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亵渎了神明。
平心而论,魏恪的脸哪怕是放在神界,那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即使他已堕下仙台,身上沾上不少血污,一身神力尽数废除。
也不妨碍他表情恹恹,还如同一位处在高位之上的王者。
可他真的任由我对着他胡作非为。
我的手深 入他的衣襟,他没动。
我摸了几 把他的腹肌,他还是没动。
我的胆子大了点,凑近贴上他的薄唇,他还贴心地扶住了我的腰。
压着,加深了这个吻。
我只在仙乐大典这种三界同乐的日子里,远远地瞧过魏恪几眼。
彼时他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眼睛也从不在别人身上停留过。
见他之前我不知何为绝色,见之后却觉得这天下再没有人能配得上绝色二字。
他好像不爱笑,偏一举一动都牵着人的神思,朝着旁人讲话,眼眸挑动,所以魂都能被勾了去。
我本以为我和许多姑娘一样,连想着他都是亵渎,却没想到,我真的能跟他春宵一刻。
魏恪坠入了堕仙台,沦为凡人。
而我,是只打扫堕仙台的半仙。
其实这些年我打扫堕仙台,见过不少掉下来的仙人,冰清玉洁只求一死的有,崩溃愤怒欲要化魔的有,想一想也是,本是上天的明珠落入尘埃,就是神,心情也得来个起起伏伏。
但我从没瞧见过魏恪那样的,平平和和安安静静,就任由着我把他劫回了家。
我承认,我见色起意。
可是魏恪他不躲不避啊,他甚至还半配合我,再加上他那张谁看谁心动的脸,我真的顶不住。
我上了他,其实后半段也不知是谁在上谁,完事之后他居然还脸不红气不喘地对我说话,叫我别怕,别哭。
谁怕了?要怕也是没半点修为了的魏恪怕啊。
我把衣服拽上身,眼角红红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人。
烛台的红光晃着他半边面容,他那双桃花映动着烛光霎是好看,眉骨如刀削,薄唇染了点血色。
他的目光也不知看着哪,手却无意识地玩弄着我衣裙的边摆。
我想叫他别拽着了,我要穿衣服。
我咳了声,他才像是回过神来,松手皱着眉看我,像是在问我还有事吗。
行,我走。
吹灭烛灯,我还贴心地替他带好了门。
魏恪沦落到如今这境地,是被他的前女友害的。
也不知是不是前女友,关于这魏恪和沈婷婷的传闻三界传了百八十遍,各个版本不尽相同,只是这千百年来唯一走近魏恪的女子,也就只有沈婷婷一人。
现在,我是第二个了。
我推开门的时候,看见魏恪百无聊赖地坐在凳子上喂鸡,这矮凳子真是委屈了他那双大长腿,偏他洒米的手势潇洒到能让人赏心悦目。
不是,这么快就融入了凡人的乡村生活吗?
我怕他不适应,又想到沈婷婷是他唯一走了近的女子,便化作了与沈婷婷七八分像的模样,想要慢慢靠近他。
于是,他看见我,正儿八经说了昨夜一番云雨后朝着我的第一句话。
「能别变成她的样子吗,我恶心。」
「……」
我一顿,顺默间化成了平时常用的脸。
可他暼了我一眼也不说话。
换了身干净白袍的他瞧着越发出尘,眼眸垂着,细长的睫毛在眼帘洒下一片阴影,我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想着些什么。
「你……」
我一开口,他认认真真盯着我时,我便愣住了。
我见过千宝阁的琉璃,也不及他眼眸中的神采万分之一的好看。
所以忽而,不忍打破此时的境地。
倒是他开了口,声音和缓清朗,讲出的话却莫名带着些许的刺。
「你是捡一个坠下的神仙,便要与他欢好一番吗?」
「……」
不是,我是……守着他落下的时辰把他劫走的。
魏恪于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误会,我,我是……」我抬眼瞧他,他神情倒也不甚为意,我索性舔了舔唇,道:
「我是看你好看。」
他点了点头,这样勾着我心更痒,到底什么意思?他介意吗?不介意吗?不介意的话……想再来一次吗?
他不说话,我也无法,真就他看鸡我看他,也不知怎么着,我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
「中午吃鸡吧?」
「吃什么?」
讲出声才察觉这句子怎么听怎么不对,偏前面的人还让我重复一遍,声音正经,表情坦荡。
「老母鸡,给你补补身子。」
我木着脸。
他却勾了勾唇,笑了声。
我以为他在取笑我,可他后来笑得怎么也止不住,到后面索性将手盖着脸笑,笑够了就猛地收住。
霎时间安静下来,风扬起的时候吹下一地落花,我听到他的声音,又轻又哑。
「八百年前,我第一次拜师上山的时候,我母亲也为我煲了锅母鸡汤,现在想想兜兜转转,起起跌跌,回首半生,没意思得很。」
「唉,也罢,我认了。」
他拿下手看着我,眼尾染了层绯色,这样更显他这人要命得撩人,偏他不察,直对着我讲话。
「你要记住,神仙都缺心眼。」
「不缺心眼做不了好神仙。」
神仙缺不缺心眼我不知道,但堕了仙的魏恪一定不缺桃花了。
我藏着魏恪这事没过几天传疯了整条巷子,我因是住在三界交界处,什么牛马都有,人有,妖有,没事下来晃荡的小仙都有。
但人类确实是住着最多的,平时与我交好的没几个,这会伙同着要我把藏着的美人交出来。
不是,我凭什么交呀。
魏恪……魏恪是我凭本事抢到的。
我和东巷口的李二婶吵了架,打死也不交,她也不知从哪来的风声,听说我藏着的是仙人,指着我鼻子骂我抢她们整个村的福气。
我呸,我看她是真晦气。
气哼哼地回了家,魏恪百无聊赖地倚着门,似是听我吵完了整段的架。
我扯着他,把他往屋里推,他也任由我拉着,嘴上说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今晚吃什么?」
我抬头看他那张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脸,开始意识到他愿意待我这,或许真是因为我厨艺好。
晚饭的时候,我盯着他优雅地将鱼骨挑出来。
他的手指骨节本就分明,慢条斯理地分割鱼肉的时候惹得我心猿意马,忽地想到了那晚,他的手也在我身上这么游移过。
瞧我盯他太久,他开口问了我。
「想说什么?」
他若是正经谈话就绝不动一口饭,若是吃饭就绝不说一句话,这会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我有些局促不安的脸庞。
「你……会离开我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么说,黏黏糊糊的,就像是跟他表白一样,其实也不是不愿表白,只是……我喜欢他,这无疑是我和魏恪的博弈之中,能让我输地一败涂地的理由。
他果然没说话了,烛火轻轻晃动,他的五官明朗,偏是这世间最绝的画师也勾勒不出的线条。
「不会。」
我抬头看他,他的神色平静,垂着眼眸。
「有的吃,有的睡,我闲的?」
「……」
还挺有道理。
要说我住的这个小镇因为什么牛马都有,所以关系圈颇为复杂,其中与我最不对付的就是一只魅妖。
这魅妖是早先年勾引一个道士不成反被削去半身修为的,但饶是这样姿色也够了,她勾引有妇之夫我不想管,但每次她都能正巧撞到我不顺眼的地方,久而久之我们相看两厌。
那天她来找我,我就知道事儿不好了。
她还在跟我嬉皮笑脸,我是连她身上的粉脂味也不想闻。
「妹妹,我听说,你捡回来一个好看的仙人呀?」
「……没有。」
「别这样嘛,既然是姐妹,要不分享下呗?」
……
谁跟你分享这种东西啊?
还有,谁是你的姐妹?
见我不理她,她舔舔唇,笑得可坏了。
「你不分享,我就自己去找他了哦?」
吓得我奔回家,看见魏恪好端端地在院子里喂鸡。
「……」
瞧见我,他也就抬一下眸子,而后继续盯着鸡啄米,好像我在他眼里没有鸡半分重要。
……
我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
他挑着眉接过,打开后,是还腾着热气的白糕。
「梨花糕……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你要是喜欢,我每次进城都给你买呗?」
我也找了个椅子坐在他面前,反坐着抱着椅背看他,他的腮帮因为塞了一团糕鼓起来点,莫名地就让他沾了分烟火。
我偷偷地看他,他好像是喜欢吃的,于是我就轻轻地对他说。
「下次我亲手做给你吃,好不好?」
忽而吹起的风掩埋了我的话语,他没回我,也不知听没听到。
城里的梨花糕因着到了春天便加了点樱,粉色的,很好看,我准备顺道买点给魏恪尝尝。
不知为何我有点小小的开心,或许是这春风,或许是这落花,或许是……即将见到某人的心情。
可是我推开家门到了院子里,却见到了让人心情没那么好的一幕。
魅妖和魏恪贴得极近,她穿着的衣服看起来就没安什么好心,布料是能省就省了。
魏恪低着头看她,任由她一步步揭开他的衣襟,若不是我推门而入,恐怕接下来的动作就是限制级的了。
魏恪先抬头看到我,脸色平平,那张顶好看的脸连害羞这种情绪都没有,还任由着魅妖拉他的衣服,终于在魅妖要扯开他裤带时示意有人来了。
魅妖看到我后也没太要脸,还朝我眨眼,我愣了愣,走到两人面前,一股脑将两人分开。
我瞪了魅妖一眼,猛地拉着魏恪往里走。
把他推到屋里,关上门,我的眼角不争气得红了。
……
黑暗中,我听到他轻轻解释的声音。
「我……打不过她。」
他坐在床上,大抵是仰着头看我,声音没什么起伏。
「就像我打不过你一样。」
……
他好像很擅长把人剖析得明明白白,再精准地往里边插刀子。
他这在告诉我呢,我和魅妖没什么两样,那日我对他做的事他受得了,换成魅妖他也一样受得了。
黑暗中,他的呼吸清浅,我没来由地感到难受,而那股难受又奇妙地化为了不甘。
我忽地凑近他,贴上了他的薄唇。
是凉的。
他果然没躲。
浅尝辄止,他一动也没动,这样让我觉得他能任由我做得更加过分,也能让我变得更加无耻。
我还是没了下一步动作,半晌离了他,靠着床坐下,我慢慢地开了口。
「对不起。」
黑暗之中,我好像听到他笑了声。
把头埋在手臂里,屋子里一片黑,我没来由地感到安心,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
「你大概……不记得我了吧?」
「嗯?」
「好久好久以前了,那时你刚飞升成仙,做神官的时候,我见过你。」
「没印象。」
魏恪有时候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白。
我不死心,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那时候还是只妖,不懂事,犯了大错,他们都说要处死我,只有你……你罚我扫堕仙台,叫我将功补过。」
「自那以后,我就天天盼着能见到你,看你一眼,哪怕一眼都好,没想到你真的……」
我这情绪渲染到一半,他就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
我眨巴了两下眼睛,再次说:「对不起。」
好半晌,他都没说话,这样的寂静有点过于磨人了。
我觉得他总该有点礼数,好歹回个没关系啥的,结果过了好久,他都没声。
直到我听到他的呼吸。
贼有规律。
……
不是,我知道光线很暗,刚才停顿的时间很长,可听我讲故事就……就这么无聊吗?
我撇撇嘴,起身让他能好好在床上睡着,顺便拿了床薄被给他掖上。
走的时候不甘心,我猛地回身,他阖着眼躺着,或许因为室外漏了点光,还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个人,真的,睡得很香。
现如今,我想解决魏恪不能使法力的问题。
好在他坠入堕仙台的时候虽然全身经脉寸断,但只要他的经脉能联通起来,那他一样可以从零开始修行。
对,我与魅妖那个女人不一样的就是,她吃干抹净不会负责,我会,我会负责得彻彻底底。
不过要说我唯一认识的懂点修行之法的人类,是个我有点不想招惹的货。
清贞书局到了这种大家都赶集的日子似乎还是空落落的,要不是我知道这家的主人还有个「副业」,我都要为它多年不倒而感到震惊了。
薤白是我的师兄。
其实我们俩的师傅也是奇葩,他收了两个弟子,居然一个是妖一个是人类,还天天叨叨叨着什么一切都是缘分。
薤白算命就是跟他学的,从没算对过。
「哟,什么风啊什么风啊,把您给吹来了?」
他老远看到我就朝我招手,而我只想速战速决。
「你知道……有什么能补全人经脉的法子吗?」
「给人类吗?嗬,您这?认识了什么小相好?」
「……」
「就是那种碎成渣渣的经脉,有什么办法能补齐吗?」
与薤白沟通的要领就是无视他无限延伸的脑洞,抓住要领。
「啊,那法子多了是了,就是牺牲有点不大一样,需要的材料也,对了,你中午吃了吗?」
「那你给我找找呗,参考书籍啥的。」
「行嘞,我跟你说,东口刘二婶家新做的酱猪蹄真不戳,实惠又好吃!」
「……」
我抱着一摞书往回走的时候,真的鬼迷心窍地拐到了刘二婶家买了个酱猪蹄。
心里想着魏恪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不会吃这种街坊小吃的,一边又管不住手买了,万一呢,万一他就喜欢呢。
我好像每天……都在想着让他开心。
我回家,转了转,在后院找到了魏恪。
他依旧一派清闲,见我背了好多书回来也没多惊讶。
倒是目光很快落在了我手中的盒子上。
我真的看见,他的眸子小小地亮了下。
「那个,酱猪蹄,就顺路买的,不知道你……」
我之前,怎么也想象不出美男啃猪蹄是什么样。
现在知道了,果然,也还是很高贵。
魏恪拿筷子分离猪蹄的时候简直赏心悦目,我盯得久了,他迟疑了下,而后把猪蹄分成两半往我这挪了点。
「……」
我没想跟你抢,真的。
我把书往外掏,全是薤白一股脑给我拿的,反正不拿白不拿,我随便拨了几本给到他面前,让他看看。
「让人经脉修复的法子,我也看不太懂,你瞧瞧能不能用?」
他挺敷衍地翻了几下,而后忽地愣住了。
我意识到不对,也翻开来看,一瞬间被上面不堪入目的画面弄得面红耳赤。
这时候我才想起薤白的副业,这货……这货是卖那种画本子的。
偏面前的人要搞我,他的眼尾一抹惊鸿压下,瞬间就勾得人心神驰恍。
「这法子……今晚用?」
「……」
难度太大,实施不来。
此时,我把薤白拖出来斩首的心都有了。
魏恪这人也就嘴上说说,关键他作息很是规律,每晚亥时必定入睡,哪有时间跟我颠鸾倒凤。
不过我是本体为妖的半仙,夜晚才是我修炼的真正时间。
我这几天摸到了瓶颈,却怎么也晋升不上,有点上头,郁结于心,反倒有了退步的迹象。
那天我照往常一样运转妖丹,却发现经脉之中的法力越发不通畅,正懊恼着,就听到道清冷的声音。
「你的左脉轮有淤结,试试逆着轮运转法力。」
魏恪懒懒地倚在门上,只穿着件松垮的中衣,青丝半束不束,正抱臂看着我。
盈盈月光落在他脸上,无可挑剔,他简直要比神庙里那居于高位的神像更完美,更神圣,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见我盯着他看,他皱了皱眉。
「在想什么呢?」
……
在想……你怎么会有兴致帮一只妖破除瓶颈。
魏恪是谁?没堕仙前,他是仙界最强战神,天帝有力后选之一,应该说如果没出那档事,现如今的魏恪将会是我一辈子也高攀不起的存在。
统领三界,天下为尊。
这种人教我怎么修行,我的修为增长得怎么可能不快。
自那以后,魏恪夜里也不那么按时睡了,而是半看不看地教我修炼,有时他能看着看着靠着墙睡着,还要让我这个修炼之中的打断修炼,把他送回床上去。
那天我照往常般送他回去,一边欣赏这人养眼的睡颜,一边感慨他终究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却听到他轻轻地,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沈婷婷。」
而后又低低地说着什么话,我凑过去听,模模糊糊地,他的声音又哑又黏,却苏得一塌糊涂。
能这么说的……不是情话是什么?
我看着他在梦中念叨着那个致他于深渊之中的女人的名字,忽地觉得他也很悲哀。
她都亲手抽出你的神骨,毁了你的仙丹,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魏恪……是个把一切都隐藏得很深的人。
那是我认识魏恪的一个月后,意识到的第一件关于他的事。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有魏恪的生活,他的眸子依旧平平静静,对于什么事都不置可否,躺在院子里的白桦树下,一睡就是一整天。
我开始着手研究各种吃的,梨花糕重做了好多次,终于做出了魏大爷满意的模样。
我总是想着法子增加我们之间的粘性,可他若即若离,但是算算,恍然之间,我们的回忆也变得那么多了。
那天我参加完上三界专门给我们这些小半仙开的会,知道了三件大事。
而且还都和魏恪有关。
「凌天上任新一届天帝。」
魏恪捡起面前的葡萄干,嚼得津津有味。
「沈婷婷马上要下凡来治理我们这个区域。」
魏恪的腮帮子不动了,挑了下眉。
「她要成亲了……和新上任的天帝。」
面前的人愣了愣,终是垂了眼尾,笑得讽刺。
我以为知道前任结婚的消息,这个人至少要恍惚几日,没想到他就最初嗤笑了会,现在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有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天帝本是魏恪的,沈婷婷也……本是魏恪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恨不恨,但他现在过的日子确实一派悠闲,凌天沈婷婷大婚那天三界同庆,魏恪还吃了他们的金糖。
「好吃。」
他的评价很中肯。
这几日还有件让我不爽的就是,魅妖余河总缠着魏恪他不放。
在余河第三次扒着门框朝魏恪抛媚眼时,我真的忍不住,想把这个女人踹出去。
「你烦不烦?一天来三趟,茶都给你喝成清汤底的了!」
余河暗搓搓地白我一眼,转脸就对院子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魏恪巧笑嫣然。
「魏哥哥,再会哦。」
男人都喜欢这种娇滴滴的女人吗?我关死了门,看着院子里面无表情的魏恪,松了口气。
他大概至少不会吧。
不过,说来真是好奇,魏恪这种人喜欢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温婉大方,沈婷婷那种的?
见我关了门了一直盯着他瞧,相处这么久,他大抵也知道我想干吗了。
「想问什么就问。」
我搬了个椅子坐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
「你喜欢沈婷婷吗?」
我也没想到,我能这么轻易地就问出口。
他逆着光站着,所以五官模模糊糊,半晌都没了声,一阵风吹过时,花落了一地。
他抬手替我将头上的花瓣摘掉。
「喜欢过。」
他回答得认真,光影错落,他的眼睛也直直地看着我。
「我觉得我是喜欢过的,不然不会替她摆平事物,受她蛊惑步入陷阱,不过她也教会了我一件事。」
「感情会成为一个人的软肋。」
「所以,我不会再对着谁动心了。」
听魏恪说话,就不能直直地去听。
他这是告诉我呢,叫我别等了,别喜欢他,他不会再去爱一个人了。
他知道,他都知道。
沈婷婷上任了我们这地的神官,没过几天就把我招去了。
我跪在高台之下,心里猜了七八分是关于魏恪的。
魏恪是罪人,本是人人该避嫌的存在,但他堕仙之前的身份特殊,再因着脸也顶好看,镇里传遍了我养着魏恪。
大殿里静谧无声,沈婷婷让侍卫侍女全部出去,我意识到不对,抬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说,以前远远望过她,今日瞧近才晓得她美,确实美得能与魏恪相衬。
玉面淡拂,明眸皓齿。
但我没看够,就被一道大力猛地扇飞了出去。
我不知她是如何动作的,她人明明落坐于高台之上,力却结结实实打我身上了,还连抽了好几下。
这会,我明白了。
索性跪也不跪,直挺着腰让她打。
她不说话,蒙头打我,我却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这几天魏恪指导我让我有所进步,我还沾沾自喜,现如今看来,在真正的仙人面前,我那点法力根本不够看。
「……」
我不知道,她打了我多久。
她专挑隐秘的地方打,又快又狠,我模模糊糊想着她干脆把我打死好了,她终于停了手。
「滚。」
若不是声线温柔水怜,我都要认为面前下手这么狠毒的女人,不是那个被奉作「温柔至极」的帝后。
扶着墙,我开门看着泄进来的光线,还是有点不甘心。
所以转头对她笑,尽量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狼狈。
「魏恪床上的技术,还挺好的。」
……
她有一瞬间的失态,随手拿起个茶碗朝我砸去,可惜没砸中。
我啧啧两声,趁着有侍女来打量,赶紧走了。
莫不是她要保持在世人心中的形象,我敢保证她得活扒了我的皮。
我拖着伤到了家,拼命地「你……你跟他……」
果然看见砸门,魏恪过了好久才来开。
瞧见抹白色的影子,我就直直地往他身上倒。
他的身上,尽是院子里白花的味道。
「怎么了?」
他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下,而后把我横抱起,走进了里屋。
我掀起里衣给他看,青青紫紫的一片,声音也染了股湿意。
「你的老相好给我打的。」
我倒没真想哭,只是他垂着眼看我身上的伤,我就觉得莫名委屈。
「什么叫我的老相好?」
他从旁边找到我的药柜,修长的手指抹了点草药,压在我伤上。
明明药是凉的,我怎么就觉得他手指撩过的地方发着热。
「沈婷婷。」
他手顿了下,抬头看着我。
「你好端端地招惹她?」
「……我没招惹她。」我的目光看向别处,窗户没关,起风的时候,几片花瓣落到了屋里来。
「她嫉妒我。」
她嫉妒我,能这么正大光明地待在你身边。
我想魏恪是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但他没回我。
他越毫无反应,我越觉得他把某些事藏得深。
沈婷婷和魏恪之间,肯定还有着什么隐情。
魏恪作为一个凡人上药和包扎的技术相当好,我每次看他缠的绷带,都像在看一个艺术品。
甚至……我都不想让我的伤好起来了。
他半跪着给我涂药时神情又认真又专注,月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刹那间又与那九霄之上的神邸重合了。
不过,自从我受了伤,他对我的态度好像缓和了点。
有时候甚至主动挑起话头,勾我说话。
那日夜深人静,他倚在我床边,忽地问我话。
「上次你说要找修补经脉的方法,有头绪了吗?」
确实,我下定决心要寻找让魏恪重新修炼的法子,那次却被薤白的小黄书搅得一团乱。
我摇了摇头。
他好似笑了下,声音在蝉鸣之中也清朗好听。
「我知道一个法子,但是……要你帮忙。」
「什么忙?」
我起了点身,如果,如果魏恪有可行的方法的话,不管有多难,我都愿意帮他。
「……」
他没说话,眸子平平静静地看着我,那里好像盛着月光一样,总让人觉得会迷失在里面。
「你到底要……」
「我想借你的妖核用一下,可以吗?」
妖上千年的修行凝聚在妖核之中,是妖的根本。
我知道魏恪要我的妖核干吗了。
妖核这东西玄秘至极,特殊的地方在于它可以被拆卸下来。不过长期离开妖核的妖将会形神俱灭,没有妖愿意把妖核轻易地交出去。
有人说千年老妖的妖核无所不能,若它能修复全身寸断的经脉,我是信的。
「啊,你要用吗,现在给……」
我低头去攥取体内的妖核,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盈盈的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散着星星点点的光。
「还真是傻。」
静谧的夜色之中,他垂着眼,轻嘲了声,而后松开我的手,转身走了。
我知道宋婷婷会对我动手,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仙兵没过几天就抄了我家,罪名是包庇罪仙魏恪。
魏恪也被逮了,但我觉得他牢中的生活一定比我舒服。
在狱警第三次甩给我硬邦邦的馒头时,我把那玩意丢到栏杆上。
栏杆震了几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石块丢上面了。
「这玩意能吃吗?」
「爱吃不吃!」
我叹了口气,好嘛,反正我这一只妖,还能再饿会肚子。
牢里只有一小扇窗户透过窗外的光,我瞧着昼夜交替,希望薤白发现我不见了能过来救我。
可都十天过去了,我等了个寂寞。
直到第十一天晚上,我头被套上麻袋,被人推了出去。
我以为会被斩首,昏昏沉沉地在袖口算着一刀下来到底疼不疼,忽地狂风骤起,给我冷一哆嗦。
……这镇子风这么大的,只有一地方。
望泉关——魔凡交接之处。
再往里走,就是通往魔界的深渊之口。
「安长乐。」
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温温婉婉的,头上套着麻袋的我什么也看不清,不过不用猜我都知道是沈婷婷。
「她叫安长乐?」
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熟悉的,清冷的声音。
魏恪啊。
「呵,什么嘛,你和她相处这么久,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没注意。」
「……」
「毕竟收留了你这么久,你这么薄情,她会伤心的吧?」
「……」
魏恪没说话,沈婷婷似乎不想这么放过我,继续自顾自地说,誓要让我死个明白。
「安长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你到现在吗?因为我要用你的妖核。」
「不过凡人要融入妖核,得要两个条件……」
「一,合适的时机。」
「二,合适的运功方式。」
等等……运功方式?
我突然想起前些天就是魏恪在教我怎么运转脉轮,久而久之,我都用的是他给的方法修行了。
他自一开始打的就是我妖核的主意。
我猛地抬头,可什么也看不见,风吹得蒙在我头上的袋子哗哗地响,沈婷婷的声音忽远忽近。
「阿恪,给她个痛快吧?」
呵,阿恪。
有人轻轻地解开我头上的袋子,他依旧有双清澈的眼睛,半蹲在我面前,风吹起时,他的发丝纷乱地扬着。
我那时大概是一副很难以置信的表情吧。
我看惯了他没什么感情的双眼,此时却希望他的眼睛里透出来哪怕万分之一的愧疚。
可是没有,都没有,他的眼眸依旧似惊鸿,好看地动人心魄。
直到他的手穿过我的身体,那一刹那的疼痛,才把我唤醒过来。
「呵……」
身体被贯穿着强行取出妖核并不好受,我没办法再支着身体,索性垂着,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找我要妖核时跟我说的话,他说什么来着……
「还真是……傻。」
我喃喃自语,在他的手离开我身体时猛地倒向了他怀里,他似乎僵了下,而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
我不知道一只妖没了妖核会怎样,总之我现在还没死透,视线模糊,我看到他一步步朝沈婷婷走去。
沈婷婷似乎要迎着他,她有点急切,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魏恪把我的妖核融入了他的身体里,沉着脸,步子虚浮。
「怎么样,难受吗?」
我不知道魏恪难不难受,反正我是挺难受的。
我的腹部空了个大洞,此时正不要命地疼着,我觉得我现在更疼的是心口,疼得快麻木了。
偏还要看沈婷婷离他越来越近,而后与他打算着今后的生活。
「阿恪,我知道我欠你……不过,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宫殿,以后你的日子还和曾经一样,我不会亏待你的,我……」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讲下去,魏恪已经停住了,他似乎勾唇笑了下,而后在我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穿过了沈婷婷的胸膛。
「你还知道你欠我啊。」
他本瓷白的脸上猛地溅上了血,凡人魏恪做不到一击毙命,但因着我的妖核,他似乎恢复了往日几分之一的神力。
我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真的*了神,干脆利落。
沈婷婷到死都是睁大眼睛的,魏恪把她的头颅提了起来,一个人静静地立着。
他那张恍若神邸般的脸沾着血,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才发现,什么天帝后选,什么慈悲平和,那些都是假的。
*戮,才是他的本性。
他提起沈婷婷的头,一步一步朝着深渊走去,我知道他要去哪了,我也知道他选择的路了。
他却忽然停住。
而后转身,又生生从身体里取出我的妖核丢给了我。
他的声音染上了点哑。
「安长乐,我说了借你的妖核用……」
「就是借。」
「……」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一样,一抹红压过眼尾,这样的魏恪,像是终于绽放的红莲,美得摄人心魄。
「魏恪你……」
「魏恪你带我走吧!」
几乎和我同时开口,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望泉关的风越来越大,从远处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魅妖余河裹着风衣,抢在我之前说道。
魏恪懒懒立着,没什么表情,他似乎看了她两眼,转身而去。
「你能带我走吗?我,我会对你俯首称臣……」
余河没死心,依旧朝着魏恪的背影大喊。
「我,我是魔种人!你要去魔界……我可以帮到你!」
他停住了。
余河大喜,跟了上去,魏恪没有赶走她,我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远,而后彻底消失在深渊之中。
什么嘛。
身旁的妖核还隐隐闪着光,我却再没有力气把它装回去,风还在呼啸而过,我的心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到头来还是我一个人,一直都是。
我突然想到前几天我还在集市里套刘二婶梨花糕的配方,那老太太软磨硬泡都不给我,现在看来也不用了。
再也不用了。
我醒来的时候,好像还是我那间熟悉的屋子。
「哟,醒了。」
薤白这个不靠谱的终于来了,就坐我旁边,梅雨时节,窗外的雨下个不停不停,风漏进屋里的时候我忍不住一哆嗦。
我抱紧了被子。
「你的妖核我给你塞进去了,简单地处理了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我收到你求救的消息后立马赶来了啊,可还是晩了一步。」
「我来的时候那场面可吓人了,你知道吗,你就倒在那,全身都是血,啧啧,我以为你人没了。」
薤白还在叨叨叨,我静静地运转了一下妖核,居然能用,而且里面混了点别的气息。
魏恪的气息。
我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唉,你……」
薤白看着我,愣住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开口。
「你知道魏恪接近你是为了什么吗?」
「……妖核。」
「嗯,那魅妖余河接近魏恪呢,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她是魅妖啊,接近魏恪当然是为了……」
「她看中的不是魏恪的脸和身体,而是魏恪这个人能带给她的道路。」
「你信吗?魏恪此番去了魔界,归来的时候,他会成为魔界之主。」
「……」
我看着面前的人,轻扯了下嘴角。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啊。」
「啊,哈哈哈哈……」
「你到底在我们旁边看了多久?」
「那不是……那不是要寻找个完美解救你的时机吗……哈哈……」
薤白就是怕死,我也没法怪他。
他跟我东扯西扯,最后还是正了神色。
「我只是想跟你讲,如果你一开始接近魏恪是因为情,那你输得一败涂地。」
是啊,惨得不能再惨了。
只是我突然想起几百年前我还是个作恶多端的妖时,被众神抓住了依旧嘴硬,只有他微微俯身,我抬眸的时候,那一瞬间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
所以满口恶言的妖突然变得支支吾吾,所以过了几百年看了一眼还是沦陷。
算了,妖核……就算把我欠你的全部还完了吧。
如你所愿,安长乐再也不会爱上那个叫魏恪的神仙。
春去秋来,我又一个人过了很久的日子。
或许是妖核里掺杂了点魏恪的神力,又或者是他教给我运功的法子真的有用,我修为进步得很快。
有的时候我揣着份梨花糕回到屋子,恍然还觉得会有人倚在树下懒懒地看着我。
我觉得,魏恪的出现,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薤白倒是隔三岔五地来看我,他的书局彻底搬到了我们这镇子。
他消息灵通,今天下午坐在我的院子里喝茶,突然仰头看着天说:
「要变天了。」
确实,望泉关狂风大作,魔界这些日子并不安分,据说凌天在整合天兵对抗魔界。
许久不见太阳,山雨欲来风满楼,好些妖都退出了我们这地界。
薤白是来劝说我搬走的,他背着个大包,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快走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魔界进犯,我们这就是第一个遭殃的。」
我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远方乌云密布,倒是挺应景。
「你在想什么?你不会还在想……」
「你先走,别管我。」
我干脆坐回了椅子上,又端起茶杯来。
薤白满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半晌,拉着包裹转身就走,只是走一半忽地停住了。
他有点悲哀地看着我。
「得,谁也别想走了。」
远方黑压压地一片,声势浩大,魔族的大军已经攻过来了。
魔界攻下我们这地界的速度很快,毕竟三不管地带,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或许本就想投靠他们。
我坐在押送原住民的车子里,没什么表情。
薤白絮絮叨叨,估计在怪我连累了他,但其实按他的修为要逃也能逃,我隐隐感觉他就是想就此留下来。
我的目的地似乎和薤白他们不一样。
因为中途我就被人拉下来了,转而坐上了一个隐晦而华丽的轿子,坐垫是软的,腾着紫色的雾气,不知名的魔界生物将它拉得飞快。
它在一处庭院里降落了。
魔界我不是第一次来,但我第一次见着魔界有这么美的地方。
紫竹林幽深静谧,一条小溪静静地穿过,红莲浮动,空气中有股幽暗的香味。
长着羊角的侍女引我入内,定力挺好的,任我怎么问她都微笑地看着我,却不说一句话。
我随着她很快进了座寝殿,而后她低头,替我带上门后就出去了。
之后,我就住在了这里。
有人专门给我送一日三餐,伙食非常好,说实话,这里的床铺够软,院子够漂亮,比我原来那个小窝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
直到第四天我夜里睡不安稳,忽地感到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
冰冰冷冷的,我抬头看,正巧对上那双清冷的眼。
魏恪。
他但凡再一用力点我就会被他掐死,可他松手了,垂着眸看我,眼睛里好像有红光流转,像是深潭,我再也看不透。
「为什么不下手?」
我轻轻地问。
黑暗中听到他俯身时衣料摩擦的声音,而后他的呼吸打在我耳边,声音又哑又低。
「舍不得。」
「……」
不是舍不得,至少不是我印象中的舍不得。
而是「做不到」。
他的手转而玩弄我的头发,今夜倒是出奇地静,黑暗中人的感官好像被无限放大了,他身上独属于上位者的气息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那是一个魔物对另一个魔物的压制。
「你知道吗,离开你之后,我总是能感觉到另一个情绪。」
「她有时开心,有时难过,有时伤心到牵着我心疼。」
「这种感觉在最近越来越明显了。」
他的手指勾过我的耳骨,凑在我耳边讲话。
「是用了你妖核的缘故吗?」
……
……也许吧。
「说不定你爱上我了呢?」
黑暗中我盯着他的眼睛,半晌,他嗤笑一声。
「我怎么可能爱上一只妖?」
「……」
是啊,你是天之骄子,你骄傲,你的脊背从不会为谁而弯曲,你这个人也绝不会为了谁而妥协。
我早就明白了,所以我现在比你好,我不会心动了。
而后的几天,魏恪总是会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一下。
有时我在吃饭,有时我已经睡了,有时我……
我裹着浴巾出来,就看见一人身形修长地靠在那,眼睛毫不避违地盯着我。
「……转过去。」
他笑了声,说得小声。
「又不是没见过。」
……
他从袖子里掏出颗珠子丢给我,挺随意的,珠子很漂亮,像是斑斓的琉璃。
「魔军行征过程中搜刮到的,没什么用,送你。」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东海的神珠,能呼风唤雨,魏恪就这么给我当了装饰品。
他不知从哪弄来的笔墨,突然说要看我画画,那画画出来之后风景竟然在流转。
那是西阁的镇阁之宝,一件藏品都能拍出天价,这个东西更是有价无市。
当他又摆出南门造的会飞的机巧时,我终于制止住了他。
顺便把他以往送给我的全部东西还给了他。
「我不要。」
「为什么?」
他的脸瞬间黑了下来,那张帅脸满是戾气。
「你为什么要送我?」
「我乐意。」
「你送我是因为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
「那我不要。」
他看着我,半晌,嗬了声。
「你爱要不要。」
我被从那个院子里赶出来了。
又和在普通牢房里的薤白见面了。
他瞧见我,停下和外面卫兵扯皮的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去哪里了?」
我沿着墙坐下,叹了口气。
「诶诶,你干吗,你干吗要拿头撞墙……」
薤白止住我咣咣砸墙的脑袋,蹲在我身边,大小眼样地看着我。
「我觉得我有病……」
我欲哭无泪。
明明顺着魏恪就好,有吃有住,我干吗跟他对着干呢?
监狱的栏杆被晃了几下,这次是有人叫薤白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薤白还指了指我的脑子,那表情像是在叫我吃药一样。
「……」
我蹲在墙角边,把头埋在手臂里。
「哟,这不是安长乐嘛,几年不见,这是怎么了?」
突然有道让我很不爽的声音响起。
是很多年不见了。
魅妖余河。
不过这次她在牢外我在牢里,俯着身看着狼狈的我。
听说她为魏恪统一魔界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现在是个大红人,扯高气昂耀武扬威的那种。
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我今日实在没力气跟她大战三百回合。
她见我没说话,又晃荡了下栏杆,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我要好好嘲讽你」。
「嘁,你跟姓魏的一样没劲。」
我依旧没应,想让她自讨没趣赶紧走,没想到她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前几天魏恪突然问我东海那套玻璃珠子好不好看,我以为他终于开窍了要追我,他却送了你。」
「你真的是个碍人眼的女人啊。」
你也很碍人眼,谢谢。
「但是……嘛,我跟你说,我跟魏恪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样……」
她趴着栏杆看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麻烦你让他变得再有趣点吧。」
「……」
魏恪不可能变得有趣的。
我看了眼自我上车起就沉默寡言的男人,开始怀疑真的是面前的人要带我去天界吗?
今天是仙魔两界第一次谈判,但魏恪懒懒地倚在马车的榻上,衣服也不好好穿着,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和他目光有一刹那的相撞,但我移开了。
他看人的时候目光很认真,双眸里一片深潭,以前的魏恪不会这么看人的,以前的魏恪眼睛清澈到你一眼就能望进去。
现在的他却如头在黑暗中蛰伏的野兽。
我忍受不了这个气氛,有点不适地转了转脖子,没想到他忽地一动,只一刹那就到了我面前。
一柄匕首贴住了我的脖子。
我开始怀疑魏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死我。
可他自己又偏执矛盾到下不了手。
我好像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后匕首掉在地上,在我脑海一片空白的刹那,他俯身吻了我。
我以为,他至少得有点自制力的。
可是他吻得又深又长,攻城略地,呼吸在耳边清晰可见,太近了,我能瞧见他的睫毛,还有漆黑的眼瞳。
好嘛,睁着眼亲吻,一点情趣都没有。
腰被人掐了下,他似乎不满我分心。
……
我用力推开了他。
他被我拒绝了好像也不会恼,甚至还笑了下,倒有点像自嘲。
理了理衣服,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抱歉。」
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下马车,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
你可真潇洒。
天界给我们的住所着实不错,烟雾缭绕的,和魏恪的那片紫竹林比起别具一格。
到这了我就没事,魏恪似乎还要参加天界的晚宴。
什么晚宴,鸿门宴才对。
「真不去?」
临走前,他回头看我,一身黑衣干净利落,红唇微翘,剑眉星目,像是要出征的少年。
我摇了摇头。
万一你们吃着吃着打起来了我可不想被连累。
可是事实上,不去吃也会被连累。
随着我们去天界的还有一位侍女,应该之前就在魔界了,这次负责我的寝居,她叫阿琴。
我之前一路就觉得阿琴不对劲,这次她轻轻柔柔地端给我晚饭,我叫住了她。
「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你尝一口。」
阿琴盯着晚饭看了半晌。
「这不合适吧,小姐。」
「你尝……」
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扬着匕首刺了过来。
我后退了几部,抬头看她。
「仙法?仙家也有耐心在魔界做卧底做那么久么?」
「你才是,明明之前是半仙,现在看来修为倒不止如此了。」
她转了转手腕,索性也不装了。
其实,自我的妖核混入了点魏恪的神力,我的修为确实增长得非常快,我看着面前的人,正好能评估下我现在到底处在什么位置。
不过连过两三招,我们俩似乎都不想过多暴露自己。
「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我只好朝她说话,想激起她的破绽。
「企图?不不不,不是我对你,是天帝对你。」
天帝?凌天。
我暗暗思索着,一边应对她不知会从哪个方向发起的攻击。
「你知道吗,是人就会有软肋,而魏恪的软肋……」
「是你。」
一瞬间她就消失了踪影,不过声音倒是还在我耳边缭绕。
「凌天要以你为要挟,所以……抱歉了。」
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速度非常快,两根手指直指我的后颈。
只是……
她的动作,我看得很清楚。
所以我先她一步,一掌打在了她的胸口。
「你就这啊。」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叹了口气。
夜一下变得很安静。
院子里有一处假山,泉水哗哗地流淌着,我把她绑起来放在院子里,蹲在她旁边想事情。
天界看到的月亮,也很圆啊。
看样子凌天本来的计划是想要以我为要挟,结果没算到这个间谍根本打不过我,可是我又忍不住想,我真被抓走了,如果魏恪真要从魔界和我之间选,他会选谁。
……
魏恪回来的时候,好像已经很晚很晩了。
他没死在宴会中,只是似乎被灌了很多酒,步子有点虚浮,见我坐在那等他,眯着眼看我。
「魏恪。」
「嗯?」
他尾音拉地长,勾地人心痒。
所以我仰着头看他,只能望见他发红的眼尾,浸透了漫不经心的笑意。
「如果拿我能换到进一步攻略天界的机会,你会换吗?」
半晌,他嗤笑了声。
「会啊。」
黑色的夜静静地流淌,我和他默默对视着,他这人身材修长,所以垂着眸看我时阴影正好能将我笼住。
「送我东西是因为妖核影响,吻我是因为妖核影响,带我出来是因为妖核影响……」
我絮絮叨叨地说话,我明明没喝酒,却突然觉得魏恪把他的醉全给我了。
他依旧清醒。
我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身体,猛地把妖核取出来,摔在了他面前。
「不就是这东西吗,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又取出妖核的原因,我的视线有点模糊,突然想到他以前说我傻,是啊,我就是傻。
面前的人还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妖核滚落到他的脚边,他没有动。
「你再多拆几次,不要命了?」
我的脑海开始忍不住想着杂七杂八的事,魏恪这人是喝醉了,他不会真抬脚把我妖核踩碎了,那我这得不偿失,亏到老家了。
过了好久,他弯腰把妖核捡起来。
我的意识逐渐支撑不住,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抱了起来。
稀碎的吻落在我的颈窝,缠着酒气,他的声音低哑,绵长缱绻。
「安长乐,再给我做次梨花糕,好不好?」
后来,我们就从天界回来了。
魏恪和凌天的谈判似乎还算成功,魏恪不再进犯,而作为交换,我们那三不管的镇子正式划入了魔界的范畴。
所以之前关押的流民也被放了出来,我又可以回到我以前的小家。
我和魏恪……最终也没能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若是喜欢他就该从头到尾护着我,若是不喜欢他就该从一开始把我*死。
可是他一边要推我入深渊,一边又紧紧攥着我的手。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曾用过我的妖核,所以下不去手。
我叹了口气,门就被人哐哐地砸着。
我去开门,是薤白,抱着红色的衣服,朝我笑出一口白牙。
「嫁给我吧,安长乐。」
「……」
我差点一把把门砸他脸上。
「听我说完,听我说完。」他把手按在门框上,喘了几口气。
「你不想知道魏恪到底对你什么意思吗?」
「……」
「所以嫁给我吧,他要是心悦你,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的男人。」
见我松了推门的力气,他顺势挤了半个身子进来,眼睛亮亮的。
「魏恪他们可是马上就要回魔界了,你真的不想试试看吗?」
「……」
我承认,我就是动摇了。
我和薤白要成婚的消息是薤白散发的,司仪也是他找的,我一点没管,也不甚留意,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盯着那棵白花树发呆。
可嫁给他的前一天晚上,魏恪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一个人坐在镜子前,手边是明日的嫁衣,晚风轻轻地翻过窗柩,月光盈盈地落于镜台。
我突然听到了身后的响动。
猛地转身看去,是薤白,他穿着大红的嫁衣,衣服隆重,翻窗的动作显得笨手笨脚。
「怎么,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就这么失望?」
他终于翻下了窗,还不忘跟我咧嘴一笑。
「……」
「别这么看我啊,我刚才才听说的,魏恪明天就回魔界。」
「你看,他根本没在意过你。」
他朝我摊手,有点幸灾乐祸。
「你来就是跟我讲这个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往我心口上戳刀子,有点牙痒痒。
「不是啊……」
他晃荡着腿,依旧笑眯眯的,吊儿郎当的样,语气却带了那么一点点微小的认真。
「我是想说……明儿魏恪要是不来,我能真娶你吗。」
「……」
第二天刘二婶早四点就把我叫了起来,说是要代我上妆,她擦了粉往我脸上涂,一边跟着我唠。
「瞧你,都结婚了,这大喜的日子,婶也高兴,就把梨花糕的配方给你吧。」
我记起我以前是有段死缠烂打找刘二婶要梨花糕配方的日子。
「……不用了。」
「咋滴就不稀罕了?」
做得再好吃,也不会给他做了。
刘二婶将那沉甸甸的金凤玉冠按在我头上,恰好到了上轿的时间。
我头上披了红喜布头,一下遮住了视线,摇摇曳曳的,路都有点走不稳。
轿子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载着我走。
一路上好像有很多人,我有点无聊地想着我脸面也没这么大,不会是薤白吧,他个卖黄画本子的业务都扩那么广了?
送亲的队伍张灯结彩,似乎很隆重,鞭炮炸在我耳边,我的心却静得跟潭死水。
安长乐,好歹出嫁了,你得高兴点啊。
可是我手拽着衣摆,眸子里是红嫁衣上金色的丝线,这衣服布料极柔软,我好久都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了。
在轿子里便感受不到外面的响动,我不知浑浑噩噩地过了多久,就听到有人高喝:
「启轿,新人起——」
于是我掀开帘子走出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到了我面前。
薤白的手,很冰。
我只能瞧见地面,却看不见前方的路,被他引着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他好像很有耐心,走得不紧不慢,盖头晃动,我能瞧见他红色嫁衣的一角。
而后直花堂前,夫妻对拜。
通赞在高喊着贺礼的词,我的思绪却纷扬地不知道去了哪里,顺着报词和面前的人对拜,踉踉跄跄,恍恍惚惚。
魏恪,今天,我成亲了。
薤白戏做得还挺全,我最终被他倒行着引入洞房,屋子里有点昏暗,盖着红布头,我的视线更加晃荡不清。
我坐在床上,从头巾底下看到他倚靠着桌子。
潺潺的酒声,他好像在倒酒。
「行了行了,你还想喝交杯酒啊?」
我有点烦躁,可平时比我还咋咋呼呼的人此刻倒没了动静。
「魏恪没来!他根本没在意我,你满意了?来,嘲笑我吧。」
「我是傻子,我承认我承认……」
说到最后,我居然哽咽了下。
安长乐,怎么这么不争气?
面前的人顿住了,他放下酒杯,走到我面前,然后轻轻地扯下了我的盖头。
千百年前,我好像也是这么迷失在了这双眼睛里。
要娶我的,引着我走上花堂的,与我叩首的……
是魏恪。
我承认我看见面前的人,和我一起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有那么一刹那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愣了会,我一把推开了他。
他任由我推,索性靠在了桌子上,我讨厌这么寂静的夜晚,他不说话的话,我心里那道裂缝在无限延深着。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狱中薤白曾被人叫走,原来他们老早就串通好了。
怪不得薤白要全权包揽,怪不得送亲的队伍有那么多人热闹。
我嫁给的不是书贩薤白,是魔尊魏恪。
……
桌上的那台烛火还在燃着,摇摇曳曳地看不真切,魏恪将刚刚倒了一半的酒满上,而后自己仰头一饮而尽。
黑暗之中,他轻轻开口。
「我后悔了。」
「……」
他笑着有点苦涩,转眸看我,眼睛被烛火染浅,晃荡着一股道不明的温柔。
「是不是不想嫁给我啊?」
我点了点头。
「那你也嫁了。」
「……」
这种卑鄙做法魏恪做得还真顺手。
我咬了咬牙,身边实在没有可以打他的趁手武器。
所以我又推了他一把,这次他顺势攥住我的手腕,拉近了我俩的距离。
烛光让他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我看不清他的眸子,以为他要对我做什么,而他只是忽地抱住了我。
「我……在到了魔界的第二天,发现自己这里多了什么东西。」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颈间,声音又低又哑。
「那好像是一个人的情绪,刚开始她那么那么的难过,难过到我觉得心都跟着她一起被扯着。」
「后来,她好像不那么难过了,有的时候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小小的高兴。我刚到魔界的时候被一个城主揍得很惨,夜晚我睡在阴暗潮湿的草席上时,那一点开心是我唯一的慰藉。」
「我总是时不时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我想知道她为什么笑为什么哭,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想参与到一个人的一生里。」
「所以,我就把她抓过来了。」
映着晃悠的烛火,我的手开始玩弄他的衣摆。
「我承认,我想要*死她。」
「我不能有软肋这种东西,我不能有下不去的手,我以为我告诉自己我是被妖核蛊惑了就能掐死她,可是好像做不到。」
他抓住了我作乱的手,下巴开始磕地我有点疼。
所以我挣脱了他,目光转向了桌上一桌的饭菜。
我饿了。
他贴心地递给我一双筷子,撑着下巴看我吃得津津有味。
半晌,皱了皱眉。
「安长乐,我第一次告白。」
「嗯嗯,这夫妻肺片味道不错,你尝尝?」
「安,长,乐。」
「魏恪……我等你,等了很久了。」我拿筷子掰扯着桌子上的菜。
「我已经发过誓不给你做梨花糕了,和你在一起,会让我在刘二婶那很没面子。」
「我觉得我们的路已经没……」
剩下的话,都被他堵在唇间了。
魏恪的吻轻轻柔柔,像是夏天夜晚撩过的风。
一吻过后,他的额头低着我的额头。
「我们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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