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命浅

“我们芊芊最好看了。”姨娘搂着我的脖子，纤细的手指在我脸上划过，把金灿灿的发簪扎到我的头发里。

“姨娘也好看，”我盯着铜镜里我那张稚嫩的脸说着，“他们都说我像姨娘的。”

姨娘咯咯的笑起来，把我搂到怀里“我们芊芊啊，乖乖在姨娘身边长的就好。”

我姨娘是将军府里的侧室，也是爹爹最宠爱的人。

我听姨娘和我说，她和将军爹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后来皇命难违，爹爹被迫娶了太傅家的嫡小姐。后来我爹爹征战有功，才将我姨娘娶了进来。

这么多年我都是平平安安的，长兄和长姐都疼我爱我，爱陪我一起玩耍。爹爹和姨娘恩恩爱爱，对阿娘也恭恭敬敬的。

可是后来我发了一场高烧之后一切都变了。那大概是我八、九岁的时候吧，长姐带着皇后娘娘赏赐的翠绿簪子和香香软软的桂花糕来看我。

“芊芊，阿姐给你带糕点来了。”阿姐长的和谪仙一般，温温柔柔的。

“好呀！”我最爱阿姐了，她总是带给我爱吃的。

我一眼就注意到了阿姐头上戴的翠绿簪子，在发着莹莹的光。看起来好不漂亮。

“阿姐带的什么？是阿娘新给阿姐打造的嘛？”我往嘴里塞着桂花糕，慢吞吞的问着。

“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阿姐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接着好似下定决心一般，“给芊芊看看吧。”

我拿着这翠绿发簪，开心极了，我随我姨娘，从小就对钱财格外欢喜，阿姐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偶尔会带一些小银镯和簪子给我。

我想给我姨娘看看去，我还没见过这个翠绿的簪子。

“阿姐，我去给我姨娘看看。”我边说边向外跑去。

“芊芊小心点。”阿姐着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等等阿姐。”

外边的天气阴森森的，天空好似要泼墨一般，外边都是来来往往收拾的丫头婆婆们。

显然要下大雨了，我快跑了几步，一个不留神，我和走廊上的一个小丫头撞上了。“啪”的一声，手里翠绿翠绿的簪子碎成了三段。

我愣住了，对面的小丫头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

我隐隐约约记得是阿娘让我跪了一个时辰。

后来的事情不记得了，只知道我被罚跪了好久，自此他们都说我烧坏了脑袋。

后来阿娘也总是愧疚的看着我，我对她说，“是我摔坏了皇后娘娘给阿姐的东西，芊芊受罚是应该的，姨娘不要伤心。”

阿姐也很疼我，不过最近她总是打扮的很漂亮和三皇子去茶馆喝茶。

有几次我求着阿姐带我去，反而被姨娘拦了下来，她叫我傻瓜，不让我缠着阿姐。

可是我觉得阿姐是不会嫌弃芊芊的。后来阿娘知道阿姐和三皇子的事情了。

她很生气，罚阿姐在祠堂跪着。我偷偷给阿姐送糕点吃。

“阿姐，这是我叫宋嬷嬷给你偷偷拿出来的。”我小心翼翼的向门口看去，“阿姐快偷偷吃。”

阿姐眼睛红红的，像哭了一样。

“阿姐你怎么啦？”我不懂。

我以前也总被姨娘罚，可我都不哭，“阿姐娇气。”我严肃的说“将军爹爹回来会生气的，爹爹快回来了。”

我突然想到姨娘今天中午欢喜的和我说将军爹爹要回来了。

后来阿娘心疼阿姐，让丫头们把阿姐带了回去。

我默默看着阿姐落寞的背影，回去找姨娘了。

过了几天，兄长回来了。不过他是带着爹爹的棺椁回来的。

姨娘她们哭的撕心裂肺，连我也受到悲伤感染哭了起来。

“宋嬷嬷”我倚着她，眼里全是眼泪，“爹爹去哪了？”

宋嬷嬷伸出满是茧子的手蹭掉了我脸颊上的眼泪，“小姐乖，老爷去远处带兵，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好吧。”我觉得也没有那么悲伤了，“只是很久见不到而已。”

姨娘从那以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不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只是喜欢搂着我，什么也不说，眼里空空的。

阿兄也变了一个人，他突然变得严肃又高大，像从前的将军爹爹一样。我都有点怕他了。

后来听阿姐说将军哥哥也去往边境了，阿姐摸着我的头发，眼睛亮晶晶的，想要哭了一样。

过了许久，阿娘从宫里回来。一脸沉闷的叫走了阿姐和姨娘。我也想跟着去，但是被宋嬷嬷拦了下来。

后来，姨娘和我说，我要到宫里去陪公主读书了，她说我是伴读。

我问她，“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我不想读书，我只想陪着姨娘。”

姨娘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我头上，她和我说，“到了宫里就只能信着阿姐，不要多说话。”她还说了好多，不过我都没记住，我都困了，到最后我什么也听不到了，只能感觉姨娘一遍又一遍的摸着我的脸，搞得我都睡不好了。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睡醒就被宋嬷嬷从被窝拽了出来。她把我按到梳妆台上，姨娘絮絮叨叨的往我头上插满了各色的攒着，我头沉极了。

“我想睡觉，姨娘。”我对姨娘说着，脑袋往下沉。

“芊芊，别睡。”姨娘的声音格外严肃，她还说了好多好多，但是我都记不住。

我要坐马车了，我很少出府，所以坐马车对我是一个新鲜的事情。我欢快的上了马车，看到阿姐眼睛红红的在边上坐着。

“来芊芊，”阿姐像我伸出手，“离阿姐近一点。”我乖乖的贴着阿姐坐着。

拉开窗帘，看到姨娘哭哭啼啼的脸和一脸看不出情绪的阿娘。

“姨娘我走啦。”我朝着姨娘大喊。

“芊芊，我的芊芊。”姨娘追着马车，“我苦命的芊芊，记住听你阿姐的话。”

姨娘的身影渐渐看不到了，我乖乖靠着阿姐。

“阿姐，我们明天回来嘛？”我问。

“不回来了芊芊。”阿姐把我搂到怀里，“阿姐会陪着芊芊的。”

“那很久都见不到姨娘了？”我突然反应过来，号啕大哭。

领着我们进宫的是田嬷嬷，我和阿姐还有丫头紫棱。

我乖乖跟在她们后边，看着这高高的宫墙，遮住了天上的太阳。

我看着前面的几个人在抓着一直受伤的兔子，兔子的腿留着血染红了她雪白的毛。

我下意识向那边走去。

阿姐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可凉了。

“芊芊别去。”阿姐小声说。

“想救那只兔子？”田嬷嬷回头笑着对我说。

“想。”我点点头。

田嬷嬷盯着我看了好久，让边上的几个太监抓到这兔子之后放了。

接着她对我说，宫里像小姐这般良善的人可不多了，小姐要保护好自己才是。

我呆呆的谢过田嬷嬷，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她叫我们学宫里的规矩。

我和阿姐在月初就去了上书房。那里有太子，六皇子还有七公主，十一公主以及阿姐前阵子特别要好的三皇子。

那里的夫子很严格，我背不下来书他就总拿戒尺打我的手心，很痛。

六皇子也总是欺负我，他总趴在我耳边叫我傻子，还偷偷藏我的书，扯我的头发。

我很生气，但是阿姐告诉我让我忍着。

最后一次，他把夫子布置给我的作业藏了起来，差点害我挨夫子的戒尺。

我决定做点什么，我趁六皇子不注意，拿走了六皇子的宣纸，丢到了院子外边的池子里。

黑色的墨顺着水流散开，阿姐看到后紧紧抱着我，我感觉她的身体无端颤动，我不明白。

阿姐是害怕嘛？

后来六皇子的母亲良妃娘娘派嬷嬷来找我过去，阿姐紧紧拉着我的袖子，几乎要哭出来。

“阿姐，”我看着她“没事的，芊芊犯了错误就要收到惩罚的。”

我跟着嬷嬷去了芳华殿。那是良妃娘娘住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随手扔掉的宣纸是皇上马上要检查的功课。

只到看到六皇子肿起来的手，我才知道我犯了大错。但是没关系，我也要受到惩罚了。

我跪在殿上，感受到良妃娘娘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你一个将军家的庶女，也敢欺负到皇子头上。”她的手重重的拍在桌上，“今天要不好好惩罚你，这个宫里岂不没有规矩了？！”

我抬头看着良妃娘娘因为愤怒涨红的脸，我有点想姨娘了。

“来人，”良妃娘娘接着说，“给我打，狠狠打她的胳膊。”

鞭子抽在我的胳膊上，一抽一道血痕印出来，我哭着求饶，不断认错。

殿外传来六皇子的呼喊的声音，“放开我，我看谁敢拦本皇子。”

接着他扑通一声跪在我身边，紧紧握着嬷嬷挥起的手。

“额娘，”三皇子喊到，“这件事是儿臣的错，与其他人无关。你可以罚儿臣，成芊芊是无辜的。”

“来人，把三皇子拉下去。”良妃娘娘的声音听着格外阴冷，“把这和没规矩的丫头也带出去，跪在芳华殿外两个时辰在放她回去。”

殿外满是来来往往，我的胳膊传来火辣辣的疼，我好想姨娘。

泪水滴在我的裙摆上，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等我清醒过来，睁眼就看到阿姐苍白而担忧的脸。

“芊芊，感觉怎么样。”阿姐的声音喑哑。

“阿姐，我没事，我想喝水。”喉咙干涩，应该是我哭的太厉害了。

阿姐把说抵到我唇边，我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我看向阿姐。

“阿姐，”我低下了头，“我左胳膊怎么感受不到疼了呢。”

阿姐抱住我，眼泪落到我的颈窝，凉凉的。

“是阿姐没有保护好你，是阿姐的错。”

“不怪阿姐，芊芊犯了错误就要收到惩罚的。”我安慰阿姐说着，我也没有很伤心，我只是想姨娘了，想回家了。

后来，我听阿姐说，太医说我的左胳膊还有恢复直觉的可能，不过要静养。

我想掉眼泪了，姨娘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多伤心。我好笨，就应该多记住姨娘在家说了些什么。

我和阿姐又去夫子那里上课了。我走到十一公主左边，坐下来。

她柔声问我，“芊芊，还疼嘛？”

“我不疼了，已经没什么事了。”我照实说着。

十一公主撇过脸，我看到她的眼泪被阳光晃的一闪一闪的，像宝石一般，她怎么哭了？

可我是真的不疼啊，太医的金创药特别管用，早就不疼了。

我发现六皇子格外喜欢躲着我，他不像原来一样喜欢欺负我，围着我叫傻子了。但是我仍然能感觉到他在偷偷看我，只不过我一看向他的时候，他就把头撇开了。

我直勾勾的朝他走过去，“六皇子，我不怪你的。”

或许是我说的太真诚了吧，他从我身边跑开了。怎么了，我不明白。

过了这阵子就是中秋了，阿姐她们都在忙着做甜甜软软的月饼，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姨娘给我做的。

“我们中秋节可以回家陪姨娘她们嘛？”我问阿姐。

“芊芊乖，”阿姐摸着我的头，“等过几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我有点失落，想哭。

田嬷嬷和我说皇后娘娘突然找我去昭华殿。

我脑袋里想了想太子殿下，我没有犯错啊，会唤我什么事呢。我乖乖跟着去了。

皇后娘娘穿着明黄色的凤袍格外好看，我像她问安。

“起来吧。”她拉起我的手，仔细端详着。

“倒是个精致的美人。”皇后娘娘柔声夸我，“以后可否跟我住在这昭华殿？”

这里很暖和，比我和阿姐住的地方不知道暖和了多少。我想着，住到这里来，带上阿姐，这样我和阿姐晚上就不会被冷醒了。

“好啊，”我开心极了“那我可以带上我阿姐嘛？”

就这样我和阿姐住进了昭华殿。

中秋那天，皇后娘娘设立了宴席，我和阿姐坐在边上小小的角落。

“芊芊”阿姐戳了戳我的手心，“看那边。”

我看到六皇子站在宫门外，月光清清冷冷的洒在他的身上。

他像是在等我，站了一会又转身走了。

我悄悄追了上去。

“六皇子，”我边跑边小声的呼喊着，“你是在找我嘛？”

我看到他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六皇子，中秋好，”我气喘吁吁“你再找我嘛？”

“嗯。”他点点头，伸手抚了抚我散落下来的簪子。踌躇着递给我一个木头发簪。

好丑，我接过这个木头发簪。

“送给你了。”他脸颊红红的。

“嗯。”这可能是他要表示的歉意吧，我转身。

昭华殿外，太子殿下站在那，他和阿姐一样，都是嫡仙一般的人。

“太子殿下。”我行了个礼，想回到阿姐那。

“芊芊，”太子殿下叫住我，他的声音有点虚弱，像是大病初愈。“你可喜欢六皇子？”

“不喜欢，也不讨厌。”我如实说着，六皇子是小孩子一般的人，我是不会和他计较的。

“嗯”他拉着我袖口，往我怀里塞了一块玉环。

温润的手感告诉我这快玉并不便宜，我想还给他，被他拒绝了。

“孤给你你就收下吧。”他的语气不容质疑。

临近新年，阿姐告诉我，我们可能会回家看看。我今年长高了不少，姨娘看到我必然会欢喜。

我开始盼着新年的到来，梦里都是姨娘拿着糖葫芦哄我开心的模样。

果然，不久之后我们就接到皇后娘娘的懿旨说我们今晚上就能回家了。同时来的还有皇帝的圣旨。

阿兄在边疆打了胜仗，阿姐要嫁到太子府做侧妃了。

我看着阿姐面带笑容的接过来圣旨，头扣在地上。

“谢过皇上，皇后娘娘。”阿姐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我和阿姐在收拾回家准备的东西，气氛安静的可怕。

“阿姐，你不开心嘛？”我问道。

“哪有。”阿姐摸摸我的脸，“快回家了咋能不开心呢。”

也是，回家怎么会不开心呢。

在马车上我远远的就看到姨娘她们在门口。

“姨娘姨娘。”我从马车上奔下来，扎紧姨娘怀里。

“我好想你啊。”我蹭着姨娘。

“好好，姨娘也想你。”姨娘拉着我向府里走着。

阿姐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对坐在正厅的阿娘行了个礼，身形好似要站不稳了。

我下意识想去扶着阿姐，被姨娘拉住了。

“芊芊，你阿姐这时候要陪着他娘亲。”姨娘刮了刮我的鼻尖。

我懵懂的点点头。

“你阿兄要回来了。”姨娘给我把这葡萄皮，突然说到。

“你以后见着你阿兄不能能大没小了。”姨娘严肃起来“要规规矩矩行礼了。”

“阿兄不要带兵了嘛？”我问着，“他不是要好久才能回来吗？”

“邻国求和了，”姨娘顿了顿“十一公主要去和邻国和亲了。”

“啊！”我很惊讶“可是十一公主才和我差不多大啊，怎么就要嫁人啦！不能是别人嘛？”

“圣旨是不会有错的。”姨娘怜爱的看着我，“芊芊以后能嫁给自己爱的人就好。”

我才不想嫁人呢，我只想陪着姨娘。

阿姐在她知道要嫁给太子的时候，在马车上就哭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不懂，可能大家过的都不如意吧，那我以后会怎么样呢。

阿兄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女子，让我们叫她嫂嫂。

那女子手掌粗的很，跟着阿兄也受了很多苦，她的肚子大的很，圆圆滚滚的，听阿娘说是快生下来咯。

那孩子生下来我要陪他玩，我从小就喜欢小孩子，不过这么多年将军府也没有新的娃娃出生。

嫂嫂生产那天，下来一场特别大的雪，好像要把整个将军府给淹没一般。

嫂嫂凄厉的哭嚎声回荡在整个将军府，血水一盆又一盆的被端出来。

将军哥哥揣着哆哆嗦嗦的稳婆。

“什么难产，我要大人孩子都要。”

“先包孩子吧。”阿娘的声音冷的彻底。

她看着将军府的牌匾，“将军府不能绝后。”

后来的事情如同阿娘说的那样，年轻的嫂嫂难产去世了，留下一个眉眼酷似将军哥哥的男孩子。

将军哥哥在孩子满月后就自己请旨离开了，姨娘和我说，阿兄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

新年刚刚过，十一公主就要出嫁了，临走前我去看她。

她比原来消瘦了不少，看着楚楚可怜的。

“十一公主，你这次嫁人要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问她。

十一公主拍了拍我的胳膊，“等我过新年了就和你一样可以回家了。”

她指着屏风旁边的红色嫁衣问我，“你看我的喜服好看嘛？”

“好看。”可是姨娘和我说十一公主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她们两个谁在骗我呢，我不懂。

我和阿姐以后不用去给十一公主伴读了，阿姐也要嫁人了。

莫名的，我最近总是想起太子殿下那张清冷矜贵的脸。

他前些天来找过我玩耍，他站在将军府的亭子里，问我“要不要陪着阿姐一同嫁入太子府。”

我当然是不愿意的，怎么可以抢阿姐的东西呢。

我其实也舍不得姨娘啊。

阿姐最近在缝制她的嫁衣，一针一线的，忙的她都很少找我玩了。

阿娘给将军哥哥的小娃娃取名叫岁安，意思是岁岁平安。阿娘也总是莫名的掉眼泪，整个人都苍老了好多。

姨娘也生病了，她总是咳嗽，她房间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药香。可是姨娘吃了好多好多药也不见气色。

她的脸越来越苍白了，最近还频繁的咳嗽出血来，我都害怕极了，感觉姨娘要离开我了。

我开始守在姨娘床边，擦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

“芊芊，”姨娘突然抓住我的手，“以后离开将军府，找个平凡人家嫁了。”她的眼里含着泪水。

我慌张起来，哭了“姨娘，你还没看着我嫁人。”

姨娘的手冷冰冰的吓人，像是夏天的冰块。

“姨娘等不到了。”

“芊芊叫我一声阿娘吧。”

“阿娘，阿娘。”我呼喊着，看着姨娘一点一点暗淡下去的眼睛，放声大哭起来。

我记得以前将军爹爹去世的时候，嬷嬷骗我说爹爹是去远处打仗不会回来了，可是现在我长大了，我知道去世就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姨娘和将军爹爹去图聚了。

阿姐也要出嫁了，没等我从失去姨娘的悲伤中脱身，阿姐也要走了。

阿姐出嫁那天府里热闹极了，阿娘不让我乱跑，她让我陪着岁安玩。

岁安快八个月了，会乖乖的坐在那，不吵不闹的。

我抱着岁安站在门口，看着将军府陆陆续续进出的宾客，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以前我总希望将军府热闹些，等到真的热闹起来，我反而怀念以前的平淡时光了。

阿姐嫁人走了之后府里愈发清冷，阿娘也开始垂头叹气，诺大的将军府没有一点生气。

第二年秋天，老皇帝驾崩了。新皇帝登基。

阿姐成了他的贤妃娘娘。

阿姐怀了孩子，想要我入宫过去陪陪她。

入宫的前一晚，六皇子找我，“芊芊，你如果向皇兄请旨赐婚你可愿意？”

我温声拒绝了六皇子。

我不喜欢他，我只想按着姨娘的意思活下去，我有点累了。

再次坐上进宫的马车，将军府外空荡荡的，金色的牌匾上落满了灰尘，阿娘抱着岁安在外边。

岁安舍不得我，一直在阿娘怀里哭闹。我有种错觉，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任何人了。

阿姐比我想的苍老了好多，她身上仙人般的气质没有了，像极了当年的皇后娘娘。

“贤妃娘娘。”我恭恭敬敬的行礼。

贤妃娘娘身边的嬷嬷将我扶了起来。

“芊芊，”贤妃娘娘开口，手上带着金色护甲，“我阿娘和岁安可好？”

“回娘娘的话，一切安好。”

我住在偏殿，闲下来的时候我喜欢看着院子中间养着的几课银杏树。

皇帝也经常来，他总是莫名盯着我，这感觉让我非常不舒服。

贤妃娘娘看我也怪怪的，像是怨恨又像是不忍心。

我有点不理解，但是后来我就懂了。

我喝了贤妃娘娘递给我的桂花粥，过了半个时辰就感觉浑身无力。

我起初以为是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会。后来几个嬷嬷闯入偏殿将我带走。

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

后来迷迷糊糊中，我听到皇帝在我耳边叫着我的名字。

“芊芊，陪着朕。”

等我清醒过来，皇帝正在我身边的坐着，他看我的眼神温温柔柔的，像是过去将军爹爹看着姨娘。

“芊芊，留在这里，留在朕身边。”他说。

我没有任何办法，就留早了这里，住在皇帝的宫殿。莫名的我想起了刚刚入宫时看见的那只受伤的兔子，不知道它出去之后还活着没。

贤妃娘娘后来也让人带话给我，说是一切为了将军府，为了边疆的将军哥哥和府里的岁安。

我想不明白这些，我不想反抗什么了，就这样一直到死似乎也没什么。

贤妃娘娘生了一个小公主，皇帝带着我去看过那个孩子，眉眼之间像极了原来的阿姐。

皇帝摸着我的眉眼，说想让我给他生一个孩子。

我是拒绝的，我不想困在这宫殿里，也不想带着我血脉的孩子留在这囚笼里。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中坠落，雨水拍在我身上。我好想我姨娘，想回将军府。

后来我生病了，还是高烧，迷迷糊糊中我总感觉姨娘在牵着我的手，她说要带我逃出去，我死死抓住她的手，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等我清醒过来，看到的是皇帝带着疲倦的脸，他的手还端着药，好像要喂我一样。

“芊芊，喝药。”他看着我，眼里带着几丝哀求。

“不，陛下。”我摇摇头，“我想自己呆着睡一会。”我的脑袋传来阵阵眩晕，还是想睡一会。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姨娘还活着，我们都在将军府里过着新年，阿姐抱着岁安，我紧紧贴着姨娘。

我还梦见了许久未见的十一公主，她坐在书堂背书。

“我想回将军府看看岁安。”我对皇帝说。

他紧急把我拉到怀里，下巴蹭着我的头顶。

“好。”他说。

许久不见，岁安见我有些怯生生的。我轻轻抱起他，闻着他身上的桂花味。

“芊芊就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皇帝。”阿娘说着“我不知道你阿姐会干这种事。”

阿娘的脸上带着不忍和悲悯。

“不怪阿娘。”我说着，眼泪好像下一秒就要从眼眶溢出来。

皇帝留给我在将军府的时间很短，嬷嬷总是来催我上马车。

回宫的路上，我意外碰到了很多年前带我进宫的田嬷嬷。

“田嬷嬷。”我小声和叫着她。

“小姐。”她见了我恭恭敬敬的行礼。

“那只兔子怎么样了。”我突然开口问她。

田嬷嬷脸色不变，“那兔子被御膳房的厨子抓走煮了吃了。”

我沉默了一下，对着前边几个侍卫说着要去找贤妃娘娘。

如今的贤妃娘娘越发珠光宝气。

“贤妃娘娘 。”我行礼。

“芊芊啊。”贤妃娘娘抬着眸子看了我一眼，“皇帝给这个小丫头起名织礼。”

“织礼公主，”我轻轻吐出几个字，看向那个被抱在怀里，白白净净的小女孩。

“芊芊刚刚回来将军府，阿娘和岁安他们都很好。”我说着。

“哦，知道了。”贤妃娘娘冷冷的接着说，显然她不关心这些，她的眼里只有她的荣华富贵，不在是那个心疼我，挂念将军府的阿姐了。

我回到皇帝住的偏殿，听着几个丫头说着六皇子死了。

是皇帝下令处死的，六皇子想谋逆，证据确凿，三日后问斩。

我呆呆的坐在那里，等着皇帝回来，我想见六皇子一面。

晚上皇帝过来的时候一身酒气，他离我心目中那个嫡仙一般的太子殿下越来越远了。

“我想见一面六皇子。”我揉着他的额角，想减缓他的疲惫。

“可以。”皇帝抓紧了我的手，“陪我睡一会吧。”

我见到六皇子的时候他浑身是血，被折磨的不像样子。但那眼睛没变化，还是那般明亮。

“六皇子，”我蹲下来平视着他。

“芊芊。”过了半天他才开口说着，“我没想到你还能看我。”

我朝他笑笑，“你是我儿时最后一个玩伴，现在你也要走了。”

“嗯，”他爽朗的笑声和当年一样，“下辈子接着，爷罩着你。”

那天我陪了六皇子很久，知道太阳下山，我才匆匆离开。

我又回到了皇帝的寝宫，盼望着皇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