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说剑》,高维打低维

庄子《说剑》,高维打低维

首页角色扮演山海剑有声更新时间:2024-06-08

赵王喜好剑术,于是养了三千剑客,日夜击剑,每年死伤百余人。三年之后,国事衰败,其他的诸侯国都在谋划怎样攻打赵国。赵国太子找到庄子当说客,庄子以巧妙的方式劝谏成功,使得赵王不再好剑。这就是《庄子·说剑》篇的故事。

那么庄子是如何劝谏成功的呢?

先说说这里面的人情世故。太子为什么不自己劝谏赵王、而要找说客呢?可见赵王独断专行,太子知道直接劝谏不但没有效果,反而会惹怒赵王、引起父子不和。

太子派人去请庄子,送钱(千金)被拒绝了。庄子面见太子,问:“太子有什么指示啊,给这么多钱?”太子说:“听说先生品德高尚,这些钱是用来赏赐你的随从的。先生不收我的钱,我又怎敢说有什么事呢?”

这段对话是给人送礼的经典套路。太子的意思是:“你先收钱,再帮我办事。”庄子的意思是:“你先说什么事,我再看接不接。”

太子不先说事,庄子也不收钱,这就卡住了。太子为什么不肯说呢?因为这事太难了,搞不好就没命了,所以太子怕说出来了会被庄子拒绝。庄子只好自己说出来:“听说太子想让我去劝谏赵王,让赵王断绝自己的喜好。我如果失败了,忤逆了赵王,也辜负了太子,肯定是受刑而死,这钱我有命拿也没命花;我如果成功了,让赵王高兴了,也完成了太子的委托,那赵国还有什么是我求不到的呢?”

庄子的这番话展现了他对局势关系的深刻理解。他将处在太子和赵王之间,一面是太子的委托,一面是赵王的心意,现在两者是对立的;他若劝谏失败,就会死得两头不讨好;他若劝谏成功,就会得到两头的认可。

面对千金之财,庄子还能如此淡定而清醒,理智地分析利害关系,可见他的格局之大。

庄子接下了这件事,并且让太子推荐他以剑术高手的身份面见赵王。因为此时的赵王沉迷于剑术,只接见剑客,其他人一概不见。庄子用了三天,从着装到气质,把自己变成了剑客的样子。

赵王听太子说来了一位高手,很是期待,拔剑等庄子,想要切磋切磋。庄子面见赵王,却不行礼跪拜,故意端着架子。赵王问庄子剑术如何,庄子答:“十步之内,一击必*,千里之内,没人留得住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赵王很高兴:“这么说来,你天下无敌啊!”庄子说:“我愿试一下我的剑。”赵王说:“好,你等着,我来安排。”

这里庄子为什么要吊足赵王胃口呢?因为庄子要避免真的与赵王比试剑术,那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是为了劝谏而来,但赵王兴致又高,他只能说自己的剑术天下无敌。有了这个人物设定,那么他不与赵王比试就合理了,因为他一击必*,不与赵王比试,就是不想一剑*了赵王。但赵王又想见识庄子的剑术,就只能安排别的剑客来比试了。这里也是凶险万分,万一赵王真的动起手来,庄子也很难办。所以在出场见面的时候,庄子才故意不行礼,拉开与赵王的心理距离。

赵王用了七天来选拔剑士,又死伤了六十多人,选出五六人,再次召见庄子。赵王说:“今天请先生与剑士比剑。”庄子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望之久矣。)赵王问:“先生的剑,长短如何?”赵王的问题问得很专业,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兵器的长短在武术比试里是有讲究的。很显然,赵王做了充分的准备,会根据庄子的兵器长短,来选择对应出战的剑士。

庄子终于等到这一刻,即使赵王没有问他,他也会说同样的话:“我用的剑,长短都行。只是我有三种剑,任凭大王选用,请让我先说明这三种剑,然后再比试。”赵王说:“愿意听先生讲讲这三种剑。”

接下来就是故事最精彩的地方了。庄子说的三剑,是庶人之剑、诸侯之剑和天子之剑。

庶人就是平民,庶人之间用剑决斗,一旦死了,对国家毫无益处。诸侯是各个邦国的君王,以忠勇贤良之人为剑,能够安民,治理好国家。天子是万邦共主,以邦国、山海为剑,遵道而行,辅助诸侯,安定天下。

(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绝,无所用于国事。诸侯之剑:如雷霆之震,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天子之剑:匡诸侯,天下服。)

庄子这是典型的高维打低维。高维能理解低维,低维却无法超越高维。庄子了解天子、诸侯、庶人。之前太子请他作说客,他也是站在全局来看事情的,太子、赵王、赵王所养的剑士,以及将要劝谏赵王的自己,每个身份角色,他都看得很通透。

相比之下,赵王身为君王,却沉迷于庶人之剑,忘记了天子之剑。庄子说:“这样的行为,我都替大王觉得浅薄。”(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薄之。)

在春秋战国之时,只有周天子才可称为天子,诸侯国的君主是受周天子册封的。周朝衰落,诸侯国兴起,相互攻伐。因此赵王只能算是诸侯,那么庄子为什么要说赵王有天子之位呢?这叫做“矫枉须过正”,赵王身为诸侯,却往下追求庶人之剑,庄子为了把赵王的心思拉上来,故意把他拔高了往天子说,这样赵王才能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自己该做什么事情。

赵王被庄子这么醍醐灌顶地一说,突然愣了。好像一个在网吧住了三年、沉迷游戏的人,突然想起自己是谁,自己有家、有学业有工作,而不是游戏里的角色、过着游戏里的人生。

这一刻的赵王,仿佛大梦初醒,把庄子牵上殿来。饭菜都上了,赵王还在踱步,绕着餐桌走了三圈。似是没回过神来,又或是心生惭愧,一时竟无法面对。庄子看到赵王这样,劝谏的效果已到位了,说:“大王安静地坐下来,平心定气。关于剑术的事情,我已呈奏完毕。”(大王安坐定气,剑事已毕奏矣。)

注意庄子的用字非常巧妙,“奏”表示臣子向君王陈奏政事,这一下子就把赵王的角色拉回来了,从剑术痴迷者变回了勤政的君王。而且用“毕”这个字,表示养剑士的事就这样过去了,三年就此翻篇,现在重新开始。庄子算是给这事定了基调,既给赵王留了台阶下,也提醒了在场的人,此事就此作罢,以后无需再提。

故事的结尾,赵王三月不出宫,那些剑士都在自己的住处自*了。(剑士皆服毙其处也。)

这个故事告诉人们,其实每个人都有一把无形的剑,可以伤人,也可以救人。庄子说剑,就是用他的智慧之剑,斩断了赵王的痴念,挽救了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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