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王锋书屋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APP动态
在新郑机场候机之时，于一家书店里发现一本巨作《翦商》，称其为“巨作”，是因为这本书超寸的厚度，加之精美的装帧，特别是《翦商》之书名一下就吸引了我。翻看之下，竟爱不释手。这是一本从考古学的角度书写上古商周历史的书，恰好前一天才参观了郑州博物馆，内心里还在为那些数千年前的精美文物赞叹，再遇此书，便不由得兴趣大增，虽觉书价小贵，却也毫不犹豫买下。
以往人们对于华夏上古历史的了解，不过《尚书》《逸周书》《诗经》《史记》甚至《山海经》等等，尤其是《史记》，司马迁甚至将远古神话传说当做了历史，更对三皇五帝至夏初的国君“禅让”制度大加称颂。然而《竹书纪年》一书现世，却几乎完全推翻了自周文王以来流传的上古“乌托邦”世界。女娲神农炎黄二帝依然还是传说，然而尧舜禹三代之更替却充满了阴谋与血腥，舜逐尧帝，禹囚舜帝，寒浞篡后羿等等，可以说完全颠覆了自周公修《礼乐》孔子修《春秋》以来赋予历史的美好。
然而，基于人们对于美好世界的向往，特别是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和老百姓始终以孔孟之道为立国修身之本，自然也就把儒家所推崇的“三代”乌托邦当做理想之国并深信不疑，使得《竹书纪年》这部“野史”自从晋武帝时代现世后始终难入主流史家的法眼。而《翦商》一书的内容，主要依据的是我国百年来考古发掘所提供的实体材料如人、兽尸骨，陶器，青铜器等等以及“碳十四测定”的结论所写的上古及商周之际的历史，并为《竹书纪年》的某些篇章提供了佐证。
“翦商”一词，出自周文王所编之《周易》，翦，翦除也；商，商朝也。翦商，就是造反。屈居西北一隅的周部落要造中原商朝的反，不单单是因为商纣王的无道，主要还是要根除许久以来形成的为商朝全国所信奉的以“人祭”和食人习惯为主体形式的宗教。“牺牲”之物，现代所用的无非猪牛羊三牲，然而在远古时期，是用人来做“牺牲”的。而这些“牺牲”的来源则是部落战争的俘虏或朝廷讨伐“四夷”的俘虏，这些俘虏的作用就是用来做“供品”的。当然在俘虏供应不足的情况下也只能选择部落中的奴隶了。
这个宗教也由来已久，从现有的考古发掘和对“人祭”“殉人”骨骼的碳十四测定来看，即便是从商周之际算起，也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也就是说，自从人们向往的尧舜禹旧石器时代甚至更往前，华夏中原各个部落就已经从对于物体和动物的图腾崇拜逐渐演化成了对于“昊天上帝”的崇拜以及随之形成的“人祭”和“殉人”的宗教制度。
这个制度不仅存在于部落首领以及后来的“朝廷”，更存在于朝廷之下的小领主，还存在于陶器和青铜器制造行业，甚至一些家族之中。可以说上至朝廷下到百姓，都将“人祭”“殉人”当做供奉上帝保佑自己的唯一手段。进行“人牲”祭祀活动的理由有很多，不单是各个节日，还有对以往祖宗的祭祀，陶器青铜器点火开窑，甚至某位领主的突发奇想都能成为“人祭”活动的缘由。而对“人牲”也不只是*了供奉了事，还有肢解烹煮大家分食，犹如今天的人们分食供品一样。
这个宗教仪式和习惯一直到商纣王末期依然盛行，后来发展成为用贵族大臣献祭，因为商纣王觉得“祭品”的社会地位越高，所能达到的保佑程度越高，所谓“醢九侯”“脯鄂侯”“剖比干”即是。这也是商纣王最后众叛亲离的原因之一。所以说商朝是个吃人朝代一点都不过分。周文王之长子伯邑考不就是被纣王做了祭品并烹煮分食了吗。并且周文王及当时在殷都的次子姬发四子姬旦想来都分食了大哥的肉。这一情节在小说《封神演义》中被做了艺术化的描写。所谓武王“昼夜惊惕”“周公三吐哺”不过是吃了人肉后引起的惊惧和反胃的后遗症。每次“人牲”祭祀，根据祭祀人家的情况也有不同，少则一人，多则数十人不等，其中尸骨不全的有砍头、箭射、剁四肢、剥皮、腰斩等等残忍手段，少数全尸的则是击昏绞死或者活埋，可谓充满血腥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就是“殉人”，也既以人殉葬制度。虽然殉人在清朝还有点滴存在，如阿巴亥殉葬努尔哈赤，但是在商朝及之前则是社会常态。帝王或诸侯死，其生前喜欢的所有器物车马人员都要殉葬，最多者殉葬百人以上。地位偏低的人死后的殉葬规格相应减小，一般领主下葬除器物之外至少也要陪葬几个下人，就连普通百姓也要陪葬一条狗。并且，陪葬人中不仅有成年人，还有相当数量的小孩子甚至婴儿。残忍，确实够残忍！然而这恰恰就是商周之际及以前千年来的最普通的宗教献祭仪式，是一种可称之为“宗教文化”的仪式。这些绝不是仅凭发掘出来的尸骨做出的孤证武断，而是这些情况都刻录在了大量的甲骨以及陶器青铜器的铭文之上以及《周易》卦辞的字里行间，成为了现在所能见到的最古老的文字史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