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王母娘娘蟠桃园里的一枝桃花,数百年来,在蟠桃园里绽放得耀眼至极。
这一年,王母大娘大寿,又要在瑶池摆一场盛大得无与伦比的蟠桃盛宴。喜庆之余,我甚是欣慰。所幸我只是一枝普通平凡有时有些臭屁和自恋的桃花,没有福气做蟠桃,也就不会被瑶池的大仙们五马分尸吞入腹中,变成臭烘烘的便便。话说我不是神仙,所以也不知道神仙们究竟要不要便便这件事。
蟠桃盛宴那一天,天宫太子仙诸君奉旨到蟠桃园采摘蟠桃。
仙诸君那一日穿了袭靓丽黑袍,皮肤白皙,青黑浓眉斜入鬓角,俊朗非凡。花枝树影渐见,他玉树临风地领着两列美丽仙女在桃树林中慢步行走,像是在认真寻找什么。
长在我身边的一只蟠桃牙齿打颤,浑身战栗。我躲在叶间偷偷打望年轻俊朗的仙诸君,收过神对蟠桃莞尔笑道:“你看仙诸君剑眉微拢,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蟠桃声音打抖,不屑地对我说:“找什么,还不是在找又大又甜的桃子!”我亦不屑地白胖桃子一眼:“啧啧啧,那你害怕什么,难道还担心仙诸君今天摘了你不成?你看看,你在蟠桃园里孕育了五百年,但凡与你同岁的桃子早就上了大仙们的仙桌,只有你还小不拉几的一个独独吊在树枝上,白白吸收养料还长着一副白中带青、营养不良的模样。你一身皮厚不知害臊,我身为一朵桃花也真心为你感到脸红啊。”
我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蟠桃愤愤骂了我一声。忽然觉得身前一坨带着香气的乌云压来,我和蟠桃立刻停止争吵,抬头一看,仙诸君不知何时已经停在我们面前!蟠桃脸色顷刻大变,秉着今朝必死的心态,牙齿激烈相撞,发出时而跌宕起伏,时而又美妙和谐的音律。我淡淡说了声:“嘿嘿,桃子,你的死期到了。”
然而却不料,仙诸君一身黑衣,对我和桃子露出一个极为友好,俊美的微笑,几乎让我为之沦陷。他缓缓伸出纤长白净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一点地向树枝靠近。此情此景,我感动得差点以热泪洗面,安慰死期将至的桃子道:“桃子,你能死在这样一个地位崇高又美丽俊朗的男神手里,就算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值了呀。”
蟠桃却大嚎道:“去你的,要死死你全家!”
胖桃子从来是个不听劝慰地主儿,我一如既往地扭过头懒得理他。
耳边一直低吟着桃子的求救的惨叫,我不看他,却突然觉得身子一痛。急忙回头一看,我已然被仙诸君从桃树上活生生折下,拿在手中久久观赏。
这个死仙诸!竟让我在胖桃子面前颜面荡然无存!
仙诸君一直对着我笑,像是思春的雄性动物。我拉怂着花瓣不搭理他,桃子躺在绿油油的大肥叶里甚得意地对我笑道:“桃花,祝你一路好走。”
我没好气地呸他一声,就听到仙诸吩咐身后的仙女自行在蟠桃园里采摘一些蟠桃。转身他便将我顺手藏入袖中,独自驾云离开。
重新安身在仙诸君的黑袍之中,我还未适应触目皆是的我隐约听到大桃子一声惨叫,随后又听到一位仙女娇柔的声音:“姐姐,你看,这只蟠桃真大!”
我叹口气摇摇头,我承认大桃子在蟠桃园里长了五百年,比普通的蟠桃是要大上数倍。我一直嘲笑他小,只是想误导他,免得他日日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命丧仙腹。可是他实在是长得太大了,总归谁也救不了它。
仙诸君折下我后,直接将我带去了蟠桃会。待到蟠桃会结束,他将我带回他的云栖宫,养在一只晶莹剔透的绿瓷瓶里。
住在绿瓷中,我一直安慰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果真,仙诸君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日清晨,他都会将带我到云栖宫的花园里吸收露珠。隔着一只绿瓷瓶,他看我时,目光含情默默中揽尽温柔。我看着他温柔的目光,心神颤动,心里生出无数温暖和感动,我发誓我要为他开出最绚烂的花朵,百年不凋。
渐渐,我和仙诸君在云栖宫里共处了三百年。尽管我只是一枝桃花,但还是与他相爱。那三百年是我们相守时最幸福的日子,平淡却相偎相依,无人打扰。
然而一千年后,当我为寻仙诸毅然跳下诛仙台,我才知道我的身份原来并不只是一朵桃花这样简单。
我与仙诸的恋情不被仙界所容,一碗碧血桃花过肠,我忘了我的蟠桃园,忘了我的仙诸,也从此遗忘我是仙诸怀里那朵爱撒娇的小桃花,还有我们那个一出生便没有呼吸的女儿。
东海之上,蔚蓝的天河碧蓝的海之间有一座恍若云霞,云雾缭绕的桃花仙岛。各路仙家都管这座小岛叫“上善栖”。
我虞氏一族久居上善栖,成为掌管三界众生万物姻缘的爱神。我是老爹的幺女,取名虞弦。上面三个姐姐早嫁,老爹年岁愈大,我不忍再见他继续奔走于三界之间牵搭红线,便在我七万岁苦苦候了我初恋情人三万年,终于醒悟他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决心继承老爹衣钵,成为俯览众生情爱分离,自身却不能沾情沾爱的桃花神。
天条规定,男神为爱神婚娶自由,女神为爱神须终身不嫁。
我想,我心爱的男人已经远远离我。对我而言,嫁人一事已不能带给我喜悦。反而当了这桃花爱神,让我能静下心来长久徜徉在我与他那段隔年的往事回忆中,怀念终生,也算得圆满。
两千年前,我因为肆意胡为,执意为天帝身边的一名侍女乱拉过一条红线。大婚不久,那名侍女便急急飞奔到凌霄宝殿大呼新郎其实是个猪头人身,浑身肌肉健硕的怪物,还梨花带雨的一状将我告到天帝面前。天帝当着众仙家勃然大怒,立即命太上老君颁旨到上善栖,罚我到蟠桃园做一千年桃花。好吧,我承认,那时我觉得好玩,一时兴起给那娇滴滴的婢女牵的还不是个一般的怪物,那简直是,其丑无比的大怪物!
老爹说我从天庭受罚回来因为疲惫大睡过一千个年头,大觉后初醒,我深深觉得自己因为睡觉耽误了手头不少工作,于是一醒来,忙不得洗脸梳头便从上善栖的藏酒洞里顺出一瓶桃花清酿,歪歪栽栽地腾云出了上善栖。
绑红线本来就不是件轻松事,那一日我出了上善栖,往东转了三日,往西又转了三日,遇见的男仙女仙,鱼虫鸟兽不计其数,但不是些已经婚配生活幸福美满的,就是些年龄不足尚未成年,不能婚配的。出门白白跑了几日,一桩姻缘都没有拉成,弄得我不禁心情黯淡。心情一不好,我顿时就觉得四肢乏力,两眼发黑,饥饿难忍。
这一日,我只知自己腹中饥饿再难以忍耐,行为随之失去控制,便冲天乱嚎了一声,一头扎进来一片无边无尽的茫茫云海之中。辨不清方向的一片云海之中乱蹿一气,我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发现不远处一片无尽的白云中竟有一处飘渺灵秀的宫殿。掐指一算,那个方位必然不会是九重天上的天庭神苑,于是加快脚步速速赶去。
沉重的匾额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朱砂字迹遒劲有力,透着云蒸霞蔚的神韵:钟秀隐。
好熟悉的名字,我若有所思,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哎呀,管不了那么多啦,我疯跑进去,巴巴想逢着一个人让他施舍给我一摩尔吃的。
亏了这么豪华浩大的一处宫殿楼阁,我畅通无阻走了好远也没缝着一个人出来问我何许人也。整座宫殿外面看起来颇有气势,里面却是恹恹的,很是颓靡。沿着一排长长的房子,我越走越饿,稀薄的口水沿着喉管使劲流。
走在朱漆的长廊上,我隐约听见一间屋里有丝丝动静,心想里面有人,于是我抬手有礼貌地轻轻叩门。里面的动静仍在继续,八成是没有听到我敲门的声音。心一横,我上齿咬住下唇,重重把门推开,却看见一架金丝床上一男三女交颈而卧,光天化日之下,一对三,甚猛啊!
床上那位强健男人一丝不挂,锋利的目光疾疾射向我。我喉咙顿时发紧,好似被人一剑封喉,再掐指算了一算,这次委实算不出等会儿如果真动手打起来我的胜算会有几成,就在男人腾空欲起要将我碎尸万段之时,我已闭眼做好骨折准备。也在这时,我身体剧烈一歪,身后传来一阵飘渺冷香,一方温柔冰凉的唇覆上我的嘴,温柔缱绻细细吻过。我一惊,但想着愣在身后盛怒的那个强悍的男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久,这个清隽出俗的白衣男人终于放开我,深情让人不能不动容地对我说:“不要走,我在这里。”
我的头被迫靠在他结实温暖的胸膛上,平缓的心跳是很好的催眠曲,害得我差点睡着。我睡意浓重地闭上眼,只是轻轻点点头。
这时我听到一直站在身后那个男人狂妄的笑声:“南歌,没想到你也动情了,这个女人不错嘛,不错嘛!”
名叫南歌的白衣俊男子没有理会床上赤身裸体的凶猛男人,只是将我横抱起稳步离开。我觉得南歌这个名字甚为熟悉,但是在饥困交迫的情境之下大脑着实无法正常运转。我只知,此时抱着我的这个南歌有寒冰的质感,能给人一股安定的力量。不想纠结自己,我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这一觉又睡过多少时日,我醒过来时窥见南歌正抱我坐在莲花池外的石凳上,他淡淡问我:“你还打算睡多久?”
“对不起,赶了几天路都没有歇过,就让我再睡一小会儿。”说完,我脸皮甚厚地赶紧闭上眼睛继续睡。这般天然去雕饰,柔软又带自然香的床我活过十万年也没有遇到过。既然今日遇到了,就一定要拉着脸皮睡够了再起来。反正我终身不能嫁,不能谈情说爱,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统统置于脑后。
天色不早了,眼下的云海淡淡晕开微淡的红光。莲花池边陆续有几只俊逸的仙鹤飞过来扰我清梦。
南歌稳如泰山抱着我坐在原处,嘴角若有似无含着一抹笑。
觉得睡得差不多时,我才忽然想起还没解决饥饿问题,便站起来,顺便管他要一些吃的。这时候我才看清南歌的脸,清隽俊朗隐隐带着坚毅和疏离,剑眉飞斜,肤色白皙,乃能文能武之人。我猛然一怔,心像巨石沉入海底,裹入茂密水藻之中,被牢牢捆住。他竟和他长着惊人相似的面孔!还是说,他就是他?
但我很快便冷静下来。不会的,他是龙族,纵使当真应了万分之一的机缘重生也不会出现在钟秀隐中做个小仙。他们绝对不是一个人。自己吓自己出了一头冷汗,南歌对着我似笑非笑,抬手拦住一只仙鹤,那仙鹤领意后振翅飞了。再心有余悸地看南歌一眼,我笑得甚傻,南歌回我一个谦顺的淡淡微笑。
不久,莲花池外的雕花石桌上摆满钟秀隐的特色小吃,收拾好心情我笑得眉眼弯弯,坐下开吃,把南歌夺走我初吻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他站在一边定定看着我,心中是不是在想我这个女人很随意还是很洒脱?
看见满桌珍馐,我笑得合不拢嘴,不顾吃相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南歌。南歌笑着拒绝我,说不和我抢我最爱的鸡腿。天哪!他怎么知道我最爱之鸡腿?这是连生我养我的老爹都不知道的秘密!不管他的,不过一面之缘,我继续吃我的大餐。南歌从袖里抽出一管短笛,对着满池莲花悠扬奏起。
这是我毕生钟爱的一首曲子,我曾经还为它写过词。但几万年了,我已然记不清楚,只依稀记得最后两句是:英雄骑马啊,骑马归故乡。
那关于一段悲伤的回忆,我不想再记起。
南歌一曲还没有吹完,我终于经受不起脑中千疮百孔记忆的摧残,起身要走了。
他没有挽留,没有说天黑了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没有说你今夜就在钟秀隐住下吧。他尊重我,像从来都这样尊重我。带我到钟秀隐大门,我道声谢,腾云而去
离开藏在白云深处的钟秀隐,我心中明了,凭借我这被狗吃啃过后残留下的烂记性,这辈子都不会再去钟秀隐第二次。不是我不想念钟秀隐里美味的小吃和柔软天然的床,只是我再也寻不到去路。一座藏在飘渺云海里的宫苑,就像云海一样飘渺,难寻踪迹。不过每日夜里,我都会想起南歌那日在莲花池吹的那首曲子。我会随着记忆中的曲调轻轻哼唱:“英雄骑马啊,骑马归故乡。”
可是每每唱着唱着我总是会泪流满面。我的英雄离开了,而且永远不会再回到我身边来。
再一次,我沉沦在六万年前的伤痛的回忆里不能自拔。半月以后,我因情绪低落无心工作,便临时决定先去无量海上的哭谙绘采些姻缘草回上善栖纺成姻缘线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我却在半途上遇见了南歌。
我驾云经过时,南歌白衣飘逸正站在云头上远远望了我许久。念在他对我曾有过救命之恩,我便停下来准备向打声招呼以此显得我虞氏一族向来都是极具休养之人。不料南歌却眉头一皱,似向我苦苦哀求道:“弦儿,我这朵云儿刚刚载我从太白金星那处做客回来便使性子停在这里不肯走了,你送我回钟秀隐可好?我还有要紧事要办。”
我一叉腰,“你有急事,关我屁事。”一话正要脱口而出,忽然又记起南歌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又欲在他面前保持上善栖虞氏一族极具休养的良好形象,于是咬牙暗自忍耐过一会儿,便僵硬地将手垂下,笑着道:“可是我还要去哭谙绘一趟,不知晓得会不会碍了你的要紧事?”
南歌随即微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一听这话,我不禁暗暗甩他一个白眼。南歌镇定自若地蹭上我的云头,而我也不甚情愿地为他挪出一些位置。
清风徐来,南歌身上的冷香缓慢晕开,不知不觉间我竟厚脸皮地一直往他身边靠。南歌似笑非笑地一点点边上移,最后,我的脸颊抵上他的胸膛。他低头看一眼我的脸,淡淡笑着:“弦儿,再移我们就要掉下去了。”
我顿时醒悟,满脸通红的往南歌脚底看去,他雪白的锦靴已经踩到云边,我们脚下的这朵云也因为受重不匀,发生严重倾斜。
几万年来我一次含羞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这时云头已经到了哭谙绘上方,我一个激灵,一跃就跳了下去。莫名中,这种从高处飞身跃出的感觉甚是熟悉,但是究竟何时经历过,我也不能说清楚。
云头不平,我在降落过程中才深深领悟到,这次我的小屁屁必会会被摔得稀巴烂。
又是怀着必受重伤的决心,我在落地式时,南歌又我先一步将我稳稳扶住。
我惊慌失措地狠狠靠在南歌怀里,那一瞬的诧异让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不笑,但也不是责怪,他看着我淡淡说:“长得这么大了,也不知道保护自己,叫爱你的人怎么放得下心?”
他冷冷淡淡的一句话不偏不倚刺中我的心扉,伤痛悄悄涌溢而出。什么叫爱我的人怎么放得下心,爱我的人已经没有了,没有了身体,没有了心灵,也没有了灵魂。
我痴痴望着南歌生得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眼泪又要决堤。我紧紧抿住唇,忍住泪水,狠心甩开南歌的手。但是心里,竟像是甩开他的手那样剧痛难忍。
哭谙绘上寒冷潮湿,气候异样,极适合姻缘草的生长。我逆风在哭谙绘上行走,寒风似极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地割在脸上。南歌默默跟在我身后,我清楚听见疾风将他雪白的衣袍卷得呼呼作响。哭谙绘的结缘草五千年一开花五千年一结籽五千年一成熟,只有成熟的结缘草才能纺出韧性高色泽好的姻缘线。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眼下哭谙绘上的结缘草里最大的一株才刚谢了花,小的还没有打花骨朵儿,嫩得很。若是我强行将它们采回去纺成姻缘线,必定姻缘线两头绑住的有缘人今朝成亲明早就吹了。见到那些水嫩嫩姻缘草幼苗,我一时兴起,打算手欠的扯一株这种嫩到滴水的结缘草回去纺成姻缘线试它一试,却被一旁的南歌急忙制止。他若有其事地告诫我:“戏弄别人姻缘的人不会有好结果。”
着实是想给他一锤,难道在他眼里,我堂堂桃花神就如此不堪吗?其实我此次回去,顶多就是用上善栖的两只水鸭子做做实验罢了,若真是应了我的前话,第二日定当帮他们寻找更好的、一辈子也拆不散的姻缘。
我默了默,抬头认真看他:“若是戏弄你的姻缘呢?”
他脸一黑,表情生动活泼。我在心里偷乐,一会儿,他寒气地看我,说:“你敢。”
呵呵呵,我寒笑,这个我还真是不敢。毕竟我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神嘛,从来不做这种没有水准不负责任的烂事。
哭谙绘湿气重,甚寒,事先没做准备在上面呆久了有些冷得慌。带着些许遗憾,我驾着云朵就出了无量海。
前几日听路上遇见的几位出游才回来的仙友讲,最近南海海面上云蒸霞蔚,甚为壮观。千年难遇的美景让我好不容易遇上,懒得征集南歌意见,我打转云头直奔南海。
用了大约两个时辰我们终于站在南海海滨,当然这还是得益于南歌极好的方向感,不然凭我一个人乱闯不知道又要飞到什么时候。
海水很蓝,云雾很足,白茫茫的一片。我站在海滨看了一会儿,不满意地腾云到半空又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传闻中的南海云海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好看。还真是闻名不如眼见,眼见还不如闻名。
南歌见我半晌没有回去,就腾云上来找我。见我垂头丧气的模样,问我怎么了。我说这南海被云遮住了,云不云,海不海,怪异得很。想了想还是东海好,终年阳光普照,碧蓝的海,蔚蓝的天,灿烂的桃花。
南歌赞许地点点头,清澈的眼里流出柔光,给我一瞬间错觉。他抬手温柔的揉我的头发,说看海要到东海滨,看云要看钟秀隐。
身体仿佛被抽去力气,我好想哭,在他身上我竟然又看到了,他的影子。
本上神就是这样,在不该伤感的场合总会出人臆想的伤感一盘。不想带坏出门游玩的良好氛围,于是我决定往人间走一遭娱娱晦涩千年的心情。
南歌倒是很爽朗,说要与我同行。我暗暗鄙视看他一眼,想来他说钟秀隐有事赶着回去也是一个正经的幌子,有事还敢跟着我四处闲逛?我下人间不定还能顺路撮合姻缘,他就只能耽误正事了。
反正左右不是耽误我的事,我也没必要拒绝。而且带着他上路还能省我不少心力,毕竟辨别方向对我来说委实是一个大麻烦。我跟在后面,南歌驾了云在前面开路,一路少了不少兜转。看来他平日也经常溜下界偷乐,这通往凡世的路才能掌握得如此游刃有余。
此时凡间正值春日,陌上花开,小桥流水人家。一面艳阳高照,一边莺啼婉转。本上神顿时来了诗情,小念几句就开始全然不顾形象的在江畔小路上发起疯来。手里提着从酒馆买了的一壶桃花小酿,南歌风度翩翩地跟在一旁。
突然,我红光满面,拉住南歌的手,神秘兮兮地对他说:“走,我带你去处地方。”
南歌冰冷的脸上顿时多了几丝紧张,似笑非笑:“哪里?不会是春楼吧?”
“春楼?”我栽倒,扶着额头站在远处。春楼我只在六万年前带他一人去过,后来他死了,我就再没去过。
我戚戚,南歌也戚戚,看来春楼都不是我们想要去的地方。如今我是大神仙了,像春楼那种小神常去观摩游玩的地方我不好再去,莫要到时撞上一两个手下的小喽啰,丢了脸面。于是我化了个公子模样,拉着南歌大步流星走进春楼旁边的一座赌馆。
吃喝嫖赌,不嫖便赌。南歌显然被我寒到,却还是极有修养的坐在一边对我面带微笑。这使我心情极佳,不一会儿就赢回大把银票。然而我上半场走运下半场就栽得五体投地,先前赢回来的票子输得精光不说,连本上神身上仅有的一件信物都被一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的老鬼赢了去。
赌不赢就跑,奈何那老鬼进赌馆还带了保镖,拿出几把锋利大菜刀死死抵在我胸口上。本上神本就不想这般窝囊的跑人,加之现在还被如此难堪的被凡人挡住去路,委实觉得苦心经营万年的颜面荡然无存。于是霸气地拍一下桌子,掀袍而坐,对那老鬼说:“好,本公子再陪你赌一把!”
老鬼目中无人低头打量我几眼,搓着鼻毛问我:“你还可以用什么和我赌?”
死人,既然知道我已经身无长物为何还不放我走!难道要赌我的一身衣裳?不行,士可*不可辱,我拍案,笑得几分奸佞,指着一旁的南歌对那老鬼说:“你看那边饮茶的白衣公子生得如何?这场若是我输了,我就让他给你做小。”
南歌端茶的手微微一滞,神情倒还自若。这边的老鬼则笑开了花,连赞这个赌注甚好,甚好
没想到,他还真的好这口。
赌局开始,小厮摇骰子,我目不转睛,嘴里不停喊:“开大!开大!”
南歌喝完茶气定神闲地走过来,将我从椅子上推开。老鬼眼里能掐出水地看着他,他毫不避讳,冷声说:“我自己来赌。”
好霸气,我不由向他竖起大拇指。
开局,三个六,南歌大获全胜!我委实钦佩,在老鬼手下惨不忍睹败了这么多场,竟然最后让南歌搬回局面。抱着赢回来的银票,我笑得直淌口水。
走出赌馆,我笑嘻嘻问他:“你以前经常来赌馆吧。”
他摇头。
“那……”我不解,既然没来过还这么厉害?难道他是天生一根赌棍?
八成猜中我的心理活动,南歌敲我的头:“我是神仙,施个小法术把骰子六面都变成六还不容易?”
唉!方才我赌瘾漫上头皮,既然把自己是神仙这件事给忘了!
刚才赢了大把银票这时如此张扬的走在大道上怕是极为不安全,就算络腮胡老鬼不来寻仇抢人,路上一路跟踪我们的恶棍也想要分一杯羹。虽然我身为仙人,钱对我如粪土,但我平日里就这点不良癖好,喜欢把粪土带回家在桃树下挖个坑好好藏起来。到时候若为了我的粪土和哪个凡人对上,无论是他伤到我还是我伤到他都是件不好的事。低声和南歌商量好,我和他拐过一个路口就双双捏了隐身诀,再驾着祥云满载而归的回仙界了。
我和南歌在仙界入口不远处的一棵菩提树下停下,过了这处我就要同他分道了。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我和他顶多半路撞见,混在一起走过几段路,着实更应该把账算明了,免得到时他跑到上善栖找我要钱,扫我颜面。
菩提树下有几级石梯,我们并肩坐下。今天天气不错,淡粉的云海里微微荡着和风。我津津有味地数着满怀银票,整理好后,大方地递给南歌一沓:“喏,这钱是你赢回来的,四六分,你四我六。”容我算术不好,今天能把账算清,没亏他太多已算万福。
他看着我手里的银票,似笑非笑:“你全拿走吧,我拿了没用。”
和什么都可以过不去,就千万别和钱过不去。既是相识也算半个朋友,我虞弦不是个不地道的神仙,不能见钱眼开。
把钱塞给他,我正色道:“我只拿我那份。”
“那好吧。”南歌勉强接过,把钱收好。他还是我活这么大,第一个不爱钱的小仙。拿钱买个仙位不是很好么?
我同南歌又在树下小憩一会儿,天色不早了,脚底的云慢慢变紫。我稍稍打一个哈欠,转过头对南歌说:“这里离上善栖不远了,你也快回钟秀隐吧。那日我看你的主子挺不好惹,当心你贪玩回去受罚。”
“你在关心我?”他看我,冰凉中流动款款温润。
好好的话,干嘛有事没事说着这般肉麻,让我着实无福消受。睖他一眼:“你到底回不回去,难不成你今夜想跟我回上善栖?”
他倒笑了,感觉和我相识很久一般。和风起身,准备踏云而去。
这时,云海里冒出一个黑点,晦涩昏暗看得不真切。这里是仙界入口,时常有魔族的人上来捣乱。以前他在,魔族的人就不敢来。
南歌散了云,立刻站在我面前。我也警觉地站起来,定定看着云心的黑点。
那黑点渐渐近了,我紧张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原来刚才的黑点是这时才返回天庭的一名小仙。虚惊一场,我站在南歌身边叹一口长气,那小仙驾云经过时还特意停下来向我与身后的南歌行礼问好后才敬畏离去。
远远看着小仙越行越远的云头,我不禁砸了一下舌头,扭头对身后南歌甚得意地说:“瞧瞧,本神君今日带你好生风光了一把。”
南歌只是似笑非笑,淡然道:“多谢爱神。”这句话,我越琢磨越觉得有一股戏谑的味道。但为了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也很快便抛到脑后不再琢磨了。管他南歌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只要我自己快乐就行。
脚下的云越渐发红,开始隐隐带着黑晕。我微微将眉头皱拢,害怕还未到上善栖天就已然黑透。我俱黑是虞家人皆知的秘密。这回亦不知南歌是怎样看出我的心思,正在我忧心忡忡,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上路的时候,他已驾好云头,对我说:“天就快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本想拒绝,但我左右想想,从各方面利益权衡过后,也就一口答应了。于是甚为爽快地说:“好!”
一时兴奋,我竟忘记南歌脚下这云头是从何而来。我记得今日我遇见他时他对我说他的云头在对他闹性子,停在路边不肯走了。站在他的云上,我一直将这个问题闷在心里,害怕一问,扫了他颜面,他一气之下将我丢在这将黑不黑的路边,让我自己一人摸黑回去,那样就太不好了。
因为心中怀着这样的恐惧,故而一路上我几乎使尽浑身解数想着如何去讨好南歌,让他一路将我送回家。
我不停笑着问:“南歌,你饿了吗?我到上善栖给请你吃饭好不好?”
他面无表情地摇头。
我心里渐有些许不妙,于是眼睛骨碌一转又问:“那个南歌,额,你渴不渴啊,我们上善栖桃花上的露水入口很甘甜的,等会儿到了我请你喝。”想一想我又补充道,“要多少有多少,我还可以用芭蕉叶包好给你带回钟秀隐喝。”
他还是面无表情地摇头。
我心里开始大叫不妙,觉得嘴角再怎样也扬不起来了。但是越危急的时候我就越要坚持,于是我又强笑问道:“这个南歌啊,其实我们上善栖的藏酒洞里有很多美酒的,酱香型的、浓香型的、清香型的、米香型的、混香型的应有尽有。”我双眼发光,“你喜欢哪一种,我拿来送给你。”
南歌还是摇头。
我顿时觉得嗓子发干,就要坚持不住英勇阵亡了。我用力咽了一口口水,严肃道:“你可知道我上善栖有一样宝贝,那就是我老爹亲手酿制的桃花清酿。这种酒要藏整整一千年口味才纯正,就连天帝都不曾尝过呢!现在藏酒洞里正好有一批桃花清酿能喝了,你想要不想要,我偷一壶给你。”关注小说丛刊,回复口水就可以在公众号上看连载了。
南歌还是摇头。
我一下就怒了。在心里暗骂,会驾云了不起啊,本上神还是会驾云!回头一看,我已经能看到东海滨上的海岸礁石,海浪拍岸,清凉脆耳。于是我又身姿矫健的纵身一跃,欲要从沿着沙滩步行回上善栖,顺道吹吹海风。
无奈这一次角度还是没有找准,我以狗吃屎的姿势直直从云上摔下去。无奈泪奔,有时候我真是为自己的智商着急。我明明,明明是聪明一世的上善栖桃花林里的绝世无双的爱神,只知摇头的南歌又是先我一步到达地面,他又一次神准地接住我,将我护在怀里。他似笑非笑地看我,打趣道:“为何你做事总是这样莽莽撞撞?总是让自己受伤。”
我欲回嘴但发现自己着实理亏,于是底气不足地望着他:“你不是说你的云儿赖在从太白金星仙苑往你们钟秀隐去的路上了么?那你怎么又可以驾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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