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少叙,且说马傻子吃过饯行酒,歇息一日,程人元赠了他盘缠,还送他一头灰毛驴,雇来一个脚夫扶侍他上路。
马傻子一身穿戴,酷似书生,骑在小毛驴背上,脚夫跟在他后边,二人出了古榆城。沿着花轱辘车辙路向北走。毛驴和脚夫踩得冬春交替的冰雪嘎嘎吱吱地一劲做响。开始时,马傻子说啥,脚夫也不回答,让干啥干啥,两人行了大半天,马傻子想和他唠嗑,问问他姓氏名谁,等来日好周全周全他,谁知一问,他嘴里乌乌乌,用手比划。马傻子才发现:脚夫竟是个哑巴,耳朵不聋。
行了几日,遇屯宿屯,遇店宿店,这一日天刚过晌,来到古镇韩州。街上富贵贫贱混杂的人穿梭不息。一路孤独寂默地苦行,到了市井繁荣的地方,好象猫冬的兔子窜入了春天,马傻子心里敞亮,要与脚夫找个馆子下,好好喝它几杯,一来解乏,二来犒劳犒劳脚夫。抬头望见两根望杆悬着一对红幌儿。马傻子叫一声“伙计”,咱们到那双幌的馆去!”吆喝着小毛驴,到了双幌馆子门口,抬眼看那门脸上方挂着黑木金漆大字:常老八饭庄。
脚夫把小毛驴拴在门前的木桩上,从驴背上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口袋,敞开小口袋嘴,露出里边的草料,放在毛驴的脚下,小毛驴吃上料,随后两个人进了饭庄,也不等跑堂的小二让坐,自行拽过白木长凳,坐在一只空桌前。等了半天,马傻子见后来屋的人,酒菜都端到面前了,他与脚夫却没人搭理。想:这跑堂的不是没看见,是瞅着脚夫身褴褛,肩背个破搭裢,这打扮,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三等教书先生之流,也就没瞧起自己。马傻子是个粗鲁人,看人犯又养大了脾气,那能容忍这般怠慢,把拳头往桌上当地砸:“跑堂的,有没有先来后到?”
跑堂的听他一喊,讥讽道:“先生,你火什么?要吃活人心,也得倒出空来呀!”说着又转悠了几桌,才到马傻子面前:“先生,说吧,吃什么?”
“吃什么?方才你不是替我点了吗?!吃活人心!”
“唉嘿,先生啊,哪有卖活人心的?你这不是耍怪吗?有,你买得起吗?”
“这么说,有活人心,你怕我买不起?多少钱一个?”“哼,多少钱一个?”
跑堂的两手抱膀,瞅着马傻子,不屑一顾地说:“三百两银子一个,一手钱一手货。”
马傻子冷笑一声,从脚夫肩上解下搭裢,从中掏出三百两银子,哗地一声,扬在桌上:“我买你的心,查查!”
把个跑堂的吓得立刻量象泄了气的皮球。
“老爷,老爷,我是和您玩笑,大人不见小人怪!”
掌柜的!”
马傻子不瞅他,挺起脖子,狂叫。“掌柜的?!
“哪位唤我?”
“你们这小二,狗眼看人低。”马傻子看见来到眼前这位浑身横粗,满脸横肉,头戴黑帽头,穿一身紫檀色棉长袍的矮子,断定他是老板,冲老板数叨了跑堂的可恶,说今天要拿他的心下酒。
老板听明白了,看着马傻子一脸落腮胡茬,傲慢无视一切的眼神,身着虽似书生,却与气态不相和谐,猜测他是远道而来,弄不清他身份。这是我们老板常八爷!”店小二举荐道。
“什么常八爷,短八爷的?!我还是古榆通判呢,也没敢报什么爷号!”
“啊?!敢问大人,您,您就是南边啦古榆厅的通判?”老板小心奕奕地问。
“非得南边啦古榆厅吗?辽河西古榆厅,不好使吗?我到哪赴任去!”他把那颗金灿灿的大印从怀里掏出来,往桌子上一顿。明晃晃的大印,往那一放,满屋顿时静得无人一般。
老板赶紧点头称:“好使,好使。大人不见小人怪,出门在外,图个吉利。我常八爷,不,不,哈哈,什么八爷呀,爹呀爷呀的,在大人面前都是三孙子。小二,赶快磕头谢罪,这是一方父母官。我今天孝敬大人,这顿饭我请了。”常老八嘴上这么说,心里可在想:这个文不文武不武的家伙,是辽河西古榆通判?去年一场大水,早把那个叫古榆庄的小屯子冲跑了。那里哪有什么古榆厅?这小子不象本地人,说不定是个打砸抢的响马。或许是个买官鬻爵的主,让人给走了个空子吃,交了钱,买个假官。看他那钱大气粗的样,也是块肥肉。不管是啥吧,开店的,明里不惹闲事,哄他,稳住他。
马傻子怕软不怕硬,小二磕了头,老板又甘当三孙子,他和脚夫大吃大喝了一顿,人家又不要钱,马傻子已经没了气,吃惯了顺嘴食,只当常老八溜他的须,说“来日方长”,大有君子报恩,三年不晚的架式。
“是呀,后会有期”,常老八说:“老爷不知,我常老八有未卜先知术,大人赴任之后,必定折回,所遇难解之处,没人能解,唯我能破。若不弃,老八愿孝劳。我推测若有半点谎言,老爷回来,抹了我的脖子。”常老八用手掌在脖子上一拉,做出砍头的动作。
马傻子听了,有点反感,想:我通判用得着你个开饭庄的人吗,可白吃白喝了人家,看常老八说的神乎乎,又诚恳,便说:“有话在先,若折回来,必来!”
红日高照,天晴风轻,马傻子喜滋地骑在驴背上,哼着小调,紧一阵,慢一阵地用纲绳打着小毛驴。脚夫三十多岁,驴快,他快,驴慢,他慢,落不下,也闲不着。往韩州西走。放眼望不到边的平原草地,一路没有人烟,从太阳升,走到红日西沉,渐渐听到前边传来晃晃的水声。马傻子猜测离辽河不远了,又紧打两下子小毛驴,向前冲去,空气中凉风透骨,横在眼前的,果然是从北向南的茫茫大辽河。马傻子回过头看脚夫,脚夫跟头把式地往岸边跑来,河那边就是河西古榆了,他准备打发脚夫回去;往河水面上望,远远的有一条木船,在河那岸边停泊着。脚夫是个哑巴,马傻子只好下了小毛驴,把纲绳交给哑巴,自己用手在嘴上搭个筒,放开嗓子喊:“那边的船,过来!”
这辽河段,没有渡口,两岸荒无人烟,船只是放牧人用以河东河西来回看牧场用的,不给外人摆渡。
船夫听到有人喊,以为牧主唤他,二话没说,摇着桨,把船摆到河东岸,抬头一看,是个生人:“你要过河吗?”
“还用问吗?”马傻子不耐烦地反问一句。
“我这船不是拉闲人的。再说,过河上哪去?百八十里没有人烟,到处是狼”,马傻子听人家说这船不是摆渡的,那就是说他若乘船,就是求人的勾当了,说话硬了,人家把船摇走,自己干没辙,飞不过去,下水,河又深又凉,听说那边狼多,心里发虚了,满面堆笑,抱拳施礼“实不相瞒,大爷,本人是到辽河西古榆的,行行好,带我过去,必有重谢!”
“干啥?你祭亲人,隔河烧两刀纸算了?”
“你这人,说话好不中听!我是到那边古榆厅赴任的通判。”
“哦?那去年七月发大水,河平槽,西岸开了口子,那个有十多户人家的古榆屯让大水卷走了,连个鸡毛都没剩。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东南方,离这三百多里地,可是有个古榆厅啊,归奉天府管哪!”
“过了河,再没有古榆了吗?”马傻子不甘心地问。
“过了河,三五百里地内,没人烟,是蒙古的放牧场,除了放牧人,再有喘气的就是马牛羊,狼虫鸟兔啦”。
“果真如此吗!”
“嘿,你要不信,我这就把你载过去,我闲着也是闲着,少抽一袋烟工夫有了。好啦,那块有个放牧的,不信,你过去问问他。”
马傻子顺着船夫手指的方向,看见了离他三箭地的地方,有一个穿着白羊皮袄的牧人,为了保准,他片腿,上了小毛驴,扬起纲绳,连打几下驴屁股,到了牧人处一问,果然船夫说的一点不假。马傻子如梦方醒,知道程人元戏弄了自己,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思忖着要返回古榆城报仇。想着想着,明白了:自己不这么着,不还得在牢中押着吗,好歹保条命,还闹了一颗金印,外加一条小毛驴和好几百两盘缠银呢。他程人元用我成全了他,我也没亏着哇!还找什么后帐去?!可现在可咋办呢?马傻子前面是河,后边是荒原,天也黑了,狼也嚎了,哑巴过来又嘴里“乌乌乌”叫,两手直比划,逼着马傻子做出何去何从的举动来。进退两难之际,心想:常老八临别话应验了。好吧,他常老八即然有话在先,回去见见他,看他说个啥,反正往哪去,韩州都是必经之路。今个赶黑是不敢走了,遇着狼活没辙,晚上与这哑巴就在船上借宿吧。
摆船的老头也好说话,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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