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凤凰虚影是她临时涅槃留下的唯一执念

(完)凤凰虚影是她临时涅槃留下的唯一执念

首页角色扮演冥域魔尊手游更新时间:2024-04-26

她泯灭于涅槃之火时,人界帝王,琼华上仙,魔界魔尊都为了地上那一捧灰争得激烈。我不懂为何她在时他们厌她伤她,她不在了他们又都深情无比。

后来,有一个肖似她的女子出现,他们又争着献上殷勤。只有疏桐冷冷看着,最后当着他们的面折断那女子的颈骨。

那女子死前,挣扎着问疏桐,“我有什么罪?你为何…咳…要*我?”

“长得像她,便是你最大的罪。”

我不懂,人界常常讲什么莞莞类卿,好似失去了什么,再遇见相似之物时,人们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带点偏爱。可对于疏桐而言,那却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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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十二岁那年被送上琼华山的,好歹名义上是个公主,可人却比同龄人瘦小的多。

送她上山的人,将她一人孤零零丢在琼华山脚。没有路引,九千阶仙梯足以要了她的命。

那时,我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才注意到她。我想看看,为何在布满荆棘烈火的九千仙阶前,她不哭不笑,就像,她根本不在意自己能不能登上琼华山。

她在仙阶前站了许久。送她上山的人离开时说,“十七殿下,皇上说了,您的生路掌握在您自己手中。”

我咬着青果躲在暗处,看着她踏上仙阶。不过五阶,她已经匍匐在地,荆棘刺入她的血肉,就算是微小的呼吸也会加重荆棘刺入的深度,她的血顺着阶梯缓缓流下。

会死的,我想。

丢掉青果,我站在阶下喊她,“喂,小鬼,放弃吧。”

她没有任何回应,就静静躺在那里,要不是能感受到虚弱的呼吸我都以为她死了。

“算了,就当我给自己积回德吧。”我正想施法将她从仙阶上移开。

她却动了,她抬起手扒在荆棘阶上,整个人在荆棘缓慢加重的刺入中挪动着身体。

“喂!不至于吧!”

她就像没听见我所说的,自顾自往上攀爬着。

这小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登上仙阶,所踏之处,荆棘退散。我三步作两步跨上台阶,最后立在她面前。“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沾满鲜血的手落在我脚边的荆棘上,这一回,荆棘直接穿透了她的手掌。

她闷哼一声,抬头看我。

她的眼睛很好看,丹凤眼尾带着红,眼神透亮,黑曜石般的眼珠嵌在白玉眼白里。里面倒映着我的身影,明明没有任何情绪,我却忍不住感到悲哀。

我躲开了她的眼神,“别逞强了,没有路引,就凭你这小身板,恐怕一百阶都熬不住。”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我时,她开了口,“姐姐,我没有逞强。”

“?”我低头望着她,什么毛病?现在是纠结逞强的时候吗?

“我想活着,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实在是太狼狈了,我吞下原本想要嘲讽的话。

“随你。”

不忍再看她的惨状,我回头欲走,她却在此时喊住我,

“姐姐,我还能在琼华山见到你吗?”

后来我曾问她,当时为何要说这句话,

她停下刻木簪的手,抬起头认真看着我,“那是我第一次在别人眼里看见非厌恶的眼神。”

我停下步子,“到那时再说。”

那时的我根本不相信她能登过九千仙阶,我还想着明日来为她收尸,也算不负今日相遇的缘分。

回到浮幽林,我找到疏桐同他讲了此事。

“你说的这么可怜,怎么就不能帮帮人家?”疏桐仰躺在梧桐枝上,以扇覆面,语气是说不出的讨嫌。

“笑死,我干嘛要为一个凡人沾染因果。”树下,我瞧着他垂落的绿袍,抱着手臂满脸不屑。

说不清为什么,第二日我早早去了琼华山山门。

最后一阶上,她趴在地上不知生死,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满是灰尘,血渍,焦痕。

“你也是奇了。”我忍不住发出感慨。

如今想来,我只觉得自己真是愚不可及。当时我为什么不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她要真是一介凡人怎么会捱过那九千仙阶。若是我早些发现,可能她能活得轻松些。

确认过她还有气后,我施法为她稳住脉搏。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后,我隐去身形。

“师兄,你说师傅说的小师妹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说话的少女一袭蓝衣,眉眼小巧精致,梨涡浅笑,腰间挂着一串精细的银纹宫铃。

“师傅说天机不可泄露。”少女身后信步跟着一少年,白衣锦袍,白玉作发冠,剑眉衬星目,唇色略浅,气质清正,腰间别着把寒霜长剑。

嚯,这两人不是镜清的徒弟么?琼华山首席弟子孟愧言,药谷传人许泠月。

“呀!师兄你快看地上那人。”

我看着孟愧言将她抱起,许泠月拿出丹药喂她吃下。

虽说镜清整天神神叨叨的,但若是成为他的徒弟,在琼华山也算是能横着走了。

“小鬼,算你走运。”我瞧着她被那两人带走,转身离开。

与她再见乃是三月后,那时我才从冬眠中醒来,我不知她是如何来到的浮幽,也不知她为何又是一身伤。

小鬼倒在浮幽最大的梧桐树下,一身白衣被鲜血浸透,周围的雪地也染上了红梅点点。

我到时,疏桐正抱臂站在树下,嘴角上扬,眼中满是嫌恶。

与他相伴数十年,他的表情我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想*了她。

与我不同疏桐极其厌恶人族,他虽然不曾言明但我从以往的只言片语中大概推测出了真相。

一个因为信徒祈求而脱离神界最后却被信徒背叛被山神契约囚困于此的,堕神。

梧桐树枝叶猛长,树上的雪沫簌簌落下。眼看疏桐就要动手,我看着她面无血色的脸,阻止道“等等。”

疏桐冷冷看我一眼,

“姐姐?”树下的人醒了。

“你怎会在此?”我假装看不见疏桐的冷眼,板起脸来看她。

“……有人要*我,我不想死便一直跑……”她扶着梧桐树干艰难起身,

疏桐的脸更黑了。

妈呀,要出事。

“你别扶着树了。”我看着疏桐愈来愈黑的脸色,心跳加速。

她不解的看我一眼,又扭头看疏桐一眼。松开了手朝我走来,我赶紧上前搀她,谁知她身子一歪倒在了疏桐身上,绿色长袍上抹上了一个血手印,疏桐身上沾了血。

完了,我想。

果不其然,疏桐下一秒便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悬空压在了梧桐树干上。

“恶心。”疏桐的手逐渐收紧,

我想上前阻止却被疏桐外泄的神力阻挡住。

“我不想死……”

我倒在地上,依稀看清了她的嘴型。

她的脸因为窒息染上了血色,双手努力掰着疏桐的手。

“疏桐!”我呼喊着,

“噗嗤—”一只木簪插在了疏桐胸口上,

我被变故惊呆,

疏桐松开了手,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他拔出胸口的木簪,看着跌落在地上的人,笑了。

“你能伤我?”

“你想*我,我为何不能伤你?”她捂着喉咙,青丝散落。

“很好。”疏桐蹲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眼睛,递出木簪。

“本尊给你*我的机会。”

天啊,他又开始发疯了。

我刚想上前劝住疏桐,小鬼突然张嘴咬住了疏桐的脖颈,咬得极狠,带着金光的血液从嘴中泱泱流出。

这是什么情况?!

我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良久,小鬼终于松了口,我再也顾不得其他推开疏桐抱起小鬼就要跑。

“花卿,等等。”

我抱着小鬼缓缓回头,

疏桐一只手按着脖颈,一只手指着我怀中的小鬼,眉头一挑,

“喂,你放心,我不会*你了,我还等着你*我呢,哈。”

不再理会发疯的疏桐,我抱着小鬼将她送出浮幽林。

“姐姐,你住在那里吗?”小鬼问我,

“对呀,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

我停下脚步,“……那你该知道,我不是人。”

感觉到小鬼将下巴放在了我的肩窝处,“姐姐,我知道的。”

随后,便是绵长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如此信任一只妖……

还有她这一身伤,她不是镜清的徒弟吗?

那时我尚不知晓,她的日子有多苦。此后岁月,她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过那些艰难日子。事后种种,都是她死后我一一拼凑才得知。

成了掌门的徒弟,却永远无法修炼。

担着高名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自然千人踩万人欺。

师傅闭关,同门师兄师姐外出历练,没人能为她提供庇护。

那些人甚至想要*了她,那些平日里她喊着师兄师姐的人戏耍着她,每人一剑,她躲过便有下一人重新执剑,若她没躲过便是一道伤。想*她却偏要折辱她,非要瞧着浑身是伤的她被逼进满是妖兽的浮幽林中。

看吧,一个废物而已,她凭什么能成为掌门弟子,我们不比她优秀百倍?哈,看她狼狈的逃跑样,*她都脏了我们的手。

那些人便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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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人仇厌!你给我滚出来!”我看着水中那个满头乱辫的自己,忍不住喊道。只是睡了一觉,醒后我便成了如今模样。

梧桐树后,十七岁的红衣少女探出头,“阿花,听我说……”

年纪大了,连姐姐也不叫了。

“哦?说什么?”我起身朝她走去,

她却给我来了一招秦王绕柱,实在是追不上,我动手掐诀藤枝从泥土中钻出朝着她飞去。

就在藤枝要缠住她时,一片树叶裹挟着神力击退藤枝。

疏桐从树上落下,慢悠悠摇着他那把扇子。

“你俩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疏桐一张嘴不是质问就是嘲讽。

“只有猪才一天睡到晚。”仇厌反怼回去,

“嘿,小丫头,讨打是不是?”疏桐抬扇在仇厌头上重重一敲。

小姑娘捂着头狠狠瞪他,

疏桐见状,收起扇子,一脸轻蔑扫视了一圈仇厌全身。

“看什么看,小废物。”

“我不是废物。”仇厌放下手直视着疏桐的眼,谁也不肯退一步。

疏桐突然露出一抹恶意的笑,他一伸手摘下了仇厌头上的发簪。

“啧,这么丑的发簪,你的品味也就这样了。”

仇厌一急,伸手就去抢,可惜两人身高差距过大,躲闪碰撞间,发簪撞在了梧桐树干上碎成了两截。

仇厌楞住了,随后缓缓蹲下捡起断裂的发簪。

“小鬼,怎么了?”察觉到仇厌情绪低落,我走到她身边。

我不喜欢她的名字,仇厌,仇厌,带仇而来,生厌之人。离国的皇帝究竟是有不喜欢她,才会给她起一个这样的名字。

“没事啊。”她抬起头,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其实,她并不适合穿红衣,她的美太清冷,不适合红色的炙热。

“一只破发簪,本尊随便改改都比现在好看。”许是见不得仇厌这般不在乎的样子,疏桐从她手中抢过那发簪。

“下次来还你。”疏桐抬眸淡淡看了一眼面前少女的手臂。

仇厌离开了。

“喂,你干嘛每次都欺负人家小姑娘?”我质问着疏桐,

“谁让她那么废,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能让自己解脱的机会。”

树上的疏桐大爷,正摆弄着手中的素银发簪。

我摇摇头,又开始发疯了。

我连等了十日也没有等到仇厌,

太过反常,我不安起来,偏生疏桐大爷整天在我面前拿着他改过的发簪走来走去。

“哎,你看看,好不好看?”

“好看。”我托着下巴,眼神放空。

“放屁,你看都没看!”疏桐怒骂道,

你看看,没有一点山神样!

“烦死了!我得去看看她!”打定主意我站起身,转头看向疏桐,“簪子,要我带给小鬼吗?”

疏桐撇过脸,“我自己拿给她。”

啧,傲娇死了。

隐去身形,我悄悄去到仇厌的屋子。她住的地方很偏很小,院中有一棵小桃树。一到地方,我便察觉到了浓重的魔气。

“小鬼!”我推开门,被褥整齐,桌上的茶壶已经空了。

一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我出门在隐蔽处逮到一个外门弟子,双眼泛出粉色幽光,妖气化作本体,一只只粉色蝴蝶飞入那弟子体内。

“离人仇厌呢?”

“那个废物私豢魔界魔物,在千机阁受罚。”

怪不得她的院子有魔气。

“那魔物呢?”

“跑了。”

那么浓重的魔气绝不是寻常魔物。

放开眼前人,心里还是不解气,我抬手就是一拳,“你才是废物。”

眼前人捂着眼睛缓缓倒下。

不解气的踢了两脚,我拍拍手往千机阁去。

千机阁是琼华山惩戒弟子之地,虽说叫阁实际却是座九层高塔。每一层都是一种惩罚。

我不知她在第几层,无奈只能一处一处找上去,一楼不在,二楼不在,三楼也不在……我越往上心越凉,她怎么受得住?

终于在第五层,我看见了她。整个人泡在血水里,上半身被铁链拴住,铁链上布满紫电,她每一次呼吸都相当于在受一次雷刑。

“小鬼!”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怎么可以?!他们怎么敢的?我抬手施法,粉色的妖力凝聚成形往铁链处打去。

“阿花,不要!”她睁大了眼想要阻止我,

妖力打在铁链上,裹挟着紫电反在了我身上。

我跌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她见状,挣扎起来,铁链上的紫电更加猛烈,身下的血水也翻腾起来,我能清晰听见紫电肆虐她皮肉的声音。

她的眉间忽然透出一枚羽状花钿。

“啊——”她周身燃起一层金色火焰,

火焰所及之处紫电消声灭迹,血水退散。

铁链消解,她落在血池中央,红衣随着火焰翻飞,她的眼睛变成了金色。

脑子有什么一闪而过,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她摇晃着身体就要倒下。

我快速起身飞入池中将她带出,她倒在我怀里,她眉间的印记缓缓消失,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臂,满满都是疤痕,有些疤痕还很新,一番折磨下又重新裂开。

“你这是何时伤的?”我红着眼问她,

她却不回我,固执的抬起手臂递到我嘴边,“你刚刚受伤了,喝点我的血就会没事的。”

“疯了。”我推开她的手背起她,“我带你出去。”

她太轻了,让我恍惚间失去了真实感。

我背着她一步步朝外走去,

“你呀你,养什么不好,偏偏给自己找罪受。”我将她往上颠了颠。

“它太可怜了,当时我瞧着它就像瞧见了以前的自己。”背上人语气闷闷的。“那个孤零零的,被人讨厌的自己。”

“你救了人家还受了罚,结果呢,人家跑了!”我偏头去与她说,明明看着不笨一丫头,怎么尽给自己找罪受。

“……我又被丢下了么……”

她的声音很低,若非我靠得近,或许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为了转移话题,我问起了她的伤,“手臂怎么回事?”

“小时候皇兄生病了,他们都说药石无医,父皇说我的血能救他,就日日让我放血喂予皇兄。”她靠在我耳边,语气平淡到就像在讲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

“后来皇兄好了,父皇就把我送到琼华山了,在琼华山我遇见了阿花,遇见了师傅,师兄,还有师姐,哦,对了,还有浮幽林的讨厌鬼。”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掩下哽咽,“记住,他不是什么讨厌鬼,他叫疏桐。”

“疏……桐。”

我终于明白初见她时她为何这么执着入山门,这些年的相处中,她为何这么信任我。

生于厌恶,有过希望,有过期待,却被利用,被舍弃。

是以,分外珍惜活着,分外在意真心。

是愚蠢,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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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她带回了浮幽。

疏桐看见我们,抽扇指着我们,“一个受伤,一个要死。你们俩怎么不收拾收拾一起去跳忘川,刚好免得我收尸。”

“疏桐,”我抬起头望着疏桐,以一种近乎祈求的口吻,“我求你,救救她。”

疏桐收起扇子,朝我笑,“凭什么?”

“花卿,你知道的,我讨厌人族。 ” 他的笑容逐渐消失,脸上只剩下凶狠。

“他们自私又虚伪,为了想要的利益不惜一切,利用亲人,利用爱人,利用他们能利用的一切。人心最贪婪,人心最不值。”

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

“她不一样!”我打断他,“你怎知她就是十恶不赦之人?你怎知她就自私又虚伪?”

“好歹我们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不是能伤你么?你不是也在等她*了你结束你的痛苦吗?她要是死了,你又不知要等多少年了。”脑子一乱,我也不知我在说些什么,注意到疏桐逐渐冷下的面色,我闭上了嘴。

救人不是疏桐的义务,我不该逼他。

“对不起。”我偏过头不敢看他。

“把她交给我。”

我大喜,转头看着疏桐,

他冷冷站在那里,半边身子隐在梧桐树下。

我不知疏桐用了何种方法救了仇厌,等他将人重新交到我手中时,仇厌身上的伤都好了大半。

“多谢你。”我郑重道谢,

疏桐看着我怀中的人又看了看我,转身挥扇,“趁早带着她滚蛋。”

把人带回小院,我走向琼华山顶。那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了。

那些建筑布局与印象中别无二致,我很快便找到了镜清闭关的地方。

回忆起记忆里那个许久未用的术式,蝴蝶从我指尖飞出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我等在门口,从天黑到天明。

沉重的石门打开,经年未见之人出现在我眼前。

“我以为你不会见我了。”镜清老了,可能也没有多老?反正就是与我记忆中的少年有所差别。

“你还记得你欠我得三件事吗?”我抱着手臂,与他相视。

那个神神叨叨整天拿着葫芦要捉妖的少年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了。

“记得,第一件永远不抓蝴蝶。第二件永不踏足浮幽林。如今你来是为了第三件?”镜清笑得温柔。

“第三件,我要你保护好你的徒弟。五年前收的那个。”

“你是为了她来的?”

“是。”

“好。”

得到保证后,我转身离开。

他却突然唤住我,“阿卿!”

心口闷疼,我咬住嘴唇,“我走了。”

回到仇厌的小院,我拂开她的额间发,“小鬼,你师傅答应我了。你说他怎么能什么事情都不管呢?明明是他要收你当徒弟,还是这么不靠谱,非常不靠谱。”

察觉到有人靠近,我隐去身形。

蓝衣女子推开门,白衣青年紧随其后。

“师傅真的把小师妹救出来了。”许泠月坐到床边,把上脉,“奇怪……”

“怎么了?”孟愧言问道,

“小师妹的脉相平稳不像是受过刑啊……”许泠月收回手,

“许是师傅替她瞧过了。”孟愧言看着床上昏睡的人。

“此事还是怪我对她关心过少,导致魔物有机可乘。”孟愧言自责不已,

许泠月窈窈起身,“怎么能怪师兄呢,说到底还是小师妹太过孤僻平日里不与我们亲近。”

“不过也是,师弟们都说小师妹在人界时,便是如此脾性。出生时,母亲自焚而亡长大后还克病了自己的兄长因而父亲不喜,这才送上的琼华。”

闻言,我皱起眉头。这人,心眼忒坏。

或许仇厌不多与同门师兄来往便是此人在中挑拨。

目送他们二人离开,我重新回到仇厌床前。这才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听见了?”我问,

她面无表情点点头,

“没什么想说的?”

“嗯……”她思考了一会儿,“师姐说得没错。我在人界时脾性确实孤僻,我母亲也确是生下我后自焚而死。”

“啊啊啊!你要气死我!”我指着她的脸,“你给我记住!你没有伤害别人,你什么错都没有!”

她沉默了一会儿,“师姐当年也是对我好过的。后来,因为师兄她就不怎么喜欢我了。”

我眉心一跳,有八卦?

“为什么?”

“师姐喜欢师兄,师兄见我不能修炼总会在闲时来看我。师姐不开心,慢慢的,师姐就不喜欢我了。”

嚯,还有这个原因呢?我瞧着床上人没有一丝改变的脸,“你不难过?”

“不是第一次了,习惯了。”床上人又是这幅淡然模样。

“之前也有人这么对你吗?”

“嗯……小时候去皇兄殿里放血,那时皇兄虽然病着但会下床陪我玩儿,会给我糖吃还会问我疼不疼。后来,皇兄病好了但是也开始讨厌我,不让我靠近他,不同我说话。”

……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安慰?可她看起来已经彻底放下了,痛骂?算了算了,舍不得。

“你就没想过他在骗你?”

“不是的,那时皇兄是真心对我好的。”

我轻笑,“真心?就你那笨脑袋瓜看谁不真心?”

她突然一脸认真地盯着我, “看得出来,因为从未长久得到过,所以我比谁都清楚。真心,是装不出来的。”

“就像师兄一开始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可怜,那是同情,是责任,里面什么都有独独没有真心。师姐一开始对我好是因为师兄,里面也没有真心。”

我哑口无言,最终只能顿出一句,“过来人的经验,真心是会随着时间变的。”

回到浮幽,天色已经很晚了,我远远便瞧见了树上的疏桐,他靠在树上,抬头瞧着天上的月亮,手边摆着我多年前酿的酒。

“回来了?”

“嗯。”

他没有看我,反*上了眼睛。他似是很疲惫。

我站在树下,“今日多谢你。”

他笑了,笑声沉沉,孤独又寂寥。

“花卿,你酿的酒太香,都快失了酒的烈。”

他仰头灌下一口酒,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入衣领,只有一滴落在我眼下。我伸手去摸,冰凉无比。

月色下,他整个人笼在柔光里,肆意饮酒,肆意忘怀。

我想,可能在他心底还存着一丝希翼。所以,他选择替仇厌修复银簪,选择救下仇厌的命。

毕竟是神,再怎么恨心也还是软的。

在我冬眠前,仇厌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哪里变了,可一细想又分不清究竟是何处变了。

“阿花,”在万物凋零里,她的红衣热烈至极。

“我能修炼了。”

她不太爱笑,此刻笑起来笨拙得可爱。

“哦?终于不那么废物了?”疏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仇厌少见的没有与他作对,反倒是十分郑重对他道谢。

我看见疏桐愣在原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人家小姑娘都对你说谢谢了,你不表示表示?”

疏桐抖落我的手,“表示什么表示。”

快到冬季了,浮幽的绿植都已枯萎唯有梧桐树还有绿意。梧桐靠着疏桐神力维持,自不受四季影响。

仇厌走到树下,摸着梧桐树干问我,“阿花,这树怎么不掉叶子。”

果然,疏桐脸又黑了。

我赶紧把人哄到一边,“小鬼,你干嘛这么在意这棵梧桐树?”

“我喜欢它!”仇厌语不惊人死不休,

“咳!”

我下意识去看疏桐,原本还冷冰冰的人竟然羞红了脸,此刻正拿出扇子摇着。

话说,冬日摇扇,疏桐莫不是昏了头?

“喂!小丫头!”疏桐走到我们身边,

仇厌望向疏桐,疏桐从怀中拿出之前的发簪,原本普通的素银发簪被改成了梧桐花样。

仇厌似是不敢相信,看看疏桐又看看我,“是给我的吗?”

我点点头,

仇厌从疏桐手中接过发簪,细细摩挲着每一处。

“这支算我还你,你这支便送我吧。”感动时间不过片刻,疏桐又伸手拔下了仇厌头上的木簪。

我恨不得拿手肘把疏桐拐开,什么人呀?非要和一小姑娘抢东西。

冬日过后,我苏醒的第一日,仇厌来与我辞行。

“阿花,师傅让师兄师姐带我下山历练。”

可能是慈母心理,我并不放心她下山历练,“非去不可吗?”

她还没说话,树上的疏桐先一步开口,“人家好不容易下趟山长长见识,你就别拦了。”

你懂个屁!我瞅他一眼,转过头看着仇厌,“虽说今年你满十八了,但你从未接触过太多人情世故,我担心你被骗……”

仇厌拍拍我的手,安慰道“有师兄在,没事的。”

孩子大了不由娘了。

总归放心不下,我抬手一只粉色蝴蝶凝聚在指尖。

“这是由我本源妖力化作的蝴蝶,有它陪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蝴蝶飞到仇厌的肩膀上,慢慢消失。

“谢谢阿花!我走啦!”

她总有她的路要走,我挡不住的。

“别看了,这么放心不下不如跟去。”疏桐看着我,“你同我不一样,我是想走走不了,你是能走又不走。”

直到仇厌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我才转身离开。

“她行即她道,我左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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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说好只是一次普通的历练,

我还想着等她回来,给她尝尝我酿的酒。

我是在千机阁找到的她,七楼寒冰刑,

冰窟里,她静静躺在中间,眼间的白布被鲜血浸染,乌发布满寒霜,嘴唇被冻裂,手指被冻伤,身上处处是伤,鲜血还没流出就被冻在伤口上,一次次叠加一次次被冻裂。

风为刃雪为刺,每半个时辰,她便要受一回刑。

“你的眼睛呢!说话!”我抱着她,看着她脸上透血的白布,心都快碎了。

她苍白着脸抬手来摸我的脸,替我擦干脸上的泪痕,笑着说,“我没事的,阿花别哭。”

“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好不好?”我握着她的手,企图温暖她的体温。

可她到底没有说,我等到她睡着,静静瞧着她。

我想知道真相。

将仇厌带回浮幽,疏桐看着我和她想要说些什么,但触及仇厌的脸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的妖力无法窥视她的记忆,如果强行窥视恐怕会伤了她。”

疏桐没有多说,看我一眼后,手腕轻抬手指翻转。

仇厌的记忆映在我们眼前。

破败的地坛里,

孟愧言在前,许泠月紧随其后,仇厌跟在许泠月身后,她身边站着一位我从未见过的少年。

许泠月不小心启动了机关,地砖悬空,他们堕入密室。

密室里,他们陷入幻境,仇厌率先醒来,她想叫醒孟愧言,孟愧言睁眼却发现仇厌身后的许泠月沾了魔气,许泠月持剑剜了那位陌生少年的眼睛,此刻就要刺向孟愧言,仇厌上前阻止却被刺伤,慌乱间仇厌扯下许泠月的宫铃。

仇厌倒在少年身旁,眼见寒锋要刺向少年,仇厌翻身覆住少年。

粉色蝴蝶从仇厌体内飞出替她挡住剑尖。

鲜血滴落,却是孟愧言握住剑刃。

适时,许泠月醒了。

她松开手,长剑落地,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密室突然开始松动,迅速从中裂开。

孟愧言朝仇厌伸出手,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仇厌同那陌生少年一起掉进深渊。

“仇厌!”

坠落,失重,眩晕,以及孟愧言伸出的手,鲜血顺着他的指尖落在仇厌脸上。

在仇厌的记忆里,我看见了满天鬼火,四周都是嶙峋的怪石,地上铺满白骨。

一男子踩着白骨走到仇厌面前,

“又见面了。”

仇厌抬头,来人一身墨袍,绣着暗纹无数,俊秀的脸上挂着一恶劣的笑。他额间的黑纹昭示了他的身份——魔界魔尊,浮屠。

“不记得我了?你之前还喂过我血呢?”浮屠靠近仇厌,抬起她的下巴,拿大拇指擦去仇厌脸上的血。

“小黑?还记得这个名字吗?这世上给玄蛇起名小黑的也只有你了。”

“你要如何?”仇厌偏头想要躲过他的手,却让他的手顺势擦过了半张脸。

“我妹妹生病了,这世间可能只有你入魔后的血才能救她。

“所以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只是想要我的血?”仇厌回头看向那个失了眼睛还在昏迷的少年。

“差不多吧,不过首先得叫你入魔。本来以为幻境能叫你入魔呢?谁知道你醒了。”浮屠捻起仇厌耳边的发,缓缓靠近后贴近仇厌的动脉,“我给你造的梦不好吗?父母爱你,师兄爱你,没有人再讨厌你,人人喜欢你在乎你,你不会孤单了。”

“不好,”仇厌推开他,“里面没有阿花也没有疏桐。”

“阿花是谁?疏桐又是谁?”

“阿花是朋友也是阿姐。”仇厌起身,回头撕下衣带绑住少年的眼,“疏桐说话不好听,但疏桐对我有真心。”

“啧,真可惜。”浮屠耸耸肩,“这是魔冥域,你要出去吗?”

仇厌背起少年,“你会说吗?”

“怎么不会呢?反正我还有机会。”浮屠跟在仇厌身后,一挥袖,满天鬼火落在地上,幽幽蓝光里,浮屠走到仇厌身前,“淌过万数鬼火海,便能回人界了。哦,不要让你背上这人沾到鬼火哦,他的眼睛沾了魔气一碰到鬼火可能就即可成魔了哦。”

浮屠含笑,说完便化作黑雾消失在仇厌眼前。

鬼火缠绕在仇厌腿上,她一步一步走着,火焰滚烫,冷汗打湿鬓角,空寂无人的鬼火海只有仇厌身上的宫铃在响。

一声一步,一响一落。幽幽蓝火,少女背着少年,走在无边鬼火海中。

“许姑娘?”背上人醒了,听见宫铃响。

“……嗯……”仇厌想要解释,却不想一张嘴差点摔倒,

背上人挣扎起来,“许姑娘?”

仇厌费力稳住,“别……动。”

背上人一愣,随后便不再动也不再说话。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天微微透出日光,踏出最后一步鬼火海,仇厌倒在地上。

前方跑过来两人,一人为孟愧言,一人为许泠月。

孟愧言接住仇厌,少年挣扎着起身,抬起手,“许姑娘?”

许泠月握住少年的手,“殿下,我在这儿。”

感受到手中柔夷少年一愣,低下了头。

仇厌醒来时,一行人已经回到了人界。

客栈里,仇厌掀起被子想要出门,

刚刚要推开门,门外,许泠月哭着哀求眼前人,

“师兄,你难道要看着我受罚吗?”

孟愧言回头,“那这罪便要小师妹背吗?”

“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还是她吗?你不记得魔尊说的了吗?我们是因为她才陷入的幻境。”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便不可能入魔,我就不会剜了殿下的眼睛,也不会伤了你!”

“你魔怔了!”孟愧言甩开许泠月的手,“泠月,你入魔是怪你自己道心不坚与小师妹无关。犯了错便要去弥补而非在这里怪罪他人。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师兄,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许泠月重新抓上孟愧言的衣袖,衣袖拉扯间有什么东西被许泠月握入掌心。“回去我就同师傅师叔他们认错。但是,能不能不要告诉殿下救他的人是小师妹?他现在以为救他的人是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会认错的,能不能别让殿下知道……我求你了。”

许泠月就算是哭也是好看的,只会让人心软,不舍得怪罪。

“我知道了。”沉默过后,孟愧言开口。

屋内,仇厌收回推门的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退无可退。

眼前画面突然变得模糊,下一刻便是大殿里,仇厌跪在正中,她身后站着孟愧言,许泠月。

“琼华弟子离人仇厌游历途中沾染魔气刺伤同门,伤了皇子还险些入魔,种种罪过你可认?”

大殿正中,一白发长须老头正皱眉望着仇厌,

孟愧言想要开口,却被许泠月止住。

“师兄,我已将事情经过的卷宗传回琼华,你如今开口也不会有人信的。”

孟愧言盯着许泠月,双手颤抖。

“弟子不认!”

众人惊诧,那白发长老怒极,丢出手中的卷宗,变出一长鞭,“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

卷宗在地上散开,其上有许泠月的私章,有皇室的私章,还有……孟愧言的私章。

仇厌回头看向孟愧言,孟愧言想要说什么,却被许泠月拦住。

许泠月抢先一步跪在地上,眼眶含泪,“请执法长老息怒,师妹还小,有许多事还不清楚。”

“呵?年纪小便能无法无天了么?”执法长老满眼不屑,随后转头看向首座之人,“镜清,三个都是你徒弟,你说该如何罚?”

镜清看着仇厌,“还有何辩驳?”

仇厌俯身,“无辩,因我无错是以无辩。”

执法长老气急,直接挥鞭打向仇厌,“冥顽不灵!”

这一鞭裹挟着灵力全部抽在了仇厌身上。

至此,我终于明白,为何仇厌爱穿红衣。

不管伤的有多重,血流的有多少,只要她穿红衣,她的鲜血,她的伤痕通通都会隐在红衣下,她永远可以满怀朝气来到浮幽,甜甜喊我一句,“阿花。”

仇厌浑身一颤,但仍梗着不肯认罪。她直起身来,看着执法长老,

“我无错亦无罪! ”

又是一鞭,

孟愧言闷哼一声,他从后抱住仇厌替她认下了这一鞭。

大殿众人被这一幕惊到,

执法长老握着鞭子,怒目圆睁,“愧言,你这是……何意?”

“是我的错……”孟愧言瞧着殿上众人,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人界离国太子,离人时错求见各长老。”

殿外,一弟子拱手传唤道,

各长老对视之后,执法长老率先开口,“取路引,迎殿下。”

“对不起……我有愧。”孟愧言虚虚抱着仇厌,

片刻后,蒙着黑绸的少年在仆从的搀扶下缓缓走入。

“离人时错见过各位琼华仙长。”少年虽眼盲但身姿玉立,一言一行全是君子之风。

“殿下不必多礼。”执法长老止住离人时错的动作,转头望向地上跪着的人,“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今还要抵赖么?”

离人时错微微将身子偏向仇厌,似乎是在等她开口说话。

仇厌推开孟愧言,她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与警告声中走到离人时错身前。

“你真的没认出我吗?”仇厌只是静静望着他,“皇兄?”

“救我之人佩戴宫铃。”离人时错开口,

“听见了吗?”执法长老执鞭挥向仇厌,

仇厌躲开,她就那么站着,脸上无悲也无喜。“曾有人对我说,没有伤害别人,便没有错。”

“是以,我绝无错。”仇厌看向离人时错,“你明明知道可还是不愿意相信是我救了你。”

“皇兄,你能否告诉我,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离人时错没有说话,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触摸仇厌的脸。

“殿下!小心!”许泠月突然喊道,随即起身扑倒离人时错。

她这么一喊,众人都以为仇厌要动手,一道道攻击都落在了仇厌身上。

仇厌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仇厌!”孟愧言想要去扶她,被周围人拦住,

离人时错与许泠月也被人团团围住,

高座上的镜清淡淡撇了一眼人群里的许泠月,没有说话。

有弟子制住仇厌,执法弟子们抽剑直指着她,

执法长老从殿上缓慢走下,“来人,剜出逆徒离人仇厌的眼睛,打入千机阁七楼未足四十九日不得带出。”

随后的记忆消弭在了一片血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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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床上的人仍在睡。

我颤抖着抬起手,面对那依旧在流血的白布,突然失去了勇气。

“小蠢货。”疏桐挥手替她止住血,

我转过身就往外跑,凭什么?他们凭什么?镜清,你便是这么答应我的吗?

“花卿,回来。”

我回头,不知不觉中已是满脸泪痕。

疏桐看我一眼后,轻叹,“先照顾她。”

我不敢多看她,每多看她一眼,我的心都会被剜一遍。

我抚摸着她的发,低下头小声啜泣,“我是阿花,阿花永远是仇厌的阿姐。”

明知她如今看不见,我却还是固执的在洞中点了许多灯,疏桐见状,一挥袖,凭空出现了许多萤火虫。

“阿花?”石床上的人醒了,我却捂住嘴背过身不敢看她。

她似乎想要下来,但石床周围是灵泉,我迅速回头,已经做好了施法的准备。

“别乱动。”是疏桐,

疏桐飞入灵泉在她即将跌下石床时抱住了她,

她靠在疏桐怀里,半晌,才缓缓坐回石床。

疏桐低头看着她,拿腰间别着的起扇子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小蠢货。”

疏桐的语气是少有的温柔。

虽有责怪,但更多却是心疼。

灵泉的热气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疏桐现在是什么表情。

仇厌慢慢抬起手在空中摸索,直到触及疏桐的眉眼。

疏桐没有阻止她,从眉眼到鼻梁,从脸颊到薄唇。一寸一寸,一点点描绘出眼前人的模样。

“哈,”仇厌突然笑出声,“真的是你啊,疏桐。”

似是被耍了,疏桐眉头一皱,打落她的手,“干什么呢?在这摸狗呢?”

疏桐转身就要走,仇厌逮住他的衣角。

“我有点害怕,你能陪陪我吗?”

她的语气很脆弱,像是怕疏桐拒绝。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如此外露的情绪。

疏桐看我一眼,无奈回头坐到她身边。

她偏头,将头微微转向疏桐,“阿花生我的气了吗?”

疏桐抬眸望向我,随即贴近她的耳朵。“没有。”

萤火虫绕着他们二人打转,

我不忍再看只能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转身离开。

走到洞外,我看着远处的碧色梧桐恍惚间似乎见到了曾经的她,那个一袭红衣热烈的小姑娘。

她站在那里,对我笑,挥着手喊我,“阿花!”

双手成诀,以妖力为引,无数粉蝶四散开来,气息不接,我捂住胸口。

这漫天蝴蝶都会成为她的眼睛。

“你不去见她?”疏桐从身后走出,他抬手,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飞到他手背上。

“本源妖力?你不必如此的。”疏桐轻抬手,蝴蝶飞远。

“我还不能见她,这些日子劳烦你先替我照看她。”我转身离开,

“她还在担心你,她怕你生气。”

我笑,“我怎么可能生她的气。”

疏桐看着花卿的背影,遥远记忆里那只蹦蹦跳跳的小蝴蝶还是同他一般被困在了这一方狭小天地里。

疏桐没有食言,他将仇厌照顾的很好,我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不太有耐心,毒舌善变的他有朝一日会同今日一般,牵着仇厌的手领着她一步步熟悉浮幽的路。

“在此往左五十步是梧桐树,记住了么?”疏桐牵着她,

“嗯……记住了。”仇厌乖乖点头,

“那好,你自己走一遍。”疏桐抽回手,抱臂站在一旁。

“啊?”没了方向,仇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收回之前说的话,疏桐这厮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我正想出去,就见仇厌抬脚往疏桐说的地方走去,脚下不察,踩滑一截枯木。

我急忙唤蝶,

就在此刻,疏桐伸手揽住仇厌,仇厌整个人重重撞在了疏桐怀里,疏桐顺势带着她倒在地上。

小蝴蝶刚好到达,此刻围着他们二人上下翩飞。

“起来……”地上,疏桐闷着声音,

仇厌抬头,唇瓣将将擦过疏桐的下巴。

疏桐一怔,瞳孔不自觉放大,哑着声音,“你…你……”

我张着嘴,远远看着。

这……是什么情况?

“抱歉,你没事吧。”仇厌抬手想要确认疏桐有无受伤。

却被疏桐急匆匆躲开。

仇厌慢慢收回手,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我直觉她现在很失落,她会不会在想,

我是不是又被讨厌了?

“起来!你要这么躺一辈子吗?”疏桐猛的一把将人拉起来,弯腰拍去仇厌裙上的落叶。“连路都走不好,真是蠢的可以。”

“对不起,第一次当瞎子还不是很熟练。”仇厌偏头,小声喃喃,

“你……真是气死我了!”疏桐抽出扇子往仇厌头上敲。

“啊!”仇厌捂着头,梗着身子站在疏桐面前。

疏桐啧了一声,满是无奈的拉下仇厌的手,“真是欠你的,我再带着你走一遍。”

小蝴蝶重新飞回我的手中,我点点蝴蝶翅膀,又看向远处的他们。

之后数日,我都悄悄跟在仇厌身后,看着疏桐教她认路识物。

她学的很认真,不过几日她便可以自由往返山洞与梧桐树之间。说来也奇怪,仇厌真的很喜欢待在梧桐树下。

她静静坐在树下靠着树干,疏桐就坐在树上低头看她。

那一日,我就在远处,我看见疏桐抬手一片梧桐叶从枝丫上掉落从他的指间飘落,摇摇晃晃最终落在了仇厌唇上。

当晚,我在满天萤火星河里找到他,

“疏桐,你动情了。”不是疑问,是肯定。

他皱着眉看我,嗤笑,“动情?对谁?你?还是那个小丫头?”

我愿称他为天下第一嘴硬王。

“哦,那你当我放屁好了。”我一摊手,

谁知道他急了,手中扇子摇的飞快,嘴像连环炮一般,“你从哪里看出我动情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怎么可能动情?”

我刚想开口反驳他,洞中噗咚一声。

就见眼前青衣一掠已然进洞。

“真服了。”我翻了一个白眼,

我到时疏桐已将仇厌从灵泉中捞出,疏桐怀中的仇厌浑身通红,眼间的白布又再次渗出血来,血混着水染红了仇厌的半张脸,仇厌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紧紧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怎么会?”我冲上前,对着疏桐问,

疏桐脸色不善,手一抬拉开了仇厌肩头的衣服,一黑纹从仇厌锁骨处向下延伸,露出的形状像极了牡丹。

“骨生花?”我惊极,“这是魔界的毒,怎么会出现在仇厌身上?难道是那时……”

“不是,骨生花长成需要四十九天,这花是在她受刑那日下的。”疏桐将仇厌衣服合拢,“有人想要她在出塔那日毒发。”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骨生花一落,中毒者需日日承受剜骨之痛,仇厌她,竟忍了这么多天吗?”

仇厌的眉依旧紧皱,唇间隐约透出血迹。算算日子今天已是第六个七日,骨生花的最后花期就在今天,花开即谢,期间会慢慢蚕食人的理智,花落,人便会变成毫无理智可言的魔物。

“还有没有办法能救她?”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疏桐身上,

疏桐低头望着怀中脆弱的人,“有。”

我燃起希望,揪住疏桐的衣袖,“什么?”

“将骨生花移到我身上。”疏桐似乎了打定了主意,一把抱起仇厌。

“你……”他的衣角划过我的手背,我仰头看着他的背影。

“花卿,我说不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或许……那就是你说的情。”疏桐抱着仇厌走进灵泉。

我走出山洞,远处的梧桐树发出幽幽绿光,无数萤火虫飞进山洞。

无数质问萦绕在心头,我握紧拳头。

镜清,你明明看见了,你为何不说?

你明明答应了我,为何不做?

骨生花之事,你是否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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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迈入水中,灵泉水纹以两人为中心一圈圈荡开波纹。

萤火虫围绕在水面,缥缈水雾,幽幽绿光。

疏桐托着怀中人的后脑, 手抚上她的唇,声音沉沉,“张嘴。”

受到灵泉水的滋润,怀中人眉间渐松,唇瓣也慢慢打开。

疏桐俯身,就在两人唇瓣即将相触的瞬间,怀中人微微一动。

“疏桐?”仇厌抓紧了眼前人的衣领,

“是我。”

热气扑在仇厌脸上,仇厌侧首,语气紧张。

“你在干什么?”

疏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将手一松,怀中人就要没入水中,下意识挽住了他的脖颈,疏桐趁机搂住怀中人的腰,“救你。”

“中了毒为何不说?”

“我不想你们担心……”

疏桐轻叹一声,将怀中人搂紧了些。

“你怎么了?阿花呢?”怀中人抬手拍了拍疏桐的后背,轻笑道,“我没事啦,真的。”

“从你进入浮幽林,你同我们之间就沾染了因果。是以,你如今的命不仅仅是你的更是我同花卿的。”疏桐微微低头瞧着怀中人殷红的唇,感慨道,“你该自私点。”

疏桐抬手解去仇厌脑后的白布,托住她的后脑。低头含住她的唇,金色的神力从疏桐口中渡入仇厌口中。

仇厌开始挣扎,却被疏桐搂的更紧。

“疏桐…放开…我……”

白布掉落在水中,随着波动的水纹渐渐飘远,而上的血迹也融进水中。

“哈——”疏桐撤开,唇瓣上多了一个咬痕。

疏桐埋首于仇厌颈间,两人的发混在水中,分不清谁是谁的,而仇厌锁骨处的黑纹正缓慢爬上脖颈慢慢过渡到疏桐脖颈间。

随着黑纹蔓延,疏桐口中流淌出金色的血液,剜骨之痛加剧疏桐生生忍耐着不发出一丝声响。

“你为什么……”仇厌能感受疏桐如今的痛苦,不用想,一定又是为了她。话还没说完后颈微痛,仇厌丧失意识倒在了疏桐怀中。

抚上仇厌的头发,疏桐忍不住低声呢喃。

“小蠢货,别难过了。”

水汽弥漫间,两人重叠的身影渐渐看不清。

情由欲证,情由欲生。

居于梧桐的神终究还是为树下的小凤凰动了心,若是没有见过那凝于雨后最碧色的青,生长在沼泽的小凤凰可能会沉溺于死水,没有期待,没有失望,没有怀疑,没有难过。

可她还是遇见了世间最艳的蝶,见到了浮幽的碧青梧桐。得到了真心,明白了失望,最后体会绝望。

我明明没有错,可为何世道对我如此不公?

无法决定出生的我,为何要承受如此命运?

最后陷入怀疑,陷入痛苦。

所幸,小凤凰遇见了她的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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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厌!!!快停下!我求你了……”我瘫在地上,红着眼去拍打面前的屏障。

整整八十一剑,一剑不落。

仇厌趴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听见我的声音,她抬头朝我看来,嘴角上扬。

我转头对着高位上的镜清不停磕头。

“求求你,救救她吧!她会死的。”我狠狠磕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直到温热的血滑落脸颊。

镜清眼内闪过不忍,他一挥手我脖颈上的锁妖链将我控制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镜清又伤了我。

他用我为饵,从浮幽林中骗出了仇厌。

我已经哭不出了。

“罪人离人仇厌勾结魔道,今逐出琼华,再不得踏入琼华半步。”

周围的弟子想要上前,人群最后的孟愧言想要上前,却被身旁人抓住佩剑。

“师兄,你没听见吗?小师妹她与魔道勾结,之前的事说不定都是她同魔尊自导自演。”许泠月紧紧抓住孟愧言,不敢松手。

孟愧言低头,他犹豫了。

“滚开,不准你们碰她!”妖力肆虐,在锁妖链的灼热中我强行动用所剩不多的本源妖力挣开束缚。

还没有碰到仇厌,猛烈一击直击肺腑。我跌落在地,呕出许多鲜血。

我伸出手想要保护仇厌,可妖元已碎我无能为力。

“师兄!”镜清掩下冲动,紧握双手。

执法长老收回手,冷漠一瞥。

“掌门,你还要偏袒那个女妖吗?你别忘了前任掌门是如何陨身的。”

执法长老转身,对着身旁的弟子嘱咐道:“立火柱,诛灭女妖!”

浮幽林,

疏桐单手掐着来人的脖颈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尘土飞扬,风烟四起。

疏桐的绿袍高高扬起。

他眼角带着嫣红,原本温和清俊的脸上如今满是*意与疯狂。

“你很想死吗?”疏桐不断加重力气,低头玩味瞧着手下还在不停挣扎却没有一点用的人。

浮屠咳出一口血,窒息使他的脸部极速充血,死亡的威胁占满心头,忍着疼痛,浮屠开口,

“你……你是谁?”

“哈,好问题。”疏桐灿烂一笑,空出的另一只手迅速开扇,随后狠狠刺入浮屠心脏。“一个被人囚禁在此的,嗯……堕神!”

浮屠瞳孔放大,“不可能……人界不可能有神……”

“都说了是被人囚禁在此了。”疏桐状似无意,神力顺着扇柄注入浮屠体内。

神力魔气相冲,剜骨撕心之痛。

疏桐松开手站起身看着地上不停颤抖着身体的浮屠。

“你的恶毒心思找错人了,骨生花之痛你也尝尝吧。”疏桐抬手,扇子从浮屠胸口抽出,褪去所有鲜血后稳稳落入疏桐手中。

“她们两个若出了事,不知你能否承住神怒。”

青衣飞掠,消失不见。

仇厌被人抛下仙阶,身后似乎有人想要上前扶她。

这脚步声……

那人将要伸出手,仇厌没有转头,只是冷冷一句,“滚开。”

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仇厌起身往仙阶踏去。

荆棘刺破血肉,仇厌没停。

“停下吧,现在唯一能保你的只有我了。”

烈火沿着无数荆棘自上而下席卷而来,仇厌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热浪。

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力量那热气相呼应。

仍是一步步向上,仇厌没停。

“你恨我吗?”身后人问,

“……呃……”仙阶上的人沉默着晃动着身体,最终跌倒在地,火浪肆虐于身,荆棘钻入血肉。

“为何?!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仇厌抬头,血泪流淌,少女的痛吼回荡在山间。仇厌强撑着起身,快步向上踏去。“我绝无错!无错!”

红衣飒飒,少女额间纹印若隐若现。感受到来人的敌意,仙阶的结界陡然加强,火焰隐约变蓝,荆棘也愈加粗壮,更可怖的是,仙阶上空的云层弥漫天雷。

离人时错眼睁睁看着一道如鼎粗壮的紫光天雷自上而下劈来,正要落到少女身上。

“阿厌!停下!”离人时错想要上前却被周围人牢牢拦住。

“殿下,不可!”

山上,少女的痛吼隐约传进众人耳畔,看着山下的异相,众人心中略带不安。

火柱已经立起,花卿被绑在上面,低垂着头喃喃,

“小鬼……”

紫电落下,刹那间不知遇见了什么轰隆一声,一片白光从山下亮起。

山脚的人都忍不住掩面相挡,山上的人也震惊不已。

白光消弭,离人时错抬头,仙阶上站着一位青衣男子,他单手拥住了仇厌,另一只手心中存着一团紫电。气浪翻涌,红衣与青衣浮在一处。

火浪随着气浪方向往四周退去不敢靠近他分毫,荆棘碎裂成灰消失不见。

手心合拢,紫电消泯与指尖,头顶上的雷云也消失不见。

“阿花…还在…上面,我要去救她。”仇厌摇摇欲坠,可还是坚持着想往上走。

“知道了。你们俩是我的劫数吧。”疏桐将人一把抱起。望了望眼前长长的仙阶又低头瞧瞧怀中人苍白的面色微微皱眉,“我当年还真是不怕麻烦。”

“懒得爬,毁了算了。”疏桐抬脚迈上一阶,整个仙阶开始解体,浮石上涌,整石分解,碎石下落。在无数混乱中,疏桐抱着仇厌,一步步走向高处。

他即秩序,即这一方天地。

————————————————————

我原是浮幽林中的一只蝶,自我生了灵智后,我一睁眼便瞧见了梧桐树上的人。

他说他叫疏桐,

他还给我起了名字。

“花卿。”

我们相伴数年,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神,是这移易迁变茫茫人间永不能归位的堕神。

他因信徒祈求自神界而出,却被信徒背叛取了他的神格禁制在山下,以他的神力为源化为琼华灵气,他的神身也被困在浮幽林中,一旦他离开浮幽,便要承受神格破碎,神魂灼烧的折磨。而我,只不过是他困于浮幽中无意点化的一只普通蝶妖罢了。

那时的我,满怀愤慨,打算替他寻得脱身之法。

我离开浮幽,遇见了镜清。

“喂!小道士,若是不想死便乖乖告诉我,你们黑心掌门现在何处?”

我抱臂低头瞧着被我绑在树上的少年,故作威胁。

他那时才出山不久,正打算下山历练,正巧被我逮到。

我不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等我再回神已被他捉入葫芦中。

“你…你…这小妖…胆大包天!”他故意结巴着,手中却不停晃着葫芦。

无法,我只能服软,让他放了我,可他一转头就与我签了妖契。

“你干嘛!”我瞧着手腕上的金纹,忍不住哭了。结了妖契,我便是他刀俎下的鱼肉,他说什么我便只能做什么。

他一见我哭,便来哄我。“莫哭啦,这是双息妖契,能助你修炼。”

我这才停下,眼泪巴巴的望他,“你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双息妖契,是妖契中最特殊的一种。若其中一方修为有进另一方也会受益,同样的若是一方修为有碍,另一方也会受影响。因而,大多修士并不会选择这等有损己利契约。

这下变成他弯腰来看我,眉眼弯弯“我见过你,后山浮幽林,你不是恶妖。”

“我将下山积累善缘,你可随我一起。”

他的眼睛好亮,那时的我还不知今后我将遇见什么,是以,我点了头。

“小蝴蝶,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镜清,是我师父从‘寰海镜清,方隅砥平’中取的。”

他看起来傻呆呆,笑起来却有些好看。

我念着他的名字,偏过头吐出两个字,“花卿。”

随即补充道,“是我阿兄取的。”

“是很好听名字,与你甚是相配。”他突然抬手摸上了我的发顶。

我转头怒视着他,“别以为你夸我我就不生气了!”

他放下手,一脸宠溺的瞧着我。“那要如何你才能不生气?”

“嗯……”我转转眼珠,咧嘴一笑,“那便欠我三件事吧。”

“可以!”他却十分干脆,可末了还是补充了一句。“除了找我师父麻烦!”

“哼!”我喃喃,“谁稀罕……”

只可惜到我们决裂,这三件事只完成了两件。

在掌门暗室,他亲自断了我们之间的妖契,红着眼弃了我。

“你不信我吗?”我眼睁睁瞧着手腕上的金纹一点点隐入皮肉再不见踪影。

“我将继任掌门。”他终于肯看我了。

“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吗?”

我哭,我笑,我不愿信。

“是。从始至终都是利用,我奉师命,绞*浮幽妖众。”他的嘴角流出鲜血,那是他一人力承毁契反噬的后果。

“还记得你欠我的三件事吗?”我迎着他的目光一步步上前,抬手替他抹去嘴角鲜血。

……

腹腔一震,随即便是剧烈的痛。

“镜清,我不怪你。我知道的,你已经尽力保全我了。”我踮起脚尖抚上他的肩膀靠近他耳畔用仅我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他执剑的手还在颤抖。

“小道士,我要走了。”轻轻一推,我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鲜血泱泱而出,我侧目瞧着远处地上正发出幽幽光亮观影石,闭上眼睛。

——————————————————————

灼热渐近,天地一颤后我挣扎着睁眼。灵火无烟,透过火苗缝隙,我瞧见了踏石而上的那抹青衣,他的怀中护着我心心念念之人。

“!”长老们惊极,唯有高座正中的镜清面色无虞。

疏桐抬眼,只是轻轻一瞥便叫众人警惕不已,法器法诀纷纷唤出。

疏桐不在意众人的动作,视线移到火柱上,只一眼便叫肆虐的火焰缓缓熄灭。

“您出浮幽了。”镜清起身,随他的动作,长老们率弟子占据八方阵脚。

疏桐皱眉,他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了,神魂撕裂的速度在加快,反反复复被撕裂又挤压。

“琼华掌门?”疏桐凝视着高位上的镜清。

“是。”镜清很是恭敬对着疏桐遥遥一拜再起身时目光移到疏桐怀中,“您得留下怀中人。”

“若我说不呢?”疏桐语气一贯如昨,看似不经意,可却透露着认真。

“还望恕罪。”镜清语毕,抬手直印天际,与此同时,八方阵眼一同传来空灵梵语。

天穹陡然出现一方繁复纹路青光法阵,法阵由众人头顶逐渐扩散到整片山野。梵语声声,疏桐身边出现一圈圈金光锁链,一点点逼近,一点点剥夺疏桐神力。

琼华地底,刻满梵文法咒的暗室正中一枚金色晶石逐渐开裂,浮幽林中那抹碧色梧桐也由根开始出现颓败灰色。

梵语一点点侵入识海,金光锁链也愈来愈近,疏桐终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可就算如此,他依旧将怀中人护的很好。

“您还不回去吗?”镜清开口,“就算神格破碎也不后悔么?”

口中涌出鲜血,疏桐瞧着怀中人的脸,扭头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竟是一边笑一边盯着镜清缓缓起身,缓慢的动作传来骨碎之声。

阵法威压加剧,凭空卷起风息,几乎将众人吹的睁不开眼。

锁链已经贴到疏桐身上,其中一条甚至挟住了他的脖颈,此刻正随着梵语慢慢收缩。

“凭你们也配?”疏桐歪头,下一秒竟将怀中人送到火柱旁,而火柱上绑着的人也挣脱束缚接住来人。

围绕着那两人,地上猛地生起一圈火焰,那火焰自地而起,包裹着深厚神力让人不得靠近。

疏桐到时便替我解了桎梏。我不懂为何琼华众人为何早有预料般在此齐齐等候。我看着高位上镜清的身影,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视线回移到那抹红衣上,是仇厌吗?为什么?思绪纷乱,再回神时,我已接过仇厌,隔着神火我瞧见疏桐对我说。

“护好她。”

明明疼的眉头紧皱,痛到吐血,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会死吗?我不敢想。可他那副万事不在意的样子像极了诀别。

锁链勒入皮肉,天穹中的阵法传来滚滚雷声,不!这不是缚神阵!镜清他们想要诛神!

我看向阵法中的那抹青衣,他肯定察觉到了!我搂紧怀中人,低头瞧着仇厌的脸,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小鬼……”

到了此刻,镜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恐怕阵中人早就猜测到他们的意图了,是以耗尽仅剩下的神力也要护那人周全。

诛神一开,再无转圜。

他身死之际,琼华禁制也将消散,他留存的神力也将毁灭琼华。

这条路我真的走对了吗?神预真的可信吗?镜清忍不住怀疑,

“凤临朝,天毁地灭,凤梧祭,死地寻生。”

镜清一遍遍重复,视线中的青衣已被锁链制住,雷声也越来越轰鸣,距离也愈来愈近。

排阵的弟子中,孟愧言目睹着一切,心头杂乱,他似乎在那抹青衣出现时窥见了那个软弱虚伪的自己。

他想做的,他没有做的,他害怕的,他刻意逃避的,他的怯懦,他的无能,都随着那人登山的步伐一步步碎裂成灰。

他不懂此刻所布的是何阵,低头瞧着结印的双手,迷茫笼罩着他,不解伴随理智回归。闭上眼,随心而行。

孟愧言放下手。

与此同时,一直默默注意孟愧言动作的许泠月抬手结印代替了孟愧言顶住了那缺失的一瞬间。

“师兄,你想要违抗师命吗?”许泠月冷声。

雷声轰鸣,响彻天地,黑色的雷电直直劈在了阵中。

受击后青衣弯腰,快要触地时又借助锁链重新站起。

“轰隆——”

又是一击,这一击带着灭魂之意,比上第一击强了百倍。赤焰亦随雷电而来,疏桐身侧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疏桐双手被缚跪倒在地,暗室中晶石已经从中裂开,只差最后一触便会破碎。他抬头瞧着高高在上的众人,再一次强撑着站起身。

他笑,青衣染上焦痕血迹,他嘴角的鲜血此刻分外夺目。

“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只差最后一步,镜清瞧着天穹中逐渐完整的阵法纹路,低头苦笑。

他已经做好了承受阵法反噬的准备,他不会让琼华山毁在他手里。

视线聚在神火中那抹粉色背影上,镜清突然觉得轻松。

变故便是在这一刻发生的。【自配BGM:诀爱】

神火中的红衣少女突然起身不顾一切跑向阵中,明明她已经受了重伤,明明已失去目感。可她就这么带着一身孤勇与决心,越过嶙峋越过烈火直至蹁跹跃入阵中,抱住了那抹青衣。

*阵即成,饶是镜清也无力扭转结局。

“仇厌!”

“阿厌!”

……

第二道雷落下时,神火有一瞬间变弱。我知道,疏桐快撑不住了。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仇厌醒来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抚上我的脸颊,露出一抹笑来。

“阿花,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我刚想摇头,却被她一把抱住,随即我便陷入僵直。

“你!”

她于我耳边道:“只这一回。”

我不能同时失去他们两人!这对我不公平!

“别……”去。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起身,红袖从我眼前掠过再无踪迹可寻。

“你来干什么!快走!”眼见第三道雷已经落下,而那抹红衣依旧无畏无惧朝他而来。疏桐挣扎起来,锁链锁紧,脖颈青筋尽数涨起,“走!”

疏桐没能挣脱,阵法即成,最后一道雷落下时,红衣抱住了他。

烈火裹挟住两人,因着最后一道*意紫电,一直缚住疏桐的锁链在此刻消散。

疏桐颤抖着手回抱住来人,她的身体也在消散。

“为什么……要来?你是蠢货吗?”

回应疏桐的,是一个极其轻浅的吻。

“是不是很疼?”仇厌抬手抚摸过疏桐嘴角。“对不起啊,是我连累你了。”

少女身影自下而上消散,只留下他一人。

存在众人视线里的只有一道剧烈白光,白光过后,阵中肆虐的烈火让人无从窥迹。

疏桐喃喃,“我会找到你,无论代价是何。”

也是在此刻,一枚红色羽翼落在疏桐面前,疏桐抬头,天穹中的阵法已经消散,空中漂浮着无数星点。

OPposfz"> 疏桐眸色一深,捡起地上羽翼后,露出笑来。

疏桐起身,不顾伤痕与疼痛,破开胸膛。神力肆虐流淌,围绕着他不停向上。

“以梧桐神力,唤凤凰而归。”

就在众人以为阵中人已经化为烟土之际,一道梧桐虚影由火光中而起,火浪翻涌,火海蔓延。随着梧桐不断生长,众人也发现了梧桐中心有什么东西越来越亮,火焰与那抹光亮相呼应,无数灼热与火焰淬炼化入那抹光亮中。

最终那抹光亮伴随着一声清亮凤鸣直冲云霄。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凤凰自云端而来。

火红色的凤凰虚影降落在梧桐树上。

两者慢慢融合缓缓消散,火焰也随之退去。

我紧紧盯着那处,直到青衣与红衣相携而来。

仇厌额间的羽状花钿下是一双熟悉的眼眸。

她也瞧见了我,像曾经一般一边笑一边朝我挥手。

我听见她唤:“阿姐!”

我的小凤凰回来了。

—————————————————————

至此,我终于知道,为何她幼时能独自挨过仙阶的磨砺,为何拜师后无法修炼,为何她如此喜欢浮幽的梧桐。

凤凰三涅槃:一筑脉, 二炼骨,三浴火。

小凤凰的前生太苦了,我只愿我的小鬼今后岁岁平安,此生顺遂。

“阿厌!”是人间的那位殿下,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此刻竟也站在了琼华山顶。

我还未说话,疏桐便先一步挡在了仇厌身前。他朝那人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在看那人身上原属于仇厌的眼睛。

仇厌从疏桐身后走出,面对疏桐的不忿,她抬起手牵住疏桐的衣摆。

“就说几句话。”她笑,

疏桐又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只是少了抬手敲头的环节。

“阿兄,从始至终,我都不曾欠过你什么,那双眼我本该要回来的。” 仇厌神色认真,可她想是想到了什么,又露出笑来。“可幼时你给的糖太甜了,甜到我虽然怪你却无法向你讨回我的眼睛。”

还是一如既往的笨,我难掩怒意。

“阿厌,我……”那位殿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仇厌却转身朝着镜清遥遥一跪,她抬手相叠于额前缓缓相拜。

“离人仇厌在此拜别师尊,辞谢琼华六载庇护之情,只是……”

“我仍是那句话,我无错。诸位信与不信,如今,我亦是无所谓了。”

随即她起身,走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将我扶起。

“阿花,我们回家吧。”

我紧握住她的手,指甲嵌入她的手腕,

“你应该告诉他们真相!你难道就不愿还自己一个清白吗?”

我情绪激动,凭什么呢?你受过那么多苦,为何不向他们一一讨回!

仇厌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她的眉眼弯弯,眼底清澈到不见一丝怨恨与不甘。

她的手腕透出红梅点点,我松开手别过头,发狠道:“你若是顾念明面上的虚情假意软不下心来下手,我便替你剜了许泠月的眼睛,断了那孟愧言的舌头。”

“我不在乎所谓的清名。”

我扭头对上她的眼睛,

“我真的不在乎。”她笑,“我所在乎的,仅你与疏桐而已。”

真是笨蛋。

我眼眶发酸,她无非是怕我为她沾染上其余人的因果罢了。

可我不想她如此,我想她能拿回自己眼睛,证明自己的清白,能将以往经历的所有不平一一还给那些人。

她本该是这世间最骄傲的小凤凰啊。

我牵住她的手,心疼地瞧着她手腕上的伤口,“对不起。”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忽闻人堆里传来女子的惊呼,我与仇厌一同看向那处。

疏桐隔空掐着许泠月的脖颈,许泠月双脚悬空此刻正在不停挣扎,她的双手紧紧扣弄着脖颈,想要减轻窒息感却适得其反反倒在脖颈间留下一道道血痕。

有弟子想要上前解救,却发现师长们面上担忧但行动上却颇有忌惮,又想起适才阵中人硬抗天雷的模样一番衡量下也不敢再妄动。

疏桐青衫一挥,许泠月便从人堆中被甩到殿中,蓝衣在沾满烟尘的地上一滚瞬间多了数道黑印。

“我这人,最是护短。”疏桐张开手,细细瞧着自己的手。“她不计较不代表我不计较。”

再抬眸时,手中已唤出白玉折扇。

启扇顺开,风棱直朝地上人的眸间刺去。

“噗——”一口鲜血喷出。

却是孟愧言挡在了许泠月身前,白衣少年跪伏在地,以往一尘不染的衣袍上此刻也染上尘垢。

他抬起头,“还望神尊放过师妹,我知师妹做错了事该付出代价,师妹所犯之错全是因我而起,我愿为师妹偿罪。”

“呵。”我轻笑,多可笑啊,轻飘飘的几句话便能将仇厌所受的苦楚尽数还清么?

我眸光一转,仇厌此刻正盯着孟愧言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害怕她又犯了那心软的毛病,我急急扭过她的头,捧着她的脸威胁道:“你若敢为那两人说情我便先断了你的舌头。”

她定定望了我一会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我的眼神震慑下还是闭了嘴。

饶是她表了态我也不敢放松,仍是捧着她的脸不让她看那两人。

“你算老几啊?代她还?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小子来我面前逞什么威风?”疏桐语气极其不耐烦,随手一挥,便将挡路的孟愧言掀翻了。

一番话听得我心中畅快淋漓,我好心情地松了手,可这一松手才发现好死不死疏桐把孟愧言掀到了我们这处。

仇厌一扭头正正与孟愧言对上眼神。

我暗道不好,正想再次出手,仇厌却率先扣住我的手。

“师兄。”仇厌开口,

“仇厌……”孟愧言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小师妹的眼神后,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能说什么呢?他说的再多都不能弥补那时小师妹所受的苦楚与不平,被陷害,被夺目,被受刑……甚至是今日的浴火。

她有什么理由不去恨?而他又有何颜面去解释?一念之差,便是此生难平。

“对你不起,此生难偿。”孟愧言颤颤巍巍起身,他自小便拜入琼华,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是琼华下一任掌门,是整个修真最有可能飞升大道的修者。

幼年遇见许泠月时,蓝色衣衫的小姑娘躲在师傅背后怯生生探出头瞧他,身上的宫铃一晃一晃的,末了红着脸喊他一句“师兄。”

他是从心底珍视这个师妹的。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与许泠月在山门出捡到了仇厌,那时的仇厌与他初见许泠月时差不多大,只不过一个是天真烂漫不曾受磋磨,一个却受了伤分外狼狈倒在地上。

而后得知仇厌不能修炼,他心里对着这个从醒来便十分平静的小师妹多了几丝同情怜悯。他因为责任看顾她,却也因为责任对她始终没有许泠月那般真心。

可能在他心底深处,他不愿意承认仇厌是他的师妹。

孟愧言被许泠月缠着买首饰时曾顺手为仇厌带过礼物,一件很普通的素银发簪。接过礼物的少女低着头语气平淡,

“多谢师兄。”

这与他想象的不同,可那时的他并不在意,利落转身离开时并没有瞧见少女抬起的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小师妹在一刻是真的想信任眼前人,是真的想要为他打开心扉。

许泠月不喜欢仇厌。这个念头不知是什么时候生起的,他冥冥有感或许是因为他对仇厌的看顾让许泠月误会了什么,可没人教过他应该如何去调解,是以如今的局面,难说没有他因他而生的因果。

幻境苏醒时,朦朦胧胧之中,他看见那抹红衣挡在他面前,他看见她不曾退却的身影,看见她盛满坚定的眸光,看见她红袖下白皙却又瘦削的腕骨。

在她以身为盾护着那人时,他不自觉伸手去挡,手心的疼痛比不上见她坠入黑暗的心悸,他的血落在她的脸上,就像他落下的那滴无名泪。

客栈内面对许泠月的恳求,他是清醒的也是不忍的,他明白整件事有错的人根本不是她,可他还是选了许泠月,只是因为许泠月是他相伴多年的师妹,她怕疼也怕黑,他终是不忍心见许泠月被苛责的。

那时的他已做好了承担一切罪责的准备。

可后来发展每一步都不在他的计划中,他不知道她会那么决绝。她甚至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不愿问问他,“孟愧言,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她被剜出眼睛的那一刻孟愧言知道,他不配当她的师兄,也不配得到她的原谅。若是她有恨,她有怨,他都该受着。可她没有,面对他,她至今还是那句,“师兄。”

无亲疏之分,极其平常平静。如同,那只是他在她眼中的一个代号,一个习惯于舌尖的普通称呼。

眼前人已经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最中的那抹青影。孟愧言却固执着想要留住她这一刻的目光,右手掌心的那道疤痕一直没能消退。

唤出长剑,剑光凛冽。

孟愧言垂下右手,鲜血从手腕开始蔓延过手背掌心,血顺着那道疤流过指尖滴在地上。

孟愧言得到了神女的回眸,只是神女眸中没有那灼灼光华,没有快意畅然,没有心疼震惊。她仅仅只是望着眼前自断右手经脉的人,如同看花看草看山看水。

孟愧言近乎祈求,“我知道还不够……”

“够了。”她道,“师兄,何必呢?”

孟愧言颓然,低头苦笑,是啊,何必呢?明明知道结局不是吗?

众人还是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见最优秀的弟子此时竟自断右手,心中更是又怒又怕。不过还是有理智的人发觉了不对,难道说他们真的冤枉了那弟子?不然为何琼华首徒自断右手,掌门也不出面维护弟子?

眼见唯一的希望也破灭,许泠月瑟缩着往后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疏桐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先前挡路的人此刻站在仇厌身前,脸上看不清神色,脚下已经聚起一汪血色。而他的小凤凰呆呆的站着,现下正瞧着他。

耐性被消磨,疏桐望着高座上的人,发现人家根本不在乎自家两个徒弟的死活,就静静坐在那里,眸色深深就像一尊无情无义的雕塑。

不顾地上人的苦苦哀求,疏桐用神力毁了那人的目觉。只是毁去而非剜出,疏桐觉得自己已是十分大度了。这下,她总不会生气了吧?疏桐想,小凤凰心软,心中总是顾念着别人的好。可他不一样,他最爱计较,她不忍心的,不会去做的,便由他来吧。

避开地上血色,挡住白衣少年落寞的身影,疏桐牵住她的手。

“发什么呆,走了!”—————————————————————

等回到浮幽林我才有实感,往时种种已经落幕,我,仇厌,疏桐,我们都活着。

我还想同仇厌说话,却见疏桐拉着她的手走的飞快,独留我一人站在原地。

“呵,见色忘友的臭男人。”不愿打扰他们,我回头往住处走,可到了原地一看。

嚯,好大的坑!

“疏桐!!!”

我的喊声惹得飞鸟惊掠,叶声簇簇。

“嗯?我好像听见阿花在叫你。”仇厌瞧着眼前快步行走的背影,疏桐好像很急?可仇厌也不知他在急什么,只能跟着他往前。

“不用管。”眼前人只冷冷吐出这三字。

好吧,仇厌不再多言,对于他与阿花,仇厌总是愿意去信任的。

终于,疏桐停下脚步。两人身后是那棵碧绿梧桐。

“怎么了?”仇厌开口问道,

疏桐回身,目光触及两人相牵的手,疏桐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该质问她为何独自冒险?还是问她为何孤注一掷挡在他身前?还是问她为何不去报仇只站在原地看他?

“……我送你的簪子呢?”末了,疏桐只能问出这句。

仇厌似是反应过来摸上发髻,“啊……不见了。”

“……笨”疏桐见状,抬手抚摸上梧桐树,一支梧桐枝丫缓缓落在两人之间,一朵梧桐花随即绽放在枝头。

疏桐摘下那花枝幻化为发簪后将它簪入眼前人的青丝中。

“别再弄丢了。”

仇厌凝视着疏桐认真的眼眸,不自觉露出笑来。

“书上说,凤非梧桐不栖。原来……我们是天生一对。”

疏桐楞了一瞬,随即也露出笑来。

“是,我们天生一对。”

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深情互诉衷肠,他们二人有的只是一句梧桐树下的天生一对。

仇厌离开后,疏桐终是撑不住倒在梧桐树根处,嘴角流出神血,青丝缓缓变白又逐渐隐为原样,梧桐枝叶飒飒,疏桐仰头瞧着天上百年不变的明月,不自觉往月亮伸手探去。

“她那么笨,我总得护着她,若我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石室中,

镜清再次卜卦,卦象映在眼帘中,让他呆愣了许久。

他的死卦。

世人皆知琼华多剑修,却没人知道,每一任琼华掌门都能借助被封于山中的神力,以七情六欲为代价向天道问卦。

天卦,是连神都不能更改违背的天意。

上一任掌门以七情六欲问卦,卦象显示,琼华将灭,唯一的转机在他身上。此后掌门唯一的执念便是让他继位。

他尊师命,弃了他的心。

十八年前他卜卦,卦相显示,人界将毁,唯一转机出现在一个即将拜入琼华的女孩身上。

他听天命收了徒弟,可再次卜卦,

“凤临朝,天毁地灭,凤梧祭,死地寻生。”

凶相却全然指向那女孩,该如何?他的七情六欲越来越淡泊,理智告诉他,他应该*了这个会毁灭人界的女孩,是以,他放任门内弟子对她的伤害,放任她被魔物陷害,放任她会死的所有可能。可他留下的唯一执念却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你还记得你欠我得三件事吗?”小蝴蝶抱着手臂,与他相视。

他听见他答,“记得,第一件永远不抓蝴蝶。第二件永不踏足浮幽林。如今你来是为了第三件?”

“第三件,我要你保护好你的徒弟。五年前收的那个。”

花卿来见他,却不是为了他,他们之间似乎再无联系了。

就在她转身离开之际,他忍不住开口, “阿卿。”

“我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他没说出口。师命与她,他选了师命,天下与她的承诺,他选了天下。

他又一次负了她。

镜清想,作为掌门他并不合格,七情淡去,他把唯一执念留给了妖,作为师傅他也不合格,他放任弟子走入歧途,没有给予她公平待遇。

该是他还的。

————————————————————

魔界界底,

一黑一红长身相对,两人身后是一片翻腾的岩浆火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火海之中隐约可见丝丝缕缕缠绕上浮的金芒,当金芒到达一定高度后又被看不见的屏障吸收。

“深渊的结界松动了。”红衣男子冷冷开口,黄金面具后是一双异瞳。

“我知道。”浮屠颔首,

“神界天门已封,若是结界破裂,该如何?”红衣人发问,

“只要我在,我便不会让深渊戾气危害下界。”浮屠眸色幽深,

“你说的好听,若无神力压制,结界只会破损的更加厉害。”红衣人哂笑,“人界已闹起瘟疫,修真界也已察觉,你以为你还能瞒多久。”

“你要知道,要是魔界的深渊结界破碎,饶是我有遮天的能力也守不住冥界的深渊。”红衣人目光聚在火海中,“我听闻,修真似乎出现了一只凤凰。”

“没有这回事!”浮屠仿佛被碰到了逆鳞,整个人魔气飞涨。

“真好笑啊,给她带来不幸的人不是你吗?骨生花,连我都不敢碰的毒,你居然眼睛都不眨就给那只小凤凰下了。”宴晔一步步上前,盯着眼前暴怒的人,“我不管你还有什么目的,只要深渊结界再有一丝异动,那只凤凰就必须死,她是下界唯一的神脉!”

“若深渊结界真的破碎,神界不会坐视不管的。”浮屠偏过头,不去看那翻腾的火海。

“你还不明白吗?神已经抛弃下界了,没有神力,深渊中的戾气足以撕碎整个下界。就算你不顾及人界,修真界安危,你也得为魔界考虑,戾气泄出,最先倒霉的不过就是魔冥两界。”宴晔气到抚额,“那只凤凰对你究竟还有何用?你如此放不下。”

“凤凰入魔后的心头血能救治浮梦的寒症。”浮屠捂上心口,“且下界,不止她一人有神脉。是以,我绝不会让她死在深渊。”

“什么?!”

“除了那只凤凰,下界还有一人有神脉,他是——真正的神。”

浮幽林,

青衣与红衣一齐坐在高高的梧桐树上,

仇厌抚摸着树干,摇着脚,额间的花钿在月色晕染下更加惹人意动。

“为什么这么高兴?”疏桐扭过头,瞧着天上的月亮。

“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我们这般静静坐着很好。”仇厌笑,

“能和我说说以前吗?阿花说,你知道很多东西。”

“我说了又有什么用,你得自己去看。”疏桐抬手戳了戳仇厌的脸颊,“六界的风景,你会一一看到的。”

“可我现在只想听你说。”仇厌握住疏桐的手指,“又或者你可以和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嗯?谁教你问的?花卿?”疏桐瞪大了眼睛,可看见眼前人带着撒娇的笑意又软下来。

“我不知道,或许你还记得,我一开始是想*了你的。”

“我记得,那时的你真讨厌,脾气真坏。”

“若是你也被关个几百年,一步不得出,求死不能,你的脾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疏桐牵住仇厌的手,“那时我以为你是能让我解脱的人,这世上没几个人能伤的了我,你便是那少数。”

“那为何你后来不与我说?”

“说什么?告诉你,哎呀哎呀,我不想活了,小鬼你能伤我,给我个痛快吧!”疏桐故意夹细了声音,随后恢复正常,“因为你,我想再看看这个人间。”

看看它会不会变好些,是否值得我去付出。

“我生于昆仑,自我诞生神识始,我便注视着人界千万年间的沧桑变化。我因为人们的信仰之力成神却也因为信徒的贪婪遭遇背叛被囚百年。我对人界失望过,恨过,可到底我还是狠不下心。”

眼前人不知原因红了眼,泪珠摇摇欲坠,疏桐用指腹抹去仇厌的泪水。

“你会看到的,属于人间的美好与丑恶。”

“笨!”仇厌捧住疏桐的脸,抬首靠近。

这个吻依旧温柔,衔着清浅月色,暗含两人各自的决心。

一场涅槃,看到未来的,决定为此付出的,永远是对方。

“你送了我梧桐簪,我也送你簪子好不好?”

“嗯?那你想送我什么?”

“我给你刻木簪吧,刻好多好多。”

“我要那么多干嘛?”

“换着戴嘛,要是丢了或者坏了,怎么办?”

“不会的,一只就够了。”

—————————————————————

人界天灾人祸俱出,饿殍万里。

冥界忘川倒灌,千里彼岸变汪洋,

魔界魔尊以身封阵,然,深渊启封。

上古神明残留戾气席卷下界,混沌、穷奇、梼杌、饕餮,四凶现身。修真以琼华山,蓬莱岛,青云台为首举界对抗,穷奇,梼杌重新封印,混沌重伤,返回深渊,饕餮藏于魔冥域。

此战,人界惨胜。

琼华,

孟愧言接过掌门令牌,万万人朝他跪下。

“恭迎掌门。”

他已重修左手剑,接过令牌的那一刻,磅礴剑意自丹田而出。

他突破了。

却不是他想要的。

七日后,

冥界深渊结界亦破,

下界动荡,已到生死存亡之际。

浮幽,

“阿花,你在哭吗?”仇厌走到我身边,

我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微笑着看她,“没有。”

仇厌没有多问,她抱住我,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你知道那日涅槃我看见了什么吗?”

“什么?”

“我看见了很美好很美好的人间。”仇厌语气里充满憧憬,“其实我很怕死的,可为了那样的人间,我愿意去试一试。”

我脑中的惊弦一动,“试什么?”

仇厌握住我的手,将一包木簪放进我怀里,笑说,“没什么。”一阵幽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待我醒来,天穹如同燃烧的布匹,满是火焰与焦痕。

我起身寻找仇厌,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骗了我,也骗了你。”

我转身,疏桐站在那儿,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他的眼神阴鸷,嘴角虽然带着笑,可那笑容太过残忍,这一刻的他仿佛失去神性,只剩下满身绝望。

“为什么?”我问,

疏桐没说话,他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步步走出浮幽,走过琼华,走下山门。

他的脊背越来越弯,他的步伐也越来越慢,我看着地上的血迹从零星几点逐渐变为一条血痕。

“停下。”我哭着对他喊,

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一点点往前挪着。

只差几步,他便能走出琼华山,走出这个专为他而铸就的牢笼。

一声凄厉的凤鸣响彻天地间,我停下脚步。

天边,一只凤凰的虚影从那处快速飞来,她身后的天穹渐渐恢复原有的色彩,我依稀听见了人界的祈愿声,人们都在欢呼,欢呼劫难过去,欢呼亲友俱在。

目光所及之处,青衣楞了一瞬,随即朝凤凰虚影跑去。

最后一步,疏桐跪倒在地,我听见他身上骨头碎裂,经脉崩断的声音。我看见他缓缓抬头,一点点支撑着自己起身,他的头发从发根开始一点点变白,他流出的血也逐渐暗淡失去了金光。

在他踏出最后一步时,整个琼华开始震动,一直笼罩琼华的灵气屏障也在此刻消散。

我愣在原地,疏桐的神格,碎了。

疏桐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他快步跑起来,身上青衣被血染透,像极了嫁衣。他张开手想要拥抱离他越来越近的凤凰虚影。

最终,凤凰虚影撞入他怀里,他再一次跪在地上,火红色的光点飘散在他周围,金色的光点泯于尘土。

天光大亮,人们都在欢呼雀跃。整个天地间,只有一人在哭。

哭声压抑沉闷。

————————————————————

“许泠月死了,听说是魔尊*的。”我对着眼前的梧桐树道,

梧桐树自然不会回应我,树上人也没有回应我。

仇厌死了,凤凰虚影是她临时涅槃留下的唯一执念。

疏桐的神格被修复,也不再受琼华制约。这是仇厌给疏桐留下的礼物。

孟愧言成了琼华掌门,也成为了修真界最年轻的剑尊,仇厌的哥哥继承了皇位,据说还算一位好皇帝,魔界的魔尊也没有死,只是精神好像不太正常,到处寻找仇厌之前的痕迹。

我靠在树下,“还有,琼华山前些天来了一位弟子,皇帝亲自送来的,魔尊也在!只是天赋一般,但孟愧言竟然将她收了亲传。”

“你说,他们是不是跟你打了一架之后脑子也不好使了。”

依旧没有回应。

我望着碧绿梧桐间的白发幽幽叹了口气,

“我走了。”

转身之际,远处的草丛里钻出一个人。

明眸善睐,穿着一袭白衣,腰间挂着许多精致小巧的高级法器。

见到她的脸,我不自觉红了眼眶,

“小鬼?”

不,不是她。

少女见到有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她拨去头上的草屑,缓缓走近。

“姐姐,我迷路,你能送我出去吗?”

这世间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呢?我看见那张同仇厌一模一样的脸上是我从前没见过的天真神情。

少女打量着周围,眼睛一转瞧见了树上的人。

少女走到树下,扬起脸笑道,“我喜欢这颗树!”

音色也同仇厌一模一样。

我心下生疑,正打算将她送走。

树上人动了,

我见疏桐睁开眼,低头与那少女对视。

疏桐勾唇露出笑来。

我无名生起一股怒火,我上前一步抓住那少女的手腕想带她离开,可她却甩开我的手,眸光灼灼望着疏桐。

“你是神仙吗?”少女问,

疏桐没有说话,他近乎痴迷般望着那张脸。

我突然明白,眼前人恐怕就是传言中孟愧言的亲传弟子。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着她那张同仇厌相似的脸罢了。

疏桐从树上跃下,他走到少女身前缓缓抬手,似乎想抚摸少女的面容。他的眼中满是痴迷与温柔。

我紧紧盯着那少女,看见了她眼中的欣喜与势在必得。

她知道!她知道她的脸代表了什么!

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我正打算*了她,疏桐却已经握住了她的脖颈。

随着疏桐加大力度她的神色也逐渐变得惊慌。

“我是剑尊的亲传弟子!我的义兄是人界帝王,我还同魔尊是朋友,你怎么敢伤害我!”

她掰着疏桐的手,脚尖一点点离地而起。

疏桐笑,“一只杂毛畜.生读了那些蠢货的心还不满足,为何非要来招惹我呢?”

我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少女已经快被疏桐掐死了。

那少女挣扎着问疏桐,“我有什么罪?你为何…咳…要*我?”

“长得像她,便是你最大的罪。”疏桐轻轻一句话,喀嚓一声,那少女已经歪过头死了。

疏桐将那人甩到地上,少女身形一晃变成了一只狐狸。

“这是……什么情况?”我还没理清情况,疏桐已经掠到树上,

语气清冷,“一只会读心的牝狐。”

“哈哈哈哈哈哈,一只杂毛狐狸竟将这么多人耍的团团转,真好笑。”我提起那狐狸的尸体,“你刚才是作戏吗?还是说你也差点动心了?”

良久,树上人道,“我真的很想她。”

我将狐狸的尸体丢到了琼华正殿,拍拍手,正打算离开。天际降下一束虚无金芒,直指浮幽林。

等我到时,疏桐站在金芒下,看见我露出笑来,“花卿,我要走了。”

望着他眼底的笑意,我松了一口气,亦笑道,“能找到她吗?”

“会的,我说过,我会找到她的,无论代价是何。”

疏桐一点点消散在金芒中,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白发,看着他头上的木簪……他消失后,那棵旺盛了数年的梧桐也逐渐散去。

再一次抹去脸上的泪,我笑起来。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相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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