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曲辞歌顾旧池
壹
无方
旁人成仙或是清心寡欲得了机缘,或是历个劫难渡场情关,唯独我初有神识便化身为鸟,归了王母座下。
我总觉遗憾,琢磨着日后若能含冤得雪、重返天庭,也去司命星君那里串串门,央他得空为我写个历劫的折子。
方才还碧空如洗的天突地起了雪,搓棉扯絮的,应着我将被流放的悲惨境遇。
落脚云层下便是无方,无方是座囚仙牢,由盘古开天辟地时遗落的一片天穹化成,坐南朝北绵延数百里。
仙人入此,唯有得了赦令才能出去。反之,终身受禁,直至修为散尽,历生老病死却不入轮回。
关押在这里的多是罪大恶极、名噪一时的堕仙,像我这般道行的小仙估摸还是头一个。
押送我的天将不仅脸黑,心更黑,见我落魄还趁火打劫,搜刮尽我私藏的法器珍宝,又顺走了我一壶花酒,时辰还未到便将我推下了云端。
急速坠落的失衡感让我连声惊叫,心中又气又疼。那花酒要酿一千日才够味,眼见还差一天,他倒好,一壶全拿了,平日里我可是宝贝得一口都不敢喝。
落地的疼痛如期传来,还夹杂着剧烈腰疼。我有些惆怅,因着貌似滚到了别人脚下,还被踩了个正着。那人估摸是个眼盲的,还连踩了两脚,险些将我踩回原形。
踩了人不说,还从人头顶跨过。我气得吐了口血,下意识伸手一抓,只听见耳畔裂锦声响,手里便多了截衣料。
我抬首望去,恍觉世间一切都失了颜色。那人红衣乌发,腰间挂着个破旧香囊,手里握了把漆黑骨扇。
近了看才发现他生得比二郎神君还要俊俏,只是太过清冷。我惊艳间,正想亲近亲近,就觉脖间一阵刺痛,原来是他蹲下了身,用骨扇抵住了我的脖子。
我吓了一跳,赶忙求饶,做讨好状:“小仙闪着腰了,还请仙人帮我一把。”
那人听了,抵着我脖子的骨扇很快挪开,面上无波无澜,眼神中略带不喜:“不是闪了,是我踩的。”
我张口结舌,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这般实诚的人,我招架不住,只能傻笑:“呵呵……”
他嫌弃地撇开眼,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问道:“哪里来的?”
“小仙是王母座下青鸟曲池,刚到此地。”我侧躺在地,脸上堆着笑,哽着脖子喘了口气。
“哪个宫?”他挑眉,似是随口一提。
“玉清宫。”我急忙应下,便见他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突然捏住我的后颈,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晌午,我躺在床上,全身都疼,却也强忍着坐起去打量身边的环境。这屋子极其奢华,被褥皆是锦缎绣制,连掌灯底座都是夜明珠镶的。我正看得入迷,微一侧头,就见床榻边两个白发老头正直勾勾盯着我。
我尴尬地咧嘴一笑,心中唏嘘:那人不仅踩人还绑人,现在又找了两个半老头子来看着我,口味果真是不一般的独特!
那两人齐齐盯着我,眼里俱是打量,还有几分不怀好意。
我缩成一团,不敢吱声。
其中紫衣老头满脸怀疑:“真是他亲手拖回来的?”
我嘴角抽搐,那人踩了我两脚不说,又打晕我,眼下竟然还这般粗鲁地对待如花似玉的我,真是太过分了!我怒火中烧,猛一起身,腰间咯吱一响,疼得我龇牙咧嘴又躺了回去。
白衣老头手里提着把柴刀,阴恻恻笑了几声:“不管真不真,这人都带回来了,把这丫头绑起来,我就不信这次治不了顾辞那妖孽!”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上我的胳膊,一阵风便将我扯了出去。
红衣乌发,正是昨日那人。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人明显惧怕他,见他来了立即偃旗息鼓。他们对视一眼,正想要开溜时,我便听见头上那好听的声音似是含了冰渣子,语气却轻飘飘的:“怎么,不是要治我?”
我被顾辞抓在手里,眼里俱是他的样子,心中那点怒火突然被冷水浇灭。总觉得看久了他这副皮囊,世间再无其他颜色能入眼。
好吧,我也是个好颜色的。
贰
厨娘
自成仙以来,我便深刻明白自己对美的偏爱。当然,还有掌勺。
王母宠我,在玉清宫为我辟了间庖厨。我闲来无事便下下厨、酿酿酒,所做皆是难得的美味。日子一久,就被众仙封了个“玉清宫厨仙”的称谓。
我本以为顾辞是存了英雄救美的心思,没想到也是因着厨仙的缘故,抓我顶替紫衣做厨娘。不过,顾辞极难伺候,无鲜肉不欢,非美酒不饮,唯美味才食。
初来乍到的我自然不知无方暗藏的凶险。某日外出打猎,我半路被一个堕仙盯上。若不是顾辞心血来潮跟着我,将那厮打得半死,我险些就被抓去当了盘中餐。从此这打猎的粗活,自然委以重任给白衣。
顾辞极其特殊,他在无方来去自如,几万岁了还是那副颠倒众生的模样,修为也愈发恐怖。因着我成了顾辞的厨娘,无方的堕仙们不说对我极其恭敬,至少当着面也会唤一声“曲池上仙”,不再打我的主意。
有这样的靠山我自然是不想逃的,反倒是白衣和紫衣没少鼓动我,让我在顾辞的饭菜里放些“佐料”,好让他们一雪前耻。
不过我多少是个喜好美色的,那“佐料”我放了,不过是给他俩的那份。那东西不致命,只会让人腹痛腹泻半个月而已。
白衣为这事没少唾弃我,嫌弃我小人得志。只是每每到了饭点,便拣着好话讨我欢心,胃口比谁都大。
他也是个闲不住的,总爱与我唠叨,由于嘴碎从没在顾辞手里讨过好。一醉酒便痛哭流涕控诉顾辞的冷酷无情,专横霸道。他们大概就是雄心壮志未果,忍辱负重成了顾辞的厨郎和柴夫。
许是我仙龄小,白衣和紫衣的大名,我一个也不知。他们吹胡子瞪眼,非说我孤陋寡闻,要与我讲讲他们的英雄事迹。我懒得理会他们,端着饭菜去寻顾辞。
顾辞不在屋里,便在后院林子里。
那林子极大,我又是头一回进,险些迷了路。绕了许久,才寻到一面湖。缭绕雾气中,隐隐约约显出一个人,乌丝如缎,肤白如雪,面若丹玉。
我手一抖,饭菜砸了一地。还没来得及躲起来,腰间一股大力,便将我拉入了水中。温腻的泉水瞬间灌入我的耳鼻,呛得我咳嗽不止。
在我快窒息之际,顾辞才将我提起,眉目含着怒气看着我:“我有说让你进来?”
此时的顾辞多少是有些撩人的,红衣凌乱、肤白如玉,再往上薄唇殷红如朱,墨眉飞挑入鬓,连呼出的气都是带着香气的。
我哑着声咽了口唾沫,小声辩驳:“你也没说不让进啊。”
估摸是没料到我敢还嘴,顾辞面上冷了几分,立即松了手飞身离去,冷飘飘留下一句:“再有下次,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我在水中扑腾良久才爬上岸,眼里心中俱是那香艳场景。我本就是个好颜色的,顾辞又生得绝艳,难免让我动了念头。只可惜他性子太冷,脾气太躁,不爱与人亲近。
不过古人曾云,近水楼台先得月。
嘿,也不见得没戏。我美美想着,捂住脸,心里十分燥热。
自那日撞见顾辞沐浴,便不见他踪影。我多少有些遗憾,整日对着白衣紫衣那两张老脸,连吃饭的*都减了不少。
只是顾辞不在,我胆子便肥了些,偷着懒,一日三顿都是一清二白的素菜。白衣紫衣被我养刁了胃,连着吃几天,面色都变得一清二白。
他俩暗地里打趣我:“你这丫头好生偏心,还是个好颜色的,也不想想那妖孽都多大岁数了,估计都是你爷字辈的祖师爷了。”
我不以为意,生来为蛋后为仙,没准我是个鸟蛋的年月比他们的年纪都还要大上几轮。这么一算,我大抵也是奶字辈的了。
叁
孽缘
一闲下来,我便研墨执笔写信给王母:一为替自己平冤,二为返回天庭查明真相。
哦,忘说了,我被流放到无方,归根结底还要怪我和元英的一段孽缘。
我飞升为仙时,元英便是天庭最受仙娥青睐的男仙。他六千岁时便被封为常胜将军,统率三万将士,威风凛凛,羡煞旁人。
这般厉害的人物自然与我无甚交集,没曾想在一场仙魔大战中元英重伤,被我顺手捡回玉清宫照料了数日。众仙娥闻声前来探望时,我才知晓他就是元英。
有很长一段时间元英说要娶我,我都觉得他无非是想讨我欢心,好让日子过得轻松些。
可元英生得丰神俊朗,又对我格外体贴爱护,我便生了在一起也无妨的心思。我自然不是有多爱元英,总觉得两人凑合凑合漫漫仙途也能有趣不少。
哪想成亲当日,与他成亲的不是我,竟然是百花仙子覃欢。
元英当着众仙的面,说他对我只是感激,没有一丝爱意。我这个妄图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青鸟自然被当做了笑柄。
有仙娥怜我遭遇,私下告诉我元英与覃欢长达几万年的爱恨纠葛。我才明白至始至终,我都是元英拿来试探覃欢的工具。我或多或少也是有些难过的,在玉清宫躺尸数日才又活了过来。
后来元英寿辰,覃欢央我做一道百仙宴,说是想给元英一个惊喜。我百感交集,自以为痊愈的伤口又变得鲜血淋漓,疼得我几近昏厥。
百仙宴是道面食,光食材就有上百种,而这百仙宴我只为元英做过。问题就出在大家都知我掌勺从不假他人之手,元英食后竟然吐血昏迷,药石罔顾。众仙认定是我含恨在心、蓄意谋*。
王母虽宠我,可是弑仙的大罪下也护不住我,只能将我流放。
我从未想过要元英死,即使他辱了我,骗了我,利用我,我也只觉是自己识人不清。
因着元英,仙娥自是视我为眼中钉,男仙更是惧我恶毒心肠。我有些惆怅,若得不了赦令,这副好不容易修得的年轻身体可就要变老变丑了。
正愁着,案上的信突然被人抽走。我以为又是白衣胡闹,正欲动怒,抬头就瞧见那张让我魂牵梦萦的脸,嘴角一抽话锋陡转:“回……回来了?”
顾辞匆匆一览,眉头轻挑,突地生了邪气:“百仙宴?”
我白了脸,自被定下弑仙罪名起,这百仙宴便成了我心头的禁忌,一提起总觉得有些难受。而且,元英的昏迷或多或少还是和我脱不了干系。
两相沉默,屋内刹那安静。
我顶着头顶骇人的压迫感,正欲开口解释,身后突然一声刺啦脆响,一只老龟慢腾腾爬过瓦罐碎片停在我脚边。
它仰起头,圆滚滚的眼睛里冒着*气,飞起身子一口咬上我的手。
我手上吃痛,正欲甩开,就见顾辞弯下腰捏住那只龟,面上带着兴味:“千年王八万年龟,有点道行,咦,还开了神识。”
那老龟约摸是被顾辞凛冽的神色吓住,直挺挺歪着脖子,豆大的眼睛可怜兮兮盯着我。
这龟是我钓鱼时钓上来的,当时怜它伤重,便为它弄了药浴。没想到这厮不感谢也罢,竟然忘恩负义反咬我一口,我自然对它的求救视而不见。
见我冷着脸,那老龟眼中霎时堆满了泪,水汪汪的看得我良心一疼。
顾辞将它搁在我眼前晃了晃,笑得颠倒众生:“炖的好,还是红烧好?”
我愣住,这龟可是要成仙了啊。见顾辞神色也不像开玩笑,我有些不忍,忙说:“这龟年纪大了肉老,我抓了几只鱼,不如一条煨汤,一条红烧?”
顾辞扫了我一眼,就将那龟甩到我怀里,眼神一凛:“百仙宴或者炖了它?”
老龟估摸知道顾辞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趴在我的怀里不敢出来。
我听了,不禁苦笑,反正顾辞也不知道百仙宴的做法,便胡乱列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名字。他皱着眉听,终于没了耐性,拂袖离去。
我见他离开,便乐呵呵地放下了老龟,准备去收拾药罐。这一收拾,我才明白老龟为何咬我。那药浴的水温过高,差点就将它炖成老龟汤。换做是我,也会咬上一口泄愤。
肆
交易
白衣又抓了只兔子,想着有红烧鱼,我便做了回香酥烤兔,炒了一盘松子下酒。只是我还没上桌,烤兔就只剩下一只兔腿。原以为老龟是个吃素的,留了青菜没见它吃,竟然一口咬着那兔腿不撒嘴。
我怒了,手上一使劲那兔腿就飞了出去,还在顾辞的红色衣袍上滚了一圈。
我俩齐齐缩回了脖子,死死盯着顾辞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噎了口仙气时刻准备逃命。
顾辞手一抬,那紫檀木的圆桌便裂成了两半,低喝一声:“都去给我把脖子洗干净。”
我怔住,眼里俱是顾辞那怒容。在仙界元英长相已是不凡,可对上连生气都如此绝色的顾辞自然什么都不是了。我有些晕眩,连白衣和紫衣将我拖出去都没有回过神来。
老龟趴在紫衣肩上,豆大的眼里露出嫌弃,看着我的神色大有王母知我惹事时的神韵。我突然回过神,脸烧得厉害。
顾辞的怒气来得快,散得也快。晚间我又熬了碗鱼汤端过去,便见他食欲极好,半盏茶功夫就见了底。
多了个炖汤大补的老龟,顾辞三人时不时就把它惦记上,日子便更加热闹。只是才过了半个月,白衣竟然老得像个垂暮之人,行动缓慢还老说身子骨疼,也不爱唠叨,总是一个人神色惆怅地坐在树下发呆,常常错过饭点。
这样的白衣自是反常,我虽然嘴上说着清净,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在无方死去的神仙是不入轮回的。
白衣从不提起他们被流放的原因,紫衣嘴也极严,他俩对仙界又格外抵触。我心中焦急又帮不上忙,只好每天换着花样做些白衣爱吃的。
这日我刚将白衣最爱吃的红烧鱼盛上,便看见紫衣一脸惨白地站在门口,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让我心头一紧:“白衣呢。”
紫衣流出两行泪:“没了。”
我手一松,碗碎了一地,没了?我刚做的红烧鱼,他还没尝尝!慌乱间,我突然想起顾辞,抹了把眼泪就往外冲。
他那么厉害的人物,一定有办法救白衣。
我“砰”地一声推开门,老龟正趴在桌子上磨着墨。它扫了我一眼,努了努嘴,示意安静。
我知顾辞在小憩,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跪在地上:“白衣没了,求你救救他。”
顾辞睁开眼,眉宇间还有些怒意。他嗤笑一声,脸上挂着讥诮:“在无方死的神仙可是不入轮回的,你们仙人定下的规矩,你难道不知?”
我终于明白顾辞为何如此特别,为什么白衣、紫衣打骨子里会对顾辞产生忌惮。他不是仙,不是仙方能在无方来去自如,不是仙才会不老不死,不是仙那便是妖、便是魔。
顾辞许是看出我的猜测,若有所思盯着我:“如何,还要求我?”
仙人和妖魔自来两立,身为仙家去求一个妖魔,那是大罪。如若被王母知道,罪上加罪足够三十六道天雷劈散我的仙身。可眼下我更不愿白衣就此湮没,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我怎么也不相信白衣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我咬牙:“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沉默许久,顾辞才开了口:“我可以救他,但你要替我做件事。”
我急忙点头,老龟那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似怜悯又似无奈。
顾辞瞥了我一眼,声音依然轻飘飘的:“去把脸洗干净,太丑。”
我:“……”
顾辞用了一个晚上便修补了白衣魂魄。他说,白衣的仙识离体太久,需要泡在后院湖中七日,才能聚魂清醒。
不过,我等不得看他醒来了。
眼下我就要随顾辞离开无方,紫衣痛哭流涕地向我告别,嘱咐我一路小心,千万要护住双手。
我本是十分动容,听见紫衣后半段话就散了干净,大意是我残了就没法掌勺了。
我有些不开心,难不成无论在哪里,我都难逃厨娘的命?
老龟藏在我怀里,非要同我一起去。我不知顾辞如何将我带出去,隐隐有些担心,自古便没有仙人没得赦令就从这里出去过。
顾辞打横将我抱起,扫了我胸口一眼,似笑非笑:“你们两个倒是患难情深。”
我脸一红,不知如何回答。
伍
硬闯
结界就在眼前,刚跨出一步一道天雷劈在脚边。
我下意识紧闭双眼,就听顾辞在我耳边轻笑:“怕了?更怕的还在后面。”
我尚未明白顾辞何意,他一掌拍向我肩膀将我推开。我的惊呼还留在唇齿间,脸上就被挠了几道口子,火辣辣的疼。与此同时,一股阴风袭面而来,我护着老龟就地一滚、堪堪避过。
耳畔闪过黑色残影,那匹突然扑向我的狼就被割了头,血喷洒在我脸上。那把骨扇颤颤巍巍插进雪里,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恶狼,龇牙咧嘴朝着我们嘶吼。
一头饕餮突然窜出,巨大的爪子一掌拍向顾辞。他额头至嘴角有一道伤疤,眼露凶光,狰狞着血盆大口,见顾辞避过,便围着我们迈起步子。
“无赦令,硬闯禁地者死!”那饕餮突然出声,声如雷鼓,*气腾腾。
难怪从来没有仙人从无方逃出去,守护这个地方的是神兽饕餮。身为青鸟的我自然生出惧意,双腿忍不住打颤。
顾辞扫了我一眼,挡在我面前,一招手那骨扇便穿过狼群向饕餮袭去,声音带着讽刺:“伤口这么快就好了?多了这道疤倒更像个守卫,你该感谢我。”
估摸那伤就是顾辞的杰作,饕餮勃然大怒猛地向他咬去。我白着脸,下意识护在顾辞身前。后颈一阵剧痛袭来,晕过去之前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天,我的脖子估计要断了。
模糊中,有人捣鼓着我的腿,凉意中夹杂一丝痛楚。我咕噜吞了口唾沫才完全清醒过来,有烤肉的香气。
顾辞正低头包扎我的伤口,饕餮那一口不仅震晕了我,还蹭掉了我腿上一大块肉,药草沾了伤口,让我疼痛难忍、溢出低呼。
“醒了?”顾辞闻声抬头,扯过火堆上正烤着的肉。
我心中温热快要溢出胸口,这是我成仙以来头一回有人做东西给我。我欢喜得要命,一头扎进他怀里,鼻涕眼泪全蹭在那红色袍服上,口齿不清地乱嚎。
顾辞显然听不清我在说什么,僵硬着身体看着我,面色有些难看,声音喑哑:“疼?”
这样难分喜怒的语调让我打了个寒颤。
顾辞自来不喜人亲近,更厌恶脏东西。我急忙退开他的怀抱不敢瞧他,接过肉便一口咬下,滚烫的油汁烫得我直吐舌头。
这样狼狈的举动惹得顾辞一笑,细长好看的手突然凑近我的唇轻轻擦拭,轻声道:“我又不是白衣,不和你抢。”
这声音似乎含了丝丝宠溺,我还来不及脸红,顾辞便冷着脸收回手,眼底有种划不开的浓雾,冷飘飘砸下几句话:“下次也别再多事,我还不至于要靠一个小仙来舍命相救。”
我低下头慢吞吞咬着肉,委实觉得委屈。
顾辞是很妖孽,可饕餮那一口连天地都可吞下,我自然害怕他不及。转念一想,我随他硬闯出无方。若饕餮禀报给王母,那我的仙途就完了。
顾辞拔下了发上那根黑不溜秋的簪子,披散着乌发的模样更像个美艳仙娥。我自是不敢提这话,低着头接过那簪子。
那簪子离了顾辞的手便化作了手杖大小,我拄着它,深一脚浅一脚跟在他后面。犹豫许久,才颤颤地问:“老、老龟呢?”
顾辞看我良久才开口,声音漠然:“走了。”
从一开始我便察觉老龟异样情绪,眼下出了无方,自由自然比什么都重要。我理解它的想法,心里却有些难受,至少也该道个别的。
都说以形补形,为让我尽快痊愈,顾辞接连为我抓了三天的飞禽。大到猎鹰,小到麻雀,可我总觉得是顾辞吃惯了无方里的各种野兽,想换些新鲜的尝尝。
顾辞的红色长袍上隐隐有股淡淡的叶香,我拢紧了些,扫了一眼红布包起来的腿,摸着怀中的香囊,心中突然觉得怪异。顾辞这般奢华人物,竟然还挂着个这般不符身份的东西,难不成是相好送的?
这么一想,心里虽有些酸涩,但也升起了一点好奇心。
于是,我趁着火光凑到顾辞身边,递给他一只鸟腿:“熟了,尝尝。”
顾辞伸手接过,扫过我的腿:“明日便到了,早些休息。”
我下意识挺直腰身,总觉得心中的小九九已经被他看穿,肚子里的那些困惑,以及想要打探他风流史的话也噎了回去。好吧,还是寻个酒家,几杯美酒下肚,再套话来得实在。
陆
轮回镇
自出了无方,顾辞脾性便更加阴晴不定,易怒易喜。今早一只小妖不小心偷了他的香囊,竟被他打回了原形,那样冷血的顾辞让我兢兢战战、抖了一路。
轮回镇三字嵌在两座矮峰之间,两盏大红灯笼挂在门口,远远看去就像两只鬼眼,格外诡异。
白日里这镇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我扯着顾辞衣袖,寸步不离。这地方虽然没有一丝妖气,可连人气也没有,让我有些难受。
顾辞拉着我站在镇中,突然一阵风过,刚刚还艳阳高照转眼就入了夜,镇子两旁的灯笼齐齐点亮,空无一人的街巷突然挤满了人,瞬间沸腾起来。
我心下一寒正要开口,那群人突然涌过来,硬生生将我拖离了顾辞身边。他们七手八脚地拉扯着我,嘴里反复念叨着:“祸起仙身、危及三界。”
眼见就要被他们扯走,我急得快要飙泪,那浑身法术此时竟然一个都想不起来,只能抖着身子大喊:“顾辞!顾辞!顾辞!”
顾辞从人群中走向我,一手揽过我的腰,训斥道:“都说了,拉紧我。”
那些人面色一僵,顿时离我老远,转眼间化作青烟消失不见。我整个人烧得难受,也顾不得这般诡异现象。
“难受……”我皱着眉头,小声哼了下。
顾辞身上的叶香也熏得我头脑眩晕,胸腔里的那颗鸟心更是受不住诱惑,狂跳不止。
见我涨红了脸,顾辞皱眉道:“伤口又疼了?”
我急忙摇头,挣脱开他的怀抱,胸口心跳如雷,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我连忙念了几句清心咒,心中直叹:离得太近,性命难保啊!
顾辞在“勿归来”客栈定下两间上房,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是顾辞的模样。
约摸过了三更,隔壁一阵窸窣,我听见顾辞房中隐隐有女子的声音。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整个人贴着墙,却什么也听不清。这下更是睡意全无,一夜未眠。
白日下的轮回镇就像一座死城,没等天亮,我便早早端着洗脸水去寻顾辞。
顾辞衣着整齐,面容艳丽,分明就是一副餍足的模样。我气得牙痒痒,使劲探头往床榻上瞧,就为找出是哪个胆大的狐狸精来。
估摸是我的神色太过狰狞,顾辞挑着眉,一手掐住我的脸,打趣道:“无事献殷勤,又要干什么?”
我使劲掰着他的手,支支吾吾地嘀咕着:那床榻之上空荡荡的,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午时顾辞便出去了一趟,还不让我跟着,我一个人趴在窗台上数云,就等来了饕餮。
与那日见到的不同,他就像人间话折子里的如玉公子,倜傥洒脱、自成风流,只是那道从额间划至嘴角的疤,平添了几分戾气。
饕餮对顾辞*意浓烈,对我却格外客气,还邀我喝酒。只是这空荡荡的客栈,就我和饕餮两个能喘气的,眼下境况就奇怪了些。
他斟了杯酒递给我,笑着问:“在下饕餮,仙子可是王母座下信使曲池?”
我抑制住发抖的手点头接过,眉头微微上挑,这是我观摩顾辞良久才学来的姿态,既显得生疏,又有几分傲气。
见我此番做派,饕餮眼里藏笑,轻声道:“仙子不必紧张,虽然仙子私自出了无方,却是被妖物劫持。我自会向王母如实禀报,所以仙子不必如此戒备。”
我心下咯噔一响,袖子里藏着的烛台便落到了他的手里。我见心思被识破,尴尬笑笑,在他虎视眈眈下饮了那杯酒,一入口,就觉喉头烧得厉害。
饕餮自然不是来与我话家常的,几番对话过后,就表明来意。他让我用顾辞身上的一件东西来交换他向王母禀报的内容,那东西就是顾辞十分宝贝的香囊。
我顿生绝望,那香囊对顾辞来说比十个我都重要。若我偷了,他指不定就将我打回原形。到时候,我不但没了这副漂亮皮囊,还要做回一只鸟蛋,苦等数年才能化成人身。只是眼下,敌我力量悬殊,只得假意应下。
饕餮笑了笑,视线若有若无扫过我随手搁在一旁的拐杖,笑了一声:“那我就静待仙子佳音了。”
柒
陆生
一入夜,顾辞便回了。一下午的斟酌,我也只想到与他直言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看着一桌子佳肴和一脸谄媚的我,顾辞自然通透,坐下饮了杯酒,语气轻飘飘的:“说吧,什么事?”
我急忙又斟满,脸上堆满笑:“顾辞大人挂着的香囊样式独特,是在哪里买的?我甚是喜欢的,也想着买一个挂着。”
顾辞瞥了我一眼,哼了句:“说人话。”
我瞪大双眼以表真诚,将饕餮的威胁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顺便一表自己绝无二心。
顾辞闻言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眉头皱起来:“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他向王母参你一本。”
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我打不过顾辞,又欠着他白衣的人情,自然不会盗取香囊。不然依他的脾性,就是千个我也不够他*的。
我立即表忠心:“顾辞大人自然更重要!”
顾辞解下香囊,盯着我看了许久,才递给我,意味深长地一笑:“保管好了。”
我:“……”
我紧紧拽着那香囊,有些慌,保管好了是什么意思?是让我给饕餮,还是不给啊?
因着这句话,我憋到半夜也睡不着。最后一溜烟爬起来,冲向顾辞屋里,想问个究竟。没想到顾辞正在沐浴更衣,他冷冰冰地瞅了我一眼,我顿觉危险,下意识夺门而出,却隐约瞅见他胸口上有个碗大的窟窿。
他受伤了?
还没来得及关门,顾辞便追了出来,一把将我抵在墙上,冷声问:“你看见了?”
顾辞挨得我极近,沐浴过后的清香若有若无飘入鼻中。
我红着脸急忙摇头,示意什么也没看见。
顾辞自然不信,低下头凑到我的耳边,轻声哄着:“你看见了,是不是?”
我抖着身子使劲点头,便见顾辞笑了笑,声音更温柔了:“那你帮我把心找回来,好不好?”
这般温柔的顾辞让我晕了头,他再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只是一个劲地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
回了屋好不容易刚刚入睡,有人“咚”地推开门,吵得我心浮气躁,抬手操起枕头便砸了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我捂住耳朵怒吼。
那人闷哼一声,似是被砸中。
我心里幸灾乐祸着,就觉一阵风过,被子被掀开。然后,一个年轻俊郎的男子怒气冲冲瞪着我,忿忿道:“老子好不容易历劫成仙,又辛辛苦苦找到你,你就让我滚?”
我被吼得一愣,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
他撩了撩头发,自诩风流地向我抛媚眼:“认不出来了?被老子的美貌惊呆了?就知道你是个好颜色的,老子才……”
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在我面前的自然是老龟。我认出来后,忍不住惊叹:“你竟然没被雷劈死!”
老龟瞪了我一眼,目光不屑:“那几道天雷算什么?老子现在不仅位列仙班,还有了仙名。以后可别再老龟老龟地叫我,要唤我陆生上仙!”
我“噗嗤”一声笑出了眼泪,当初因着老龟不辞而别的不愉快也被重逢的喜悦冲散,忙道:“好好好,陆生上仙!”
陆生升了仙位,得了个看管天书的闲职。他见过王母,似是听闻王母时常提起我,最近这些日子便也十分想念我。
陆生还提及元英似乎有要清醒的征兆,我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过不了多久,我就该回天庭去。可一想到回天庭,就要与顾辞分开,思绪便有些惆怅。
又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坐在客栈后院的秋千上晃荡着双腿,嘴里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曲子,心情一会烦闷,一会开心。怀里的香囊格外烫人,心里琢磨着:若是饕餮来了,给还是不给呢?
陆生在我背后有一下无一下地推着秋千,听到我嘴里哼着曲子,便问:“唱什么呢,这么入迷?”
我突然被噎住,细想了想半天也记不起来这是什么曲子,只好摇了摇头。
陆生一脸奇怪地盯着我:“果然是岁数大了,忘性也大。”
我气恼地握起拳头就要打他,陆生坏笑,手下使力就将我推得更远了。
顾辞来时,就看见我化作鸟身将陆生扑倒在地,一顿乱啄。
他捏住我的脖子迫使我现了人形,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清,训斥道:“闹成这样,没分寸!”
那淡淡的叶香扑鼻,我红着脸心狂跳,不愿让他觉得我放荡,低声解释:“他……他是老龟。”
顾辞这才瞥了眼陆生,声音带着讽刺:“选什么皮囊不好,偏生选个绣花枕头。”
陆生本不欲搭理顾辞,一听这话立时怒气冲冲。可他又不是顾辞对手,只能咬牙切齿地咽下这口气,低声道:“仙魔自古不两立,曲池有罪在身,你想要什么我来和你换,让她回去。”
顾辞拒绝,还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陆生气得憋红了脸。
我隐约觉得顾辞是故意的,可心里又有些若有若无的甜意,至少我不是谁都可以替代的。
捌
大战
自从顾辞将香囊给了我,我便隐隐觉得他待我有些不同,我和他之间也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陆生不能在外久留,蹭过午饭便回了天庭。他走的时候还特意问我要不要随他回去,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若是真到了回去的时候,我恐怕想哭都来不及。而且,答应顾辞的事,我还没有做呢。
顾辞要我做的事便是将轮回镇高塔上的一个盒子取下。他站在塔下,见我化作鸟身,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声音有种若有若无的宠溺:“好曲池,去吧。”
我挥动翅膀,向着那高塔飞去。
白日里从不出现的人突然全部站在塔下,他们神色惊恐,大叫着:“住手!不要!”
甚至有不少人冲过顾辞,爬上高塔欲拦我。
顾辞就站在塔下,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面上含笑。
我一咬牙飞上了塔顶,便看见那塔顶中央隔着个漆黑色的木盒,四周还贴着符文。
我看不懂是什么,正欲伸手去拿盒子,突然被一只窜出来的猞猁咬住了肩膀。我疼得推开它就跑,没想到它紧追不舍。情急之下,我掏出怀里能砸的东西全扔了出去。
那猞猁估摸几万年没闻过肉味,竟然被一只鸡腿吸引住。我趁机向盒子扑去,忽然,电闪雷鸣,四道天雷齐齐劈向我。顿时,我一身羽毛炸得外焦里嫩。
我咬牙拼尽所有力气抱出盒子,才飞下高塔,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后来我才知道,那盒子里装着的就是顾辞的心。那座轮回镇是先帝集结四大仙使之力才设下的阵法,为的就是将顾辞的心封印起来。而顾辞确实是妖魔,更是令仙人痛恨不已在十万年前引发仙魔大战的大魔王。
十万年前,仙魔两界起了战事。先帝与顾辞两败俱伤,四大仙使合力也只取走了顾辞的心脏。可他们想尽办法也毁不掉,只能将它封印起来。
顾辞没了心,修为大减。逃到无方修养,直到修为恢复往日七层,才动了寻回心脏的心思。只是那高塔妖魔堕仙接近不了,更碰不得。顾辞等了十万年,也只等来了我这样一个一根筋的仙子。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听说王母得了一件宝贝,才救了我一命。
无方结界被破,所有堕仙都逃出来,归顺了魔族。
仙魔两界眼看就要开战。
陆生是个文仙,战斗力为负,最近更是身娇体弱,根本上不了战场,闲得只有每日陪着我。
他告诉我,元英醒了,这几日就要领着天兵天将对战魔兵。
如今再提及元英,我心中竟未起半点涟漪。陆生瞧出我的不在意,心情格外好,拉着我去覃欢那里赏了回百花齐放。
难得覃欢一反常态,未对我摆脸色。可我心中,多少对陆生与她亲昵的关系有些不是滋味。元英中毒的事,我没有做过,而碰过百仙宴的,除了我还有覃欢。
因着这事,这几日我细下观察陆生,总感觉他有些怪。脸还是那张脸,却总有些不同。我也纳闷,依照我打破结界这事,天庭早该将我拖向斩仙台了,可到现在都没动静。
陆生笑了笑,解答了我的困惑:“没人知道是你打破了结界。”
我愣住:“饕餮呢,饕餮应该知晓的。”
陆生笑意更浓,隐隐有几分勾人:“估计躲在哪个角落疗伤吧。”
我听得脸红了,又白了。归根结底是我害了饕餮,更是我导致了这场战事。因此,连着几日我都难以入睡,想去请罪,又都被心中的恐惧拦下。我忍不住唾弃自己,除了好颜色,还是个贪生怕死的。
元英来见我时,一身戎装。
我许久没见他了,总觉得那日大婚恍如昨天。我不开口,他也沉默,两人都相顾无言。
良久,他才向我道了句:“对不起。”
听着这句晚来的道歉,我有些想笑,又觉得悲哀,竟落了一滴眼泪。也许,那时候我是真的想要嫁他为妻吧。
陆生来时认定元英欺我,冷着脸将他赶了出去。若不是我拉着,险些动手。他怎会是元英的对手?可我多少是感激陆生的。我也有些遗憾,这一生为什么偏偏这么迟才遇上他?偏生在我动了心,死了心,又动了心之后出现。
过了几日,我饮了酒,趁着醉意翻出被我扔在了犄角旮旯里顾辞没有拿走的簪子和香囊,一股脑扔给了陆生让他帮我扔掉。
陆生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拿走东西,默然转身离去。
我蹲下身子,埋首在膝间,手里紧紧拽着那香囊和簪子,呜咽出声。我多少,有些想他的。
那一场战役匆匆点燃,又草草收场。仙魔两界没有一兵一卒伤亡,顾辞迎回了魔族公主,就主动撤了兵。
而我许久之后才知晓,覃欢竟是顾辞亲妹。她洗去魔身埋伏在仙界,就为替他寻回心脏,而元英与她错在身份与时间。那碗百仙宴下毒的不是我,是覃欢。
我有些可怜元英,他似乎老了不少,两鬓染了不少白发。他曾以一己之力击退数百魔兵的英姿也早已不复存在。
王母怜我又怜他,总是有意无意撮合我们。每每此时都是陆生这厮来救场,他拉着元英下棋,每次都将元英*得片甲不留。那般浓郁的*气,惹得在一旁煮酒的我都心惊胆战。
我再不爱掌勺,就连王母钦点,我都想方设法推脱。
陆生知晓原因,他不提,我也不提。
其实说起来,我比元英更可怜,爱的人一个比一个更无情。顾辞利用完我,就回了魔界,做他的一界之主,害我险些丧命竟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每每夜深人静,我便又气又难受,拿着那香囊和簪子扔了好几次,只是头一沾枕头,又起床厚着脸皮捡回来。
后来元英消失了,听闻是伤心过度,四处修行去了。陆生带着白衣紫衣来见我时,我才知晓,元英去寻了覃欢。
我有些难过,更加不喜顾辞。连着白衣紫衣也不待见,更想不明白他们为何敢大张旗鼓地入了天庭。
“你俩到底怎么入的无方?”我憋了许久,实在是没忍住。
白衣紫衣面面相觑:“我俩自愿的。”
刚喝的酒被我直接吐了,喷了陆生一脸。他冷冷瞅了我一眼,匆匆离去。
陆生一走,白衣便放肆了些:“六万年前,四大仙使仙逝以后,仙界实力便大不同往日。恰逢王母发现常胜将军元英恋上了化身百花仙子的魔女覃欢,这战斗力一旦被勾走,再逢上顾辞的修为恢复,那仙界哪能抵挡住他的怒火?王母就想着将心还回去,以示仙界诚意,两界交好。可明着还总归丢了仙界脸面,所以……王母许了元英一个要求,让他配合演了出戏,而我们就主动请缨为仙魔两界搭桥去。”
我冷了脸:“那我呢?”
白衣笑得更加谄媚:“我和白衣紫衣是桥墩,你自然是桥梁了。”
我微怔,眼里都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王母早知覃欢身份?”
白衣紫衣齐齐点头。
“元英也知晓?”
白衣紫衣齐齐摇头。
我多少好受了些,怎么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受苦。可眼下我也不愿看见他俩,指了指大门,让他们赶紧在我面前消失。
白衣紫衣互相看了一眼,憋出一把老泪,嚎啕大哭求我原谅。
那场白衣死去的戏码,亏得我还掉了几滴眼泪,受了这一遭罪。难怪王母格外宠我,原来是在弥补我的精神损失!可他们就不想想,顾辞被逼无奈在无方修养万年,怎么会轻易放过仙界?
尾声
白衣和紫衣估摸跟着顾辞习惯了,也不在乎挂着个堕仙的名号,跑到魔族谋了个职位。元英果真入赘了魔族,听闻覃欢离开时已经有喜,这几日就要临盆。
我趴在窗台上喂鱼,转过头来与陆生念叨:“要不我们俩凑合着过算了,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说好不好?”
陆生一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一张脸满是怒气:“你再说一遍。”
我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手抖了抖一把鱼粮全撒进池子,支吾道:“我……我说要不我们俩……”
剩下的话,我还没说完,便见他一手撑着窗头,一手挑起我的下颌,整个人慢慢向我压过来,挑眉道:“曲池,你有胆再说一遍。”
我自不敢多说了。
这世间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挑眉的动作,喏喏开口:“你、你把陆生怎么了?”
顾辞立即变回自己的模样,冷飕飕盯着我:“本来没怎么,我这就去把他宰了。”
我急忙拉住他:“我开玩笑的!真的!”
顾辞冷笑:“若不是怕你胡思乱想,我何须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守着你。你倒好,和元英纠缠不清就算了,竟然还想嫁给一只王八?”
我急了,摇头道:“没有!我没有!我就是觉得元英都能放下身份去寻覃欢,你竟然连一句谢意,一份谢礼都没有!我……”
顾辞打断我的话,眉目都染了霜:“曲池上仙放心,隔日我便将谢礼送上,再加上一份贺礼!”
眼下我更是怕了,死死抱着他的腰不撒手,急得差点哭出来:“我没有和元英纠缠不清!是他老来缠着我!这些日子是你陪着我,可你宁愿扮作陆生的样子,也不愿以真身见我,害得我以为我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是你的错!”
所以是喜欢扮作陆生的他?
顾辞听得心情不错,摸着我的脑袋,下意识哄着:“好了,别哭了,我的错。”
我哪里肯听,这些日子的委屈更是被无限放大。
顾辞轻轻将我抱起来放在窗台上,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泪,继续哄:“好了,是我的错,别哭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咬着下唇,满脸泪花看着他:“我要你不准打陆生的主意。”
顾辞眉色微冷就要动怒,一见我憋了嘴,立即应下。
我壮着胆子,眼眸羞羞怯怯:“我要你向我求亲!给我一个永生难忘的喜宴!”
顾辞突然一笑:“好。”
真正的陆生回来时,十分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好几日不与我说话。
自那日顾辞得了心,而我被天雷轰到昏厥,便是他带我回了天庭。只是,以他那张魔族人的脸不方便在天庭走动,便化作陆生,待在我身边。而陆生被扔到了魔族,受尽了白衣紫衣的奴役,细皮嫩肉都磨出了老茧。
王母派仙童来接我入宫,与我促膝长谈良久,大抵是说对我的千年宠爱。我也是当时才知晓,我本是活不了的,是顾辞渡了大半修为给我,才让我保留仙身。他心尚未养好,又失了大半法力,险些熬不过来。
我虽是不满被他们算计、被他们埋在鼓里,可往日的埋怨早化作感动和心疼。
我亲自下了厨,做了些顾辞爱吃的。
后来王母封我为颐和公主,赐我三座仙宫为嫁妆,出嫁魔族。
那日红霞遍布,百鸟齐鸣。顾辞一身红衣,骑着异兽来接我。仙魔两界由此联姻,相安无事。
我和顾辞的婚礼极为壮观,仙人和魔族头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酒。那场面一度令人提心吊胆,生怕一言不和又刀剑相向,当真是让我永生难忘。
新婚当夜,我突然想起饕餮,追问顾辞,饕餮为何想要那香囊?
顾辞凑近我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我顿时红了脸,原来饕餮喜欢过顾辞娘亲。那香囊便是顾辞娘亲绣的,要顾辞传给未来儿媳的。还有那根簪子,也是他的传家宝。
我心中美美的,原来顾辞他早就对我不怀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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