉一个人。

他曾试探过杨无邪。

他就从杨无邪领上的痣作“引子”:

白愁飞道,“你额上有痣,理应少年得志。”

杨无邪道:“我是少年得痣——痣疮的痣。”

白愁飞:“以兄之才智,而今成就,还不相配。”

杨无邪:“我只自己所学的有个用处,并无大志。”

愁飞:“为什么不考取功名?”

无邪,“考过了,考不上。”

白大诧,”你也会考不!?太不公平了!”

杨淡然:“也没什么。考不上反好。”

白讶异:“为什么!?有个功名总是好呀!”

杨嘿然:“当今官衔都有价,甚至可以预支了名衔,先到地方当官,搜刮了百姓血汗钱后,再上缴买官的欠账。这种官有何希罕?”

白:“可是以真才实学考取功名:十年寒窗苦才不算白费啊!”

杨:“考什么?无非是上头设定下来的题目。他们不学无术、学无所创,我为什么要去符合他们定下来的价值?”

白,“可是……”

杨:“屈原作《离*》,司马迁作《史记》,都是震烁古今的伟大作品,他们哪个考取过功名?反而郁郁不得志、不得恩宠的过一生,如此要上面的昏庸君臣来认定自己;我何不逍遥过一生?连前朝的王安石、司马光都时贬时废,我这读书、志向不如他们的,还争个什么,逞个啥?”

白:“那也不尽然。像诗人高适,就为唐王所重用,官拜封疆大臣,还有……”

杨:“高适?他从来就看不起文人。他的《塞下曲》写了什么?‘大笑问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又吟过:‘十年守章句,万事空寥落’等句。他佩服歌颂的是狄仁杰、魏征、郭元振这些名将、英雄,《旧唐书》里不是说他:‘喜言王霸大略……!逢时多难,以安危为己任’么!”

白:“这,这只是个例外……”

杨:“没有例外。历来考取了功名富贵的状元、探花、榜眼。有几个在诗才文章上有卓然传世之作的?无非只会写些讨天子、权贵喜欢的文章而已。骨头一旦软了,风骨自然也没了,还谈什么才气!比较有书生气的李白、壮甫、元稹、哪个得志的?连功名也无一个。自古文人讨得皇帝、权宦高兴时就有封赐,一旦不喜欢,不高兴,就像梁武帝一样,一怒就逼死了沈约,武则天则折磨死了陈子昂!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一--成绩好的,多是听活的,朝廷、皇帝要的只是听话的人,不过,真正的身怀绝艺之士,又岂是个甘于听命的人!”

白:“不过,历史上确有‘朝为布衣,夕为卿相’的事,张仪、苏秦,不惜‘头悬梁,锥刺股’,凭才识纵横捭阖,终于一朝成名天下闻……”

杨:“闻?闻什么?秦皇六合,虎视何雄哉。这之后,文人侠士,全给打*下去了。到了汉武,又将听话的读书人收编为奴才。咱们今朝算是重文轻武,但也只取对他垂首听命,别无异议、恭顺平庸的文人。太祖确开了文官为重的先例,但他的江山是在‘陈桥兵变’中各武将士兵‘黄袍加身’得来的,自也怕历史重演,故以文防武,为保江山。他若能器重文人,就不致把一个只会写词作乐玩女人的、偶尔只发发牢*的李煜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为由而*害了。要是李后主能像今朝大臣一样,歌功颂德、讨好讨欢、摇尾乞怜、阿谀奉迎,说不定就不必服毒自尽了。连才学悟性高绝的东坡居士,亦不见容于前朝,最后还得流放江湖,寥落疏狂以终。连他之大才亦如此下场,何况是我等小人物!如果要这样屈辱自己,才能在朝廷谋一官半职,这种官、职我要来有屁用!人应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我们不屑为的。你也考取不第,可万勿意沮,试看天下有真寸实学之上,有几个是科举出身的?就算有,也是暗自发奋,私下努力,苦学以成的!你在楼子里当了副帅,岂不就是从江湖子弟一路一级级一步步的打上来的吗?这才是白手兴家、空手创业呢!”

白愁飞本要劝说杨无邪,却不料反给他安慰了一番。

他心中大不是滋味,只好转换话题:迂回试探:

“可是、以杨军师之能,在这儿只当白楼总管,还是大材小用了。”

杨无邪斜着眼看白愁飞:“那你以为我该供什么职位才名符其实?”

白愁飞心中一懔,但仍把话说到底了,“以兄之建树功勋。至少也是个副帮主才算称职。”

杨无邪哈哈大笑。

白愁飞急问:“笑什么?”

杨无邪只笑不语。

白愁飞怒问:“有什么可笑的?我都是为了兄好。”

杨无邪笑道:“我才不当副楼主。楼主也不当。要是身居如此要职,我岂能读那么多书、收集那么多的资料!然而,收集编汇这些极有用的资料讯息才是我的兴趣。要是当了楼主,就该把精力时间多放在壮大风雨楼,改善子弟兵的事情上,连小甜水巷那儿都不能涉足了。而今,我忙有忙趣,用有用处,闲有闲时,何乐而不为之哉?我喜欢为人重用,但就不想独担大任,没了个消遣余裕。一旦如此,就不好玩了。是不?”

白愁飞碰了一鼻子灰,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看来,杨军师也真胸无大志。”

杨无邪依然笑态可掬,指着自己额前道!“我确是胸中无痣,但头上有:老大的一颗。”他长原得十分高,容光焕发,虽然实际年龄远比白愁飞年长,但乍乍看去,两人几乎相去不远;白愁飞玉树临风,飞扬跋扈,但杨无邪也自有一股目无余子、平视王侯之气派,笑起来连牙齿也白得发亮过人。

白愁飞为之气结。

从此他不再拉拢杨无邪。

并下决心要对付他。

但他也不知道,他这一番试探,也使杨无邪生了警觉,一直提防白愁飞。

——可惜当时苏梦枕有重病在身,虽听了杨无邪之劝告,但已不及去剜除这个心腹大患。

但杨无邪仍因而逃过了白愁飞对他的一场追*。

同其时,王小石跟杨无邪交往甚密。

杨无邪很喜欢王小石平日“天真无邪”,但其实是大智若愚。

他其实什么都懂,但照样没有机心,只有点小糊涂。

王小石也很喜欢杨无邪看似“机变百出”,但依然保持轻松自在:

他虽然什么都知道,但仍保持了一颗开朗真诚的心。

这是他们互相欣赏之处。

王小石也问过杨无邪一些问题,不过他问的跟白愁飞显然有很大的不同。

至少,用意不同。

居心也不一样。

王小石曾经端详了杨无邪好久,才说了一句:“你不对劲。”

杨无邪当然不明所以,也不明所指:

“我哪里不对劲?”

王小石说:“你是用计谋的,据我所知,擅用计的都白发满头、皱纹满脸,扪断几百根须,满腮于思、愁眉不展的,而且多是七天不洗澡,老是想计谋害人的样儿,但你整个开心快活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足智多谋的军师!”

杨元邪大笑道:“谁说当智囊的就要那鬼样子!要真那种模样,除非是天生的,不然,那只证明他的谋略也不外如是!”

王小石瞪大了眼:“这活怎说?我可不解。”

杨无邪道:“真正的谋略家应该先保住自己,才图进攻。像诸葛亮便是。他先找徐庶,向刘备推荐他,再加上水镜先生、石广元、孟公威的渲染,使刘备渴切任用孔明这般人材,他才‘吊起来卖’,一再避见,直至刘备表明心迹,再三礼贤、恳请哀求,他才芽戴整齐,现身亮相,身披鹤髦,头戴纶巾,面如冠玉,飘飘欲仙,随口分析形势,头头是道,一举使众皆震服。可见真正谋士,是十分注重仪表的。韩非子则不行,他是法家的始祖,但到头来还是让李斯妒材,使秦皇以其法将他害了。张良还可以,至少知进退。杨修在自聪明,处处猜破曹操心思,所以给除了,智谋家不能自保,只顾显小聪明,不能算是智者。孙膑精通兵法,也遭受同门庞涓的暗算而断足,不过总算能反败为胜。且看文种、范蠡都曾助越王勾践雪耻复国,但范蠡功成身退,当上了首富陶朱公,文种却给勾践处死。真正的智者,不该反被聪明误才是。说来我计策谋略,跟上述古人,比都不能比,不过,我只要比他们开心快活,就是比他们聪明了。惨死下场的不算,能得善终者,诸葛亮也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志未酬而叹命乖。孙子断足、范蠡流亡、张良到老方可告老还乡。他们都是上智之士,但错在为国尽力,为君效命,这可谓欲罢不能,求之难得,能者多劳,得付一生精力命脉方有望略有所成。我一开始就不准备为帝王效忠,国家大事,只随缘尽意,决下勉强。我只求尽一己之力,更重要的是要我这一生活得开开心心。所以我有志气而无野心,也不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亦不隐姓埋名,失意江湖。我找到苏氏父子为明主,为他们效力,自有优厚报酬,又不必干冒险,不致伴君如虎;且为‘风雨楼’略尽绵力,亦形同为正义作了贡献。江湖上有江湘上的道义,我能一展所长,且可帮我要帮的人,做我想做的事,同时又有大树好仗荫,提供我大量收集、整理书本、资料的条件,我大可埋首其中,乐而忘忧。人最重要的就是快快活活过一生,聪明人首要就是不寻烦恼,理应自求多福才是。”

王小石愿听,杨无邪也很肯说。

这一番话说了下来,王小石若有所悟,喃喃地道:“有志气而无野心……”

杨无邪道:“这样才会快活些,人有才干就得要背包袱,愈有才的就背得愈重。一个人背得了另一个人,但背不背得起一头牛?当你背得了一头牛,还背不背得起一同房子?就算背得了一间屋子吧,那么,再来一座山,还背不背得起?你始终是要给压垮的。权是如此,钱亦如是,就算鱼钦、武功,都有你支撑不住的时候,你再厉害也没用。你厉害,给你当个官儿,不够?当大官去。还可以?就当宰相。再下来,就当皇帝了。当了皇帝又怎样?到头来天怒人怨,顾得首来顾不得尾,只好——意孤行了,到底还是腐败了。越厉害的,越抓着不放,就越腐败。就跟聪明才智一样,不善用,就让它给害了自己。宝刀如是,室物如此,学识亦然。我要是想当楼主,也许早给迷天盟干掉了,六分半堂*了。他们不*我,苏公子也会除掉我。然而,我现在,还可以读爱读的书,收集有用的资料,还可以天天养我的鱼!”

王小石怔了一下:“养鱼?”

杨无邪一笑,牙齿又白又亮又整齐:“不错、我就爱养鱼,有时还喜欢去瓦子巷、小甜水巷跟红粉知音唱首曲儿聊个天儿偷个闲儿。”

他反问:“你呢?”

王小石笑道:“我喜欢医人,又喜欢书画,更喜欢替人看相,收集石头。”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

“我最喜欢的还是玩。”

杨无邪笑着勉励道:“那就去玩呀!人生苦短,何不尽情的玩?”

王小石笑问:“一天到晚只知玩,不怕玩完了么?”

杨无邪道,“玩而有道,有所玩有所不玩,岂玩得完?人生是一场游戏,旨在玩,也只在玩,只不过有的轻松、有的认真、有的开开心心的去玩!”

王小石道:“难怪你虽用智谋,却不会老了!”

杨无邪奇道:“怎么说?”

王小石:“因为你仍保持了颗天真的心,”他笑笑又道:“还有两排又白又好看的牙!”

“我叫杨无邪嘛,”杨无邪也用指骨敲敲自己的门牙,发出明净的声音,打趣的道,“我是天真有牙。”

这番对话,对王小石心里是起一定的作用的。

因为不久后,王小石就暂时辞去了“三当家”之职,离开了“风雨楼”,到“回春堂”医人去,开“愁石斋”卖字画去。

直至他给蔡京迫离京师,后又重归,独建”象鼻塔”,对抗白愁飞背叛苏梦枕后主掌的“风雨楼”。

这又是几番风雨后的事了。

自从苏梦枕倒台之后,杨无邪也变了。

他重出江湖,助苏梦枕除掉白愁飞,又听苏公子之令,*了他的楼主。

他再出现时,人已老。

至少,他已秃顶、白发。

满脸皱纹交锗。

一下子,像老了二十年。

人也变了。

少说话了。

更不养鱼了。

他只助王小石主持“风雨楼”大局,默默地。

王小石走了,他就依照王小石的嘱托,扶植戚少商撑持局

依然静静的。

带着苍凉的心情,以及沧桑的脸,还有苍老的记忆。

只有他的牙齿仍齐。

只比以前略黄。

他已很少笑。

但笑起来依然无邪。

8.师师的诗

就算戚少商当政的短短时日里,他也觉得杨无邪似乎有点偏袒花街柳巷的娼妓,所以曾过问:“‘金风细雨楼’对嫖、赌、偷、抢、骗都不沾手的,我们的钱来自保护正当生意和买卖,以及自行经营风险较高但凭实力可以承担的行业:例如保镖和押运、采办或教武等业,如今先生对青楼烟花之地有偏顾,岂不助长了这行业的气焰,让人对楼千里的规则有所误会?”

杨无邪不承认这一点。

他振振有辞地回答,”我不是偏帮以色维生的行业,也不是收了他们的贿赂。色情行业,古来皆有,人之大欲,禁绝不了,强加禁制,反乱安定,削弱繁荣,且易受其他黑道帮派利用。她们出卖色相,乃不得已,若无仗倚,拐卖妇女、凌虐蹂躏之事,必然增多,旦必受歹人操纵。不如将之集中一处,严加保护,不容其伤风败俗,默许其男女相悦、情欲之欢,可兔许多烦扰。出卖自己肉体的人,是卖无可卖的最后一步,跟*手出卖自己性命,同出一辙。昔时春秋战国,管仲相齐,亦有‘置大同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富国:之举,以宫办妓行增国库收入。我们站在江湖道义,为本地繁华着眼,只要严格控制,不让此行业泛滥嚣狂便是,若迫她们于绝路,那是智者不为,仁者不允的事。”

戚少商见杨无邪说的诚恳,亦无异议,何况当日他落难时大力支持他的红粉知己,诸帆唐晚词、秦晚睛等,有不少亦是出身于青楼的女子,知恩报德,他也不愿迫人大甚。

杨无邪也补充道:“何况,我们楼里、塔中,也有不少出色人物是出身自青楼妓院的。‘老天爷,何小河便是其中一位。‘花党’温梦成温老爷子,跟这行业渊源亦深,且一向管束森严,不许有伤天害理的事发生。依我之见,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咱们就不要砸了这升平气象,省得把这大好人心,全推给贪婪无厌的蔡京一伙那儿去了。”

戚少商听后便笑道:“我当然无意要迫人于绝,何况,我非圣人,偶尔也花天酒地一番,留个所在,有个去处,总是好事,亦为美事也,只要能不致泛滥、逾份便可。任何事,一旦滥了,如水决堤,则成祸殃了。我看这档子事仍由老哥你依例料理吧!”

就这么一句,杨无邪就继续料理红、蓝二线的事。

他一直暗里”保护”她们。

——不让色情行业泛滥。

——不让它受控于黑道。

一一下许它有伤天害理的事发生。

——不许它败坏风俗道德。

当然,这些都无法绝对做到,只能尽力而为。

不过,它却收了效:

其中一个“意外效果”是:青楼女子,对“风雨楼”都很爱戴。

她们的“领袖”白牡丹还戏称“他们是楼,我们也是楼,咱们都是一家子。”

虽然这句话不见得戚少商爱听,不过,听见了的杨无邪也不以为忤。

而今,这“效果”有用了。

派上用场了。

他赶过小甜水巷和瓦子巷,立即带了两个讯息回来:

两个重大的讯息。

十分重要。

他先去问了京城四大名妓之一:孙三四。

“今晚’老爷子,有没来这儿寻乐?”

——“老爷子”指的当然就是当今天子赵佶。

他知道孙三四会说。

原因无他:

一,孙三四早有心怀报答之意。

二,孙三四也是山东大口孙家的外系女弟子,因为遇人不淑,落难才致堕此红尘,但仍心系于神枪孙家。

----一孙家的“大哥中的老大”(简称为”大哥大”)孙尤烈为人所出卖,命丧京华,孙三四没有理由不想报仇的。

所以他先告诉孙三四。孙尤烈已惨死。

但孙三四已先一步知道了。

她明白在这时候她该做什么。

所以她回答得很干脆。

“有。”

杨无邪再问:“他现在还在不在这儿?”

孙三四答:“在。”

杨元邪问:“他在不在你这儿?”

孙三四:“不在。”

他冷笑道:“他只来过一次,很少会在我这里流连的。”

杨无邪于是问:“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孙三四道,“我不知道。”

杨无邪有点失望。

孙三四又说,“不过,既然是你问了,我虽不知道,但知道有人应该会知道。”

“谁?”

“白牡丹。”

白牡丹就是”京师四大名妓”之首,不但艳色天下重,且诗酒歌舞皆精妙,人品花容俱你绝。

白牡丹就是李师师。

这就够了。

杨无邪马上去找李师师。

李师师正在接待“重要贵宾”,本不能接见任何人的。

可是,因为是杨无邪来了,所以,李师师还是即时收到了“通报”,而且还百忙中在“密室”与杨无邪晤面。

“无欺先生,有何见教?”

这儿的人都叫杨无邪作“杨无欺”,因为他的外号就叫“童叟无欺”,而且,青楼女子都信任他。

——“无欺”是他最贴切的写照:他聪明机巧,但却从不欺诈弱小愚人。

白牡丹深知他个性,因为匆忙,也知他这时分来,必是正事,故也不多说闲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杨无邪也单刀直人:“你可知道‘老爷子’现在哪里?”

“我房里。”

李师师亦开门见山。

她也听到了小甜水巷狙击者惨死的事。

杨无邪再问:“‘老爷子,带来的高手如何?”

李师师答:“不多,五六位,扎手。”

该答的她都答了。

杨无邪再问一句:“你可知道他几时走?”

白牡丹:“官家他今晚留宿。”

如此正好!

杨无邪正要谢辞,白牡丹却幽幽的叮嘱道:“任重道远,你要小心,请转达戚楼主,风寒露重,请多珍重!”

杨无邪颔首道,“知道了。真不知如何谢你。”

他正要走,忽兴起吟道:“‘年时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秦观这句写了师师之艳,‘想应妙舞情歌罢,又还对秋色嗟咨。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这段少游写了师师之愁,——却始终未写师师之侠气,可惜可惜。”

李师师笑。

笑出了妩,笑起了媚。

笑意带点倦、带点好静的香。

能笑出了静香,那是绝色的音容。

远山眉黛长。

细柳腰肢袅。

杨无邪看了半晌,一顿足,道,“少游句:看遍颖川花,不及师师好——倒是说对了。”

李师师叉嫣然一笑。

一笑千金少。

她格格的笑,右臂微举,略抚平后颈乱发,水绿袖子一落。露出半截玉臂,只盼然说:“这些词儿俗了,先生也给即兴吟上几句吧?”

杨无邪想了想,就吟道:“我的不是诗,也不是词,只怕更俗,一箭快风,追欢如梦;青春一晌,浮名舒卷。见此佳人貌胜仙;惜此江山乱、穷途敢登天!”

李师师听了拊掌喜笑:“先生吟得大好了。还愁没谢我的。这不是谢了我么?还大谢特谢呢!”

言罢语音一转,说,“戚楼主要是也愿谢我,得闲时也移步予妾身几句调侃的吧!”

杨无邪哈哈一笑。

李师师见他举步要行,便问:“先生笑什么?”

杨无邪洒然道,“你到底还是希望他亲至,听他亲吟的诗。”

李师师玉颜一红。

杨无邪笑阵道,“哪哪哪,这可应合了‘双颊酒红滋’一句了:忒真柳似。”

李师师羞说:“先生光会笑人,好大醋味。”

杨无邪笑道:“醋?只怕这光景‘老爷子’正吃酸了呢!”

说着向李师师一揖,正色道:“今儿的事,感激万分。你的话,当转告楼主,请放心。”

李师师也施礼道,“先生之恩,楼主之德、这里的人,谁不想报答呢!若有效力处,还请不忘妾身微力。”

杨无邪这才在老鸨带引下,与朱如是及利小吉离去。

他已有了结果。

其他的只是应对。

出自真诚的应对:应对若非由衷,那只是客套虚饰了。

——但没这些“应对”,还真不行:就像一个故事没了结局一样。

只留下李师师,在灯影里,像一朵夜间开放的纯白牡丹。

无言的静。

好静的音。

9.背叛

这是第一个讯息。

——”老爷子”就在”小甜水巷”,而且还是李师师的“闺阁”之中!

不止一个信息。

还有第二个:

杨无邪向戚少商继续他的报告:“除了得悉‘老爷子’的行踪外,我另有一个消息。”

这时候从杨无邪口中传来的“消息”,当然事关重大。

所以就算戚少商再忙,也凝神听。

再急也不敢轻忽。

“我问过孙三四:‘名门四秀’人京,必有极可信赖之情报才有此行动,到底是准通的风、报的讯?”杨无邪附加一句。“孙三四也是‘山东神枪会大口孙家’的人,与‘五秀’中老大孙尤烈系出同门,余、梁二人对她都有仰慕之意,他们来京作出置死生于度外重大行动之前,没理由不先找上她的。”

戚少商集中精神,在听。

他知道这是“线尾”:如果说赵佶是“线头”,只要把看来两不相*“线尾”也找了出来,绑在一起,那么,看来再凌乱千头万绪的一团线也能结成一个全圆。

——这就是“线索”。

杨无邪道:“据孙三四的说法,是孙尤烈负责联络眼线的,而他跟孙忆旧有交情。”

“孙亿旧!?”戚少商沉吟道,”‘七绝神剑’中的孙忆旧!?”

杨无邪道:“不惜。”

然后目光投向孙青牙。

孙青呀咬牙切齿,大声道:“孙忆旧也是我们‘大口孙家’的人,他虽加入了蔡京那一伙,但跟我们‘神枪会’并没断绝来往!”

蔡心空也道:“我知道!孙忆旧就是我们五人安排在蔡氏一党里的‘卧底’!我就知道,他——他不是好人!他在‘破板门’之役中还*了我们不少兄弟,这种人,怎么能相信!”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因为他也是“名门五秀”之一,虽没一道参与行动,但总比外人多知道一些。

“我也知道,”只听一人也嚷道:“消息一定是孙忆旧提供的。我见过孙尤烈跟孙忆旧私下会晤过。况且……”

说话的人是孙鱼。

大家这才想起,他也是姓“孙”的。

想到这一点,自然就会想到难怪他知道的也比别人多,因为孙尤烈难免有过把孙鱼也拉进“山东神枪会”之意。

当时,除了各大派主掌武林之外(其实多只负虚名,只得空壳,固步自封,不图进取,失却创意,并不活跃了),各家族门户,亦自拥山头,自成各派,且势力逐渐壮大。

以姓氏一族立宗建派的好处,一可免朝廷、军队注意、压制、二可借同宗同姓之人丁财力来壮大门户,一如同乡同县的人在外彼此特别亲密一般。

是以说是同姓同门,却未必一定原来就姓孙、梁、余、何、温、方、唐、雷、班、蔡、慕容……而是只要志趣相投,他们便可结而为盟,改名换姓(只要不是姓“赵”的——因为当今皇帝赵恢,此姓改不得也).或同报一掌当权者的姓氏下,同心协力,光大门楣,也就是争取了自己的权益。

所以,他们可以因武功有相近处而结合一道,如“霹雳党”雷家精擅火药、火器与指法,“唐家堡”唐门擅施暗器、暗算;也可因经济资源的背景:像”妙手班门”,就因多是巧手工匠,替人建筑、搭屋、造机关而名成于天下,便联结一起;而“老字号”温家也因主要财源都来自于:毒——不管是以毒害人还是医人,所以也缩结一块儿,成了势力庞大的门族。

这种结合可谓多姿多彩,千奇百怪,所以不姓方的,只要善兵法,也可能是“金字招牌”方家的人;非姓罗的,也可以是”南洋整蛊门”的族人,不是姓余的,亦依样是“下五门”的子弟:就算“姑娘庙”里的,也不尽是黄花闺女了。

像蔡京一朝得势,当朝掌权,立刻徒子徒孙满天下,姓“蔡”的人一时人头涌涌,“蔡氏”也人丁旺盛,“黑面蔡家”也仗此庇荫而茁壮——当然,蔡氏一族也有不少弃暗投明、秉持良知的有气节之士,诸如,蔡水择、蔡老择便是一例,只惜都先后牺牲了。

其时也有不少帮派会盟崛起,自立山头,吸收门众,“碎云渊”、“连云寨”都是一例。光是京城里就有:“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盟”都是其例。”发梦二党”则扎根于低下劳苦人民深层,影响广云;“有桥集团”却结合了朝中野外不肯完全服膺于蔡氏一党淫威下的权贵,连蔡京也为之侧目。

——是以,善于逃跑、轻功的,便成了“太平门”梁家一员;擅以诡法、异术自保的,就成了“下三滥”何氏一族。亦有因彼此出身的地域相近,相同而义结一族的,“山东大口孙家”、“江南霹雳堂”、”蜀中唐门”皆如是。

也有言行特立的,就自立门派。小伙成群,或是几个人多走在一起,作风近似,大家也冠之以派别、集团之名,“桃花社”、“七大寇”、“七绝神剑”、“六合青龙”、“五大神煞”、“五人帮”、“四大名捕”、“大四喜”、”十六剑派”、“四大凶徒”等都是佳例。

因而,尽管这些是在一姓氏或一宗族下的门派,但其实是结合了共同的力量、愿望、取向、利益、背景、思想、阶层、感情的社团,共同去面对风谲云诡的武林大风大狼的江湖去争取他们的谋求。

有的门户因而获益渐多,逐渐壮大。

有的则适得其反。

——“山东神枪会大口孙家”就是在壮大中的一族。

孙鱼也是姓“孙”的,而且逐渐在“风雨楼”当时得令,“神枪会”的人力争他人门也理所当然。

——以“金风细雨楼”当时“楼规”:只要在大原则上行事风格与楼规并无抵触,楼子里的兄弟、子弟加入其他同姓同宗的门户派系,基本上楼子里是下会有异议的。

其实,这也是使自己派系人强马壮的最好方法:

——有容乃大。

其他门系子弟加入得愈多,就越强盛,万一遇事,这些门派因有子弟参与,也一定声息相共,并肩御敌,如此楼子里的声势就数以倍增了。

——只要不致让某一门户的子弟愈增愈多,影响力愈大,反过来吞噬掉原来的派系便无碍。

“风雨楼”这种“大开门户”的做法,使之壮大甚速,以致日后有不少武林门派、江湖帮会。争相效仿;而各家各门也有感于要拓展本门本户之影响力,不妨加入与自己门规无件的帮会派别,以呼应照顾,增强提高在武林中的地位,于是门户子弟与帮派徒众相互结盟、增援的风气大盛。

——孙鱼有没有加入“大口孙家”,戚少商倒没注意,也未收到提报。

他只是有点讶异:

“原来是孙忆旧!”他补了一旬:“我还以为是孙收皮!”

——孙收皮,绰号“山狗”,现贵为蔡京的“别野别墅”之总管,是蔡相的心阻手下,地位可媲美“风雨楼”中的杨无邪。

他当然也姓“孙”。

不过,依照种种蛛丝马迹作推断,出卖“名门四秀”的,不是孙收皮,而是孙忆旧。

“这也合理,”戚少商迅速的在思虑上作了一个整理,“要是孙收皮提供的资料,孙尤烈未必会信——因为他毕竟是蔡京身边宠信的红人,没理由会为了‘神枪会’出卖主子蔡京。”

“山狗”孙收皮的确没有必要“出卖”蔡京。

但孙忆旧则有可能。

因为孙忆旧虽然身怀绝艺,把手上的剑使得像只活的妖,但他的身份、地位,顶多只是“六绝神剑”中的一员,绝对比不上出类拔萃的老大:“剑”罗睡觉。

蔡京也特别重视罗睡觉。

他非常礼待他,也特别为他建了一座:“香梦苑”,就供罗睡觉一人在那儿风流快活。

原因无他:

“谁有用,我就提拔谁;”蔡京的说法是这样的:“只要有用,他要什么,我都会令他满意。没用的,死了也与我无关。我没空。关心没用的人和事,是浪费自己有用且有限的生命。”

作为“七绝神剑”的其中一人,孙亿旧自然有可能不甘、不服。

于是他的“背叛”就更合乎情理了。

孙鱼把他刚才来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况且,蔡京近日正为孙剑妖辟建一座‘惜旧轩’——如果孙忆旧未建殊功,又为何有此犒奖?”

对。

而今情形至为明显。

——蔡京为何除了能独当一面、独战八方的罗睡觉外,独宠孙忆旧?也不怕其他“五剑”不快不悦?

原因很简单:

孙忆旧一定立了大功。

什么大功?

——莫非是他让人以为他已为了他的家族,偷愉的背叛了蔡京,而实际上他是真真正正的背叛了孙家,还有信任他的兄弟朋友,以及江湖武林的同道中人!

10.依计行事

“既然如此,”戚少商说,“我们行动吧!”

蔡心空挺身道:“让我去!”

孙青牙也道:“我也去!”

他们都义愤填膺,要为兄弟、同门报仇雪忿!

戚少商却道:“我们这次旨在用计,并非逞一已之勇复仇,你们去了,反而误事。,

孙青牙和蔡心空脸上都现出了失望的神色来。

杨无邪就说了一句:“楼主,哀兵可用。”

戚少商顿了一顿、双眉上皱。

他这一蹙眉的时间大概只比j眨眼长些。但已接纳了杨无邪的意见,更改了他的看法,却先质问了两人一句:

“你们不怕死?”

孙青牙大声道:“不怕。”

蔡心空则说:“怕。可是若能四位哥哥报得一点仇,死了也值了。”

戚少商毅然一挥手道:“好,你们也去,但得依我之计行事,不可莽撞!”

两人都大声答应:“是。”

戚少商疾道:“我们这次要千的,若成,那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大事:若不成,也足以震动京师。无论成与不成,俱足以使好佞之徒毒计再难得逞,扭转乾坤,人生在世,难免一死,若一死能轰轰烈烈,万人景仰,流芳百世,留名千古,就旦看今朝,且看诸位手段如何了!”

众人脸上都是育亢之色,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戚少商见军心已振。人心可用,就说:“是次出动,叫‘散沙行动’,张炭、孙鱼、朱如是、利小吉,跟我一道,会合援手,先行出袭。余下唐肯、龙吐珠、洛五霞、朱大块儿四人,跟随军师,在‘蓝线’先行布伏,支应我等……”

各人都说“是”,虽未明真正意图,但都对戚少商之调度心悦诚服。

只朱大块儿忍不住要问:“为什么……我可不可以发问

戚少商不耐烦的道:“有话快问,我们时间太紧。”

他一向重视时间。

因为时间就是生命。

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所以懒惰就是对自己进行谋*。

他是一个一旦决定了目标,就会不顾一切、埋头苦干、全力冲刺、全速前进的人。

他喜欢人发问。

因为问答可增进入的互相了解。

但他不喜欢拖。

因为延搁会使人斗志消灭。

朱大块儿给他这一斥喝,反而口吃了起来:“……我我我……不不不……明明白白白白;……为什么叫……要叫……叫叫叫……叫那个……散散散散散……”

如此一急,便一路”散”下去,戚少商脸色一沉,一跺足,张炭忙道:“我看他是不明白为何要叫作‘散沙行动’?”

戚少商这寸略为宽颜,道:“这是纪念,也是警惕。纪念的是孙、余、何、梁四人擅自莽动如同‘散沙’;也同时告诫我们今次的行动切莫如同一盘散沙,否则、下场只怕亦跟‘名门四秀’一样。”

然后他低声向杨无邪道:“军师您只带队潜入蓝线,但万勿亲自动手。诸葛先生、舒无戏、大石公那儿还要仗赖您……”

杨无邪即时“闻弦歌知雅意”的道:“您别担心。一切我自会布置,诸葛等人,我等行动一开始就会去跑这一趟。怕只怕……‘七绝神剑’不好对付。”

戚少商脸上掠过忧色,道,“我跟他们六人都交过手,现在只看天时地利人和……”

就在此时,两道急影,掠人了院子里。

杨无邪一看,见是“今宵多珍重”戚恋霞和“目为之盲”梁色,急问:“情形怎么了?”

戚恋霞率先禀报:“他已赶了过来,就在‘愁石斋’。”

梁色也答:“他们六人,不在一道。‘剑’正赶去相府邀功。剑神、剑怪、剑魔去三合楼喝酒去了,似对剑妖颇多怨言。只剑鬼、剑仙跟剑妖在一道。”

他补了一句:

“孙在新筑的‘惜旧轩’内。”

戚少商和杨无邪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相顾一眼,喜上眉梢,都说了一句:

“天助我也!”

这是一个月夜。

月色皎好。

温柔的夜。

这是个适宜诗人吟咏、*人饮酒、美人唱歌、情人心动的时刻。

好风如水,欲眠的花儿会很美,柳枝的轻曳会很伶仃,没有爱恋的人会觉得这一晚特别寂寞。

每座楼头都有窗。

窗里都透着灯影。

灯影下晃着倩形。

一那一口窗里的那一盏灯旁的那一个小倩可想着念着,窗下江中。月下舫中那突然感到微微凄凉的游子?

这么一个优美的晚上,他们,却不写诗,不喝酒,不月旦人物。

他们只凝聚在一起。

一起作出一个行动。

“散沙行动”。

一个*人变天的行动。

也许,一个完美的*人计划,就但一首写得好的诗一样。

好的故事都带点残忍。

好诗很狠。

——也许,*一个很该很该*的人,跟写一道很好很好的诗的成就是相近的吧?其喜悦感是相通的吧?

*人写好诗,但写诗总比*人好。

因为诗美。

诗是一种创造。

*人却是毁灭。

但痛快。

——尤其是为国*敌、为民除害的大痛大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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