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杨新元
一
一声高亢的“蓝采和啊，醉酒当歌”，让我听得血脉贲张。
刀郎的《翩翩》，是讲仙女翩翩救赎浪荡公子罗子浮的故事，取材于《聊斋》。
粗粗听，歌里似乎没有一个字在讲翩翩，也没有一个字在讲罗生，但细品味，味道就出来了。这首歌就是在讲翩翩，在讲罗生，也在讲我们芸芸众生的人生况味。
应该说，这首歌，刀郎努力尝试把中国文学与儒释道精神进行完美的融合。是一首优美动人，具有浓郁古典神话和诗词色彩的好歌，意韵深厚，回味无穷，他把中国古诗词的大美运用到了极致；把中国古典文学的意境体现得妙不可言。
网友幽兰YSF：刀郎一曲凄美伤感的《翩翩》百听不厌！仿佛进入了仙境。
网友自由电子709：最美的歌。
网友Mr.L:刀郎的《翩翩》好听，为了听懂这首歌，已经反复听了几十遍，还要查资料。
是的，有多少人为了听懂这首优美的歌，理解这首歌蕴含的内容，重新去学李白，学苏东坡，看蒲松龄的《聊斋》。
一首流行歌曲，让人们如痴如狂，自觉地恶补文学知识，这是歌坛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好现象。刀郎给歌纭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好的歌曲自有无数拥趸。
二
开头两句，刀郎就点明了全歌的主题。
“谁不是错过了四下报更的鼓声”，巡夜的更夫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也就是四更天敲响了鼓声。古时候没有钟表，掌握时间就靠听更夫的鼓声。而这个时候，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因此，很多人在梦乡，听不到打更声，往往容易错过。错过鼓声会怎么样？我想，会失去人生的机遇，会失掉人生的宝贵时光。“谁不是？”就是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我反醒自己，在过去的岁月里，有没有错过四更的鼓声，答案也是肯定的：“错过了”。
“总有人偷偷拨弄镜月的指针”。镜月，就是镜中之月。所以，刀郎开篇就指出，人生虚幻，一切如梦幻虚影。只有认真生活，脚踏实地，才能活出自我。
“罂缶的酒瓶化来绮纨与楼阁”，意思是，贵重的陶器装上美酒去讨好权贵，以此换得自己梦寐以求的功名和富人的生活。绮纨，美丽的绫罗绸缎。而楼阁，就是华美的亭榭楼台。苏东坡写道：“转朱阁，低绮户。”绮户，色彩绚烂的大门。绮纨与楼阁，就是妥妥的富豪人家才能拥有。而过上这种拥有“绮纨与楼阁”的生活，就是许多人心中的梦想。
“绿芭蕉，红樱桃，孑然一生的过来人”，这个绿芭蕉，是《聊斋》里翩翩用绿芭蕉叶给罗子浮做的衣裳。它可以幻化成各种绫罗绸缎，但只要罗子浮有一点非分之想，这绫罗绸缎就立即会变回绿芭蕉。“绿芭蕉，红樱桃”，这是出自宋蒋捷的《一剪梅》：流光似水，光阴似箭，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岁月催人老。罗子浮世事浮华的一生，就像一场梦，到最后还是孑然一生、潦倒一生。这，也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人生写照 。
“未曾走到绝境路，彼岸花不开“，这是一个过来人的人生感悟。在我们的人生之路上，每个人都会经历各种逆境和困难。伊索说：“人们的灾祸常成为他的学问。”而拜伦告诉我们：“逆境是到达真理的第一条途径。”有时候，往往身处逆境还看不到一点希望。是自暴自弃、躺倒不干？还是咬牙坚持？刀郎的感悟是不到绝境路，彼岸花不开。想想也是，成熟在逆境，醒悟在绝境。人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辛酸只为长安远，倒卧在琼台”。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长安。那是让我们曾经心驰神住的少年梦，曾经豪情万丈的英雄愿。
我记得读小学时，老师问我们每一个同学的理想，不是想长大了当军官，就是要当名医、教授、工程师、科学家等，就是没有人愿意当普通工人、农民。少年梦，总是那样绮丽而美妙。然而，当我们离开学校，踏上社会，碰了一个又一个钉子，遭遇了无数的失败，就哀叹：“心酸只为长安远”，为什么梦想总是那么遥远？
这两句话，我的理解是不在一个层面的。前者是实现不了梦想者的悲哀；而倒卧在琼台，应该是指已经跨上台阶的人，因为各种压力而以酒浇愁，倒在华美的亭台上。琼，翻开《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美玉，泛指精美的东西。琼台，就是华美的亭台楼阁，倒卧琼台，就是醉倒在华美的楼台上。有时候，一个人离梦想最近的时候，正是他喝醉的时候。酒是逐梦人的好伴侣。李白举杯望明月，苏东坡把酒问青天，如果没有酒，那么，也不会有那么多令人心动、千古流传的诗句。
“小心那流射的海市售卖开花杖”。这里，刀郎在告诫人们，流射海市，罗刹海市是诡谲的，那里的人颠倒美丑，“勾栏扮高雅，公公好威名”。刀郎以自己的人生体验，提醒人们要注意、小心这个复杂、是非颠倒的海市，售卖的开花杖。开花杖就是礼花筒。一点，嘭，瞬间的绚烂，给你短暂的耀眼和繁华。流射海市开花杖，镜花绮纨罂缶瓶，这都是让人们一生去追求假、大、空。提醒人们小心，是一个过来人的肺腑之言。
“辽遥的天河啊纷纷流淌着挽歌郎。”挽歌郎就是在葬礼上给人家一边唱一边哭灵的那个人。无数人在梦想幻灭时，会一边喝酒一边唱挽歌。有的是唱自己，有的是唱时代。李煜是南唐的挽歌郎，而杜甫则是盛唐的挽歌郎。
这是一句非常有画面感的歌词：浩翰的星空中群星闪烁，一个个时代的挽歌郎如星星划过长空。刀郎用一个非常好的动词：流淌。挽歌郎像河流一样纷纷流动，在我们眼前划过。可惜前世人悲歌劝世，后世人又重蹈覆辙。一代又一代，这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然后，就是那句高亢的吼叫：“蓝采和啊，醉酒当歌！”让人听了起鸡皮疙瘩，浑身一震，一股仙气似乎直冲脑门。
《八仙图》，清黄慎绘。道教尊崇的八位神仙，即李铁拐、汉钟离、张果老、何仙姑、蓝采和、吕洞宾、韩湘子、曹国舅。CFP供图。
三
一个疑问在我心中产生：“为什么刀郎要在歌中唱蓝采和，而不是汉钟离、不是荷仙姑，不是李洞宾、铁拐李，更不是张果老、韩湘子和曹国舅呢？”
这里，体现了刀郎对蓝采和这个神话人物的深刻理解。
八仙过海，可能是中国人人皆知的神话故事。以八仙为题材的话本、小说，在民间千百年来一直流传着。我小时候就知道。在八仙中，蓝采和就如他的形象一般，是一个资历比较㳀的仙。严格说起来，他是汉钟离渡来的。
翻开百度，是这样介绍的：蓝采和，中国民间和道教传说中的八仙之一。据南唐沈汾《续仙传》、宋初《太平广记》、陆游《南唐书》等记载，蓝采和是唐末至五代时人。他本为男子，却经常女装打扮，手提花篮，据说是赤脚大仙降生。常穿破烂的蓝衣裳，系一条三寸多宽的木腰带，一脚穿鞋，一脚赤行。手持三尺多长的大拍唱板，在城市里边走边唱，带醉踏歌，似狂非狂。
而恰恰就是这个蓝采和，是八仙中最接地气的形象。他在历史上是确有其人，原名许坚，唐朝人，字伯通。他从小聪明，学习优异，在公元713年考取进士。得到左阙谏的官职。蓝采和办事认真，为人正直。在当时的官场上是一股清流。因为他是谏官，是个得罪人的工作，所以不久就被罢了官。这段经历，让他对官场的黑暗有了深切认识。
后来，他就到终南山修炼，此后，就与家里失去联系。再后来，就传出了许多有关蓝采和成仙的传说。
然不管如何，蓝采和总是一个与老百姓十分亲密的形象。他看破红尘，不愿为官，救治普通百姓，人缘特别好。刀郎歌颂蓝采和，就是要提倡蓝采和那样的快乐人生。
人生如寄。所有的过往皆为感悟，所有的好坏都是风景。释然以后的美好，就是让我们遇见更美好的自己。蓝采和被罢官之后，他洞穿人生，看破了红尘。于是，在释然之后，一个更美好的蓝采和出现了。以致在一千多年后，刀郎与蓝采和相遇，碰出了绚然的思想火花，让我等凡夫俗子也受益非浅。
生活，就是一本无字之书。而我们就是原创作者。书的内容如何，完全取决于我们的人生态度。唯有热爱，才能为自己的人生写出钟意的文章。“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红颜易老桑田泛清波，世间没有什么是永久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珍惜当下，认真过好每一天。我想，这就是刀郎想通过这首《翩翩》传达给我们的忠告吧。
作者简介：杨新元，中国作协会员，浙江日报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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