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燕 ||《多景楼记》(5)

朱海燕 ||《多景楼记》(5)

首页角色扮演热血仙城更新时间:2024-05-09

作者 朱海燕

(接前集)此册载《墨缘汇观》,前后有乾隆玉玺八,盖古香秘笈,购入内府后,又分赐诒晋,副页有小楷题识,即刻《摹古帖》时所书。吴荷屋《辛丑消夏记》殆即据摹本著录。《书画鉴影》云:“咸丰年曾见於厂肆,价昂不能致,多为智友廉访所得,近闻归徐寿衡少司农处,故册内有“家印记”此乾隆以来流传之绪,故详志之”。

/张大千(1899~1983)/

一日,张大千携《潇湘图》来访。《潇湘图》是五代南唐董源创作的设色绢本山水画,表现的是南方山水,图绘一片湖光山色,山势平缓连绵,山峦多用披麻,并以墨点渲染山峦之上的植被,平远的构图方式和近景中大片水域的结合,让画面具有很强的空间感,更呈现出江南山水的迷蒙。山水之中,又有人物渔舟其间,赋色鲜明,趣味横生。此画,在明代,落于董其昌之手,视为至宝。崇祯十五年,又被袁枢购得。著名书画家王铎在苏州浒墅关袁枢寓所见到此画,甚为感慨,并作跋语。入清后,经汴永誉、安岐收藏,其后入藏于内府,溥仪出宫时带到长春,抗日战争后,流散于民间,结果落于张大千之手。

/五代南唐·董源《潇湘图》(图片来源网络)/

张大千与吴湖帆是至交好友,也是吴最为看重的友人之一,吴湖帆似贵公子,张大千是江湖游侠,两人情同手足,不仅经常交换自己的藏品,而且还相互为对方的藏品友情题跋。二人与北京的溥儒,或称“南张北溥”,或称“南吴北溥”或合而誉之,称“山水三鼎甲”。

这日,张大千的到来,自然吴湖帆先拜观了董源的《潇湘图》。然后,吴湖帆又取出米芾的《多景楼诗帖》让张大千鉴赏,并请张大千为此作跋。

吴湖帆酷爱黄庭坚的书法,尤其喜爱自己收藏的黄庭坚草书太自忆旧游诗卷。“对访仙城,三十六曲水回萦。一溪初入千花明,万壑度尽遗松声……”用笔等等,虽深入研究,终未能尽识。吴湖帆认为,山谷书法晚年大得藏真三昧。此笔力恍惚,出神入鬼,谓之草圣宜焉。他所书的太白长歌,翩翩几与风人争胜,使悬腕中加拔山力,不啻作长沙矣。

非常之巧。黄庭坚所书的太白旧游诗中有“迢迢访仙城”之句,而吴湖帆则收藏的《多景楼诗帖》中有“迢迢溟海六鳌愁”之句,吴湖帆很喜欢“迢迢”这一意象。晋代陆机曾有“高楼一何峻,迢迢峻而安”之句;宋代马光曾有“残春举目多愁思,休止迢迢百尺楼”之句;古人李涉也有“迢迢碧愁千余尺,意日倚阑空叹息,”之句;潘岳也有“漫漫三千里,迢迢远行客。”之句。当然,他更喜欢激姜夔的《除夜自石湖归苕溪》这首诗中的“迢迢”:“细草穿沙雪半消,吴客烟冷水迢迢”。这分明是写他的故乡苏州啊。

皆因以上这些文化因素,吴湖帆嘱张大千为他的画室作《迢迢阁图》补壁。于是,不久,张大千便精绘了一幅《迢迢阁图》赠予湖帆。张大千在款识中写道:迢迢阁图。湖帆道兄既得老米《多景楼诗帖》,有“迢迢溟海六鳌愁”之句,顷得山谷老人书《李白忆旧游》,复有“迢迢访仙城”之语。因为迢迢名其后,嘱为图之,时丙戎十一月,大千弟张爰。印鉴:张爰长寿,蜀客。

张大千·《迢迢阁图》(图片来源网络)/

此幅《迢迢阁图》为张大千赠吴湖帆之作,贺其囊收《多景楼诗帖》《李白忆旧游诗卷》,记载并反映了二人在中国书画鉴定上的造诣和他们之间的友谊。之后,我们看到吴湖帆许多新作,落款处大都有“於迢迢阁”字样。米芾《多景楼诗帖》现藏上海博物馆,而黄庭坚的《李白忆旧游诗卷》,则流入日本。

又一日,沈伊默来访,吴湖帆请沈先生为《多景楼诗帖》题识,沈伊默展卷细观之后说:“我哪敢造次呵,你看明代名贤沈石田在此卷上已题:笔力恍惚,出神入鬼,谓之草圣,宜焉。我若再题,不是画蛇添足吗?

沈石田即沈周,明代绘画大师,吴门画派的创始人,与文微明,唐寅、仇英并称明四家,绘画造诣尤深,出入于宋元各家,主要继承董源、巨然以及元四家黄公望、王蒙、吴镇的水墨浅绛体系。又参以南宋李、刘、马、夏劲建的笔墨,融会贯通,刚柔并用,形成粗鄙水墨的新风格,而自成一家。虽然沈尹默是当代书坛大师,但面对沈周前辈的题识,他不能不谦虚几句。

吴湖帆笑曰:“沈兄,偌大之中国,谁人不晓,您是当代书法史上的巨匠,书法艺术成就超越元明清,直入宋四家而无愧,数百年来,书家林立,盖无人出其右。”

/沈尹然 书法(图片来源网络/

沈尹然在吴湖帆的称颂之下,无言以对,微笑提笔,在一段素纸上留下鲜亮的墨迹。

说不清是哪年哪月哪天,著名收藏大家叶恭绰来到吴湖返帆寓所,他是为《多景楼诗帖》专程而来的。叶恭绰比吴湖帆年长13岁,从俩人的年龄来看,二人应该是不太可能会发生交集的。但由于他们对书画、词学、古籍和鉴藏的共同爱好,使他们成了亦师亦友和相惜相知的终生至交,两人都是民国时期最著名的鉴藏家,可谓一时瑜亮。

当时,叶、吴两人均收藏一件米芾的《多景楼诗帖》,此即所谓的“双胞胎”。叶的藏本,今在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吴的藏本,今在上海博物馆,叶藏本略比吴藏本大,叶藏本为11页,吴藏本为12页。诗册上的鉴藏印和位置几乎相同,宋人何执中、平显二跋文字也相同。像这样两件藏品,从墨迹上几乎无法鉴别真伪,唯一的鉴别条件,是看作品流传的历史是否清晰。

吴湖帆藏本是清末民初常熟收藏家邵松年旧藏,并著录于邵氏《古缘萃录》中,在成亲王永瑆之后,咸丰年间曾先后为多智友,徐寿蘅等人递藏,后归邵氏兰雪斋收藏,现在吴湖帆手中。

此前,叶恭绰在《纪书画绝句》中的《北宋多景楼诗帖》一诗下有自注云:“帖经秦桧及熺旧藏,可与《天水冰山录》中物同观,书法劲秀而不犷,大三寸许,与《虹县帖》相仿,余得此已二十余载,闻邵某家亦有此帖,且诋余者为伪。余求得其摄影对勘,则笔势蹇乱,迥非一手”云云。

从叶恭绰这段文字可以看出,吴湖帆得《多景楼诗帖》之前,叶恭绰和早先的那位姓邵的藏家,已打起嘴仗,谁不夸自己的孩子好呢。要夸自己的孩子,就必然贬别人的孩子。收藏家也不免俗。好在,邵家的藏品,如今落在好朋友吴湖帆之手,这为华山论剑无疑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叶恭绰在吴湖帆府上,把吴湖帆收藏的《多景楼诗帖》远远近近,前前后后地观察半天,一言不发;吴湖帆站在一旁,观望着老友的神态,微笑着,也一言不发。之后,叶在侧后题跋云:“米氏此书与《虹县诗帖》同称剧迹,曩藏虞山邵氏,今归湖帆,可称得所”。《虹县诗帖》则在周湘云所,与《向太后挽词》并峙。近日佳书画颇具聚于沪滨,亦时局使然也。”

本来叶的到来,就是见个我高你低,我真你伪的。但奇怪的是,并未出现这个结局。叶在上述的题跋中,虽然没有明言吴湖帆所藏《多景楼帖》是真迹,但已有明显的“英雄气短”之意,只是在面子上仍不肯承认自己所藏,可能是伪迹罢了。因为邵氏后人邵福瀛曾在题跋中讽刺叶恭绰藏本是“所谓叶公之龙也”。徐邦达先生在《古书画过眼要录》中鉴定吴藏本曰:“以书体论,矫健老横,应是晚年之笔”。

《多景楼诗帖》直接影响了吴湖帆的后半生。

/宋版·《梅花喜神谱》(图片来源网络)/

/宋·汤淑雅《梅花双雀图》(图片来源网络)/

斋名或斋室,是指中国文人搞创作或收藏的场所,多数已成为文人的代号和符号。吴湖帆一生用过20多个斋号,而他最主要的斋名就是“梅影书屋”。使用“梅影书屋”斋名的原因是,1915年他与妻子潘静淑结婚时,潘陪嫁中,就有一件梅花题材的藏品—宋代的《汤淑雅梅花双雀图》。1921年,在潘静淑30岁生日时,潘的父亲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又是一件与梅花有关的宝贝—宋刻印版《梅花喜神谱》,这两件宝物,随影相随,于是便有了“梅影书屋”的产生。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梅影书屋”中那个“影”字,是寄情的用语,体现了吴湖帆与潘静淑形影不离,共同描绘文化蓝图的意境。

自1946年,吴湖帆得到《多景楼诗帖》之后,他将自己的书斋命名为“梅景书屋”。由此可见,《多景楼诗帖》在吴湖帆收藏中所占的分量。

1949年上海解放,作为爱国的大艺术家吴湖帆将收藏的这幅《多景楼诗帖》捐献给上海博物馆。到此,应该说关于《多景楼诗帖》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但是物以稀为贵,对于在中国只有一件的东西,人们珍重、珍惜,以致癫狂疯狂的幻妄它永存,幻妄它再生。

这其中,当然要数吴湖帆最为迫切。

而作为当代书画界的最后一个贵族,也只有吴湖帆有这个艺术才能。

1956年吴湖帆的外甥女并兼梅景门人的徐钥过40岁生日,吴湖帆从上海博物馆借回他收藏的《多景楼诗帖》,临摹并创作了一幅《为徐钥作多景楼书画卷》。此图不知是应徐钥之请,还是他主动为徐钥所作,这一举动不仅体现了吴湖帆得藏《多景楼诗帖》,这一高古巨迹胸襟气度,学识修养与孤傲自得,同时,也证明了徐钥这位近亲与学生,堪称是吴氏在古书画收藏上的知音。中国士大夫画的血脉,正是在这类似的情怀与寄托中,金针微度,得存一息而绵延流长。

吴湖帆《为徐钥作多景楼书画卷》具有异常丰富而特殊的内涵与意义。首先,这是一件“复视”的历史,就像是蜻蜓的复眼,会使现实无数只眼睛聚焦于这个艺术珍品,由这一件想起那一件,由当下想到千年。其次,他创作此画,不但可称近当代中国书画收藏史上的佳话,更是士大夫画家元明清以来一脉相承的典范。文物是不可复制的。但历史本身是活性的,艺术生命同样是活性的。在复视的历史与历史的复视中,艺术和艺术家的精神将是永存的。

做此卷之前,徐钥可能与米氏《多景楼诗帖》与吴氏有过深入和默契的交流,吴湖帆此番临写米芾《多景楼诗帖》,不但临写了帖中宋人中的跋语,而且于4年后1960年,又为徐钥补画了《多景楼图》,并将他题于米氏《多景楼诗帖》上和陆游的《水调歌头》,一并移录于画尾。

有意思的是,在寄赠徐钥的这卷诗画中,吴湖帆也题上了他本人登临北固山时步辛弃疾那首著名的永遇乐旧韵的和词:

多景楼前,凭高穷目,空怆神处。几度登临,欷歔酒酹,两点金焦去。南朝往事,东都旧迹,还被断云遮住。走江城、麾兵白下,健儿尽道擒虎。

吴钩且倚,摩洪厓肩,浮玉横江一顾。浪拍矶边,浩茫天涯,遥指归舟路。米颠如此,鹤林图里,客况愁听堠鼓。重相问、他年小隐,愿能遂否?

/镇江·《多景楼》图片来源网络/

无论吴湖帆是30岁前居苏州,还是30岁以后住上海,两地距镇江近在咫尺。吴氏作为山水画大师,肯定多次去过北固山,登临多景楼。我们可以这样想象:当他执意要收《多景楼诗帖》于手中时,他也许在多景楼上徘徊流连,临风吊古,面对800多年的茫茫时空而凭虚叹息,觅迹寻踪。他登临多景楼的历史背景与米芾不同,米芾登楼之际,北宋正处于一幅真实的“清明上河图”中,举国上下,歌舞升平。而吴氏登临多景楼时,这期间经历了大元灭宋,又经历了大清灭明,处于风口浪尖的北固山在历史的流转中,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与歌哭笑傲啊!所以,吴氏的这首《永遇乐》,奔流着志士的热血,呼啸着英雄的呐喊,飞扬着壮志的想象,要比米氏的那首诗多了更多的苦难感与思想性。他写于何时?没有标明。是为徐钥作多景楼诗画之时所作,还是之前已有旧作,在此抄录于上?总之,词的结尾处,让人们不能不去深思,吴氏遇到什么烦心之事,写得这么伤感:“浪拍矶边,浩芒天涯,遥指归舟路。米颠如此,鹤林图里,客况愁听堠鼓。重相问,他年小隐,愿能遂否?”(未完待续)

/朱海燕(左)与周而复先生在一起/

朱海燕简介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战士、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

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

第六届范长江新闻奖获奖者,是全国宣传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中国新闻出版界领军人物,中央直接掌握和联系的高级专家。八次获中国新闻奖,九十多次获省部级新闻一、二等奖,长篇报告文学《北方有战火》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出版各类作品集四十部,总字数2000万字。享受国务院津贴待遇,系中国作协会员。

编辑: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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