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与大学女友再度见面

文／淡豹

以下是一部科幻电影。描述大学时的情侣多年后再度见面，相互挤兑，获得一定量微酸的欢乐。

某洋鬼子城市。喧嚣的夜晚。
【取景关键：一个面貌庄严、实则傻逼的城市中，来往的人流太虚无了】
小丽，女，28岁，独自坐在餐馆。翻菜谱，玩餐巾，把餐巾铺腿上，催侍者加水，看手机，把手机扔桌面上，喝水，又把餐巾叠好放到盘子旁边。
【表演关键：演出一个焦虑的傻逼】
小明，男，30岁，在宾馆房间。洗手间门敞开，小明罩件白浴袍，腹部大型隆起如山包，正面对洗手间镜子刮胡子，时不时探出脑袋瞅一眼电视。
【表演关键：演出一个自内而外傻逼的中年风貌】

1.

二人打电话。
【表演关键：声音安定，身体痉挛】

小丽：你还来不来？我要暴躁了。
小明：你一贯暴躁，赖得着我吗。
小丽：到底来不来。我走了。
小明：这就出去，这就出去。我进房间以后洗了个澡，时间耽误了。
小丽：洗什么澡，你是准备今晚干吗？
小明：坐了八个小时飞机，吃饭前洗个澡是尊重你。
小丽：······麻利点。胖归胖吧，也犯不上洗那么久啊。
小明：我洗完了。这就出门。你老实等着。
小丽：我走了。你甭来了。

2.

二人在餐馆见面。
【表演关键：小明带着十分谨慎的笑容，小丽带着莫名其妙的怒气】

小明：哎你不是走了么。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丽：不跟你痛快吵一架不能走。荷尔蒙不让。

3.

二人轻微地礼貌拥抱，立刻弹开。
【表演关键：请演员用心体会“僵持”词义。拥抱时二人相隔半米，双脚长在地上，绝不往一块儿凑。别人拥抱是两根筷子，这二人构成一个塔尖锐角，几乎就成了直角。抱了形式主义的半秒，转瞬弹开，舒缓、做作地坐进餐馆软椅】

小明：好久不见。这些年你——磨腮、垫屁股了？
小丽：真会聊天。看来你是精神病治好了。
小明：你也不礼尚往来夸夸我。
小丽：你博士论文写完了吗？
小明：操。最伤人的问题。
小丽：今年就该找教职了对吧？
小明：操。对。
小丽：工作肯定特难找吧。我看你们东亚现当代文学根本没有空出来的职位啊。
小明：操。对。操。

小丽：你导师是那谁谁吧。我正好需要一位东亚方向的校外导师，考虑请他。
小明：操，别。
小丽：你给介绍一下？
小明：不可能。
小丽：嗯。我估计你也不能帮我。那我直接写信联络他吧。顺便提及一下你。
小明：我走了。你吃好喝好。

4.

二人点菜，小明决定了他的主菜，催小丽快决定她的主菜，小丽决定后，要求小明换一个主菜好与她挑的主菜互补，小明执著于他的主菜选择，认为可以用头盘互补，小丽认为用不着点头盘吃不下，小明思考点什么酒，小丽表示她已经戒酒，小明表示那就不点酒了，小丽殷勤表示：你要点你点呗。小明诚恳表示：那我也不点。
【表演关键：真他妈的烦】

5.

菜上来了。
【道具组关键：盘子里的死鱼、土豆、意粉看起来比这两人活跃多了】

小丽：说正事儿。没想到这次会议还邀请了你——我是真不愿意和你有交集。
小明：一样，一样。你放心，这领域我不怎么做，开完会，期刊出论文专辑我不参与，未来的会我也不打算参加。以后再没交集了。
小丽：那你还找我吃饭干吗？！
小明：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小丽：去年。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小明：早结了，二零零九年。
小丽：你零九年夏天不是还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敢情那时候你已经结婚了？
小明：我什么时候给你打过电话！
小丽：相当多的电话。你还发了新写的诗给我，上来第一节讲什么厨房台面，乍看像家具文案。那年我刚到美国，问你该买什么保险。你不耐烦，批评我，嫌我还是依赖你。你还说正打算去流浪动物收养所，领条狗回家养——给我打电话你忘了，狗你总记得吧。
小明：好像有这么回事······刚才逗你的，我记得给你打过电话。我其实是2010年秋天结的。你呢，你什么时候结的？
小丽：去年春天。
小明：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一直以为你结婚至少能跟我打个招呼。
小丽：你结婚跟我说了吗？——哎那你怎么知道我结婚的。
小明：有的是人告诉我。
小丽：你还挺关心我啊。
小明：他们都是抱着“小明没人要威胁你的家庭了恭喜啊”的态度主动来告诉我的。
小丽：你干吗呢啊，该倒橄榄油蘸着这鱼吃，你倒醋啊。土不土啊。
小明：我平常不吃醋，今儿吃一下。

6.

吃。
【表演关键：两人坐倍儿直。刀叉起伏砸盘子，餐巾动不动就掉在地上，一首鬼胎的交响曲。】

小丽：哎老老实实吃饭行吗。没完没了把你盘子里的鱼塞我这边来干吗，都碎了，还带红辣椒圈儿的，全堆我这儿跟一盘辣炒蚬子似的。
小明：那是省得你说话。

吃。
【表演关键：小明一圈一圈拿叉子绕盘子里的意粉，边绕边掉，像个专心致志用意念抽陀螺的小孩，显得智商比较低。小丽一口接一口连着吃，背挺得极直，靠紧椅背，头却低着，紧盯盘子，猛切速吃一直嚼，显得智商比较低。】

小丽：我看没有必要见面。咱们有什么必要见面啊。
小明：老死不相往来。这次主要就是考虑到你快老了。

7.

付账。小明签账单。小丽抻着脖子看小明钱包里的内容。
【表演关键：请演员去动物园观察刚吃饱就又开始觅食的丹顶鹤。】

小丽：没照片啊？有照片吗？
小明：吃完白食，还进一步提要求，这种行为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小丽：给我看看呗。儿子照片也行，媳妇照片也行，未来儿媳妇要是已经定了，也可以。都行。我不挑。
小明：说你不挑，等于是损我。起来，赶紧走。

8.

二人离开餐馆。在夜晚城市的街道上疾走，似有劲风。

小丽：你还写诗么，你还写歌么。
小明：偶尔吧。不成形。没拿出来。
小丽：甭写歌了，你的歌真不怎么样。我朋友听完说还不如老狼九十年代写的。千万别写了。诗还凑合，你写诗吧。
小明：我最近做的就是把我的诗谱成曲。
小丽：噢，自己糟蹋自己啊。我倒是在考虑要不要认真一点写作。
小明：你开始写东西了？都写什么。
小丽：小说——什么还都没写呢，我得先决定以后用中文还是英文写。
小明：你的英文我没看过，就看过你的中文。
小丽：对啊。
小明：根据这个印象，我建议你用英文写。

9.

另一条临河的街道。风景不错，有水有桥，二人视而不见，人行道上疾走。

小丽：你儿子多大了。
小明：不想告诉你。
小丽：早有人给我看过照片了。半岁？一岁？
小明：快两岁了。
小丽：实话实说啊，我特别难想象你都过三十了。
小明：我特别难想象你还没过三十。
小丽：居然你就已经这个年纪了。
小明：这说明你也快到三十了。

小丽：生孩子有意思吗？
小明：又不是我生的。
小丽：那现在生活压力肯定特大吧？一个人供仨吧？
小明：你就希望我说压力大是吧。告诉你，半点儿压力没有，特别高兴，儿子带来的全是欢乐。
小丽：噢，看来儿子降生以前不太欢乐。那现在生完了孩子，婚姻危机解决了吗？
小明：操。你打算生孩子吗？你瞅你也这个岁数了，卵子活力下降了吧。
小丽：嘴巴干净点儿——你一个广东人，生完儿子，生命应该就算圆满了吧。还有必要苟活着吗？
小明：不，我打算这两年再要个闺女。
小丽：······你论文写完了吗？

10.

二人问候对方家人。
【表演核心：态度微妙，以“一个字说不好听起来就像骂人了”的谨慎小心】

小丽：*妈还好？退休了吗？
小明：刚退，去年过完年，我爸爸妈妈就过去帮忙看孩子了。你爸呢，后来一直在北京吗？
小丽：没有，我爸调回去好几年了。
小明：你妹怎么样？陈思，对吗。
小丽：你还记得她名字啊。她今年结婚的。结婚了。
小明：海政，后来去那儿了吗？
小丽：——她上大学了。早就上大学了，都毕业了，上班好几年了，现在都结婚了。她高中跑去考海政歌舞团，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原来咱俩都分开十年了。平时不觉得有这么久了，比对别人的生活才觉得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小丽噼噼啪啪哭起来，自己都始料未及。小明全是措手不及的熟悉无奈】

小明：你眼泪还这么大粒儿啊，这个当年我就发现了，特别佩服。
小丽：比你眼睛都大是吧。

【小明看着小丽，小丽看着小明。僵了一会儿，二人笑了。】

11.

二人在河边停住脚步，趴在桥栏杆上。
【表演核心：无所事事，态度淡薄中性。如同两个偶然碰上的流浪汉，刚因为抢毒品闹过一场，但以社会主义态度分吸之后，已进入无欲无感无痛的苍茫极乐世界】

小明：你胳膊上那道儿到底怎么来的。是不是猫挠的？
小丽：不是猫挠的，还是我挠的？我指甲间距有那么小么。
小明：你过得究竟怎么样，婚姻幸福不幸福。
小丽：特别幸福。比你幸福。
小明：不像。
小丽：干吗没完没了问我过得怎么样。今早你发邮件说开完会吃晚饭吧，我说我回家喂完猫再来，结果落您老先生回一句，“还养猫，你这是有多寂寞。”你们三十出头的已婚有子男人，提妇挈子过日子，结果看别人全是寂寞是吗？
小明：是想说提纲挈领，还是将妇挈子？建议你还是写英文。

真有流浪汉过来。小明表示没钱。小丽表示没钱。小明表示，我操！咱俩跟大学时比变化不大啊。小丽表示今生无缘做慈善。

小明：我问你是关心你，怕你过得不好。
小丽：那你大学毕业那年，怎么就突然抬腿去法国了？走之前还来撩我，在法国也偶尔打电话给我，我以为虽然分手了，但咱俩之间还有约定。我想，这是没说清楚，但说好了——这话没语病吧？一年多以后，情人节，你给我打电话，说买了花，正在去找女朋友的路上，我根本无所谓。那几年我自己也见别人。我觉得你我好像有个默契，晚几年会再在一起，你那些小的溜儿的，我那些有的没的都不重要。到那年春天，我才知道你是和在我之前的女朋友复合了。一下子就觉得不一样了。
小明：你本来也是要去欧洲读书，后来改成来美国，跟这个有关系吗？
小丽：情人节之后过了一段，四月，快热起来时，我才知道，你原来是早跟人家约好了，是双双赴法。我以为你是和新人瞎闹，没想到是和老熟人有长远的未来计划。家庭计划，稳定，摇身一变成了family man。
小明：嗯，我的新身份。
小丽：真早熟。大学时，你要是那种打算很年轻就结婚的，我压根都不会跟你在一起啊。后来分手，我想以你的个性以后大概就是东混西混，不会认真。分手后我就没管你，任你自由游荡。谁知道你，啪，住一块儿了，啪，结婚，啪，儿子两岁了。大学的时候你多混啊。
小明：我是先晚熟，后早熟。
小丽：那年春天我真是过了一段痛彻心扉的生活。
小明：痛彻心扉的生活，嗯。你可以考虑写英文歌，一般来说歌词不太要求语法。

12.

二人离桥乱走。
【表演核心：请两位演员想象没头苍蝇，积极模仿。俩没头苍蝇闻见若隐若现的黄油味儿，使劲往那美味的中心飞去，但方向准确性有限，特容易相互撞上，一撞着就怒气冲冲弹开。】

小明：哎这条街还挺有情调。比刚才那条沟强。
小丽：回忆起来，咱俩当时都没什么太有情调的事儿，没什么浪漫、值得记住的。不知怎么着就一块儿耗了一年半，当时还觉得特有劲。傻不傻啊。
小明：分手。分手值得记住，非常有意义。你突然一下子就把我甩了。
小丽：有意义的生活自分手开始对吗······反正你去法国前，来撩我的时候，我挺后悔的，还想当初要是没分就好了。等后来，知道了你复合，就觉得分开是必然、必须了。
小明：我还真不记得你说的这些了，好像到法国前后那段时间过得有点恍惚。从和你在一起，到分开，那一年半记得清楚，整个大学期间就那一年半过得格外猛烈清楚。我发现热恋这种事占用脑细胞的量有点大。分开以后的事，我好像都不太记得了。
小丽：那一年半是热恋啊？你觉得咱俩那能算爱情吗。
小明：这些年我有时梦到你，当然都是噩梦了，醒来以后烦半天。但那几天基本能写诗。
小丽：后来我琢磨，咱俩那段是不是属于没长大，不算真感情，是小孩过家家，puppy love。或者我们谈恋爱是一个误会。一个最终澄清了的误会。
小明：你是puppy，我当时都二十多了，还puppy啊。我们那是真感情。不过是不健康的感情，病态的。
小丽：······这是你今天说的第一句中肯的话。你当时擅长甜言蜜语，张嘴就来。我就是被甜言蜜语给蒙了。
小明：现在也擅长。你看你都磨腮了，状态不错，我可以现场献你一句词，颂扬你。
小丽：嗯？
小明：总是平白无故的，难过起来。寂寞难耐，三十岁就快来。
小丽：······

小丽：后来知道你是回去和前女友在一起，完全改变了我对咱俩这破事的判断。本来我觉得以后多半会有个结果，即使没结果，也是一段影响生活的关键感情吧。结果你是复合了，我想，敢情那一年半是你犯的一个错误。等于你走了段弯路，又回去正道了。那咱俩那段还有什么意思？闹了半天，结束后我这边是伺机而动，你那边是痛定思痛。
小明：你意思是说，这么看我们那一年半属于我出轨了吗？不是出轨。我是认真相处，本来打算好好的。
小丽：那就是副线、歪路。
小明：本来是主线。分手是意料之外。你自己知道是你硬要分开，你那几个礼拜还跑回家去了，我堵你都找不到你。当时我多难受。现在也不愿意想起来。
小丽：甭想了。反正各自都高高兴兴结婚了。
小明：够巧的，我老婆跟你一个名字，你老公跟我一个姓，字数都一样。
小丽：你是建议咱们四个死后埋一块儿？

13.

二人问候彼此性生活。
【表演核心：丝毫不淫荡。类似于单位大院里，保健医问诊退休老干部。】

小丽：你那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闹闹哄哄的，还怎么生闺女啊。
小明：你还是关心自己的生活吧。
小丽：我的生活很正······确。
小明：好歹你前男友是中文系的，你当他面这么胡乱用词，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小丽：但你在中文系那四年也并未去上课啊——我真没想到你会一直念书，做研究到如今。我想象里，你三十岁的时候大概会是诗也写废了，歌也写废了，最后回广州在父母家楼下开个美甲店。你父母住······中怡城市花园，对吧。
小明：我也没想到你能一直读书啊。你怎么就一路读下来了？
小丽：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你说我以后最好做研究的么，说人还是该严肃起来，让我静一点，少闹腾，多看书。专业也是你建议的。你让我改的毛病我都改了，让我做的我基本都完成了。结果，静了，念了，找不着你人了。

14.

二人站在街角一个褐黄色砖石建筑下。风中有不明所以的味道，几乎可以算是香的。小明四处张望，小丽仰头，看向楼顶。

小丽：你还抽烟吗？这儿倒适合抽根烟。
小明：结婚以后戒了。你还抽烟？不对，应该说，你开始抽烟了？
小丽：我生活健康着呢，早睡早起，不烟不酒。
小明：准备生育啊这是。你想没想过假如咱俩有孩子，能长什么样。
小丽：我根本不可能去那样迫害自己的基因。你太特么丑了。不能让你影响下一代。
小明：······你还是对我的婚姻生活有非常深远的影响的。
小丽：啊？
小明：因为当年跟你的沟通太差了。我结婚以后觉得沟通太重要了。
小丽：······

15.

两人狠走，不过速度慢了下来。俩专业写论文的三十岁傻逼，狂走一个小时挺累的。
【表演关键：主要还是找演员时得注意，绝不能挑好看的，千万别挑身材好的。最好选那种一看疲劳、生来年老的。】

小明：在我这边，是自从分手，我就觉得不可能了。不可能复合。
小丽：为什么？
小明：毕竟是你把我甩了。分开时太难受，我挺过去不容易。等到挺过去了，就过去了。
小丽：没想到你是觉得分就是彻底分掉。我当时本来是想我们吵得太厉害，太年轻，那分开能冷静一下，等成熟一点，过几年再看看怎么样。
小明：变化预料不到的。不该那样计划，不现实。当时假如没分手就好了，其实也就继续下去了。
小丽：但要继续下去的话，肯定还是吵，最后还是分。
小明：对。
小丽：咱俩确实不合适。
小明：咱俩确实不合适。
小丽：我真是被你改造了。其实你都不是把我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你是把我彻底改造成了你自己。我现在实在是挺像你的，拖拖拉拉，没什么责任感。眼高手低和胸无大志这两条居然能同时满足，也算稀罕。
小明：行吧，我看到你，就像看到自己缺点的集锦。

小丽：我是到那个情人节后的春天，听说你是和以前女朋友在一起，已经在法国过上家庭生活了，才觉得不再可能。就明白分手不是说两人各自成熟一下，等两年回头接着来。也觉得你复合了就说明你我那段对你来说不算关键感情。相当于你短暂犯了一个错误，猪油蒙心。
小明：美色所惑。
小丽：既然不是你的关键感情，也就没法是我的了——这玩意必须得是相互的对吧。无论是我未来的计划，还是对你我以前那段关系的看法，都变了。一下子觉得前面那几年空了。你我在一起的时间，分手后我自以为逐渐成熟的过程，都没有了意义。这感觉，我朋友基本都不明白，她们说，“你不是本来也知道他在法国有女朋友吗？你不是自己也找了男朋友吗？你也没等他啊，怎么他女朋友具体是谁，就那么重要？”我讲不清楚，我觉得已经特别清楚了，没法进一步解释。
小明：嗯。
小丽：只有我大学同寝明白，我都挺意外的，我俩是好朋友，但一般不聊感情。知道你女友是谁的那天，我不是给你留了个言，你给我回了电话，没说几句我们就挂了。已经挺热的了，可能四月份了，晚上我和她一起出去，穿过西操，向荷塘走。经过强斋和静斋中间的小路，进了荷塘，我开始跟她讲你的这个电话。

小明：——别说了。我听这些地名不得劲。
小丽：还没走到钟亭那座小山呢，她就都明白了。她就明白为什么之前我无所谓，为什么我知道了这个就死心了。特别快，立刻就懂了，你说多奇怪。
小明：咱俩应该什么时候一起回一次学校。
小丽：不可能。
小明：今天能知道你当时的想法，我挺高兴的。分手后那两年，有时候你对我不错，我恐怕你是戏弄我，没当真。有人跟我提过一次你的想法，孤证，我当时没信。
小丽：你现在也不应该信。

16.

还说了很多其他有的没的，惊讶于这个人提起来的事，那个人能补上后一半，虽然这些小事从来没有重要过，平时也并不想起来。好像在很年轻的时候，热烈地过了一两年，之后就散散漫漫、懒懒惰惰，随便地过下去了。藏有记忆的那部分大脑锁在仓库里不见光，拿出来太阳一晒，又被照亮，然后就裂开，化了。

【我就这么一写，你也信啊。】

17.

在小明宾馆门口的路边，二人告别。小明站在人行道上，小丽以找死的姿势站在马路上，汽车道旁。车子飞驰而过，离小丽特近，擦她背后过去。一辆黄色出租车主动停在她身旁。

小明替她打开车门。他站在人行道边，伸长手臂朝马路上的出租车弯腰，姿势别扭。小丽后退一步，把一只脚架在人行道上，离他、离车都远了。她把手提包甩来甩去。没着没落的。

小丽：哎你站这马路牙子上还挺高的。总算能明显比我高了啊。
小明：你们这路面不行。我要在巴黎比这高。
小丽：这几年我去巴黎，到过你们学校几次。狠打扮，觉得兴许能撞上你。哪知道你躲在郊区当寓公。
小明：家庭型，基本不进城。
小丽：太没出息了。
小明：每晚老婆儿子11点睡觉了，我开始写论文。
小丽：蝇营狗苟的生活。对得起你受的教育吗。
小明：用不好成语就别说了。
小丽：再见。
小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