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眉带着孙悟空前往后殿,正遇上摩尼幢佛匆忙退出。黄眉笑着施礼,却见摩尼幢佛只是冷冷一扫二人,就匆匆而去。
见到摩尼幢佛根本不理睬自己,黄眉也是一愣。
摩尼幢佛虽不是弥勒亲传弟子,却追随弥勒许多年。论在极乐宫的地位,黄眉与大势至反倒不及摩尼幢佛。只是,摩尼幢佛平日里为人很是谦和,对黄眉与大势至一直客客气气,却不知今日怎么了。
其实,黄眉是被孙悟空坑了。摩尼幢佛一见黄眉身边的孙悟空,不由得无名火气:若非是孙悟空强出头,摩尼幢佛也不会落到眼下这种尴尬地步!
来到静室前,黄眉刚要开口禀告,却听里面传出一声轻喝:“孙悟空,你还敢来见我!”
孙悟空脸色一变,在心中颤抖的同时,也不由生出几分恼恨。
想他孙悟空何等人物。就算是如来、玉帝见了他,也都客客气气。可这东来佛祖弥勒,每次相见,不是喝骂就是训斥。
只是,一想到弥勒佛那霸道的实力、强大的后天袋子,孙悟空就不觉有些泄气。如今,自己更是有求于人,只好把碎裂的自尊心揣起。
黄眉悄悄退走。他知道师尊今日不高兴,哪里还会去碰钉子。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入静室。
静室中,弥勒佛背对悟空。弥勒佛即便坐下也如一座肉山。胖大的身躯,给孙悟空极为沉重的压迫感。
孙悟空躬身下拜,恭恭敬敬道:“弟子孙悟空,拜见东来佛祖。”
弥勒佛祖也不转身,也不让孙悟空起身。
沉默,沉默,静室中气氛很压抑。
许久,弥勒佛方才转过身来,盯着跪伏在地孙悟空,道:“孙悟空,你可知错?”
见弥勒开口,孙悟空笑着起身,自己拿了一个蒲团坐下,道:“弟子实在不知,请佛祖示下。”
弥勒佛皱皱眉道:“在悟真峰上,你为何要为诸城主出仙玉?”
孙悟空见是问此事,笑道:“也无特别因由,刚巧我得了点意外之财。又见不少小城主囊中羞涩,于是就拉了他们一把。也算是我作为东方仙君的应尽之义吧。”
弥勒佛冷笑道:“糊涂!你以为是在帮他们?你怎知道,你其实是在害他们!”
孙悟空也不服气了,道:“我自愿为他们拿仙玉,又不向他们索债。怎么会是在害他们?”孙悟空差点就说出——是你弥勒小气,不愿意替麾下城主出仙玉罢了。
弥勒佛仿佛看透了孙悟空的心事,他点点头道:“我也不瞒你!我确实不愿意替那些废物出仙玉。我还巴不得把他们送往北俱芦洲。他们若是能回来,我替他们欢喜。若是他们殒落在外,刚好可让我极乐宫门下顶替那些城主位置。”
孙悟空本想开口,却觉得无话可说。这弥勒佛堂堂东来佛祖,说话怎么如此露骨,不知含蓄呢?
弥勒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事实将会证明,我的选择才是对的。”
弥勒佛起身站起,指着窗下一排仙花仙草,道:“悟空,你来看看这是何物?”
孙悟空起身上前,顺着手指看去,看见在一盆仙草之下,有一只蜗牛正在缓缓移动。
孙悟空从小就在山林中长大,自然认得蜗牛。他奇怪地看着弥勒,不知弥勒此问是何意。
弥勒佛道:“我昔年也曾翻过几本道藏,记得有一个蜗角之国的故事,你可知道?”
孙悟空笑道:“我早年学道,虽不喜读书却也听过这个故事。据说,某方世界中有两个国家,东方一国名为触氏,西方一国名为蛮氏。千百年来,两国为了争夺地盘彼此攻*,每次大战都伏尸数万。可笑的是,这两个国家其实一个住在蜗牛的左触角,一个住在蜗牛的右触角。争夺了无数年,死伤了无数人,最终抢夺的不过是及其微小的利益而已!”
弥勒佛道:“那你说说,那蜗角之国的君民,为何要苦苦争夺那蜗角虚名,蝇头小利?”
孙悟空随口道:“那蜗角君民受环境所限,只看到眼前,没有看到外面更大的世界。”
弥勒佛冷笑道:“在我看来,你和那蜗角之国的君民,也没有什么不同!”
孙悟空一愣。
弥勒佛道:“如今玉帝颁下敕命,要三大部洲协助北俱芦洲迎战北荒妖禽。北俱芦洲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仙玉,而是其他物资,而是人,是天仙以上的强大战力。可你倒好,擅自做主以仙玉代替天仙。这让北方之战还怎么打?北荒妖禽一族一旦攻破北洲防线,死伤的就不是一两个天仙,而是数以百万计的低阶仙凡人等!”
孙悟空脑袋“嗡”的一下,心中大为震撼。他只想着慷慨解囊...
弥勒佛“哼”一声,道:“这个寿星,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北方战事吃紧,竟然还在耍花样!为了讨好那位,不惜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敛财!我也喜欢仙玉!谁不喜欢仙玉?但是,这用补天丹强行提升的天仙,实战能力怎能和多年苦修晋升的天仙相比?若是都派这种垃圾货色出战,那北洲之战干脆就别打了。”
弥勒佛越说越时大声,到后来甚更是声震屋宇。
弥勒佛指着孙悟空,喝骂道:“孙悟空,对人对事切莫妇人之仁,要看大局,看长远!与安定北俱芦洲的大局相比,你们东方仙城几个小城主的性命算得了什么。可是,因为你的所谓善举,却大有可能让这次三大部洲的协同作战功亏一篑!”
见孙悟空脸色有些发白,弥勒佛缓和语气道:“何况,你帮得了他们一次,帮不了他们一辈子!我敢断言,不出十年,新一批的征召令将再次下达,之后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十次!”
孙悟空皱眉道:“若是如此,这东方仙城的天仙不是都被调光了吗?”
弥勒佛看看孙悟空道:“别人都要用上万年方才修炼到太乙金仙,你却只用了千年。这是为什么?因为你不是闭关苦修,是在拿命在战斗!你不用担心他们。经过百年大战,那些废物自然会被淘汰!有实力活下来的也自然会成为新的天仙,新的城主!”
弥勒佛看看窗外的青天,背对孙悟空,道:“这个世界从来就很残酷,从来都是强者为尊。要想在这个世界活命,靠的绝不应该是他人的施舍与帮助,而是自己!”
看着弥勒的背影,孙悟空第一次对这个作风霸道的东来佛祖产生了敬意。他不禁又想起了在斜月三星洞自己成功进阶天仙时,菩提祖师吟诵的一首道诗:
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虚无合自然,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世人都说天命至高,天命最大,可是,天地都有轮回,万物皆有生死,仙人却乞求长生。这长生大道本就是逆天之举,若只是顺应天命,迟早要灰飞烟灭,进入轮回。
想到此处,孙悟空口中不禁低声吟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
与此同时,他体内金丹急速流转,绽放出炽烈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孙悟空仿佛触摸到了什么。只是,一抬眼,孙悟空看到了弥勒佛满是疑惑的眼神,他心中不觉一惊。在东来佛祖面前,孙悟空还是没有办法安然进入顿悟状态。
不过,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孙悟空体内的金丹之上竟然蒙上了一层祥光。那光非金非木,非水非火,非土非冰,非风非雷,不在五行三奇之中却又仿佛包含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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