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江南风不语

在南方等一场雪，仿佛在等梦中的艳遇。

她往往是不来的，淅淅沥沥的一个夜晚，甚至听到沙沙的敲窗打叶声，清晨推开门，仍然只有满地的雨湿。或者她几乎不守时，天气预报说明天她会来，但明天没有她的踪迹，连风也不先来探路。偶尔她也只是悄悄的来，在风的衣襟下，在雨的缝隙中，你可以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眨一眨又不见了。

她或许终于要来了，还会忸怩好一会，像琵琶女移船，像王小玉说书，在云来雾来雨来寒来之后，她才珊珊迟来。她来了不带风，静到你没有觉察。你醒来推开窗，或者偶然朝门外望去，惊呼“下雪啦！”这时她已经来了很久。

小时候念童谣：“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一身白，白狗一身肿。”那一定是说北方下雪。不是那种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暴风雪，笼统不了天地。南方的雪斯文得很，飘飘洒洒，慢条斯理，你无法找到那种“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磅礴气象。如果北方的雪像一张老羊皮铺下来，严严实实，那么南方下雪就是一方蚕绢搭在山水上。你看起伏的丘陵，并非白一色涌动的雪浪，有棕榈伞底的暗绿，有沟坎笔下的黛青；有不屈的翠枝，有勇敢的新黄。水面如新磨之镜，像恬静之眼，游鱼也会不时结伴浮出，只是岸边系上了暖暖的白围巾。如果你走近溪水，一定仍然会听到它不停的吟唱，也许雪水的音质会更清脆吧。

南方人对雪的痴迷，因稀缺而狂热。好在南方有山，山上的冰雪可以满足我们对雪的所有幻想。从仲冬开始，南方人就上山看雾凇，之后看初雪，再然后看雪满关山。冬去春来，抖音里从晒胸晒臀晒水腰，都改成了晒雪——尽管雪是不能晒的。南方高山上的雪，如飞流凝固，如壁画三维（3D），银装素裹，鸥鹭蔽空。人在其中，移步换景，别有洞天，又比北方的雪原更有另一番壮美。

南方的雪，不像北方的那么严酷。她不会伤害那些走错季节的小花朵，早开的山茶、杜鹃，迟谢的玫瑰、月季，甚至来不及避寒的三角梅，仍然在雪被下探出头来，笑得像藏姑脸上的高原红。至于寒梅春桃，和雪而舞，更是南方特美的画面。鸟群此时更为活跃，觅食赏雪两不误，腾跃翻飞，呢喃歌唱。雪下的江南，没有肃*的景象，只是春来的序曲。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恐怖气象，南方难得见到。雪来的时候，风常常只是悄悄助力，让白雪“故穿庭树作飞花”。南方的雪，真的不叫风雪，那是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