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树木过于高大，白日里遮天蔽日，夜晚挡住月光和路灯，让投下的明亮打折再打折。人行其中，忽明忽暗，就像在旧时光的隧道里游走，有一部分明了，有一部分灰暗，总是想起来点什么，又忘记点什么。
四下鲜有行人，在城市高楼的映衬下，越发地荒凉孤寂，人在城市里就像孤独的野兽。看见温暖的灯火从黑魆魆建筑的一处点亮，就想靠近，看见灯火下鲜美的肉，愈发难以自持，所以很多人热爱烧烤，更爱深夜的烧烤，在黑夜里，生火烤肉，肉在炭火里一点一点变色，一点一点散发和炭火混合的香味，飘起带着肉味的白烟，完成从一种形态到另一种形态的变化。搭配人类对自然挖掘和发现的香料，对自然征服和升级的调料，完成从口腹到多巴胺的多重满足。
从茹毛饮血到生火改制工具，到认识自然，完成社会进化，烤肉从故去走向现在。从远古的洞穴来到现代社会的烤肉店，从上古的深夜里穿越到城市的深夜，人类其实从未走远，不过从一个黑夜走向另一个黑夜，从一个洞穴走向另一个洞穴，从一串烤肉走向另一串烤肉，要的不过是果腹以生存，生存以繁衍。在生产力变革的过程中，给生存赋予新的意义，因而以为自己真的进化了。
是的，还是进化了。远古洞穴的祖先，火堆边只有兽的尸体，如今已经看不到尸体本身，它们以更细化的方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变成不让人觉得恐怖或害怕的形体出现，它们都有了更细致的名字和存在方式；那些植物，经过一代一代的选择，最终成为大部分人类爱吃的样子；还有些在人类智慧的加持下，融合改造升级，反复加工，成为大家喜闻乐见的食材。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人类对于食材的认知范围。
所以，当午夜来临，人人纷纷走向烧烤店，走向在耸立的高楼下闪亮的那个门口，走向燃烧的炭火，走向对食物的期待，走向基因里留下的安全感。
二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人类对烧烤的热爱，是黑夜和基因的双重作用。所以，当一家人在厨房忙忙碌碌的时候，一样样食材从菜市场到后堂，在水中断绝完前世今生，从指尖和刀具中变换模样，在各自香料里埋藏自己，在冷柜中静静发酵，在炭火中完成一次充满仪式感的告别。
当时间在指缝间不知不觉地流走，在此起彼伏的手机软件声中，在一个个来来去去的食客，一个个面容模糊的外卖小哥，将它们带出现代人类的厨房，从这短暂的明亮中奔赴黑夜中忽明忽暗的方向，像只身赴死的勇士，有来无往，有前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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