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来源网络,如侵告知删除。
第一章 喜还是丧
“迎——!”
京城长街上,骤然传来一道高亢的声响。
而后白花花的纸钱,洋洋洒洒的从天空飘落。
顾漫雪一身大红嫁衣站在将军府门前,看着停在自己眼前的挂着白绸的黑棺,脸上的笑骤然凝住。
霍府家丁一身丧服,领头的人朝顾漫雪微微躬身:“少夫人请吧。”
请什么?
顾漫雪心中翻涌着怒火。
她受陛下旨意嫁与霍知寒,得到的竟是这样的侮辱?!
没有喜轿,一副黑棺,一路哀乐!
这究竟是喜,还是丧?!
“阿寒在哪儿?”
“少爷说了,若少夫人不愿,就请您回了皇上,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顾漫雪脸色霎时转白,她定定的看着那口黑棺,明白这是霍知寒故意折辱她。
陛下赐婚,他不能拒绝,便用这样的招数好叫她知难而退。
顾漫雪抬手掀起了遮脸的垂帘,抬脚往太傅府去。
霍府下人见状一惊,却不敢拦。
倒是丫鬟小玉忙上前将人拦住:“小姐,您是将门之后,又得皇上赐婚,怎能这般出嫁?!”
顾漫雪心中五味杂陈,若可以,她也不愿!
可圣命在前,霍知寒又是这般为难,后退无路,她只能忍辱前行!
见顾漫雪不肯停下,小玉红着眼转身背对她蹲下:“小姐,奴婢自知卑贱,但愿以一己之身为轿,送您出嫁!”
顾漫雪怔怔的看着她单薄的背,喉咙发紧。
从将军府至太傅府,她走了无数次,却是第一次觉得如此遥远又漫长。
身后哀乐未断,顾漫雪袖中的手指紧攥。
圣命不可违,她也曾庆幸自己要嫁的是霍知寒,她倾心了十二年的人。
可她也知,霍知寒不喜欢自己,他嫌她鲁莽蛮横,无半点知书达理的模样。
毕竟顾家世代都是武将,她自幼习武,自然比不得那些优雅小姐……
想起爹爹和哥哥,顾漫雪心中有些担忧。
他们在外征战,陛下却忽然赐婚即日嫁娶,也不知他们回来会不会怪她。
这时,小玉停了下来。
太傅府前一片空荡,不见红喜,未有宾客。
顾漫雪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拍了拍小玉:“让我下来吧。”
“小姐,我带你回去,我们去求皇上让你不嫁了好不好?!”
小玉没有松手,只是哭噎说着,万分的委屈。
顾漫雪微不可闻的一叹,还是坚持从她背上下来,只身走进了太傅府。
府中正堂内。
霍知寒看见顾漫雪,眼中闪过诧异。
他如此刁难,她居然还来了。
“我来了,拜堂吧。”顾漫雪将一路上的心潮翻涌压下,声音平静。
霍知寒眼中讥讽似刀:“用你父兄拼命*敌之功换来的赐婚,你倒也嫁的安心?!”
顾漫雪一愣,她是想嫁给他,可也断不会用爹爹和哥哥拼命换来的功劳去换!
她指甲扣进肉:“此乃圣上下旨,我不得不从。”
原本是真真切切的肺腑之言,可霍知寒却觉得她虚伪至极。
他倏然起身,往外走去:“是,可我也记得,这旨意,是你求来的!”
霍知寒的锥心之言如利刃一般,让顾漫雪痛的喘不过气。
这时,下人端着合卺酒过来。
霍知寒深深的看了顾漫雪一眼,抬手接过。
然后看着她微松了口气的样子,手腕微倾,慢慢将酒倒在了地上!
“庆顾大小姐,终于得偿所愿!”
第二章 没有这个女儿
堂外,清风阵阵。
霍知寒离去的身影早已隐入了廊墙。
顾漫雪在原地呆站了许久,才缓缓自饮了那杯合卺酒。
得偿所愿?
她得到了什么呢?
成婚的合卺酒变成了祭奠之酒,自己的夫君用此来为她庆祝!
顾漫雪悲凄难言,问了下人新房在何处后,沉默归去。
霍知寒啊,若不是因顾家‘功高盖主’,我又岂会断了你的姻缘……
夜深明。
顾漫雪望着圆圆的月,等着那个不会来的人。
往后一连几日,霍知寒再也没露过面。
又一日,北疆捷报传来,顾毅大军大败敌军,已凯旋而归。
顾漫雪听到这个消息,欣喜不已,顾不上霍知寒对她的漠视,去了他书房。
她来时,霍知寒正在写字。
“阿寒,我爹回来了,我出嫁还未归宁,今日你同我一起去看看他吧?”
霍知寒连看都没看她:“你归宁与我何干。”
他语气中尽是疏离,全然没有将顾漫雪当做他的妻子,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顾漫雪心中微堵,却还是不想放弃:“就当我求你可好?你只当是一场戏,让我爹安心。”
霍知寒将笔轻轻放下,抬眸看着她:“你当日也是这般做戏,向圣上求来的赐婚?”
顾漫雪呆了。
“婚是你求来的,戏你也自己演下去。”
说着,霍知寒讥笑了声,“为了你的私心,赔尽了顾家颜面,顾漫雪,你可真是你父的好女儿!”
顾漫雪无言的看着面前之人,想要解释的话像打了结般,如何都不能出口。
从前她在霍知寒心中尚且是个只会舞刀弄枪不识大礼的疯丫头,现在恐怕已经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虚伪女人了。
那一刻,顾漫雪再呆不下去,来时的满心期望已化作了飞灰。
风一吹,散的彻底。
她只身回了将军府,却见府前一片寂静,全无凯旋之喜。
这时,一丫鬟走来,行了礼道:“小姐,老爷在祠堂等您。”
待顾漫雪走进祠堂时,却见顾毅背对着她,手中拿着竹鞭。
“跪下!”顾毅转过身,脸色铁青。
顾漫雪乖乖的跪下,她早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顾毅当头就是一鞭子抽在顾漫雪身上:“我顾家用多少鲜血才挣得满门荣耀,你却为了个霍知寒,让我将军府成了世人的笑柄!顾漫雪,你可还当自己是顾家女儿?!”
一鞭又一鞭,一下下的鞭笞抽的顾漫雪身形直颤。
“你可知错?”顾毅话问的冷硬,可背到身后的手,却颤抖着连竹鞭都拿不稳。
顾漫雪却跪的笔直,强忍着泪,目光坚定:“我没错。”
顾家“功高震主”,她应下赐婚为了保住顾家,她没有错。
“好,你没错!你可真是霍家的好儿媳!”顾毅气极,一把将竹鞭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两个下人走进来,一左一右的钳制住了顾漫雪,将她半拖着出了祠堂。
“爹,爹……”
顾漫雪不明大喊着,想要问个究竟。
可下人则是直接将她拖出了将军府。
顾毅站在将军府内,与顾漫雪一门之隔。
可不知为何,那一刻她却感觉隔了越不过的山海。
而后,顾漫雪便听顾毅说:“从今尔后,顾家没有你这个女儿!”
第三章 被俘
头顶的日头耀眼的人发晕,连带着周遭百姓路人的议论声也让顾漫雪觉得恍惚。
将军府的大门缓缓合上。
“嘭”的一声,震的她彻底清醒。
“爹!开门啊!”
顾漫雪冲上前拍打着府门,高声呼喊着:“嫂子,让我进去啊!”
她不相信顾毅刚刚那句没有她这个女儿是真的,她只当是他的气话。
而此刻站在府门后的顾毅,听着顾漫雪的呼喊,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一双浑浊的眼中弥漫着心疼与悲伤。
他早知圣上忌惮,可为国而死,此乃荣耀!
可顾毅从未想过,会为了保全顾家,让他一直深爱的女儿受那般屈辱!
他是她父啊,要他怎么舍得……
“咳咳……”顾毅捂着嘴,嘴中的咸腥落在手上,一片鲜红。
儿媳柳馥兰端着药走来,见此担心不已:“爹,您的伤……”
顾毅只是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柳馥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听着府门外传来的顾漫雪的呼喊,满目担忧。
直到天黑,顾府的大门也没有打开过。
顾漫雪背后因为鞭伤出的血已然干涸,和衣块连在一起,每牵扯一下就是撕裂的疼。
夜色深许。
她才不得不抬起僵硬的腿,带着伤回到了太傅府。
而一直守在太傅府门口,等着顾漫雪的小玉瞧见她归来,忙迎上前。
“小姐,你……”她看着顾漫雪满背的血痕,声音一下子凝噎。
“我没事。”顾漫雪说着,朝寝房而去。
风吹着烛火,灯影微动。
小玉给顾漫雪背上的伤上着药,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下来。
“小姐,你别怪老爷,少爷被俘,他一人也是……”
她话说了一半,顾漫雪倏然转头看着她:“你刚刚说哥哥怎么了?!”
小玉看着顾漫雪震惊不似假装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跪在地上。
任是顾漫雪如何问,也不再回答。
顾漫雪合起衣衫,裹上外衫就往外走。
却在出院门时,和路过的霍知寒撞了个正着。
顾漫雪抓住霍知寒的衣袖:“我哥的事,你可是早已知晓?”
霍知寒扯回衣袖,离了她几步,神情像是在嘲笑她的虚假荒唐。
“顾云韬被俘半月,京城内早已传遍,你若真在乎,怎会这时才来问!”
顾漫雪不知要怎么解释自从大婚那日,她闭门不出,如何会知晓发生的事!
可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看着霍知寒,目光带着些许的希冀:“圣上打算何时派兵去营救我哥?”
霍知寒见她这副样子,心莫名烦躁:“一将功成万骨枯,待何时你哥马革裹尸还,也算是为你顾家光耀门楣!”
话毕,他漠然离去。
顾漫雪怔然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身子发软。
“小姐……”小玉担忧轻唤。
顾漫雪却猛然回神,拎着裙摆朝着将军府奔去。
将军府的大门紧闭着。
她不停拍打着,却没有任何出来回应她,哪怕一句。
响雷突至,倾盆大雨将府门外的顾漫雪淋了个透彻。
湿寒透过背上的伤钻进身体里,冻的她不住发抖。
顾府上“精忠报国”的牌匾在雷光下刺着顾漫雪的眼,她看着,蓦然攥紧了拳。
“爹爹,嫂子,我一定会将哥哥救回来,你们相信我!”
第四章 只有亡妻
夜里的雨载着寒凉之气倾泻而下。
大雨滂沱,顾漫雪却无遮无挡的在其中奔跑。
雨浇在身上,背部的伤口被冲的泛白,麻木了疼痛。
顾漫雪却毫不在乎的继续朝着太傅府回去。
她要去找霍知寒,让他告诉自己哥哥被俘的敌营地点!
她也曾与顾毅上过战场,只要知道哥哥在何处,自己一定可以救他回来!
书房外,顾漫雪正欲敲门,便听屋内霍知寒的声音响起:“顾云韬被俘半月,如今虽自尽……”
自尽两个字犹如惊雷在耳畔乍响。
顾漫雪一脚踹开门走进来,看着霍知寒,面色惨白。
霍知寒看着她,一脸怒气:“谁给你的胆子闯我的书房?!”
顾漫雪只是握着拳头:“你说谁自尽?!”
闻言,霍知寒默了瞬,才开口:“你哥哥,顾家长子顾云韬。”
一下子,眼泪涌了出来。
顾漫雪紧咬着牙将眼泪强逼回去,后背的疼痛蔓延到心间,刺骨嗟磨。
她不敢信,走前还对自己说很快回来的哥哥,怎么就死了?!
霍知寒看了眼这般的她,眼中不见丝毫怜悯:“顾云韬已下葬,你别再无理取闹。”
听到这句话,顾漫雪浑身一颤,转身就要朝外跑。
“站住!”霍知寒呵斥住她,厉声道,“顾云韬被俘半月才自尽,皇上已怀疑顾家通敌。你莫要再给顾家添乱!”
顾漫雪脚步一滞,心中一片悲凉。
顾家世代护国,只因被俘半月才自尽就要被怀疑叛国,真不知是可笑还是荒唐。
顾漫雪看向皇城的方向,心中悲郁无法纾解。
良久,她平复了心绪才出了太傅府。
不知何时,外面雨幕已歇。
太阳冒出了头,带来光亮。
可顾漫雪站在府门外十几丈外,看着昨夜还什么都没有的将军府门庭,在一夜之间挂满了素缟。
她的目光落回到一身铠甲站在门口的顾毅身上。
爹爹他,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顾漫雪心中锥心般难受。
秋风将白幡吹起,一整日,前来顾府吊唁的人屈指可数。
天色渐暗,顾漫雪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府前的萧瑟,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若自己与爹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或许哥哥就不会被俘,也就不会死……
可自己却因为霍知寒留在了京,甚至大婚那日被他折辱,丢尽了顾家的颜面!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
顾家儿女流血不流泪,可她的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
顾漫雪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执拗着最后一点点顾家人的骨气。
夜幕,她看着顾毅被柳馥兰搀扶进了府,才转身离去。
从不信佛的她徒步来到齐云寺,替顾云韬点了盏长明灯。
她不能进去将军府,只能对着佛祖重重的磕了个头,祈求来世再与顾云韬做兄妹。
顾漫雪缓缓起身,长袖拂过一旁的签筒,一只签从横倒的签筒中落在了她的脚边。
只见上面血红字体刺眼:“一心勒马向前去,难渡江头独木桥。”
下下签。
顾漫雪紧攥着,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背影在烛火映照下不断拉长,而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一早,顾漫雪踏入霍太傅的院子时,霍知寒刚好请安出来。
他看着顾漫雪身上如同在顾家时的素衣劲装,心中莫名升起丝不悦,冷冷看了她一眼径直离开。
顾漫雪苦笑一声,径直踏入霍太傅的书房,然后跪了下来。
“顾家女儿顾漫雪,自请下堂。”
闻言,霍太傅明显一怔,却很快敛了情绪,说出的话,让人心凉。
“霍家从来,只有亡ʄɛɨ妻!”
第五章 成全
窗外风很大,吹得窗纸嗡嗡作响。
顾漫雪直愣愣的看着霍太傅。
却听他继续说:“你既是不愿再为霍家妇,我便为寒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霍家香火。”
霍太傅说这话时干脆利落,像是早就算计好了说辞。
这一刻,顾漫雪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顾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她站起身:“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霍太傅没有再说话,顾漫雪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她转身离开,却不知为何想到了踏入书房前,霍知寒那冰冷一眼。
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顾漫雪不敢再想。
只是她已丢尽了顾家颜面,又怎能继续让顾府蒙尘。
霍知寒若真要娶平妻,自己便只做顾家的女儿。
顾漫雪寻至霍知寒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顾漫雪却是再也迈不开腿。
只见中庭里,霍知寒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天造地设!
而这时,霍知寒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顾漫雪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对着霍知寒说:“我同意你娶平妻。只要你休了我!”
霍知寒呆了一下,继而愤怒:“顾漫雪,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我何时有胡闹的资格?”顾漫雪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就像个棋子一样任你们摆布,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霎时,霍知寒的脸立刻黑了:“当初求着皇上下圣旨赐婚的,是你!”
顾漫雪眸色深深的看着眼前之人,到现在,他依旧认为是自己求婚。
可明明那次进宫,她是担心爹和哥哥去请缨出战的。
却没料到被皇上拒绝,反而下了赐婚圣旨,也让霍知寒误会自己到了现在!
“若我说,我那是……”
“够了!你走吧,别扰了这清静之地。”霍知寒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下了逐客令,转头与那女子继续饮茶闲谈。
顾漫雪站在园中,被人忽视。
良久,她才转身回了太傅府。
可没想到,刚到太傅府门口,就看到等在那儿的柳馥兰。
顾漫雪忙迎上前,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她:“嫂子,你怎么来了?可是爹爹让你来寻我?”
她问着,眼中蒙着层光。
可柳馥兰却摇了摇头,反而是说:“突厥又犯边境,朝中只能爹爹能领军,可上次归来,他老人家受的伤还未好,如何能再让他奔赴战场!”
顾漫雪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顾漫雪立时回了将军府。
顾毅看着突至的顾漫雪,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女儿跟您一起去。”
顾毅望向在她身后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知晓顾漫雪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顾漫雪见顾毅没有玩笑之意,顿时欣喜。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要报*兄之仇!
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顾漫雪将十六岁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指尖摩挲着,复又拿过兵器细心擦拭。
一日后。
顾漫雪收拾好所有东西,坐在练武场前发呆。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霍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顾家功高盖主了。
那时,霍知寒是会为自己的死伤心,还是欣喜终于摆脱她了呢?
顾漫雪不知道,也不愿再深想,起身朝着太傅府而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她便再未见过他。
太傅府书房。
霍知寒听闻脚步声抬头,看见顾漫雪,眼神骤冷:“你又来作甚?”
顾漫雪看着霍知寒始终都未有她的眼,藏于袖中的手微抖:“我来是想问你,十二年了,你当真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但霍知寒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可他出口的话轻描淡写,却伤的顾漫雪一颗心百孔千疮。
“从未有过。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第六章 封了这个房间
光透过窗缝,洒在霍知寒脸上,夺人心魄。
可顾漫雪看着他,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瞬间轰然坍塌。
她再也不敢看他,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霍知寒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持书的手慢慢收紧。
他重新将视线投在书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顾漫雪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
西城门外却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的顾漫雪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怔然发愣。
“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听着守门将士的话,顾漫雪内心五味杂陈。
爹……骗了她!
她不知是怎么回的城,只记得街上百姓的目光奇怪至极,一如她出嫁那日。
可不知为何,顾漫雪却觉今日的自己更加狼狈。
“顾漫雪!”
她眼睫一颤,抬头望去,就瞧见霍知寒站在太傅府的大门前,一脸怒气。
顾漫雪看着他,却不知要说什么,而霍知寒则是一把扯住她手腕,往府内走去。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身前霍知寒的墨发随风吹飞舞着。
一路被扯回房间,顾漫雪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红印。
“顾漫雪,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霍知寒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霍知寒怒不可遏,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出府就会遇见一身戎装的顾漫雪。
顾漫雪见他如此,心却意外的平静:“你可是觉得我丢了你们霍家的脸?可霍知寒,在你心里,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人这个称呼吗。”
顾漫雪表情如常,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霍知寒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任你配不配得上,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顾漫雪上了战场,却和顾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剩阻止她的念头。
顾漫雪看着他,疲惫不堪:“你知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我爹年迈带伤出征,他的身体如ʟʋʐɦօʊ何能扛住?你不知我有多想去帮他!”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可你明明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霍家的颜面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顾漫雪的声音并不大,可句句如惊雷让霍知寒说不出话。
这一刻,霍知寒竟不敢去看她。
可顾漫雪却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我真的好累,十二年了,我真的追不动了,家人是我唯一的希望了!”顾漫雪噙着泪,声嘶力竭,“霍知寒!”
一声呼喊,他的名姓,寒载了顾漫雪这十二年来所有的悲喜,所有的情深。
而听着这一声,霍知寒差点无力栽倒。
他不知为何只觉得满心的不安惶恐,连声音都在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说完,霍知寒转身出了屋子。
不像以前那般从容,反倒像落荒而逃。
顾漫雪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
她脱力的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指泛着青白。
第七章 请缨出战
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顾漫雪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外面的光被厚厚的木板慢慢遮挡,直到再不露半点缝隙。
霍知寒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顾漫雪,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才能稍稍心安。
四周寂静,听着屋内传出的微小哽咽,他却还是感觉心头发闷,喘不过气。
屋里黑暗一片,不分昼夜。
不知过了多久,顾漫雪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顾将军他出事了。”
得知顾毅被困风云关数日,顾漫雪心中惶恐至极。
她再顾不得许多,穿上盔甲,猛地撞向房门。
一下又一下,当房门被撞开,光重新照在身上,顾漫雪只感觉眼前发黑。
她忙去寻霍知寒,想要知道关于父亲的更多消息。
却不想,刚到泉音քʍ诗社,就听到他对面那女子问:“你当真厌她?”
霍知寒沉默的饮着酒,并未回答。
那女子又道:“你日日来寻我说话,三句中有两句都是在说她。”
“你不懂。”霍知寒放下酒杯,语气淡漠,“像她那样鲁莽之人,说她再多都是厌烦罢了。”
顾漫雪站在原地,一字不落的将他的话听了去。
原来他这般厌烦自己……
那一刻,她知道,无论自己问什么,霍知寒都不会同她说。
既如此,那便就这般吧。
顾漫雪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跨步奔了过去。
皇宫,御书房。
霍太傅正和丞相争执着风云关一事。
谁能想到,偌大的一个李朝,此刻竟连一个主动出征的人都没有!
不知为何,此刻他却想起了顾家,那个总是力挽狂澜,却被他们防备设计的顾家。
这时,一太监小心上前:“皇上,霍少傅的夫人求见。”
霍太傅心感诧异,顾漫雪来作甚?
而后,一身盔甲,面色苍白的顾漫雪走进来,跪在御前:“皇上,风云关一事,顾漫雪请缨出战。”
她语气同她目光一般坚定,略微憔悴的脸色也掩盖不住她的气势。
皇上没有应,只是看着她羸弱的身子,目带怀疑。
一旁霍太傅看清顾漫雪眼中的渴求与坚定,叹了口气。
满朝文武贪生怕死,弱质女儿大仁大义,实在可笑,可悲。
“皇上,朝中既无人肯应,不如就让她去吧。”他上前说道。
顾漫雪吃惊的看向霍太傅,眼中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感激。
从御书房出来,已是骁骑将军的顾漫雪停住脚步,满眼真诚:“多谢太傅。”
霍太傅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非我霍家儿媳之选,却不愧你顾家风骨!”
是他,是这个朝廷对不起顾家。
顾漫雪一怔,心中百感交集,她低下头,唇边一抹苦笑:“既如此,那太傅能否应我三件事?”
“何事?”
“其一,我此番前行生死未知,望太傅护我寡嫂后生无虞。”
霍太傅点头:“理应如此。”
“其二,派走阿寒,隐瞒此事。”
“这……”霍太傅迟疑一阵,还是叹气点头,“可。”
“其三,”顾漫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决绝,“请太傅同意我与阿寒和离。”
第八章 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御书房前,冷风吹动着两人的衣摆。
霍太傅覆于腹前的手一颤,深深看了顾漫雪良久,确定她并非一时置气才沉重点点头:“好。”
夜,来的悄无声息。
霍太傅却坐于厅中,看着醉意归来的霍知寒,拳握的更紧了。
深吸一口气,他硬邦邦的开口:“南方沿海一带突发洪涝,皇上命你去整顿。”
霍太傅手边放着一道圣旨,明晃晃的刺眼。
霍知寒冷冷扫了一眼那抹明黄:“这并非我该管的事。”
霍太傅倏然起身:“皇上圣旨已下,岂是你能违逆的?!你即刻动身,莫要耽误。”
说罢,唤来小厮将收拾好的包袱递了过来。
见状,霍知寒眉头一皱,一脸不满的看着急不可耐想要让他走的霍太傅。
因为一道圣旨他不得不娶顾漫雪,现在又来一道圣旨,他又要去管不该管的事。
更何况南下治水最少要花两月时间,他若这般离开,以顾漫雪冲动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
想到顾漫雪,霍知寒突然转身,欲去往她的院子。
“站住!”霍太傅立刻呵斥住他,“已是戌时,城门只开一刻,你若再不走便是抗旨不尊,你是要让霍家为你陪葬么?!”
霍知寒紧握双拳,泄愤般砸在身边的门上。
他吩咐一旁的小厮:“在我回来前,看好少夫人,让她……命人七天一书信告知我她的近况。”
“是。”
在霍太傅的催促下,霍知寒上了马车。
一路前行出了城东口,他却下意识频频掀帘回看城门上的“京城”二字。
直到只能看见城门上的点点灯火,霍知寒才放下帘子,心中已决定要将此次南下的时间尽力缩短。
霍知寒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了顾漫雪,而是怕她连累太傅府罢了……
而此时的城门上。
顾漫雪站在那儿目送着霍知寒的马车渐渐远离,握着剑的手一点点收紧。
阿寒,此去经年,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脚步声从一旁响起,顾漫雪收回视线看向来人。
霍太傅望着霍知寒离去的地方,悠悠叹了口气:“你既放不下,又何必……”
顾漫雪摇了摇头:“不舍的事有太多,放不下却不能强求,他也是。”
霍太傅再说不出什么。
而顾漫雪则是转身面向他,双膝跪地,磕了个头:“太傅保重!”
霍太傅将她扶起,想说“愿她得胜归来”,可不知为何,那话像被卡住一般,如何都出不了口。
最终,他只能看着顾漫雪上了马,背着日出的晨曦消失在街角。
行至将军府,顾漫雪下马将自己写的信从门缝塞了进去。
她站在马下,含泪看着府门上顾家用一代代人命换来的“精忠报国”四字。
直到先锋出言提醒,顾漫雪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奔赴城门口。
此时在城外等候的三军见她来了,立刻昂首挺胸。
顾漫雪抬起头,望着高大的城门,突然想起儿时自己曾对霍知寒说“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
自己如今真的做了女将军,但霍知寒却永远不会用花轿来接她。
况且,这一去,有没有命归来,还未可知!
顾漫雪闭上眼,再睁开眼,只剩气势逼人的战意:“启程!”
戎装向北,秋风吹起顾漫雪白色的战袍,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顾漫雪带领二十万大军,抵达白鹭关时,却还是迟了半步……
白鹭关城门大开,不见半分人声,只有满地尸山血海,俨然已是一座死城。
顾毅将军还会活着吗?
先锋担忧的看着左前方的顾漫雪,却见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缰绳,眼睛通红,却什么都没有说。
片刻后,顾漫雪调转马头,向身后将士大喊:“我们身后是李朝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将士护家国,这一战,我们不能退,只能死。”
第九章 以血洗剑
号角吹响,鼓声震天,哀兵必胜。
顾漫雪挥起战旗,直指白鹭关:“众将听命,随我夺回白鹭关!”
她带兵*入敌营,生生开出一条血路。
来到城门下时,顾漫雪的白甲已被血浸红。
她一剑斩*敌兵,却在抬头的瞬间愣了。
她的父亲,李朝的将军,此刻伫立在城门口,散乱的白发被风吹起,露出的脸上写满了不屈。
而他的胸口,一只矛径直穿过抵在地上!
顾漫雪瞳孔紧缩,手中的剑差点落在地上,嘴唇颤抖:“爹——!”
那一刻,她满心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到爹爹的身边!
另一边,霍知寒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巡查。
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轻雪,却想起了顾漫雪。
已有一月了,太傅府里却是一封信也没有传来。
霍知寒搁在窗杆上的手指轻敲着。
不过听闻北疆战事有了转机,顾漫雪应当也不会再闹出什么事端。
如此想着,他也安下心来,起身去往书案继续处理公务。
而此刻的北疆战场,却是一片尸山血海。
终于,北疆一战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
顾漫雪单膝跪在地上,一身白甲已然看不出本色。
背后的箭伤泛着刺骨的痛,她每动作一次,那箭就刺的更深!
可顾漫雪却紧咬着牙,撑着剑站起身。
鲜血从她嘴角流出,可她却只是猩红着眼紧盯着几丈外马上的敌将!
那,便是*了自己爹爹和哥哥的仇人!
顾漫雪握紧了剑,国仇家恨一同涌上,她骤然翻身上马,直奔那人而去!
静。
周围死般的寂静。
那一刻,顾漫雪只觉得周遭的厮*声都离她远去,最近的,就只有敌将那不敢置信的眼,还有迸溅在脸上,他滚烫的热血!
“当啷——!”
头颅与剑一同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漫雪站在血海之中,看着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的敌将。
寒风裹着白雪纷沓而来。
她凌乱的发丝飘动着,却挡不住她眼中大仇得报的喜意。
顾漫雪笑了,笑的泪水蒙漫了视线。
“爹,你看女儿为你和哥哥报仇了,女儿不负顾家的风骨!”
她说着,眼前陡然一阵黑,冰冷的凉意将彻骨的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顾漫雪无力的跪倒在雪地之中,却用仅剩的右手攥住了剑柄,支撑住身子。
剑插在雪中,染血的剑穗微微晃动。
她侧头看着自己空落的左边断臂,慢慢转回了视线。
顾漫雪环顾着四周,敌将已死,大局已定!
不知为何,这一刻,顾漫雪竟想起了霍知寒。
那个她爱了十二年,追随了十二年,却最终放弃的男子。
他曾说她鲁莽冲动,她不曾反驳。
可现在,顾漫雪想告诉她,自己是顾家人,虽不像别家女子温婉贤淑,却也有勇有谋,能堪大任!
她从不负顾姓,她也配做他的妻!
可好像做不到了……
无尽的疲惫袭来,顾漫雪慢慢合上了眼。
她跪在那里,一如当初顾毅将军一样!
“顾将军!”
一声哀恸,战场上还活着的李朝士兵皆跪在地,哭声震天。
他们目睹了顾家最后一位将军,也是李朝唯一一位女将军以血洗剑,以命护国……
第十章 大喜大悲
大胜的消息传回京城,满街欢呼。
南巡刚回的霍知寒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喧嚷。
这时,马车停在了太傅府门前。
霍知寒起身下车,却在踏上实地时,听清了路过百姓的话:“北疆战事平了!听说那名女将今日就要返京了!”
“可不是嘛,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女将?
霍知寒眉微皱,他下意识的想到了顾漫雪。
朝中有几个能上阵*敌的女子,除了她还有谁!
想着,他本该进宫述职的脚步一转,直奔顾漫雪院子。
可等待霍知寒的,是房中桌案上,放着一张已经落了灰的和离书。
而和离书上的日子,恰好是他南下的那日!
窗外大雪漫漫,屋内也冷的犹如冰窖。
霍知寒攥紧了拿着和离书的手,怒上心头。
这便是顾漫雪的打算?
串通了爹瞒着他上了战场,还给自己留了封和离书?!
他强压着撕碎那纸的冲动,转身去了霍太傅的书房。
而书房内,霍太傅看着北疆刚送来的捷报,本该高兴的脸上,却满是悲凄。
“砰!”
霍知寒直接推门而入,门扇砸在墙上发出轰鸣。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不守礼度,可一想到父亲和顾漫雪瞒着自己做出的事,他便再也不能平心静气。
霍知寒将和离书拍在霍太傅面前的桌子上,声音发沉:“那个女将,是不是顾漫雪?!”
霍太傅没回话,只是看着霍知寒,浑浊的眼中带着莫名的歉意。
霍知寒却没发觉,只是怒声发问。“顾漫雪有勇无谋,她如何能领兵?”
“她赢了,大军得胜归朝。”霍太傅陈述着刚得知的事实。
紧接着,他将那捷报放在了和离书上,推到霍知寒眼前:“北疆传回的捷报,大军今日到京。”
霍知寒却没有看那捷报。
霍太傅见他这样,叹了口气:“成婚那日你未去接她,今日,你该去。”
霍知寒闻言语气讥讽:“这也是您与顾漫雪串通好的?”
霍太傅语气中满是坚决:“快去!”
见他这般,霍知寒倏然转身径直出府。
太傅府门前,是一顶花轿和盛大的迎亲队伍。
霍知寒冷眼看着这一幕,怒火中烧。
他烦躁的将小厮呈过来的红绸推开,单身纵马朝着城门口去。
也罢,自己是该去看看,看看顾漫雪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当初求来赐婚的是她ʟʋʐɦօʊ,如今留下一封和离书的也是她。
雪在地上越积越厚,京城城门大军也徐徐归来。
京城长街中央。
霍知寒站在那儿,身后,是霍家的迎亲队伍。
他神情冷漠,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虽闻顾漫雪得胜归来,但他仍不觉得开心她有如此才干,只有阵阵后怕。
但在一团怒火中,他又能感觉到一丝止不住的喜悦。
她安全回来了,终究能回来便好。
唢呐声高亢,明明是喜乐,可却莫名让人觉得哀悲难绝!
霍知寒不耐回头,想要训斥,余光却瞧见大军已经走来。
他转头在大军中寻找着,却怎么也寻不见顾漫雪的身影。
霍知寒眉心深深的蹙起。
不知何时来的霍太傅走到他身旁,神情凝重。
霍知寒瞧着有些不解,刚要问些什么,就见那群大军慢慢朝两边散开,中间的两副黑棺渐渐显露在人前。
霍知寒眼眸一震。
铺天盖地的白雪之中,左边那副黑棺之上赫然刻着三个字——“顾漫雪”!
<spanstyle“color:rgb(17,31,44);font-family:"MicrosoftYaHei","SegoeUI",system-ui,Roboto,"DroidSans","HelveticaNeue",sans-serif,Tahoma,"SegoeUISymbolMyanmarText",微软雅黑;font-size:14px;white-space:pre-wrap;background-color:rgb(255,255,255);“>【添加客服微信号“yt20218866"领取充值优惠劵,阅读更优惠!!!】</span>
第十一章 回家
京城大雪漫漫,哭泣之声经久不绝。
霍太傅将红绸系在霍知寒胸前,含泪道:“走吧,我们把漫雪接回家……”
雪如同棉絮一般飘落而下,砸在霍知寒肩头却犹如千斤之石。
“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顾漫雪稚嫩的声音将霍知寒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因被霍太傅往前推了一步,踉跄着差点往前栽倒了去,不知何时,城中百姓都纷纷至此跪了下来,大哭起来。
哭声与喜乐相撞,满城尽显一片悲凉,霍知寒才这觉他连呼吸都颤抖起来,黑棺浸染了他的双眸,一种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没看到顾漫雪得胜归来那骄傲得意的笑容,甚至说再也看不到了。
霍知寒走到棺木旁,触及那已盖上一层白雪的棺盖时,他指尖一抖。
他猛然将棺盖推开,棺中人一身战袍,面容安详,嘴角似是带着一抹浅笑。
“嘭”的一声。霍知寒竭力扶住棺沿才让自己得以站稳。
四周好像突然安静了,他满眼都是顾漫雪苍白消瘦的面颊。
两月不见,她更瘦了,十二年中,他从未认真的看过顾漫雪,她的左袖空荡荡的,肩只透过白袍的斑驳血迹。
霍知寒伸出手将她轻轻扶起,缓缓抱出木棺。
“不可!”先锋李庆拦住霍知寒,他未受伤的一只眼中满是泪水。
他从小就跟在顾毅身边,对顾漫雪的事也了如指掌,顾漫雪活着时,霍知寒从不曾认真对她,她战死归来,抢了她的遗体去又算什么。
霍知寒哑着声,眼底尽是冷意:“别逼我。”
李庆一怔,再想去拦,却被霍太傅拉住,霍太傅拍拍他的肩,看着他受伤的眼睛:“辛苦了……”
霍知寒一言不发,只是将顾漫雪紧紧抱在怀中向花轿一步步走着。
顾漫雪很轻,他抱得一点不费力,可他觉得每走一步如同背负千金之难。
温柔的将顾漫雪放进花轿里,霍知寒伸手将她低垂的头轻轻抬起,他抚过顾漫雪紧闭的双眼,忍声吞泪,一句话也难以说出口。
他曾嘲她聒噪,连打个盹儿都会说梦话喊着上阵*敌,此刻冰冷的她却让霍知寒更眷念从前活蹦乱跳的她。
霍太傅见霍知寒微颤的身影上了马,才抚泪高喊:“起轿!”
花轿在前,黑棺在后,伴随着喜乐,百姓一路跟随至将军府外。
柳馥兰一身粗布衣,被两丫鬟搀扶着站在将军府门前,她抚着已近六个月的肚子,不知哭了多少回的眼睛一片血红。
当看到顾漫雪的绝笔信时,她就知道顾漫雪必定是没有活着回来的打算了。
一阵喜乐从街尾传来,柳馥兰目光诧异的看着缓缓行来的迎亲队,打头的竟是霍知寒。
未等她再去细想这是为何,后边的两副黑棺顿时让她双腿一软,霍知寒并未停留,他眼神黯淡,松松抓着缰绳,身子也似不稳的摇晃着。
身后传来柳馥兰凄厉的哭声,霍知寒仰起头微张着嘴,双唇颤抖,雪落在他的脸上,被一股热泪融化后又顺在面颊缓缓滑落。
霍知寒哭了。
他感觉不到心中那刻骨的痛楚,只是觉得心中少了什么让他支撑的东西,猛然间,眼前的白雪渐渐变黑,霍知寒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他狠狠的砸在雪中,脑中尽是一片迷茫。
“少爷!”
第十一章 花轿
霍太傅将绣球系在他胸前,推了他一把,含泪道:“去吧,把漫雪接回家……”
雪如同棉絮一般飘落而下,砸在霍知寒肩头却犹如千斤之石。
“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顾漫雪稚嫩的声音将霍知寒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因被霍太傅往前推了一步,踉跄着差点往前栽倒了去,不知何时,城中百姓都纷纷至此跪了下来,大哭起来。
哭声与喜乐相撞,满城尽显一片悲凉,霍知寒才这觉他连呼吸都颤抖起来,黑棺浸染了他的双眸,一种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没看到顾漫雪得胜归来那骄傲得意的笑容,甚至说再也看不到了。
霍知寒缓缓走到棺木旁,触及那已盖上一层白雪的棺盖时,他指尖一抖。
他猛然将棺盖推开,棺中人一身战袍,面容安详,嘴角似是带着一抹浅笑。
“嘭”的一声。霍知寒竭力扶住棺沿才让自己得以站稳。
四周好像突然安静了,他满眼都是顾漫雪苍白消瘦的面颊。
两月不见,她更瘦了,十二年中,他从未认真的看过顾漫雪,她的左袖空荡荡的,肩上只透过白袍的斑驳血迹。
霍知寒伸出手将她轻轻扶起,缓缓抱出木棺。
“不可!”先锋李庆拦住霍知寒,他未受伤的一只眼中满是泪水。
他从小就跟在顾毅身边,对顾漫雪的事也了如指掌,顾漫雪活着时,霍知寒从不曾认真对她,她战死归来,抢了她的遗体去又算什么。
霍知寒哑着声,眼底尽是冷意:“别逼我。”
李庆一怔,再想去拦,却被霍太傅拉住,霍太傅拍拍他的肩,看着他受伤的眼睛:“辛苦了……”
霍知寒一言不发,只是将顾漫雪紧紧抱在怀中向花轿一步步走着。
顾漫雪很轻,他抱得一点不费力,可他觉得每走一步如同背负千金之难。
温柔的将顾漫雪放进花轿里,霍知寒伸手将她低垂的头轻轻抬起,他抚过顾漫雪紧闭的双眼,忍声吞泪,一句话也难以说出口。
他曾嘲她聒噪,连打个盹儿都会说梦话喊着上阵*敌,此刻冰冷的她却让霍知寒更眷念从前活蹦乱跳的她。
霍太傅见霍知寒微颤的身影上了马,才抚泪高喊:“起轿!”
花轿在前,黑棺在后,伴随着喜乐,百姓一路跟随至将军府外。
柳馥兰一身粗布衣,被两丫鬟搀扶着站在将军府门前,她抚着已近六个月的肚子,不知哭了多少回的眼睛一片血红。
当看到顾漫雪的绝笔信时,她就知道顾漫雪必定是没有活着回来的打算了。
一阵喜乐从街尾传来,柳馥兰目光诧异的看着缓缓行来的迎亲队,打头的竟是霍知寒。
未等她再去细想这是为何,后边的两副黑棺顿时让她双腿一软,霍知寒并未停留,他眼神黯淡,松松抓着缰绳,身子也似不稳的摇晃着。
身后传来柳馥兰凄厉的哭声,霍知寒仰起头微张着嘴,双唇颤抖,雪落在他的脸上,被一股热泪融化后又顺在面颊缓缓滑落。
霍知寒哭了。
他感觉不到心中那刻骨的痛楚,只是觉得心中少了什么让他支撑的东西,猛然间,眼前的白雪渐渐变黑,霍知寒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他狠狠的砸在雪中,脑中尽是一片迷茫。
“少爷!”
第十二章 你们再无关系
打头吹乐的几个小厮忙去将霍知寒搀起来。
霍知寒推开他们,撑着腿站起身来:“继续吹。”他拂去肩头白雪,没有再上马,而是徒步走在雪中。
如果忘记花轿中的顾漫雪早已没了呼吸,他真的会以为今天是他们大喜之日。
沿着街道,一路行至太傅府,迎亲队停了下来,花轿缓缓落下,霍知寒掀开轿帘,将顾漫雪抱了下来。
霍太傅下了马车,看着霍知寒小心翼翼的将顾漫雪护在怀中,掩面而泣。
任他才觉顾漫雪是个好孩子,任霍知寒才觉心仪顾漫雪,都已经太迟了。
厅中不知何时布置了一张铺了红绸的长桌,连同整个大厅都变成了喜堂。
顾漫雪被置于长桌上,曾伺候过她的丫鬟红着眼将一朵红花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霍知寒如同一个木偶一般站在一旁,呆滞的抚着顾漫雪紧握的右手。
“让开——霍知寒!把漫雪还来!”一阵沙哑的哭腔突至厅外。
柳馥兰被李庆护着,捂着肚子疾步走进厅堂,方才满眼的白丧,此刻置身于喜堂,柳馥兰只觉讽刺。
她瞪着霍知寒,失态的哭喊:“霍知寒!你到底有没有心?漫雪生前如何待你好你都视而不见,如今她战死了,你抢了她的遗体去又是何意?”
霍太傅看着柳馥兰挺着肚子,又想起之前她跪地苦苦哀求,不由愧疚起来:“顾少夫人……”
“霍太傅莫要如此唤我,我受不起。”柳馥兰嗤笑一声,她心中有怨有恨。
顾家为保江山,为护那些无用之臣,差点断了血脉,可在顾家危难关头,无一人相助也罢还要被扣上通敌的嫌疑,让她如何不怨不恨。
“漫雪乃我顾家人,若霍太傅还念顾家保国之功,还请归还漫雪遗体。”
霍太傅踌躇着望向霍知寒,就算他肯让顾漫雪回顾家,恐怕霍知寒也不会同意。
“她是我妻子。”一直未说话的霍知寒抬眸望向柳馥兰,他未休妻,他们也未和离,顾漫雪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柳馥兰漠视了霍知寒眼中的哀伤和坚毅,她只道:“自她出征那日你们早已没有关系了。”
话毕,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竟是顾漫雪亲手拟好的和离书。
“霍知寒,漫雪对你已心灰意冷,她死也不愿入你霍家的坟!”
李庆诧异的看着柳馥兰冷厉的双眸,二十多年来,除了在战场上,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慨。
霍知寒一手紧握拳头,一手仍没有放开顾漫雪:“皇上赐婚,岂是一纸和离书就能了断的。”
他曾无比怨恨皇上那道赐婚圣旨,怨恨强行将顾漫雪塞给他,今天他竟然有些庆幸,因为那道圣旨,他可以留住顾漫雪。
想到这儿,霍知寒不禁自嘲起来,真是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
柳馥兰柳眉一蹙,手中的和离书被紧握成了一团,当初顾毅为了顾漫雪的幸福,出征前特地求皇上赐婚,未想今日却帮了霍知寒。
霍太傅此时再无朝堂中的威严:“顾少夫人,待一切事安排妥当,老夫会亲自登门谢罪。”
岂料柳馥兰扭头就走了,急匆匆的模样让李庆吓得不轻:“少夫人!你有孕在身,你慢些!”
柳馥兰站在太傅府外,瞪着门上的牌匾:“我进宫去见皇上。”
第十三章 放手吧
皇宫,御书房中。
皇上正为顾家一事忧虑之时,太监传报顾副将遗孀柳馥兰有事求见。
柳馥兰稳步走了进去,扶着腰倏然跪地:“皇上,民女此番逾越面圣只为一事,还请皇上看在顾家护国之功上应允。”
“何事?”
柳馥兰将袖内的信呈上,声声恳切:“请皇上下旨,让顾漫雪入顾家祖墓,此乃漫雪的遗愿。”
而御书房外,李庆双手摩挲着,紧张不已。
当初顾毅请旨已战功赐婚,如今又要请旨让顾漫雪回顾家,皇上毕竟是天子,圣旨岂能随意听人几句就下了。
正当他在愈渐担忧中,柳馥兰被宫女搀扶着出来了。
“少夫人。”
“我们去接漫雪。”
此时太傅府门口站了几十个百姓,甚至还有穿着粗布衣的。
“两位将军尸骨未寒,霍太傅倒办起喜事来了!”
“呸!忠将以死护国,这些朝臣就知道享福!”
“几月前霍家娶将军小姐还是用棺材接的,简直无德无心!”
一句句讽刺谩骂都被小厮传入霍太傅的耳内,他捂面哀叹,只觉无颜去面对府外的百姓和柳馥兰。
百姓虽不知顾霍两家之事,但那日顾漫雪身着嫁衣被棺材相迎是事实,他无法否认。
霍知寒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顾漫雪身边,足足看了她一个时辰。
“寒儿……”霍太傅握住他的肩膀:“若不然,让漫雪回家吧。”
他并非不认顾漫雪为儿媳,而是此时的霍家已经配不上她了。
霍知寒垂眸,握着顾漫雪的手轻轻摩挲着:“这里便是她的家。”
霍太傅沉默了,他了解霍知寒,此刻他心中一定是乱做了一团了……
一小厮突然急匆匆的跑来:“老爷,顾少夫人她……”
他话还没说完,柳馥兰便手拿圣旨走了进来:“霍太傅,皇上有旨,顾漫雪护国有功,如遗愿入顾家祖墓。”
霍太傅一愣,却见李庆已打断将顾漫雪抱起来了。
“滚开!”霍知寒突然暴怒,将李庆的手掀开:“不准碰她!”
他将顾漫雪半抱在怀,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不愿让人看见此时满眼都是泪水的他。
怀中人的身体如同盔甲般冰冷,但霍知寒却觉得只有抱着她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李庆乃习武之人,岂会在意他这点力气:“难不成霍府要抗旨不成?”他冷言嘲弄道,目中满是鄙夷。
“放手吧。”柳馥兰看着霍知寒颤抖的双肩,语气虽愤却也带着可惜:“她用十二年的时间爱你,你从未肯给她一句回应。如今她走了,你现在顿悟更是多余了。”
霍知寒呆住了,柳馥兰的话无疑戳到了他的痛处。
十二年,人的一生有几个十二年,而顾漫雪唯一一个十二年给了他,他却将她这最为珍贵的十二年扔掉了,等他再想捡起来时,却已经不见了。
李庆趁着霍知寒愣神之际,将顾漫雪从他怀中抱走,与柳馥兰离开了太傅府。
霍知寒依旧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任霍太傅怎么喊都没有反应,猛然间,他起身将胸前的绣球扯落在地,疾步奔了出去。
“寒儿!你去哪儿!?”
第十四章 你配不上
待霍知寒跑至府门外时,柳馥兰和李庆早已带着顾漫雪驾着马车走了,他骑上马,一刻也未停留奔向将军府。
奈何此时的将军府大门紧闭,好似是为了故意阻挡他一般,霍知寒直直的站在府外,雪渐渐覆盖在他的头上肩上。
他好像听见了柳馥兰的哭声,好像也听见了棺盖挪动的声音,他抬起赤红的双目望向那一丈多高的府墙,紧握着双拳。
曾经顾漫雪就是一次次的爬墙偷跑出去找他的,她的小手上总是有很多伤痕,但她每次都会笑嘻嘻的背到身后。
“吱——”的一声,府门突然开了,一披着墨色披风的男子缓缓走到霍知寒面前。
“霍知寒。”
霍知寒眼光慢慢放在眼前之人脸上,看着他眉眼中的熟悉感,他蹙起了眉头:“陆北尘?”
他、顾漫雪还有陆北尘三人儿时总在一处玩,只是没过几年陆北尘家中遭贬黜离开了京城。
霍₱₥知寒不关心陆北尘何时回来的,他只在意为何他会从将军府中出来:“你为何在这儿?”
陆北尘眼中还带着泪,他无奈苦笑:“漫雪为国战死,我自是来看她最后一眼。”
霍知寒闻言,心更是一窒。
陆北尘对顾漫雪与霍知寒的事略知一二,他看着双目无甚神采的霍知寒问道:“后悔了?”
霍知寒不语,他后悔,但他说不出来,他也更不会对陆北尘说。
见他沉默,陆北尘冷然一笑:“漫雪肯放下你上战场,除了迫不得已,或许也因为明白了你不会真心待她。”
霍知寒眉目一拧,眼中的怒火几欲让他想出手。
而陆北尘丝毫不理会他的愤怒:“十二年了,她痴情十二年,换来这么结果根本就不值得。”
霍知寒被他这句话如同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他怒视着陆北尘:“我与她的事,你还是这么多嘴!”
从儿时开始,他们三人都是陆北尘护顾漫雪,顾漫雪护霍知寒这种玩伴关系。
陆北尘曾对顾漫雪说霍知寒不会喜欢她,但顾漫雪只是笑着摇摇头,霍知寒也因为这点,对陆北尘总抱着一种莫名的厌烦。
以至于每次看见顾漫雪与他走在一起,便会故意的不理顾漫雪。
本来温和的陆北尘瞬时就怒了,他嘲笑道:“我至少从未将漫雪的一片好心置于东流水中。”
“你从小便嫌弃她,她帮你搜寻名书,只因掺杂一本禁书你便骂她愚蠢,为你打架你却骂她粗俗鲁莽……霍知寒,你把漫雪的付出看的一文不值,而现在你的后悔也同样一文不值。”
“若我不曾走,我还是会劝她放弃你,因为你根本配不上她。”
“住口!”
霍知寒额上青筋暴起,一拳将陆北尘打倒在地。他抓住陆北尘的衣襟,又是一拳砸在他脸上,暴怒的声音中竟带着慌乱:“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吗?”
陆北尘嘴角滴着血线,看着失控的霍知寒,眼中的讽刺更加明显。
“霍知寒,你现在的模样不是你最看不起的吗?”
第十五章 若她还活着
霍知寒挥向陆北尘的拳头陡然停住。
他何时会出手伤人了?因陆北尘一句他配不上顾漫雪吗?
陆北尘将他推开,擦去嘴角的血,冷眼看着呆滞的霍知寒:“漫雪若是还活着,被厌恶的便是你了。”
霍知寒动手打人,他心中也有几分诧异,霍知寒世代都是书香名门,他爹还是皇上的老师,整个霍家都固守着一个“礼”字,这也是当初他对顾漫雪有偏见的一个原因。
霍知寒撑着雪地,缓缓站起来,一双黑眸中满是比以往更甚的冷漠:“若她还活着,你以为你就有机会了?”
陆北尘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你我再如何争,她都是回不来的。”
话毕,他走了,只留下一个微颤的背影。
是啊,她回不来了……霍知寒只剩满心的酸涩和疼痛,转过身去静静的看着将军府。
雪越下越大,霍知寒却像府门外的石狮一般站着一动不动,等霍太傅命人来寻时,他已倒在了雪中,落雪也掩盖了他大半个身子。
“少爷!少爷!你醒醒啊!”小厮又急又慌。
霍知寒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似是意识不清的唤着:“倾,漫雪……”
“快!快送少爷回去,叫大夫!”
将军府内。
小厮丫鬟们跪地抽泣着,柳馥兰跪在一旁,火盆中的火照在她憔悴不堪的脸上。
一丫鬟将顾漫雪曾经穿过的衣服拿了过来:“少夫人,小姐的衣服……”
柳馥兰抬眸望去,被人搀扶着站起来,声音已经嘶哑:“给我吧。”
“娘。”顾珞宇扯着她的粗布衣,声音清脆:“姑姑呢?我要看姑姑。”
柳馥兰含泪看着棺内的顾漫雪,棺一盖,顾珞宇恐怕再也看不到顾漫雪了。
她擦着泪,看向管家:“抱他去看吧。”
顾珞宇被管家抱了起来,趴在棺沿上认真的看着顾漫雪,他小小的手想去摸顾漫雪:“姑姑,姑姑,娘,姑姑睡着了吗?”
柳馥兰闻言,捂着嘴将头偏到一边:一连失去三个亲人,她比受重伤还要难受煎熬。
许久,她才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抚着顾珞宇的头:“宇儿乖,姑姑累了,所以睡着了……宇儿要记住姑姑的模样,不能忘了姑姑知道吗?”
顾珞宇努着嘴,直勾勾的看着顾漫雪,他才不会忘记姑姑呢,可姑姑都已经睡了好久了啊。
管家摇头叹气,欲将顾珞宇放下来,谁知他紧紧抓着棺沿不肯松手。
“宇儿要看姑姑!”
柳馥兰微微蹙眉,语气也严厉了些许:“宇儿,怎么不听话了?”
顾珞宇立刻泪眼汪汪起来,他看向棺内的顾漫雪,平时柳馥兰凶她顾漫雪都会出来护他的……
柳馥兰已身心俱疲,无力再去管顾珞宇的任性,她手中拿着顾漫雪的衣服,默默垂泪。
突然,顾珞宇惊叫起来:“娘!姑姑醒了!姑姑醒了!”
柳馥兰只当他年幼乱说,抬起暗淡的眸子对管家道:“抱他去睡吧,等明日一早出殡。”
“是。”管家将吵闹的顾珞宇抱走后,厅中便只有外头呼呼的北风声。
柳馥兰将衣服轻轻放在顾漫雪的头边,而后抚着顾漫雪冰冷的脸颊轻泣。
“呼……”猛然,细细的呼气声和手掌的一股热气让柳馥兰一颤。
“……漫雪?”
第十六章 中毒
顾漫雪只觉浑身麻木,左臂也在隐隐发痛,只是最难受的还是心口的沉闷。
“咳咳咳……”她咳出几口浊气,才缓和了这快要压的她窒息的感觉。
“漫雪!”
有人在叫她?这声音……是嫂子!?
顾漫雪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目,映入眼帘的便是泪流满面的柳馥兰,可她脸上却带着惊喜的笑容:“漫雪!你,你还活着!”
顾漫雪虚弱的喘着气,轻唤:“嫂,嫂子……”
随着左臂的疼痛感愈渐强烈,她的意识也缓缓清晰过来。
她记得在最后一战时,她的左臂被敌将砍断了,她砍下了他的头,后来的记忆便是一片模糊了。
柳馥兰见顾漫雪神情痛苦起来,对着已经愣住的丫鬟小厮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丫鬟小厮这才回过神,忙跑了出去。
柳馥兰喜极而泣,她握着顾漫雪的右手,哽咽着:“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
此刻的狂喜让她难以自持:顾漫雪还活着,好似燃起了她继续生活的勇气。
柳馥兰立刻命人将顾漫雪从棺中抬出,带到她的房内等待着大夫,而顾漫雪看到她棺旁的另一副黑棺时,干涩的眼眸不由得湿了。
她躺在床上,一手无力虚虚握住柳馥兰的手,声音低哑:“嫂子,对不起,我没……保护好爹……”
她眼睁睁的看着爹死在面前,而她却活了下来,虽然得胜归来,但心中总有着一丝自责。
柳馥兰却摇摇头,两手轻轻搓着她的手,想给她一丝温暖:“别说这种话,你活着便好,爹……爹一定也希望你活着。”
虽然这么安慰着她,柳馥兰自己也不由得低头落泪。
顾漫雪眼泪缓缓从眼角流出,看着床帘无声的哭着,左臂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出声。
在北疆回来时大夫只是将她的伤口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如今怕是开始溃烂了。
天色渐晚,大夫匆匆赶来,先把了脉再将顾漫雪的伤口处理了一番。
顾漫雪虽然喝了麻沸散,但看着大夫一刀刀剃下那细碎的烂肉,还是忍不住一震恶寒。
大夫将伤口包扎好后,净了手抹去头上的汗才松了口气。
“大夫,怎么样了?”柳馥兰急切的问道,她虽然不明白顾漫雪为何突然死而复生,但她比较担心的是她的伤势。
大夫看着顾漫雪的断臂,蹙眉道:“将军伤口的余毒已剔除,体内之毒服几剂药便可解,近几日也需静养。”
“毒?”顾漫雪睁着迷蒙的双眼,她对于自己中毒的是似乎很疑惑。
大夫扶了下胡须道:“此毒为‘失魂草’,多生于北疆边境,恐是将军*敌时被敌军涂有毒药的武器所伤,所以才昏迷不醒。”
顾漫雪闭着眼,重重的喘了口气,如果她再晚一天醒来,恐怕也会被困在棺中至死了,与其那样,还真不如战死沙场。
“大夫,多谢了。”柳馥兰看着大夫,一脸感激。
大夫连忙躬身,语气满是敬意:“不敢不敢,顾家乃忠将,老夫自当尽绵薄之力。”
送走大夫后,顾漫雪带着满脸的倦意,看向身旁的柳馥兰。
她嗫嚅着,缓缓问道:“嫂子,阿寒……他知道我的事吗?”
第十七章 我要见她
听见顾漫雪问霍知寒,柳馥兰脸上温和的笑容一僵,顾漫雪难道还在惦记那冷心人吗?
她捻这被角,轻声问道:“他以为你死了,你想见他吗?”
顾漫雪闻言,沉默了。
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的确想见霍知寒,因为她以为她没机会了,可是现在死里逃生活了过来,却不愿再面对他了。
他有那温婉贤淑的女子,怎会在乎她这已经残废的人,况且他本就不喜欢她,她死缠烂打了十二年,已经够了。
“不想。”顾漫雪缓缓闭上眼,脸上的疲惫逐渐变成了困意。
柳馥兰点点头:“嗯,你好好歇着。”她看着顾漫雪苍白的脸颊,心疼不已。
作为长嫂,她下意识的想着顾漫雪的将来,皇上虽已经下旨,顾漫雪与霍家再无关联,但是未来顾漫雪又该怎么办。
她还能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吗?
另一边太傅府中,霍太傅看着浑身滚烫的霍知寒担忧的不停踱步。
药被小厮端了过来,可怎么也喂不进去,小厮无措的看向霍太傅。
霍太傅连忙接过药,坐在床边:“寒儿?寒儿,把药喝下去,听话。”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么温柔对霍知寒说话时什么时候了。
霍知寒的娘在霍知寒三岁时就病逝了,他沉浸在痛失爱妻和仕途受阻的低落情绪中,便很少去关心霍知寒,随着霍知寒年顾的增长,对他也是越来越冷漠……
“漫雪,漫雪……”
此时,神志不清的霍知寒不停地在呢喃着,眉头紧蹙,似是梦见了什么让他难受的东西。
恍惚中,霍知寒觉得他回到了十一岁那年,眼前是九岁的顾漫雪,她笑意盈盈:“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不断着重复这句话,稚嫩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他耳畔。
直到眼前漫天飞雪,他恍然惊觉自己身处一片蛮荒之地。
“*——”
他听见顾漫雪的嘶吼,他转身望去,顾漫雪穿着沾满血的白色战袍,手持长剑御马而来,她身后是千万士兵,两军厮*的声音如同雷震一般。
刀枪相撞,血溅白雪。
他看着顾漫雪身中暗箭却仍在*敌,她以最后的力气斩下敌将的头颅,同时她也失去了左臂,她迎着风雪仰头没了声息……
而霍知寒的腿就像是生了根一般,让他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的看着顾漫雪死在了面前。
霍知寒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漫雪——”
“寒儿!”
霍太傅抓住霍知寒胡乱挥舞的双手,老泪纵横:“寒儿,你醒醒啊!”
他真的低估了顾漫雪在霍知寒心中的地位。
看着霍知寒嘴中唤着顾漫雪的名字,又想起那副黑棺,泣不成声的低下了头。
良久,挣扎的霍知寒才缓缓冷静下来,看着霍知寒慢慢的睁了眼睛,霍太傅浑浊的目光亮了些许,连忙将凉了一半的药拿过来:“寒儿,把药喝了吧……”
霍知寒怔怔的看着霍太傅,刚刚所看见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心却还在疼。
他抬起无力的手,推开嘴边的碗。
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我……要见漫雪……”
第十八章 声声祈求
霍太傅手不由得一抖:“寒儿,明日一早再去见她吧。”
霍知寒前倾的身子猛地砸在床上,疲惫至极的双目说什么都不肯闭上,他紧咬着牙,直到口中有一股咸腥味才清醒了许多。
他害怕他闭上眼,会比看见顾漫雪死的模样,霍太傅命人将药热了一番才劝霍知寒喝下。
直至次日,天才蒙蒙亮,霍知寒便披上外袍,不顾霍太傅的阻拦策马奔向将军府。
霍太傅担心他再出什么事,只能坐马车跟了上去。
将军府的府门依旧是禁闭着,门上两个大白灯笼只有微微烛火的光亮,好不寂静。
霍知寒撑着发烫而无力的身子,走至府门前猛烈的敲着:“开门。”
许久,一睡眼惺忪的小厮将一扇门微微开了条缝探出头,见是霍知寒,他立刻将头缩了回去准备将府门关上。
他可不敢让霍知寒进来,柳馥兰早已吩咐过:凡是霍家人,一概不许踏进顾家一步。
霍知寒手疾眼快的将手伸了进去,被狠狠夹住也只闷哼了一声:“我要见……顾漫雪!”
小厮被霍知寒的模样吓了一跳,想关上门却又被霍知寒的手挡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霍太傅急匆匆的下了马车,命随行的小厮拉住霍知寒:“寒儿,你别胡闹了。”
霍知寒撑着府门,满头密汗的喘着粗气,他望向灯火通明的大厅,干哑的喉咙阵阵刺痛,可任身体再难受,他也不愿再离开一步。
“霍大人,您就别难为奴才了,少夫人吩咐过……哎哎哎!”小厮正说着为难的话,却被霍知寒突然推开。
霍知寒直奔到顾漫雪的棺旁,黑棺的冰凉撞上他灼热的体温,让他不由得一颤。
顾漫雪,她就在这儿,就在他的怀里……
霍知寒从未像现在这般贪恋着呢喃着顾漫雪的名字,好像只要他不断的呼唤,顾漫雪就会活过来一样。
太傅站在他身后,欲上前却又止住,他心中有愧,实不忍去看顾毅和顾漫雪的灵位。
只是霍知寒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让他万分担忧。
柳馥兰听见丫鬟来说霍知寒闯进顾府的事情火冒三丈,可是细想霍知寒此时恐怕一心的惦记着“战死”的顾漫雪,更多的只有惋惜了。
她行至大厅,只见霍知寒抱着顾漫雪的黑棺,任凭小厮怎么劝阻拉扯他都不肯放手。
而霍太傅也是无言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抹泪,柳馥兰正要出言呵斥,却只听见棺盖被挪动开的声音。
原来是小厮拉霍知寒时被拉开了。霍知寒下意识的俯身去看,却只见棺中放着几件衣物,顾漫雪并未在里面。
顿时,他眼神一闪,却又流露出一丝惊惧:“她,她呢?漫雪呢?”
顾漫雪不在棺里,难道说,她还活着吗?
一瞬间,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抓住身旁的小厮急切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
“霍知寒!”
柳馥兰厉声呵斥,虽然看见与平时大相径庭的霍知寒有些诧异,但她仍不喜霍家父子曾经的冷漠无情:“霍太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柳馥兰尖刻的质问,霍太傅放下了一贯的严肃,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低声下气:“顾少夫人,请让寒儿……见见漫雪吧。”
第十九章 等出殡吧
看着与平日完全不一样的霍家父子,柳馥兰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顾漫雪活着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她看向霍知寒,语气虽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冷漠:“漫雪不想见你,以后也不会再见你。”
她此言一出,不止霍知寒,连霍太傅都愣了。
“顾少夫人,你说,你说漫雪她……她还活着?”霍太傅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馥兰。
昨天他亲眼看见霍知寒将顾漫雪的遗体从棺中抱出来,甚至到了太傅府她都没有声息。
而霍知寒只觉所有思绪被阻隔了,满心只有“顾漫雪还活着”这几个字。
他颤抖着喘着气,通红的眼中湿润起来:“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类似失而复得的喜悦逐渐占据了他的心,若顾漫雪还活着,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像昨日那样容易的放手。
柳馥兰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并未理会霍知寒的问题:“你们走吧,或者等出殡下葬时再来。”
霍知寒怎肯离去,他撑着棺沿站稳了脚步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要见她!”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焦躁过,甚至升起一丝将整个将军府都翻过来的冲动,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柳馥兰看着霍家父子似是非要问个清楚,便转过身去:“二位请便吧,等出殡你们还想问的话,便去问皇上吧。”
话毕,便抬脚走了。
待远离了大厅,柳馥兰才疲倦的松了口气,望向前厅的方向,她垂眸对身旁的丫鬟道:“去沏壶热茶给他们吧。”
丫鬟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心想少夫人心还是太软了。
霍少爷与小姐大喜之日那般羞辱小姐,现在又跑来“猫哭耗子”。若少爷还要恐怕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霍知寒依旧站在棺旁,不肯坐下也不喝茶,似是铁了心要等顾漫雪。
霍太傅年迈,禁不住久站,只能陪着霍知寒坐在一边,期间为顾毅上了柱香,而后再无言。
霍知寒眼皮寒重的就像被人用针线正强行缝合着,本就患着风寒,现在全靠着要见到顾漫雪的这股毅力支撑着。
他不能倒下,若是现在倒下了,他又会错过顾漫雪,渐渐的,抓着棺沿的手骨节开始泛白,连气息都越发沉重。
霍太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却劝不住霍知寒,只能摇头直叹气。
柳馥兰换了身素衣,套好粗布衣返回前厅。
看见霍知寒浑身都在颤抖却依旧没有挪动分毫,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诧异和不忍。
她开始犹豫了,霍知寒若是真心对顾漫雪,还能接受现在的顾漫雪,能愿意照顾顾漫雪,她倒是宁愿顾漫雪和他在一起。
“许……”
“少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吐血了!”
一个小丫鬟跑来,手足无措的哭着:“吐,吐了好多血……”
“你说什么?”
柳馥兰心一沉,连同着肚子都开始发疼,她急忙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叫大夫!”
顿时,将军府的丫鬟小厮们又乱了起来,霍知寒看着柳馥兰急匆匆的背影,立刻追了上去。
丫鬟口中的小姐一定是顾漫雪!她还活着,还在这儿,可是她吐血了又是为何?
霍知寒只觉双腿无力,却不敢放慢脚步,直看到不停在吐血鲜血的顾漫雪,他才陡然倒在地上。
第二十章 你走吧
此时顾漫雪的衣襟和鹅黄色的被褥上满是黑红的血,她的神情也是痛苦不堪。
柳馥兰揽着她微微抽搐的身体,眼泪不断:“漫雪,漫雪,你撑住,大夫马上就来!”
她不知道顾漫雪为何突然吐血,但大夫说她体内余毒未清,恐怕吐血也是因为这个。
霍知寒扶着一旁的椅子站了起来,奔至床边,将虚弱不堪的顾漫雪从柳馥兰怀中生生抢了过来。
“漫雪!漫雪!”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甚至还带着哭腔。
面前的顾漫雪就像他梦中那样,可能随时都会离开一般,他心慌的彻底。
顾漫雪边咳嗽着边吐着黑血,迷糊之中,只觉处在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耳畔是柳馥兰的哭声,还有像是温热的水滴在她的额头上,她吞咽着满口咸腥,缓缓睁开眼:“嫂,嫂子……”
“漫雪……”
听到这熟悉至极的声音,顾漫雪长睫一颤。
是霍知寒的声音!她现在靠的是霍知寒!?
顾漫雪强打起精神,微微抬起头,一眼撞进霍知寒的眼神中。
他的眼神蕴藏着太多东西,喜悦、担忧、自责、愧疚……还有她从不曾见过的爱意。
“……是你?”
“嗯,是我。”
霍知寒苍白的脸上带着几许欣喜,他轻抚着顾漫雪的脸颊,即使手上沾满了湿粘的黑血,他也毫不在意。
柳馥兰怔怔的望着,心中却有几分悲凉:顾家用两条命赢得了霍太傅的尊敬。
而顾漫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跑霍知寒明白自己的心意,这真的值吗?
顾漫雪差点要沉溺在霍知寒温柔的目光中而忘了所有,直到左臂的疼痛才将她的心拉了回来。
她用右手拂开霍知寒放在她脸上摩挲的手,偏过头去:“我没事,霍少爷不必担心。”
无比疏离的语气让霍知寒一愣,顾漫雪在排斥他,她不叫他阿寒,竟然叫他许公子。
他心中渐渐浮上了不甘和一丝怒意,可当看见顾漫雪暗淡的双眸时,他却只有怜惜和后悔,他有什么资格不甘,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咳咳咳咳……”
随着顾漫雪几声咳嗽,她口中有流出了血。
柳馥兰连忙用手帕去擦:“漫雪,你忍一忍,大夫马上就来!”
顾漫雪的注意力却在霍知寒身上,她撑着床沿,离开霍知寒的怀里:“你走吧,我没事。”
此时的她心中只有疏离感,不愿意让霍知寒看见她现在这幅模样,她也从未在他面前感到这样狼狈过。
霍知寒看着顾漫雪闪躲的眼神,心狠狠一抽,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守在一边,不肯离开。
等大夫来后为顾漫雪把了脉,安慰说这是她喝了药以后吐出的毒血,每日服药便可解了。
听了大夫的话,柳馥兰这才松了口气,送大夫出门时,柳馥兰瞥了眼房内两人。
罢了,让他们好好谈谈吧。
随着关门的声音消失,整个屋子都一片寂静。
顾漫雪躺在床上,并未去看坐在身边的霍知寒,她本想等顾毅下了葬,她便去卸任将军一职,找个僻静地方过自己的日子,也再也不见霍知寒,没成想霍知寒居然跑来了将军府。
两人的沉默让气氛更加压抑,良久,顾漫雪才道:“你回去吧。”
第二十一章 请你离开
她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霍知寒紧了紧双拳,而后又缓缓松开,沙哑的声音中透着无奈:“你怨我吧。”
怨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意,白白辜负了她十二年,怨他在他们大喜之日他以棺材羞辱她,之后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甚至还以顾云韬的事讽刺她。
顾漫雪苦笑一声,她有过怨,但现在却不知该怨什么,霍知寒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错,他只是不爱她。
“不怨,只有不甘。”顾漫雪沉重的吐了口气:“我嫂子怀有身孕,我也是半个废人了,顾家再无能将冲锋陷阵,你和霍太傅也多该劝皇上重视培养武将了。一个朝廷唯文无武能守住江山吗?”
霍知寒神色凝重,顾漫雪的话自然在理,可是她却偏偏避开了他。
他似是感觉到自己对她来说好像已经不如从前那般重要了。
“漫雪。”他轻唤了一声。
顾漫雪一怔,十二年来,她何时听过霍知寒这么温柔的唤她,若真有,恐怕也是在她的梦里。
“霍知寒。”顾漫雪目光依旧未停留在霍知寒身上,而是看着窗外:“我再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追着你跑的疯丫头了。”
“我肚子里的墨水没有你多,我就是个粗人,但我也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
“若我早点懂的这些,也许我们过得都会比现在好。”
“所以,请你,我请你走吧。”
霍知寒听着她语气越渐狠绝,心中的一点希望也随之缓缓消失。
顾漫雪已经不愿意接受他了,甚至说她也后悔了,曾经那样倔强坚韧的顾漫雪也后悔了……
霍知寒缓缓站起身,额头的汗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好,我走。”他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几个字说完。
只知道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房门外,霍太傅正站在他面前。
隐忍了许久的霍知寒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寒儿!”
“爹……小,小声些……”霍知寒拉住揽住自己的霍太傅,全身都开始颤抖,而目光却放在了身后那扇禁闭的房门上。
霍太傅看着他脸色和唇色都开始变白,身体也烫的厉害,连忙唤来小厮,将半晕厥的霍知寒送回了霍府。
直至巳时,顾毅出殡下葬,皇上亲自来祭拜。
当听闻顾漫雪还活着时,皇上又惊又喜,连声说要召见顾漫雪,赐她护国将军的殊荣。
但柳馥兰说顾漫雪重伤在身,等她伤好以后再进宫谢封,皇上便命将太医院的太医一大半都派往了将军府。
而顾漫雪一连几日都浑浑噩噩的,似是在想什么让她难以抉择的事。
柳馥兰将药放下,帮她拭去嘴角的残药汁,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顾漫雪抬眸,欲言又止,那日霍知寒走出房间时,他煞白的脸色和摇晃的身影让她心中下意识的担忧起来。
而后她又嘲笑自己,都把话说清楚了还要对他念念不忘,这样婆婆妈妈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明日我进宫去见皇上。”
柳馥兰立刻蹙起眉头:“你伤还没好全呢,等过几日再去吧,皇上也不会怪罪你的。”
顾漫雪却摇摇头:“没事,我……有事求皇上。”
第二十二章 不辞而别
而霍知寒一病就是七日,本就有着一股书卷气的翩翩公子此时更多了几分孱弱。
他看着那封和离书,眼神迷惘,若真如了顾漫雪的愿,他们从此以后便是形同陌路了。
甚至说……陆北尘他会不会想从前那样陪在顾漫雪身边,他们会不会……
“哐——”他烦躁的拂去手边的药碗,心烦意乱的拽着和离书。
恰时,霍太傅走进房内,满屋的苦涩气息和一地的碎片让他再次无奈叹气。
霍知寒已经不知打翻几碗药了,天天只盯着那封和离书暗自神伤。
“寒儿。”霍太傅坐了下来,温声道:“莫再强求了,漫雪她已经走了……”
霍知寒眼神一怔:“你,你说什么?”
“今早,漫雪去见了皇上,她辞了将军之职,也辞了皇上的封赏……现在恐怕已经出了城了。”霍太傅都不敢去看霍知寒。
顾漫雪要走,他和皇上都留不住,顾漫雪甚至还求他不要将此事告诉霍知寒,但他却不忍看见霍知寒这般失意的模样。
霍知寒倏然起身,大步跨了出去:“备马!”
顾漫雪又要不辞而别,她是铁了心要跟他一刀两断吗?
“少爷,你病还没……”霍知寒哪里理会小厮的劝阻,直接翻身上了马。
“驾——”他夹紧了马肚子,沿着长街踏雪一路驰骋而去。
不同于看见顾漫雪的尸体那般痛苦,他只感觉顾漫雪这一走,他若不去追,那么他们可能就真的一刀两断了。
路过将军府时,他停了下来,府门被锁上,门上的白灯笼和白绸已经被摘下,连府门上“将军府”的牌匾都不见了。
人去楼空。
“可恶!”霍知寒紧咬着牙,重重的挥了下鞭子,马嘶吼一声,朝着城门口跑去。
顾漫雪,她一再不辞而别,到底是真的放弃他了,还是在逃避……
京城外二十里的马道上,一辆马车正摇摇晃晃前行着,顾漫雪靠在车窗沿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一片的洁白。
离京城越远,她倒觉得越轻松了。
“漫雪。”柳馥兰膝上趴着睡着的顾珞宇,压低了声音道:“走的这么匆忙,你的身体真的受得了吗?”
顾漫雪悄悄回了神,同样低声回道:“我没事,只是嫂子,你不会怪我吧。拒绝了皇上的封赏,连还擅自请辞卸任回乡……”
她眼神中满是歉意,虽说家底还在,但顾珞宇还小,柳馥兰还怀着孕,她伤未痊愈,以后恐怕……
柳馥兰摇摇头,爱怜的看着顾珞宇...“不,漫雪,你是对的,纵使我们顾柳两家世代都纵横沙场,但宇儿这儿,我真的不愿他像我们一样了,我只想让他平凡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她不怨在她满头白发时再送孩子上战场,更不敢像顾毅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是漫雪,你和霍知寒……你不与他道别吗?”
顾漫雪合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不必了,他会有自己的幸福的。”
她始终没忘记她在泉音诗社看到的那一幕,霍知寒和她不合适。
突然,马嘶鸣一声,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顾漫雪掀开车帘,探出头,看见马车前的来人后,不由一愣:“陆北尘?”
第二十三章 一同走
陆北尘翻身下了马,走到马车旁,满脸笑意:“漫雪,我同你一起走吧。”
顾漫雪诧异的看着他,他现在虽然是个闲散的富家公子,但是他怎能不管家中商铺跟着她回乡呢。
“北尘,你来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一同走就不必了。”
陆北尘望着顾漫雪略微苍白但依旧娇俏的脸,只觉心一阵悸动:“家中之事自然有我兄长帮忙,再说我也不懂经商。”
顾漫雪喜欢霍知寒十二年,他也喜欢了顾漫雪十二年,当知道顾漫雪和霍知寒成亲后,他失意了一阵,但始终认为,若是她过得幸福,他也安心了。
可在寺中看到愁眉不展的顾漫雪时,他心动摇了,这一次顾漫雪死里逃生,与霍知寒断了往来,无疑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顾漫雪看他眼中满是坚决,为难的犹豫起来。
只是还未等她回应,陆北尘便上了马,跟在马车旁边,一副赶不走的模样。
柳馥兰虽对陆北尘不怎么熟悉,但这几日他天天送药又送补品,任谁看都知道他喜欢顾漫雪。
她摇头不语,对于顾漫雪的感情,她还是少插手吧。
顾漫雪看着陆北尘半晌,无奈地将身子收了进去:“随便你吧。”她知道拒绝也没用,按照陆北尘的个性,恐怕会一路跟回去。
陆北尘勾唇一笑,跟着马车缓缓前行。
纵使是因自己稍微“厚脸皮”了点,但顾漫雪能答应他一起走,他心中只觉一阵欣喜。
霍知寒,你用骂漫雪蠢钝,其实最蠢钝的是你,错过了最好的她。
霍知寒赶到城门口时,城门已经关闭了,纵使他是太傅之子,也没有权利官兵为他开门。
他一拳砸在城墙上,转身靠在冰冷的城墙上,胸口起伏的飞快。
顾漫雪会去哪儿?难道回了家乡庐风镇吗?庐风镇离京城至少有五天的路程,她伤还未愈,怎经得起舟车劳顿。
霍知寒蹙着眉,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城门,又翻身上了马赶回了太傅府。
府内小厮见霍知寒迎着雪回来了,连忙给他披上披风,一脸急切:“我的少爷啊,您这身子受不住这雪的,药已经熬好了,您快喝了吧,老爷还等着您呢。”
霍知寒闻言,径直往霍太傅的书房去了。
他猛地推开房门,边走边道:“爹,明日城门一开,我便走。”
霍太傅手中的笔霎时落在了纸上,一脸惊讶和疑惑:“走?你去哪儿?”
“去找顾漫雪。”霍知寒的语气尽是坚决,似乎没打算请霍太傅的同意,只是来告诉他:他明日一早便会走。
霍太傅脸立刻黑了:“胡闹!你官职在身,岂能擅自离开。难道你要像漫雪那样辞官?”
他并不反对霍知寒去找顾漫雪,但他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冲动。
霍知寒却冷了脸:“辞官便辞官,或者撤了我的职也好,明日一早我就走。”话毕,也不管霍太傅愤怒的表情,转身就离开了。
“你站住!”霍太傅气的直捶桌子,却也叫不住霍知寒,只能摇头叹气。
霍知寒竟然越来越像顾漫雪了,从前那么沉稳的他居然也会意气用事了……
回到房间内,霍知寒收拾好包袱后看着那封和离书,猛然将它撕毁扔在了火盆中。
顾漫雪,大不了换我追逐你十二年。
第二十四章 未曾忘记
次日,天还没亮,霍知寒背上了包袱出了太傅府。
他骑着马,看着太傅府府门,心中渐升一丝愧意。
他没有跟霍太傅道别,虽然他们父子之间总是有一层隔阂,但到底还是父子。
只是,他不能放下顾漫雪,除非把顾漫雪找回来,否则,他可能也不想再回来了。
“爹,对不起……”霍知寒呢喃着,又看了一会儿才攥紧缰绳往城门去了。
待他身影消失后,霍太傅才走出府门,噙着泪望向霍知寒离去的方向。
“寒儿,你可一定要平安……”他也知道,霍知寒不一定会回来,他只求他平安无事。
而顾漫雪一行人已抵达梧县。
陆北尘寻了一处客栈,让柳馥兰和顾漫雪先歇着,而后又去叫了大夫过来替顾漫雪查看伤势,折腾一番天已经大亮。
顾漫雪一手艰难的套着衣服,龇牙咧嘴的将头偏向一边,她还是不想去看她的断臂,每到穿衣的时候总会苦愁一番。
只有一只手的手臂还真是不方便。
“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想起,顾漫雪连忙紧了紧衣服才道:“进来吧。”
陆北尘端着药和饭菜推门而入,见顾漫雪转过身来一脸茫然。
他放下手中的药和饭菜,轻声道:“若是不方便,我叫个丫鬟来伺候你吧。”
顾漫雪却摇摇头,感慨道:“不必了,我也不是将军小姐了,我也不能让人伺候一辈子,我总要习惯只有一只手的生活。”
虽然这么说着,右手还是抓着空荡荡的左袖,她遗憾没有左臂,但她不后悔。为爹和哥哥报了仇,哪怕丢了命也没关系。
陆北尘认真的看着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几丝遗憾。
“先喝药吧,喝了药把饭吃了,等你和柳嫂子歇够了再走吧。”他将药端给顾漫雪,看她眉头都不皱的喝下去,笑道:“你从前可怕苦了,喝一口药要吃两个蜜饯。”
顾漫雪手一顿。
从前……她记得有一回她贪凉患了病,烧的神志不清,还叫着霍知寒乱说胡话。
听顾云韬说,是顾毅去太傅府把霍知寒叫来,霍知寒凑到顾漫雪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立刻平静下来乖乖喝药。
至于说了什么话,只有霍知寒知道,而这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放下碗,看着眼前可口的饭菜却没有了胃口。
陆北尘感受到她突然的惆怅,立刻将话题转移了:“漫雪,等回了家,你打算做什么?”
顾漫雪长舒口气,耸耸肩:“我不会针线不会女红,也不通文墨,只懂得舞枪弄剑,况且我现在也只有一只手,还能做什么,我只想在嫂子生之前适应一只手,等她生了,我也可以照顾她。”
陆北尘听着她无奈的语气,心不由的一疼,她总是想着别人,总是不想给人添麻烦。
“漫雪,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陆北尘由衷的说道,眼中是藏不住的爱意。
顾漫雪咬着下唇低下头:“谢谢,我自己可以,你不必把心放在我身上。”
任她再大大咧咧,也不可能不明白陆北尘的心意,但她确实只把陆北尘当做朋友,全无半点男女之情。
“你……还没忘了霍知寒?”
第二十五章 寻寻觅觅
顾漫雪闻言,半晌才抬起头,坦诚道:“换做是你,你会那么容易忘记你喜欢了十二年的人吗?”
陆北尘苦笑一声,他当然理解,十二年来,他也从未忘记过顾漫雪。
另一边,霍知寒在一个三岔路口犯了难。
中间和右边的路都可以通向庐风镇,但两条路却途经不同的城镇。
若是走错了,他就得直接去庐风镇等顾漫雪,可他还是想在路上就追上她,到了庐风镇,顾漫雪思乡心切,可能更不愿意离开了。
“咳咳咳……”寒风吹过,病未痊愈的霍知寒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背着一捆湿柴的老大爷从中间的道路走了过来。
霍知寒下了马,忍住喉中的刺痛拱手问道:“老人家,您是打这条道儿回来的吗?”
“是啊,有何事?”老人家见霍知寒相貌堂堂,也停了下来。
“您来时可曾见过一辆马车?”
“这条道儿日日都有马车。”
霍知寒蹙起眉头,他又该怎么去问顾漫雪的踪迹呢。
老人家喘了口气,又道:“不过昨儿个傍晚我倒是在前面碰上几个歇脚儿的。”
“歇脚的?”霍知寒忙问:“是何模样?是不是一个姑娘和一个孕妇?还有一个孩子?”
“对对对,但是还有个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是马夫,另一个是长得挺俊俏的年轻人。”
俊俏的年轻人?霍知寒立刻愣了,除了柳馥兰和她孩子,还有顾漫雪,还有谁和她们一块儿?
猛然间,他突然想起那日从将军府中出来的陆北尘。
“他们是从这条道儿走的吗?”
“对。”
“多谢老人家!”
霍知寒道谢以后连忙上了马,快马加鞭往梧县去了。
若真是陆北尘,他绝对再要揍他两拳,他倒是低估了陆北尘了,居然会见缝插针了。
霍知寒心中的怒火随着马奔跑的速度越渐上升,他绝不允许陆北尘靠近顾漫雪!
今天依旧是阴沉沉的天,等柳馥兰和顾漫雪休息完了,便接着赶路。
才上了马车,柳馥兰突然肚子痛了起来,这可把顾漫雪吓了一跳,陆北尘赶紧去叫大夫,几人又住进了客栈。
大夫把完脉才道:“这位夫人是动了胎气了,而且胎像还不太稳,还是需要多注意,不可劳累,再服几剂安胎药便没事了。”
“多谢大夫了。”顾漫雪这才松了口气,若是柳馥兰出了事,她可真就对不起哥哥还有顾珞宇了。
柳馥兰拂着肚子,一脸歉意:“漫雪,对不起,耽误了赶路……”
顾漫雪立刻摇摇头:“说什么对不起啊,嫂子,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多等几天也没事儿。”
她怀着孕本就辛苦,还要赶路,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出事,顾漫雪可不愿她有一点差池。
直至次日一早,天刚微微亮,陆北尘便要去吩咐小二去熬药。
刚下了楼梯,便见霍知寒一身霜雪的走了进来。
“小二,给我一间上房。”霍知寒声音沙哑的不像话,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好嘞!客官您跟我来!”小二领着霍知寒上了侧间的楼梯。
陆北尘眼眸一暗,霍知寒背着包袱,是来找顾漫雪的吗?
他双手缓缓紧握,眼中一片阴翳,他怎会让顾漫雪再回到霍知寒身边。
第二十六章 小心计
顾漫雪才洗漱完,陆北尘便来敲门,手中还端着药。
顾漫雪心中有数,只道:“这几日的药让小二送来就行了,你不必亲自送来,我和嫂子的事儿已经够麻烦你了。”
她语气带着疏离和客气。
陆北尘微微蹙了下眉,而后很快恢复了笑意:“反正我也无事,能照顾你……和柳嫂子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们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了。”
顾漫雪不由的有些尴尬,但也只是讪笑掩盖了过去,不知是不是她变的敏感了,她总觉得陆北尘好像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
但是下一刻也叹息,人都是会变的,像她也是,与从前也不同了。
“漫雪,这几日外头冷,你身子还没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我去帮你买,你不要去外头吹风。”
陆北尘看起漫不经心而关心的道。
顾漫雪本也不想出去,只是淡淡的应了声也没说再说话,等她喝完了药,陆北尘才出了房间。
他₱₥望向霍知寒房间的方向,只要转个角,便能看到霍知寒的房间,这一点让陆北尘感觉到一丝不快。
客栈一楼,陆北尘唤来小二,叮嘱道:“早上进来住店的那位公子若是打听一个断臂姑娘的事儿你就说没看见。”
说着,将一锭银子塞进小二的手里。
小二看见银子两眼立刻放了光,忙收了起来,一脸谄媚笑道:“放心吧客官,小的一定不会说的。”
陆北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后上了楼。
房间里,霍知寒命小二拿来纸笔墨,边咳边画着顾漫雪的画像。
过往马车太多,霍知寒觉得带着画像问人或许更容易找到。
他一笔一笔描绘着,连一根睫毛都小心翼翼的勾勒,生怕自己画的不像而让别人认错。
“叩叩叩——”
“进来。”
小二端着热茶推门走了进来。
霍知寒收了笔,唤小二过来:“小二,画中的姑娘你可曾见过?”
小二定睛一看,果然是那断臂的姑娘,立刻道:“客官,这我还真没见过,咱家客栈边上便是大道,若是进了梧县的人肯定会经过客栈门口,这姑娘我还真没见过。”
霍知寒犹豫半晌,复而又问:“那可曾见过一辆马车,马车边儿跟着这个年轻男人。”
他就不相信了,除非他们天还没亮时赶上开城门直接穿过了梧县。
“马车来来回回不少,但您说的年轻男人还真没有。”
小二一脸认真,胸口被暖热乎的银锭子不断的在促使他要瞒住霍知寒。
霍知寒不由的失望下来,挥挥手让小二下去。难道说顾漫雪没有歇脚,直接离开了梧县吗?若真是如此,他哪里还有闲工夫歇息。
霍知寒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袱立刻踏出房去,将房间退了后,他又骑上了马往南边城门去了。
陆北尘现在客栈二楼,看着霍知寒匆匆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嘲笑一番。
他当他有多聪明,不过也是个蠢货而已,但是因为顾漫雪,霍知寒居然能变得如此冲动,看来他真的喜欢上顾漫雪了。
陆北尘转头望向顾漫雪的房间,眼神复杂而深邃。
漫雪,对不起,我再也无法将你让给霍知寒了。
第二十七章 无力追寻
在客栈休息了三天,柳馥兰的胎象才稳定下来,她也不想多留,便催着顾漫雪启程。
几人离开梧县,往南边继续赶路。
马车上。顾珞宇偷偷瞄着陆北尘,稚嫩的声音中满是疑惑:“娘,这个叔叔喜欢姑姑吗?他总是在看姑姑。”
柳馥兰面色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顾珞宇的头,看向顾漫雪:“宇儿年顾小,乱说话。”
她也看出来顾漫雪的心思一点也没在陆北尘身上,顾珞宇这么说但是让顾漫雪觉得不太好了。
顾漫雪也觉得有些不自然,她正想开口,却被陆北尘截了糊。
“宇儿想让叔叔做你的姑父吗?”陆北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在顾漫雪听来很是别扭。
偏偏顾珞宇这几日被陆北尘带的亲近,连忙拍手叫着:“好,做宇儿姑父以后是不是会给宇儿买更多好吃的好玩的?”
“宇儿!”柳馥兰低声呵斥着,顾珞宇年顾小,不懂这些,她又不能因为这个凶他,只能拉着他让他安静些。
陆北尘听了这话倒是一脸愉悦,对现在的顾漫雪来说,家人是他最重要的。
赢得了她家人的心和支持,他就可以慢慢的去感动顾漫雪了。
顾漫雪抿着唇,并无笑意,她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她不会和陆北尘在一起,也没有再找另一半的想法,甚至还说若是他还抱着希望和她一起走,不如早些回京城这种重话。
因为她无法给他他想要的感情,可是陆北尘只是当做没听见,依旧跟着,顾漫雪也懒得再说,这种无力感倒是让她想起曾经的霍知寒。
想必以前的霍知寒也是因为她像现在的陆北尘这样才觉得无奈又苦愁吧。
这边不紧不慢的赶路,而孤身一人的霍知寒却显的分外狼狈。
他一连三天都不曾好好休息过,拿着顾漫雪的画像一路打听,却得到的都是没看见过的回应。
他乌青的下眼睑加上通红的双眼,更显得他憔悴不堪。
他离庐风镇还有不到二十里路程,一路上都没有顾漫雪的消息,他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走错了路。
一身疲惫的霍知寒靠在一棵枯树下,缓缓滑落坐下,他喘着气,胸口的沉闷怎么也抵不过心中的焦虑。
他如果先到庐风镇,他还可以找顾漫雪,可是这都几天了,若那老人家说的年轻男子真是陆北尘……
混蛋!
霍知寒拳头用力的砸在雪地中。
鬼知道陆北尘会在顾漫雪面前胡说八道什么,他从心底里觉得陆北尘就是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顾漫雪纵使不会再接受他,他也不愿让她和陆北尘在一起。
霍知寒稍稍歇了会儿,疲惫并未消退,反而头晕起来,他扶着树缓缓站了起来,晃了晃脑袋,更觉沉重无比。
该死,他的身体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弱了!霍知寒狠狠的掐了下自己大腿,痛意让他找回了些清醒,她才抬着寒重的脚往马旁去。
还未抓住缰绳,他只觉天旋地转起来,接着便是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霍知寒好像听见顾漫雪在叫他的名字。
“漫雪……漫雪……”
“公子,你醒醒。”
“漫雪!”
第二十八章 你是谁?
霍知寒猛地坐起身,耳畔顾漫雪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公子,你终于醒了!”陌生而清脆的女子声音让霍知寒一愣。
他转过头,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清秀女子:“你是谁?”
“……我叫陈筠。”名唤陈筠的女子被霍知寒这么看着不由的脸红。
其实她从未见过霍知寒这么好看的男子。
霍知寒环顾了下四周,是一件简朴的房间:“我怎么会在这儿?”
陈筠立刻答道:“我爹采药回来时刚看见你晕倒在道上,就让人把你抬回来了。”
霍知寒看着外面微黑的天色,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这是哪儿?我睡了多久?”
陈筠看他似乎在寻找什么,连忙将他的包袱从一旁的桌上递了过去:“这里是庐风镇,你昏睡快两日了,还好爹将药给你灌进去你才醒的这么快。”
庐风镇?他到庐风镇了?他看着陈筠,眼神突然一闪,急忙问道:“陈姑娘,你是镇上的人吗?”
陈筠点点头,不明所以的看着霍知寒。
霍知寒从包袱中翻出顾漫雪的画像:“你见过她吗?或者你知道顾毅顾将军的祖屋在何处吗?”
陈筠蹙眉仔细看了看画像,而后摇摇头道:“没见过,但是顾将军的祖屋我知道。”
提到顾毅,陈筠更加疑惑,听说顾将军战死沙场了,这位公子为何突然来寻顾将军的祖屋呢?
“在下霍知寒,麻烦姑娘带我去寻顾将军祖屋,感激不尽。”霍知寒满脸急切,恨不得现在就飞奔过去。
陈筠愣了一下,看着他手中的的画像,不由问道:“许公子,她……是何人?”
霍知寒垂眸看着画像,眼中满是眷恋和懊悔:“我的妻子。”
即使顾漫雪不寒认,他还是认定了她。
陈筠神情一僵,心中顿时失落了,原来许公子已有妻室了……
“陈姑娘。”霍知寒收起画像:“可否方便带我去?”
陈筠这才回了神,站起来忙道:“好……我去跟我爹说一声。”
“多谢。”霍知寒看她走了出去,起身穿上外袍,拿上包袱跟了出去,他不确定顾漫雪在不在,但她如果不在,他就继续找,直到找到她为止。
陈筠从主厅中走出来,她披上披风,将一把纸伞递给霍知寒:“许公子,这几日风雪大,拿着它避一避吧。”
霍知寒却推辞开:“多谢陈姑娘好意,我不用了。”
陈筠见他眼中的疏离和急切,只能将纸伞收了回来,许公子是在找他妻子还是找顾将军祖屋啊?虽然他看起来斯斯文文,但是总觉得难以靠近。
“那……走吧。”陈筠领着他,穿过镇上的一条小巷子,又转了一个大路口,指着几十米外一间宅子道:“那便是顾将军的祖屋了,但是好像没有人。”
霍知寒忙道:“多谢,没来得及谢谢令尊,失敬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人说话了,没了官,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陈筠赶忙摇摇头,语气虽爽快,但眼中仍带着些许落寞:“许公子别这么说,我爹是大夫,救死扶伤是他的本能。”
二人辞别后,霍知寒步伐匆匆往前去了,陈筠望着他清俊的背影,想起他画像中的那女子。
真羡慕那女子,许公子仅仅看着她的画像都有着那么浓的感情……
第二十九章 躲藏
霍知寒走到宅子面前,门槛上都已经长了青苔,门上的锁也是锈迹斑斑。
看样子顾漫雪根本就不在,霍知寒握着拳头,心里不由的一阵落寞。
除了这里,她又会去哪儿呢?难道说陆北尘带着她去了别处?
找不到顾漫雪,加上陆北尘又在她的身边,霍知寒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起来。
他还是不甘心,先寻了一处小客栈住了下来,他想再等三天,也许是顾漫雪在路上耽搁了。
而此时,顾漫雪和柳馥兰正住在陆北尘安排的一处院子里。
顾漫雪看着干净整洁的院落,皱起了眉头:“北尘,我家老房子虽然年久失修,但是稍微收拾一下还是可以住人的,不必折腾住在这儿。”
她其实不愿陆北尘对她这么好,越对她好,她反而越有负担。
陆北尘则是淡然一笑:“你自己都说年久失修了,柳嫂子还怀着孕,怎么可以住在那儿呢。你们先在这儿住着,等我让人将那儿休整好了以后再将你们挪进去。”
顾漫雪无语的看着他,陆北尘好像越来越细心了,一路上什么事儿都精打细算着,什么事儿都安排好了一样。
陆北尘看着顾漫雪一脸无奈的表情,心中一片柔软,只要顾漫雪不拒绝他的好。总有一天他会让顾漫雪动心的。
他请了几个人去顾家祖屋翻房子,恰巧被日日来看的霍知寒撞上。
霍知寒看着陆北尘领着几个人走进去,火“噌”的就烧上了心头,果然是他,他带着那些人是去做什么?顾漫雪又会在哪儿?
霍知寒正想冲进去提起他的衣襟质问顾漫雪的下落,却又止住了脚步,陆北尘还没那么傻乖乖告诉他,恐怕还会耍心眼儿骗他。
好容易压住心中的怒气和冲动,转身离开,藏在不远处一茶棚中。
等到天色渐渐黑了,陆北尘才从屋子里出来,霍知寒放下差点被他捏碎的茶杯,缓缓跟了上去。
陆北尘日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霍知寒跟踪了,进了院子后,看见顾漫雪正在晾衣服。
他连忙走过去站到她身后,从他手中接过衣服,帮她晾起来:“这种事儿等我回来我来做吧。”
院子并没有墙围着,所以霍知寒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顾漫雪。
她瘦了很多,而且脸上再也没有从前的神采奕奕,但是让他感到碍眼的是陆北尘和她亲密的模样。
他们相处的如同夫妻一般。
顾漫雪居然没有拒绝他……霍知寒手紧紧抓着墙,咬牙切齿的看着陆北尘一脸自然的表情。
顾漫雪将身子侧了过去,离陆北尘稍稍远了些才道:“能做的我自然要做,我只是不方便做,又不是不能做,多谢你了。”
她对陆北尘的亲近下意识的抗拒,不知为何,她真的无法与陆北尘有着超出朋友的亲密。
对于他的示好,她只觉得苦恼,偏偏陆北尘和以前追着霍知寒的她一样,被怎么拒绝都表现的不在意。难道真要把话说的像霍知寒那么绝,陆北尘才会死心吗?
“北尘,其实我……”
“漫雪,别动。”陆北尘突然出声,随后慢慢靠近她的脸。
“!!”在霍知寒的角度看来,陆北尘亲了顾漫雪,而顾漫雪居然也没有躲!
霍知寒双眼猩红瞪着他们,死死的握紧拳头。
第三十章 无夫无情
顾漫雪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陆北尘,下意识的往后仰着:“你干什么?”
陆北尘伸手将她嘴角的残余药汁拂去,笑道:“漫雪以为我要干什么?”
虽然他心中对顾漫雪的抗拒感到一丝不舒服,但他时间还很多,可以让她慢慢接受他。
顾漫雪一愣,只觉被捉弄了一番,面红耳赤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霍知寒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顾漫雪侧过了头,而且脸还红红的,心中的妒火差点将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他竭力的控制自己别去,之前等陆北尘那混蛋走了以后,他要单独找顾漫雪谈谈。
直至天完全黑了下来,陆北尘才离开院子。
顾漫雪看他离开了,才从屋子里拿出一小盏灯笼走到外边的篱笆旁,将灯笼挂在竹竿儿上。
猛然间,顾漫雪只觉被人突然抱进怀中,还未等她看清是哪个登徒子,唇上突然一凉。
霍知寒好似发泄一般碾着顾漫雪的嘴唇,在她愣神之际。撬开她的贝齿,深深的吻住她。
他紧紧地抱着顾漫雪,积攒的思念好像在这一刻全部都爆发出来。
他掠夺着她的呼吸,侵占着她的思绪,甚至巴不得在她身上烙印下他的名字。
他居然……爱顾漫雪爱到如此地步了吗?
顾漫雪瞪大了眼睛,眼前不是别人,正是霍知寒!他怎么会在这儿?而且,他在做什么?他居然……亲她?!
顾漫雪虽然会武功,但被霍知寒禁锢在怀,又被他吻的晕晕乎乎,双腿一软,全靠着霍知寒的支撑才勉强站住。
等她再找回意识时,霍知寒的吻已经落在了她耳垂和颈处,她红着脸,又气又羞的将他推开:“你干什么?”
她连忙环顾四周,好在已经入了夜,这又是个小镇,并没有人看见。
霍知寒怀中一空,眉头立刻蹙起,语气又酸又气:“怎么,别人亲你你羞,夫君亲你你倒是生气了?”
霍知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前的礼数和自制力还有沉稳在此刻通通都消失了。
只要回想起陆北尘与顾漫雪靠的那么近,他就忍不住的想将顾漫雪绑在他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
而顾漫雪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别人亲我?还有,谁又是我夫君?”
她虽然诧异霍知寒为何在这儿,但霍知寒的行为着实让她大吃一惊,感觉此时的霍知寒像变了个人一样,眼中的占有欲是她从未见过的。
霍知寒渐渐逼近她:“你说谁是你夫君?”并未同意和离,所以他们还是夫妻。
顾漫雪一愣,霍知寒不仅没有听她的劝,而且还追到了这里,看来霍太傅还是没能忍住。
她后退两步,低头沉声道:“我顾漫雪没有夫君。”
霍知寒听了这话,脸霎时就黑了:“是吗?还是说你要找陆北尘当你的夫君?”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讽刺,也许是太过在意顾漫雪,他忘了他来之前的目的。
本来还有一丝羞涩的顾漫雪听了他这话立刻火冒三丈:“你这话是何意?”
她还以为他变了,可惜他还是原来那个不分青红皂白讽刺她的霍知寒。
第三十一章 彻夜不眠
霍知寒也有些懊恼,他到底说了什么?他不是来追回顾漫雪的吗?
都怪一时间妒火烧了心……霍知寒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语气也温和了一点:“对不起……”
顾漫雪望着他,眼中满是错愕,霍知寒居然对她说对不起?!绕是在将军府那日看到的他,他也没有说过对不起。
“漫雪,跟我回去吧。”霍知寒语气更加温柔,似是在哄着顾漫雪。
顾漫雪反而想笑出来,她蹙着眉,苦笑问道:“回哪儿?这儿就是我的家,我还要回哪儿去?”
她不可否认,刚刚看见是霍知寒那一瞬间,她心里是一阵喜悦,但很快却被现实所抹去,他们之间应该要结束的。
霍知寒见她满脸抗拒,心一紧:“你……喜欢陆北尘?”
顾漫雪更是惊愕一番,霍知寒什么时候这么会胡思乱想了?
“我不喜欢他,但是……”顾漫雪又往后退了几步,故意晃了晃空荡荡的左袖:“你看看现在的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看着她乱晃的衣袖,霍知寒的心更加疼了,顾漫雪是为了保护江山百姓,为了替顾毅和顾云韬报仇才失了一条手臂……
“是我不好……”顾漫雪看着他微微低下头,眼中的怒和妒慢慢被自责取代。
她只是凄凉的笑了笑:“你没有不好,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早些放弃你,和哥哥还有爹一起上战场,我哥哥或许也就不会死,爹更不会带着重病孤身一人去抵抗敌军,更不会丧了命。”
说着,她眼中渐渐噙满了泪水,但在它落下来前,她狠狠的将它擦去。
“所以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执迷不悟才导致如今这个结果。而且……”她抬起脑袋看着霍知寒:“我也明白你曾经是有多烦我了。”
“不……”霍知寒想要反驳,却不知怎么开口。
当初的他自尊心太强,不肯寒认自己喜欢顾漫雪,从前他爹还不是太傅,只是一个进士,顾漫雪确实将军之女,他们的身份差距太大。
甚至因为这点,总是被别的小孩欺负辱骂,骂他是顾漫雪的“童养夫”。
顾漫雪侧过身去:“你回去吧,霍太傅年顾大了,需要你照顾。”说完,也不管霍知寒,直接走了进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霍知寒愣愣的站在原地,思绪一片混乱,顾漫雪没有打算跟他走……
可是一想到陆北尘那家伙在顾漫雪身边晃悠,霍知寒怎么也无法离开。
顾漫雪透过窗户,看霍知寒还站在门口,心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下,风雪之夜,霍知寒的身子也没那么硬朗,若他站一夜,受了凉可怎么好。
她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她再担心又有何用,不如让霍知寒知难而退,以后各自安好便罢。
她转过头,吹灭烛火,歇下了,可外边一阵阵寒风声音却让她怎么也睡不着。
纠结了半个时辰,她还是起身披上外袍走到窗边,开了个细缝,门口空无一人。
顾漫雪这才松口气,但心中也忍不住失落一番,她关上窗,回到床上后却是彻夜无眠。
第三十二章 买些书
次日一大早,陆北尘便来接顾漫雪和柳馥兰去顾家祖屋。
“一切都收拾好了,现在搬过去吧。”陆北尘将包袱放上马车,扶着柳馥兰上去。
顾漫雪下意识的瞧了瞧四周,她还真怕霍知寒突然窜出来。
“你在看找什么?”陆北尘突然走到她面前,疑惑问道。
“没什么。”顾漫雪收回探寻的目光,若有所思的上了马车,不知霍知寒走了没有,昨天的霍知寒真是让她有惊又怕。
陆北尘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人,他眼睛眯了眯,神色隐隐阴翳。
顾漫雪的确像是在找人,但顾毅在顾漫雪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搬走了,顾漫雪在这儿不可能有认识的人。
突然想起在梧县看见的霍知寒,陆北尘眼神一冷,难不成霍知寒已经找到这儿了?
“陆公子,走吗?”马夫唤了一声,将陆北尘的思绪拉扯回来。
陆北尘点点头,换上方才的温和对马车中的顾漫雪道:“漫雪,你和柳嫂子若是缺什么就告诉我,我打发人去办。”
“多谢。”顾漫雪依旧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柳馥兰见她这样,赶忙将陆北尘的注意力拉过来:“我们一路上够麻烦陆公子的了,等安顿下来我们一定可以自己处理的,老麻烦你我们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这几日都将陆北尘对顾漫雪的好看在眼里,奈何我本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陆北尘含笑摇摇头:“别这么客气。”
顾漫雪似乎根本没在意二人说了什么,她合上眼,放缓了呼吸慢慢理清自己混乱的感情。
她了解以前的霍知寒,但不知道现在的霍知寒是作何意思,现在他突然跑来,跟变了个人似的,倒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也诧异,不曾想霍知寒骨子里居然是个醋坛子,居然还会吃陆北尘的醋,换做以前,就算打死她她也不相信的。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顾家老宅,两日不到的功夫便修整成了一座新宅的模样,看来陆北尘花了不少钱。
顾漫雪看了下整洁崭的宅门,默默记下了这笔恩情,她会还给陆北尘,她也不愿意欠他人情。
陆北尘接过包袱,领着她们走了进去,老宅一共有六间住房,柳馥兰住在西院中,而顾漫雪便住在她的隔壁。
柳馥兰带着顾珞宇去歇下了,而顾漫雪则是站在院子里看着顾毅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发了愣。
这就是爹曾经住的院子吗?在爹还没有身披戎甲时,他也曾过过一段平凡的日子。
顾漫雪轻轻抚着院中新种下的小树苗,不由得一阵感叹。
陆北尘站在她身后,看了她一会儿才决定走上前:“漫雪,今天天气挺好,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
既然怀疑霍知寒在这儿,他便让他看看自己和顾漫雪“亲近”的模样。
顾漫雪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不了,我有点累,想歇会儿。”
她不愿出去,一是她的确有些累,二是霍知寒在镇上,芦风镇本就不大,若是和陆北尘一道出去撞上了霍知寒,指不定他又说出什么能伤人的话。
陆北尘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而后还是温柔轻道:“好,我去帮你买点吃的。”
“等等。”顾漫雪突然叫住他:“能帮我买一些书吗?”
第三十三章 付出
陆北尘诧异的看着她,顾漫雪从小就不爱看书,甚至说看到书就打瞌睡。
如今怎么主动要求买书了?
顾漫雪紧了下披风,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能练武,而且也不会针线,只能看看书打发时间。”
她其实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冒出看书的念头,只是这漫漫日子总要找到新的方法来转移注意力。
曾经她不懂霍知寒为何老是一头扎进书里,他爱看书,她就搜遍了京城所有的书坊,买了一大箱书给他送过去。
但里面不小心夹了一本禁书,惹得霍知寒面红耳赤的骂她是蠢蛋,那时候的她委屈又不解,同样是书,有什么不一样的。
现在想想,霍知寒那样的读书人看到《风月情》这种男女私情的书怎能不气。
对于顾漫雪的要求,陆北尘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他点点头:“好,我马上回来。”
陆北尘披上一件厚重的外袍便除了顾宅,向市集走了不到一刻忽然转身拐进一个巷内。
他停住脚步,没有转身,只是讽笑道:“霍知寒,我竟不知你还有做斥候的潜质。”
他一出门就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而除了霍知寒,没有别人了。
霍知寒冷着脸缓缓走出来,一身寒气更衬得他冷冽:“过奖,我又怎抵得过你趁虚而入的手段。”
他还对昨晚陆北尘亲近顾漫雪的事情耿耿于怀,也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他的拳头没有伸出去。
陆北尘转过身,看着他紧握着双拳,好像又要像将军府门前那样打人:“什么叫趁虚而入?若我真是趁虚而入,这个机会也是你给的。”
陆北尘丝毫不在意霍知寒的怒火,语气中带着不屑:“别忘了,是你不要漫雪的,你千里迢迢从京城追到这儿来又如何?她不会再跟你走了。”
他虽然不敢否定顾漫雪不爱霍知寒了,但是他们之间的隔阂太大了,根本没有机会再重新来过,所以他并不觉得霍知寒能有多大能耐将顾漫雪追回去。
霍知寒看着他眼中的势在必得,恨不得给他脸上来几拳,陆北尘明显是在讽刺挑衅他。
“陆北尘,你从广祁回到京城,再从京城跟着顾漫雪,你一开始就想接近她了吧。”
陆北尘听到霍知寒这样的质问,坦然回道:“对,我从见她第一眼₱₥就喜欢她。”
“但是……”他眼中的暖意突然被一抹恨代替,他死死的瞪着霍知寒:“她偏偏喜欢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冷心人。”
“你被别人笑是没娘的孩子,她为你打架,那时候她才八岁,被六七个孩子打的遍体鳞伤,你有关心过她一句吗?”
“因为你的一句桔梗花好看,她偷跑出将军府,跑到山上去采花,结果摔进了陷阱里,顾将军足足找了她三个时辰才把她救回来,她因为这事儿被顾将军打了二十鞭子,你有关心过她一句吗?”
“你十一岁生辰那日,被别人推进池塘里,她毫不犹豫的跳进去把你救了上来,那可是冬天,她背着昏迷的你回到家,她晕倒前说的却是‘快救阿寒’……”
陆北尘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而霍知寒已经怔住了,他从来不知道顾漫雪为他做了这么多。
第三十四章 混蛋
陆北尘捏紧了拳头,一脸愤怒斥道:“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去爱那么好的顾漫雪?十二年,仅仅我在的那几年我就亲眼看她为你受了那么多苦。”
“她在外人面前是将军小姐,可在你面前却是个十足的傻丫头。你不喜她舞刀弄枪没有一点礼数,但是你知道她那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陆北尘看着眼神一片混乱的霍知寒,一字一句道:“她说:‘阿寒有学问,以后肯定会做官,我就要做个女将军,保护江山让阿寒好好做官’,霍知寒,她这十二年都是为了你活着的。”
霍知寒踉跄一步,紧紧抓着一旁的墙壁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他以为,顾漫雪只是单纯的喜欢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顾漫雪会……
眼眶酸涩的让霍知寒闭上了眼,心中的疼痛让他难以呼吸:“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声音颤抖的如同抖动的筛子,连呼吸声都逐渐沉重起来。
陆北尘好似听见了什么荒唐可笑的问题,他眼中也含着泪:“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爱漫雪,我像她爱你那样爱着她,所以我自然知道她所做的事。”
他也不甘心,每每看到顾漫雪在霍知寒那儿受了委屈而后偷偷抹泪他就心疼,直到他不得不离开时,他发誓,若是再有机会回到顾漫雪身边,绝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任由顾漫雪受委屈。
霍知寒看着地上的白雪,心中依旧开始质疑自己了:他还如何去追回顾漫雪。
想想她十二年的付出,再想想他这十二年对她的所作所为,他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她。
陆北尘逼回眼泪,面无表情的与他擦肩而过:“劝你还是走吧,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傻丫头了。”
寂静的巷子,只剩下颓然倒地的霍知寒,他靠在墙边,仰头看着缓缓落下的雪。
一片雪落在他的脸颊上,被一股潸然而下的热泪融成了水一同滑落下去。
他虽然是读书人,却也有骨气,男儿有泪不轻弹,任儿时再被欺负和羞辱,他从来不会落一滴泪,但他却因为顾漫雪哭了两次了。
此刻任何言语都已经无法说尽他心中的懊悔、自责。
陈筠提着菜篮子走在道儿上,随意的瞥了眼立刻停住了,巷口那坐在地上的身影……那不是霍知寒吗?这风雪天,怎么就坐在了地上了。
她连忙走过去,用纸伞帮忙遮住雪₱₥,急切道:“许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啊?赶紧起来啊,地上凉。”
霍知寒面如死灰,似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靠在墙边,不断的流着泪,看到霍知寒在流泪,陈筠愣住了。
到底什么事儿才让霍知寒堂堂七尺男儿这样哭,还有他眼中深深的绝望让她都为之一震。
难道说是他妻子的事吗?陈筠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问道:“许公子,你……找到你妻子了吗?”
霍知寒突然站起身来,没有理会陈筠,游魂一般的缓缓走了。
陈筠愣在原地,看着他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她想追上去,此时的霍知寒好像很不对劲,但是霍知寒毕竟是有家室的,她也要避嫌才行。
而霍知寒已经不知道他如何回到的客栈,他看着顾漫雪的画像,只觉被人扼制住了心脏一般。
他苦笑着呢喃:“原来我才是那个混蛋……”
第三十五章 心照不宣
陆北尘将刚刚与霍知寒的事儿甩到一边,去书坊帮顾漫雪买了些诗词书籍,怕她看多了烦躁,也给她买了几本奇闻之书,等到了午时他才回到顾宅。
丫鬟已经将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柳馥兰和顾珞宇都出来了,但是顾漫雪却没出来。
“柳嫂子,漫雪呢?”陆北尘问道,而后示意小厮将书搬到顾漫雪房里去。
柳馥兰安抚着有些吵闹的顾珞宇,回道:“漫雪说突然想起要买点东西,所以出去了,还说让我们不用等她吃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漫雪突然要出门,全当她散散心也好。
而陆北尘却有些慌乱,她莫不是去找霍知寒了?他连声道:“柳嫂子,你和宇儿先吃,我出去找漫雪。”说完就跑了出去。
他虽觉得顾漫雪不会那么容易再接受霍知寒,但霍知寒到底是她爱了十二年的人,他也没把握,或者说他很害怕,害怕失去顾漫雪。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上天既然给了他抓住顾漫雪的机会,他自然不会像霍知寒那样。
顾漫雪在镇上晃晃悠悠,她披着一件厚重的披风,所以旁人也看不出她左袖是空的。
都说近乡情怯,她此时反而无比平静,如果忽略身边有个陆北尘和“虎视眈眈”的霍知寒她可能会更加惬意。
芦风镇虽小,但是却也热闹,还有两月便是春节,摊位上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顾漫雪走到摊位前,拿起一个小福袋爱不释手的看着。
“小姐!”
顾漫雪被身旁一声“小姐”吓了一跳,她转过身,诧异惊道:“李先锋!?”
李庆又惊又喜,拱手道:“方才就看见眼熟的人,没想到真是您。”
顾漫雪放下福袋,一脸迷茫的看着李庆,自她辞了皇上的封赏,向皇上举荐了李庆,他忠义英勇,自小就跟在顾毅身边,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皇上赐了李庆卫将军一职,还让他负责挑选军中人才加以调教,好保证朝廷的武力,顾毅一事让皇上更加重视武臣,甚至下令重招武状元。
按理说李庆应该在京城忙着处理军务,怎么会突然跑到芦风镇来。
“李先锋,你为何?”
面对顾漫雪的疑问,李庆只是惭愧的低下了头:“若没有顾将军、顾副将还有小姐,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太平,小姐既不愿受封,我又岂敢占了将军的功。我已辞了任,再不是什么先锋和卫将军了。”
顾漫雪却只是摇头叹息:“你与我可不同,我已经很难再上阵*敌了,你有一身武艺,又懂战术谋略,该为朝廷守住江山,护千万百姓。”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可心中却也觉得李庆早些离开战场也好,他一直跟着顾毅征战,现在眼睛也受了伤,恐怕在*敌中也会受阻。
李庆犹豫片刻,看着顾漫雪半天才吞吞吐吐的开口:“少夫人……她还好吗?”
顾漫雪愣了一下,而后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她很好。”
她知道李庆喜欢柳馥兰,只是柳馥兰已为人妇,他一直都不曾开口。
顾漫雪也只是感叹他们有缘无分,毕竟柳馥兰和顾云韬的感情很相爱,只是李庆来此,是为了柳馥兰吗?
第三十六章 大夫
虽说知道李庆十有八九是为了柳馥兰,但顾漫雪也没有戳破。
“走吧,一同回去吧。”她带着李庆往顾宅走。
李庆牵着马,走在顾漫雪身边,他能感觉到顾漫雪与从前不同了,更加成熟稳重了些,念及霍知寒一事,他放缓了脚步:“小姐,许公子……他离了京城你可知道?”
顾漫雪怎会不知道,她目光平静,语气也没有波澜:“我知道,他在这儿。”
李庆似乎对霍知寒在这儿也没感到多诧异,只道:“他擅离职守,皇上发了火,降了他的职,还命霍太傅告诉许公子,让他十日内回京城谢罪。”
顾漫雪脚步一顿,她以为霍知寒会告假或者与霍太傅说好了才会出来找她,毕竟他那样一丝不苟的人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在职责上犯错。
“皇上很生气吗?”顾漫雪蹙着眉头,心中不禁有些担心。
李庆摇摇头:“因为看在霍太傅的面子上并未做处罚,若许公子十日内回去也许皇上不久就会恢复他的职位了。”
他其实也说不准,毕竟皇上的面子上过去,给霍知寒高官他却一声不吭就走了,纵使有霍太傅的面子,他也要找回点颜面。
只是看到顾漫雪神色有些担忧,李庆也只能将此事尽量说的轻一些。
顾漫雪踌躇不前,她要去劝霍知寒回去吗?她都已经说了多少次让他回去了,他却完全不听。
“漫雪!”陆北尘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当看见顾漫雪身边的李庆时也愣了一下:“李先锋,你怎么来了?”
他余光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霍知寒,只是顾漫雪表情好像有些奇怪,他一个悬着的心更加紧张。
李庆抱拳道:“陆公子,我已经不是先锋了。”
看见陆北尘在这儿,李庆心中倒是有些惊讶,顾漫雪在府中养伤那几日他天天来,一待就是一天,就差住在将军府了,只是没想到顾漫雪回乡他也跟来了。
陆北尘的注意力也不再李庆身上,他立刻问顾漫雪:“你怎么了?伤口疼了?”
顾漫雪抬起头,突然道:“陆北尘,你带他回去吧,我有些事儿。”
她还是决定去找霍知寒,好好劝他回去,他总不能撇下职位和霍太傅永远跟她耗在这儿。
陆北尘拦住她,急忙道:“你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吧。”
他总觉得顾漫雪好像和霍知寒见过面了,除了霍知寒,还有谁能让顾漫雪露出这副忧愁的表情。
顾漫雪却略带烦躁的拒绝了:“不了,我一个人就行了,李先锋刚来不认识路,你带他去顾家,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当然不想陆北尘与她一起去,若是一同去找霍知寒,霍知寒指不定会怎么想她。
陆北尘看着顾漫雪的背影,心中虽急却也无法,他也不能勉强她,只能强颜欢笑的对着李庆道:“走吧,就在前面。”
李庆点点头,其实他并不太喜欢陆北尘,总觉得他温文尔雅的模样下有一点小算计,看顾漫雪的眼神也是有些让他毛骨悚然。
芦风镇只有四家客栈,顾漫雪找到第二家时就打听到了霍知寒的消息,只是掌柜却说霍知寒出去了。
“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这我可不知道,但是那位公子是跟陈大夫的女儿一块儿走的。”
第三十七章 童言无忌吗
陈大夫的女儿,那又是谁?顾漫雪一脸迷茫,霍知寒对这里恐怕比她还生疏,怎么又结识了一个大夫的女儿?
她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对掌柜的说:“掌柜的,如果他回来了麻烦您给他带个话,说顾漫雪酉时在镇西口等他。”
掌柜的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头也没抬:“好,姑娘放心。”
顾漫雪这才离开了客栈,本想回家,却看见对面的院门上坐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看起来八九岁,女孩感觉只有五六岁。
她眯了眯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两个孩子。
男孩满脸不快,任身边的女孩怎么逗他他都没有理,女孩将手中的糖葫芦凑到男孩嘴边。
那男孩咬了一口,被酸的整个小脸皱成了一团,女孩笑了起来,男孩也突然笑了出来。
顾漫雪看着这一幕,视线突然模糊了,她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她和霍知寒也曾有过这样青梅竹马的时刻,虽然霍知寒从不会像这个男孩一样对她笑。
鹅毛雪缓缓落下,比出来时还要大,顾漫雪没有带伞,只能顶着雪往家里走。
离家还有几步之遥,顾漫雪看见顾珞宇在门口跟着几个孩子在玩雪。
顾珞宇手里拿着一个大雪球,兴奋的对他的新朋友叫道:“我爹还有我爷爷是大将军哦!我姑姑也是将军!”
“真的吗?你的的姑姑是女将军?”一个稍微大顾珞宇一两岁的女孩满脸崇拜。
“对!我姑姑是将军,她有好多好多兵,她可以打坏人!”顾珞宇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给他们看看顾漫雪号令三军的英姿。
顾漫雪无奈的笑了笑,孩子们总是这么天真。她缓缓上前,走到顾珞宇他们身边,轻唤:“宇儿。”
“姑姑!”顾珞宇看到她,眼睛一亮,立刻扔下雪球扑过去抱住她的腿,更加兴奋起来:“你们看,她就是我姑姑!将军!”
顾珞宇小小的脸上满是自豪,仿佛顾漫雪就是他的骄傲一般,能让他在这群孩子中显得更加伟大。
五六个孩子全部都围了过来,小一点的孩子直接拉住顾漫雪的衣袖道:“顾珞宇姑姑会打坏人吗?”
从没应对过这么多的孩子,顾漫雪有些手足无措,直到一个孩子拉住了她左边儿衣袖,扯着它叫着:“咦?顾珞宇姑姑的手没有了。”
顾漫雪一愣,看着被孩子扯着空荡荡的左袖子,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哀愁,若是孩子们问这手臂如何断的,她能实说吗?不会吓着他们吗?
只是有个孩子却突然嘲笑起来:“顾珞宇撒谎,你姑姑都没有手怎么去打坏人?吹牛大王!”
因为这孩子一句话,其他孩子也对顾珞宇和顾漫雪产生了质疑。
面对几人的质疑和嘲笑,顾珞宇立刻急了,他抓着顾漫雪的衣角朝他们吼着“我没有撒谎!我姑姑是将军,是大英雄!”
顾漫雪从未想过她被几个孩子的三言两语说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同左臂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而正当她暗自神伤时,顾珞宇扑过去与那先嘲笑顾漫雪和他的孩子扭打在一块儿。
“宇儿!”顾漫雪连忙上前将他拉开护在身后,只是顾珞宇却狠狠的瞪着那孩子:“我姑姑就是大英雄!”
第三十八章 传话
那几个孩子干脆不理会顾珞宇了,转身就走,还不断的在说“以后别跟他玩了”这种话,顾珞宇扭过头,看着顾漫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倔强:“宇儿不要理他们!”
在五岁的顾珞宇心中,除了爹娘,任何人都不及顾漫雪好,他自然不容许别人说一句顾漫雪的不好。
顾漫雪隐忍了半天的泪水霎时间突然落下,她蹲下身,抱着顾珞宇哭了出来。
她知道童言无忌,但是亲耳听到这么多孩子说她没有手、根本不会打坏人、顾珞宇有个没手姑姑这种话她忍不住的心酸。
顾珞宇不知道顾漫雪为什么哭,他只是用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姑姑不哭,宇儿以后不理他们,宇儿跟姑姑玩。”
顾漫雪闻言,眼泪更是汹涌,等柳馥兰出来寻顾珞宇,见顾漫雪抱着他大哭,着实吓了一跳。
她从不曾见顾漫雪哭得这么伤心,她一直都觉得顾漫雪是个坚强的女孩,虽然将军之女有太多力不从心,但也是因为这个身份,让她养成了洒脱直率的性子。可又是因为这个身份,她也失去了这份可贵的性子。
柳馥兰被顾漫雪的哭声所影响,声音也小小哽咽着:“漫雪,你怎么了?”
顾漫雪缓缓放开顾珞宇,抚了下他冻得通红的脸颊,一脸歉意的看向柳馥兰:“对不起,嫂子,我吓着宇儿和你了。”
她擦掉眼泪,牵着顾珞宇走到柳馥兰身边,通红的眼中满是不得已的悲哀。
柳馥兰看她也不愿多说什么,也就没有再问,只是քʍ抓住她的手腕,安慰道:“没事儿,都过去了。”
“嗯。”顾漫雪点点头,同柳馥兰一同进了门。
刚进前厅,陆北尘就走了过来,他神色匆匆打量着顾漫雪,见她脸上还有泪痕,不由得警惕了几分:“漫雪,你怎么了?”
顾漫雪还未回答,顾珞宇抢着搭话:“有人说姑姑坏……”
“宇儿。”顾漫雪制止住顾珞宇,随后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想到爹和哥哥才没忍住,我先回房了。”说完,她松开顾珞宇进了后院。
陆北尘黑眸一暗,也不没在意柳馥兰说什么,一心都在想着顾漫雪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哭了,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因为霍知寒。
而霍知寒在陈大夫那儿拿到治疗刀伤的药以后赶回了客栈,客栈的掌柜的见他回来了,连忙放下算盘拦住他:“公子公子!晌午有个叫顾漫雪的姑娘来找你,你不在,说是酉时在镇……镇……”
掌柜的突然停住了,他当时光顾着算账了,后边儿还真忘了。
见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霍知寒着急了:“镇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现在只要是关乎顾漫雪的事,他好像变得很容易焦躁,而掌柜的这副模样着实让他更急切。
“对了,她说酉时让你在镇东口等他。”掌柜的一脸斩钉截铁。
“镇东口……”霍知寒呢喃着,不由的露出一丝欣喜的笑意,胸膛的心也开始狂跳起来。哪怕顾漫雪还是劝他回去,只要她还见他,他也甘之如饴!
第三十九章 无望等待
申时快过了,顾漫雪放下手中的书,揉揉酸痛的眉心,看来她还真不适合看书,没看多久便犯。
透过窗户看到外边儿的雪已经停了,不知道掌柜的告诉霍知寒没有,她心中有些没底,霍知寒若是还不肯放手回京,难道就一直待在这儿吗?
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才拐了个转角,就看见柳馥兰和李庆一同站在院中。
李庆黝黑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时不时的去看柳馥兰。柳馥兰只是低着头笑而不语,两人不知在说什么。
顾漫雪无意去打扰他们,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柳馥兰轻声道:“我现在最放不下的还是漫雪,她若是没着落,我也不会去想我的事儿,有孩子有漫雪我就足够了。”
顾漫雪背影一僵,眸光暗淡下来,心中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她抬起头,望着屋檐上的一片冰柱,从未觉得自己这般无能过,嫂子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顾及她这个累赘……
她私心想着若是再回到战场上,她绝对要选择战死,而不是带着这残缺的身子回来拖累柳馥兰,还有一堆理不清的感情。
顾漫雪长叹口气,往门外走去,趁着陆北尘不在,她想着先去镇西口等霍知寒,她不想被陆北尘看犯人一样看着。
她带上纸伞,此时市集已经没什么人了,天色也渐渐黑了,她静静站在镇西口,目光放在路口上。
而在镇东口,已经站了半个时辰的霍知寒纹丝不动,紧盯着那个转角,每次来的人不是顾漫雪他都忍不住一阵阵失望。
此时用望眼欲穿来形容他最为贴切,可都等到天黑了,酉时都快过了,他始终没有看到顾漫雪。
霍知寒看着夜空中了飘下的雪,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并没有打算离开。顾漫雪不是个会爽约的人,哪怕等到明天他也愿意等。
顾漫雪双腿早已麻木,她怔怔的望着眼前飘落的雪。
霍知寒没有来,是掌柜的忘记告诉他了还是……他不想来呢?顾漫雪迷惘的看着那条路,难道是昨晚她将他说动了?
她甩甩头,霍知寒和那个什么大夫的女儿一起出去的,莫不是还不曾回去?
因为霍知寒没有来而开始胡思乱想的她最终忍不住拿起纸伞,准备去客栈找他,这下总不至于找不到了。
顾漫雪快步往霍知寒所住的客栈走着,但刚一转过巷子,便看见陆北尘打着伞正在找什么。
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却正好被转头的陆北尘看见。他跑了过来,一脸焦急:“漫雪,这大晚上你乱跑什么啊?这里可不是京城有捕快巡逻,要是遇到什么地痞流氓就遭了。”
对于陆北尘的关心,顾漫雪无奈的笑了笑:“虽然我只有一只手,但我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地痞流氓我还打得过。”
“你要去哪儿?”陆北尘见她步伐匆匆,忍不住问道。
顾漫雪紧紧抓着纸伞,眼中闪过一丝不情愿。这几日来陆北尘管她管的是越来越多了,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她有些不忿,也就没有回应他,自顾自走着。
“漫雪!”陆北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认真深情的望着她:“让我来照顾你吧。”
第四十章 深一脚浅一脚
顾漫雪看着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挣扎开来,语气渐渐疏离:“你已经照顾够久了。”她知道陆北尘的意思,但她根本不爱陆北尘,难道要因为他的照顾而违心的去迎合他的感情吗?
陆北尘却不肯放弃,他将伞扔到一边,双手轻轻放在顾漫雪的肩膀上:“你知道的,我说的是什么。漫雪,霍知寒不值得你再去惦记,我也喜欢了你十二年,我对你心,不比你对他少。”
他真的不明白,霍知寒那样的人有什么值得顾漫雪念念不忘的。
顾漫雪抬眼望着他:“陆北尘,我不止一次说过,我对你根本没有男女之情,你从京城一路跟着我,也帮了我很多,我感激你,我虽然暂时无法报答你,但我绝不会因为感激你就冒然接受你的感情。”
她语气诚恳而坚决,她就算心里没有霍知寒了,也不可能接受陆北尘。
陆北尘却突然将她揽进怀中,紧紧的抱着:“ᶻᴴᴼᵁ没关系,我可以等。”
虽然知道顾漫雪会拒绝他,但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的难过,任他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却依旧抵不过伤害过她的霍知寒吗?
“你……你放开我!”顾漫雪气急败坏的挣扎着,却因为挣扎而扯到了伤口,忍不住痛呼出来。
陆北尘一惊,立刻松开了她:“对不起漫雪,你没事吧?”
看着顾漫雪吃痛的神情,他顿时感到愧疚,刚刚太激动所以才忍不住抱了她,没想到反而伤了她。
顾漫雪推开他,忍痛咬着唇:“我没事,以后望自重。”
若不是看在他和她是朋友,又一路照顾他,换做别人她早就一脚踹到几米以外了。顾漫雪右手扶着左肩,转过身去:“对不起,我想自己走走,你回去吧。”
话毕,她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陆北尘低头看着还残存着顾漫雪余温的手,懊恼的握紧了拳。他还是不甘心,但是的确是他太着急了,反而让顾漫雪讨厌他了。
街口,陈筠提着药愣了半天,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和那个男人抱在一起的女子好像就是霍知寒画像上的人,也就是霍知寒的妻子。
霍知寒的妻子怎么跟别的男人抱在一起?!
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是顾漫雪负了霍知寒,她连药都没有送,愤恨的跑到客栈去寻霍知寒,却被掌柜的告知他去了镇东口。
等她赶到镇东口时,霍知寒还是站在那儿傻等着。
“许公子!”陈筠打着伞跑到他面前,却见他双眼半睁着,嘴唇都开始泛紫,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
霍知寒虚虚的睁开眼,视线模糊中好像看见顾漫雪一脸焦急的模样,他扯出一丝欣喜的笑容:“漫雪……你来了。”
“许公子!”面对突然倒在自己肩上的霍知寒,陈筠慌乱不已。但是霍知寒全身都冷冰冰的,恐怕会寒气侵体,她扔掉伞,吃力的半扶着他往客栈走。
漫雪?是他妻子的名字吗?陈筠一边抚着他一边忍不住想要不要告诉霍知寒她刚刚看见的事儿,霍知寒千里迢迢来找妻子,真是个痴情人……
离客栈不到三十米,顾漫雪深吸口气,她都感觉到伤口渗了血出来,她强撑着力气,准备继续走着。
可一抬头,便看见霍知寒被一个女子半揽着走进客栈。
第四十一章 离去
顾漫雪缓缓直起身子,好像连伤口的疼痛都忘了,连他们进了客栈都过了一刻她还站在那儿。
为什么她总能看见霍知寒和别的女子有亲密的接触,在京城就算了,连到了芦风镇都能碰上,顾漫雪抿着唇,苦笑一声转过身去。
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她跟霍知寒已经没关系了,劝他回去只是因为从前的情分,可当看见这一幕,她居然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疼。
大雪中,顾漫雪离去的背影孤寂而落寞,她只觉心也越来越空了,甚至痛完以后都变得更加麻木了。
现在真要有放不下的人,大概只剩下柳馥兰了……
客房中,陈筠将霍知寒放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后帮他把了脉,确认没有大碍以后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双眼紧闭还呢喃着“漫雪”的霍知寒,心中更是替霍知寒不值,她的妻子居然跟别的男人抱在一起,若是霍知寒知道了该有多生气多难过。
霍知寒渐渐昏睡过去后,陈筠又等了一会儿,确认他没事儿了才退出房间。
她看着房门,也只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只愿霍知寒平安就好。
回到顾宅的顾漫雪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将纸笔墨拿了出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写字了,曾经还被霍知寒嘲笑过字丑。
她提笔,缓缓写下给李庆的留书。
顾漫雪知道李庆喜欢柳馥兰很久了,她也知道他会好好照顾柳馥兰和她的孩子,她也想出去走走,等柳馥兰生孩子时她就回来。
她收了笔望向一旁的烛火,火苗的摇曳似是她的心摇摆不定。她其实只是不愿拖累柳馥兰,她知道,只要她在,柳馥兰就不会去接受李庆。
另一点,她也真是想出去走走,看看这用顾家世世代代的命和她一条胳膊换来的山河,更想在路途中遗忘与霍知寒的过往。
顾漫雪背上包袱,将随身携带的剑拿上悄声走到李庆房外,把信卡在门缝上。
雪停了,她一路走到霍知寒所在的客栈,看着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的小二,她猛地一拍桌子,将小二惊醒。
“小二,告诉你们店里的霍知寒许公子,说顾漫雪回京了,让他去京城找我。”
顾漫雪的声音中气十足,把小二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忙点头。
她看了眼楼上,将最后一抹眷恋抹去了,她才决绝的转身离开,这一别,恐怕再无相见的机会了,她并不是回京,而是南下。
客房中,霍知寒突然醒了过来,他坐起身,脑子里还是一片迷茫。
这里?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在镇东口等顾漫雪吗?等等,他怎么记得她好像看到顾漫雪了?
霍知寒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头,可恶啊!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撑起身子,抓过外袍摇摇晃晃的出了房门,正要出客栈去镇东口继续等时,小二叫住了他。
小二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那个,许公子,有个叫顾漫雪的姑娘说她回京了,让你去京城找她。”
霍知寒一怔,手中的外袍霎时落在了地上,心中竟不知是喜还是慌,顾漫雪突然回京了,还让他去京城找她?
第四十二章 百转千回
霍知寒稍稍冷静下来,总觉不对,晌午才说要约在镇东口见面,她却没来,这会儿又传话说去了京城。
他顿时蹙了眉:“她什么时候来传话的?”
小二叭咂了几下嘴,好似还是有些没睡醒:“还不到半个时辰吧。”其实他也不太清楚,毕竟顾漫雪那一下把他惊得不轻。
霍知寒捡起外袍,神色紧张的回了房,将东西收拾好以后扔给小二一锭银子后便骑马奔向镇北口。
芦风镇不是大城,所以也不必担心关城门。
赶到镇北口时,依着镇口高挂的灯笼可以看出路上一片雪白,并无脚印和马蹄印,现在没有下雪,应该还盖不住她离开的踪迹。
若没有走镇北口去京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她在骗他,目的只是想让他回京。
霍知寒又气有无奈,纵使他会因为顾漫雪失了理智,但也不会傻到这种地步,她既然能传这种话给他,必定是决定要走了。
他勒紧缰绳,掉转头去直朝镇南口奔去,但身体的无力感越发明显了,上次风寒还未痊愈,这次又在雪地里站了两个时辰,恐怕身体吃不消了。
霍知寒强打起精神,他都已经找到顾漫雪了,不能再把她丢了!大不了顺着她的足迹踏遍千山万水,他就不相信她不会停下歇脚。
而顾漫雪骑着马,在一处镇外二十几里的一处破屋内歇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噼啪燃烧着的火堆,下巴磕在膝盖上,呆滞的表情似是在想着什么。
她轻轻的叹着气,暗自骂自己太过冲动,她让小二传话,想让霍知寒回京,但她是不是把霍知寒看的太蠢了?虽然他比以前冲动了些,可是到底也是个聪明人,恐怕也知道她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除了镇南口,她没有南下,而是向东走了二十里,天大地大,霍知寒在人海茫茫中想找到她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她这一走,柳馥兰恐怕都要担心好一阵子了。还有陆北尘,她心中有些惭愧,但面对他的感情,她怎么也无法回应,趁着他还没对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趁早断了也好。
突然,一阵马鸣声让顾漫雪一怔,会是谁?
“顾漫雪!”霍知寒铁青着脸,一脚踹开已经破烂不堪的门,瞪着已经呆愣的顾漫雪。
“你……你怎么……”顾漫雪已经诧异的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霍知寒会这么快找到她。
霍知寒喘着粗气,眼前开始天旋地转,全凭着要找到顾漫雪这念头死撑着,待看到顾漫雪一脸震惊的模样,他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满是灰的地上。
“阿寒!”顾漫雪下意识的唤出了声,她连忙起身跨过去,轻轻拍着霍知寒的脸:“你醒醒!你没事吧!”
当看到霍知寒倒下的那刻,顾漫雪似乎抛弃了所有的顾忌和纠结,一心只在霍知寒是否平安上。看着霍知寒苍白的脸色,脸也是冰凉的可怕,她忙要侧过身去将火再烧大一些。
“啪”的一声,霍知寒突然握住顾漫雪的手,铁青的神色好像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愉悦的笑容:“你终于,又唤我阿寒了……”
第四十三章 吐血
听到顾漫雪的一声“阿寒”,霍知寒只觉全身像是在一个火炉里,不止是身体,连心都是暖洋洋的。
顾漫雪没有挣扎,看着被紧握住的手,心中泛起一阵阵连漪:“我……”
她欲言又止,可此刻说什么好像都有些不太合适。说一拍两散,可是霍知寒居然从京城追到了芦风镇,还要追着将要离开的她,她如何开口。
难道说重新在一起吗?冷静下来以后她心中还是有几丝不愿。从前她最讨厌矫情的人,没想到她居然从说一不二变成了现在这摇摆不定的模样。
霍知寒见她犹豫不决,立刻用另一只手撑起身子,将她揽进怀里,语气是极尽的温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漫雪。”他连说三声对不起,可是他觉得就算说的再多都无法弥补他的过错。
顾漫雪被他抱在怀里,他的怀抱明明是冰凉的,她却感觉很暖和,耳畔是霍知寒飞快的心跳声,这一下下的心跳好像在告诉她此时的霍知寒有多激动。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霍知寒略有青渣的下巴摩挲着顾漫雪的发顶:“漫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从前,对你冷漠无情,对你的好视而不见,十二年来,我从未给过你一刻温暖,可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那么重要了……”
他声音逐渐哽咽起来,而顾漫雪长睫一颤,喉中就像被塞了团棉花一样想说却又开不了口。
“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以后没有你的日子,就算你不肯原谅我,也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霍知寒的声声渴求并没有得到顾漫雪的回应,她沉默了。她的确被霍知寒的这几句话给说动了,可是还不至于直接就跟他走。
在顾漫雪无言间,霍知寒突然闷哼一声,紧着一口热血吐在火堆旁,火光照的地上的斑斑血迹隐隐发光。
“阿寒!”顾漫雪连忙撤离他的怀抱,却见他双目紧闭,眉头也皱起,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慌乱的撤了手去擦他唇边的血:“你怎么了?”
霍知寒无力似的摇摇头,并未回答。其实在来的途中他太过心急,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撞到了石头,但是怕追不上顾漫雪,只能忍着疼痛上了马继续寻找。
一路的颠簸加上受了伤,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要倒在寻顾漫雪的路上。
“你……你等等。”顾漫雪扯过自己的包袱,略微有些慌乱的将手帕拿了出来,转而帮霍知寒擦去下巴和唇边的血。
霍知寒无言的看着她,火光映的她双眼很亮,而那双亮晶晶的眼神中也满是担忧,也可以看到他自己。
霍知寒有种喜极而泣的心情,顾漫雪还是爱他的,只要她还爱他,哪怕摔的再重他也愿意。
他又握住顾漫雪的手,声音沙哑的好像不是他的一般:“漫雪,你跟我回去吧。”
顾漫雪闻言垂下了眼帘,半晌才缓缓道:“阿寒,你是一定要回去的,你擅离职守,皇上已经降了你的职,你若再在次逗留,那霍太傅又怎么向皇上交代?”
而后,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霍知寒:“回去吧。”
第四十四章 矛盾未解
一时间,周围只有火堆中柴火轻爆和外边儿寒风吹的声音。
顾漫雪打定主意是不回去了,但她也不能让霍知寒跟着自己乱逛,他有官职在身,若皇上下旨让他回去他依旧不回,便是抗旨,饶是霍太傅也不一定能保住他。
霍知寒拳头紧握,握到微微发抖才开口:“好,我回去。”而后他立刻攥住顾漫雪的手臂,又道:“漫雪,你等我,不出两月,我一定会来找你。”
顾漫雪却有些生气,霍知寒这话不就是在说他回去的目的就是辞官吗?
她蹙着眉:“不出两月你就来找我?将来文武百官想辞官就辞官,朝中还有人吗?而且你想想霍太傅,他已年迈,你能狠心抛弃他吗?”
“那你跟我一道回去。”霍知寒又是不肯让步,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是依旧是一副强硬的态度.
顾漫雪突然有种感觉,他们现在都好像以前变成了从前的对方。
两人又是无言一阵,最后顾漫雪做出最后的让步:“好,我和你一起回去,但是我不会久留的。”
京州离京城很近,来回不过一个半时辰的路途。
霍知寒抿抿唇,许久才点头道:“好。”
只要顾漫雪同他一路回去,他有的是方法让她留下,若她不肯,他也铁了心要跟她一道走。
顾漫雪叹了口气,这辈子真是从七岁开始就注定栽在霍知寒身上了,哪怕经历了那么多,最后还是败给了他突然的倔强和执着。
“漫雪。”霍知寒喘了口气,缓解了胸口和背部的疼痛继续道:“我倒是要感谢清玉,是她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你对我有多重要。”
“清玉?”顾漫雪一脸迷惑,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是转念一想,霍知寒从来不会随便结识什么女子,如果不是芦风镇那个大夫的女儿,便是京城之人,或者就是泉音诗社那个弹琴的女子。
想到这儿,顾漫雪的表情立刻垮了,若是她没想错,曾经霍太傅说娶平妻一事,霍知寒若是同意,恐怕娶的就是那女子。
霍知寒见她一脸不满的模样,轻笑道:“她说你早已是我心中抹不去的牵挂,我每次听她抚琴,说的都是关于你。”
他与清玉说话,三句话有两句话都离不开顾漫雪,纵使嫌她不好,清玉也并未从他眼中看出一点厌烦。
顾漫雪愣了一下,表情依旧没有舒展开。那时她和霍知寒到底是夫妻,哪个妻子看见丈夫和别的女子谈笑风生会处变不惊的。
“阿寒,你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招人喜欢,不管在哪儿是如此。”顾漫雪话中有话,言语中带着几许讽意。
而在霍知寒听来,她的语气中反而满是醋意,他不由得笑了:“小时候别的女孩接近我,不都是被你吓走了吗?”他是不知道陆北尘说的那些,但是顾漫雪吓走他身边的女孩他是知道的。
顾漫雪有些尴尬的低下头,随即伤口的疼痛让她连声苦笑:“现在不行了,我现在是‘独臂客’ɹp了。”
其实她有想过,如果再有战事,她心中还是想去征战沙场,只剩下一只手又如何,她还可以拿剑拿刀去*敌。
但是现在的霍知寒,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反对她上战场吗?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有着无法缓和的矛盾。
第四十五章 战事再起
霍知寒看着她空荡荡的左袖,疼痛许久的心只有满满的怜惜。他拉过她的衣袖,轻声细语:“放心,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
同样是“照顾你”三个字,从霍知寒嘴中说出来顾漫雪并无半分抗拒。而听到陆北尘说,她只觉得苦恼,心中虽然对陆北尘有些愧意,不过她并没无后悔。
两人相拥而眠,他们也从未觉得离对方这么近是如此温暖,就算火堆已经熄灭,他们竟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此次回京两人并未过多停留,快马加鞭不过三日便抵达了京城。
霍太傅看到顾漫雪和霍知寒一起回来时,激动地直掉泪:“漫雪,你……你和寒儿一起回来了……”
他还以为霍知寒不会再回来了,他都已经做好替霍知寒受罚的准备了,没想到不仅是霍知寒回来了,连顾漫雪都回来了。
顾漫雪看着一月不见的霍太傅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心中不由得愧疚起来,她跪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自从她出征那日起,她就觉得霍太傅对她已经像是家人了,霍知寒为了寻她,抛下霍太傅走了,她心中也过意不去,如今再相见,除了满心的感慨也就是愧疚了。
霍太傅连忙将她扶起来:“快起来ɹp快起来,能看到你们二人和好,我这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只是……”霍太傅突然停住了,表情也变得愁楚起来。
霍知寒眉头一皱,立刻问道:“爹,出了什么事?”霍太傅已经不担忧他二人的事,能让他再露出这般为难的表情,恐怕也就只要朝廷中的事了。
霍太傅下意识的看了眼顾漫雪,却直摇头:“无事。”
顾漫雪回来,此时他欣喜过后更是担忧了,北疆战事虽平了,但是敌族余孽仍在,这几日不断从白鹭关传来消息,说敌族似有再侵占的趋势,此时朝中还正在培养武将,如有战事,恐怕无法应对,偏偏顾漫雪和李庆都辞了官,皇上现在倒有意将顾漫雪召回来重新任命她为将军。
霍太傅心中左右为难,上一次顾漫雪回来侥幸捡了条命,但已经失了一只手臂,还一走了之了。这一次她要是带伤再上战场,可能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若是顾漫雪牺牲了,霍知寒又该怎么办。
可他身为朝廷命官,不能不去考虑江山社稷,心中只恨自己空有一肚学问,却不能上战场拼*。
顾漫雪沿途偶有耳闻北疆一事,只是以为不足畏惧,可看霍太傅这副表情,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她蹙着眉,问道:“是不是北疆出事了?”
霍太傅抬起头,看着他们二人,犹豫片刻才道:“北疆敌族似是要卷土重来,皇上有意将你召回,命你带军驻守白鹭关……”
顾漫雪和霍知寒都愣了。顾漫雪没想到她还有上战*敌的机会,虽然她并不想战事四起,但身为将门之后那颗征战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霍知寒却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他没有像从前那般立刻反对,似是在思索什么。
顾漫雪侧头看着霍知寒的脸,心中还是下了个决定。
第四十六章 戎装携儒袍
次日一早,顾漫雪便进了宫,当皇上看见她回来了,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连忙将行礼的顾漫雪搀起来:“快请起!”
她不仅是朝廷的功臣,也是皇上现在的希望,只要顾漫雪守住北疆,朝廷就多了几分稳固,更有时间培养武将。
顾漫雪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开门见山就道:“皇上,民女愿意带兵守北疆。”
对此次出征,她其实有把握,这次不过是驻军守关,几月前她早已将敌族的几个大将斩*了,现在不过是些余孽,即使只有一只手臂,她也不会输。
顾漫雪再度主动请缨,皇上竟将兵权都交给了她,重新赐她护国将军一职,三日之后,带领二十万大军前往北疆白鹭关。
顾漫雪换上新的戎装,此行与之前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她这次再ᶻᴴᴼᵁ赴往北疆,不知道柳馥兰会不会有她的消息,她现在怀着孕,知道了该有多担心。
“少奶奶!”一小丫鬟跑了过来:“老爷叫你去前厅一趟。”
顾漫雪应了声,放下了剑,霍太傅要见她,她不由得想到霍知寒,早上她进宫时就没有见过霍知寒,不知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否反对她出征,不过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ʄɛɨ厅中,霍太傅看着一身戎装的顾漫雪,他由衷的觉得顾漫雪巾帼不让须眉。
“漫雪,此次虽然危险不如之前,但是你也要小心。”霍太傅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顾少夫人那儿我已经派人去照顾了,你不用担心她。”
顾漫雪眼眸一闪,她看着霍太傅苍老却又慈祥了许多的眼睛:“谢谢……爹。”唤他一声爹,顾漫雪好像看到了顾毅,他眼中的自豪好像再告诉她“我的女儿就该是这样的”。
只是往后的几日,顾漫雪再也没有见过霍知寒,霍太傅也是闭口不谈霍知寒去了哪里。直到出发那日,小厮将从芦风镇传来的信给了顾漫雪,她一看,竟是陆北尘写来的。
本就因为霍知寒不见而感到烦躁的顾漫雪根本无心去看陆北尘的信,将它置于屉中以后换上了一身战袍走到了府门外。
依旧只有霍太傅,就像她首次出征一般。
“阿寒他……”顾漫雪眼神黯淡。霍知寒对他上战场一事还是不赞同,所以才不见她的吗?
霍太傅并没有说霍知寒的事,只有满眼不舍:“漫雪,一定要保重。”
“嗯!”顾漫雪郑重的点点头,辞别了霍太傅上了马直奔城门口。
“漫雪!”
突然,霍知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顾漫雪勒紧缰绳,一脸震惊的回望着突然出现的霍知寒,他是来送她的吗?
霍知寒骑着马到她身边,双目满是坚毅:“娘子征战沙场,怎们少得了夫君这位军师。”
“你……”顾漫雪彻底傻了,霍知寒的意思是他要与她一同去北疆,而且还要做她的军师?
霍知寒从未笑得像现在这般爽朗,他这几日一直扎在兵部,只为在军中可以帮上顾漫雪,他早已打算与她一同去了。
顾漫雪含着泪,看着他的双眼也明白了,心照不宣的喊道:“霍军师听命,此行不可离本将半步,否则军法处置!”
霍知寒拱手道:“卑职遵命!”
“启程!”
(完)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