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芸见他一身青衣,虽然双鬓隐隐有些发白,却是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倒也称得上“逍遥”二字,不禁抿嘴一笑,又见他一眼看出自己剑路师承武当,说不定乃是家师旧识,于是问道:“逍遥子前辈,你认得家师么?”
逍遥子一笑,闭口不答,在佛像前的高台上坐了下来。夏芸见他如此,心中老大不乐意,小嘴一嘟,道:“不说就不说嘛,倚老卖老!”
逍遥子看她娇滴滴的样子,心中欢喜,加上与他师傅确是相识,当即道:“你师傅可是叫‘出云子’么?”
夏芸一怔,这老头果然有些门道,竟被他猜了出来,娇笑道:“是啊,是啊!”但随即一想,自己师承何人从未对外人提起,而且这路剑法乃是家师新创,更无在人前显露,但不知此人如何知晓,于是向逍遥子问道:“前辈是怎么看出来的?”
逍遥子微微一笑,颌下胡须随之一动。只见他眼望窗外,庙外大雨倾盆,密如珠帘,沉默片刻,那逍遥子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免得日后在你师傅面前说我以大欺小。”
夏芸嫣然一笑,这人虽然出手无情,倒也十分有趣。当即坐在逍遥子一旁,睁着一双明眸大眼,煞有情趣的聆听在侧。
“初始看你剑法,我也有些诧异,只是你剑法飘逸,柔中带刚,与你师傅‘出云子’颇有相似,数招之后,我便料定你是武当弟子,然而却从未见过你师傅使过这剑法,莫非是他新创的么?”
夏芸脸上一红,点头道:“这套剑法名为‘梅雪十三式’,乃是师傅见了武当山‘梅雪争春’之奇景悟出来的,其中又夹杂着‘柔云剑术’,师傅说这套剑法飘逸灵动,太过女儿气,便传了我。”
逍遥子听了哈哈一笑,“这天下也只有他能创出这等轻盈而不失凌厉的剑法来。”他笑了一阵,突然脸色一凝,长抒一口气,说道:“想来我与你师傅也有十年未见了。”
夏芸听他言语中颇有感慨,仿佛十分怀念当年之事。那逍遥子叹了一声,忽然转头向夏芸望了一眼,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么?”
夏芸茫然摇头,逍遥子笑了笑,又道:“那也难怪,十年前你才只十一二岁,又怎会知晓江湖上的事。”
逍遥子眼光悠悠,痴痴盯着窗外,淡淡道:“那时,我乃是江湖上一名*手,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夏芸见他脸色时青时白,眼中还有几分沧凉,只听逍遥子道:“你知道,*手从来都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而且从不过问缘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窗外的雨,依然无止尽的,不知疲倦的下着,在平地上汇成积水,迅速扩大,不知流向何处。屋檐下,雨水如飞瀑一般,直落下来。风紧一阵,雨也跟着紧一阵。
逍遥子道:“那时的我,自恃剑法高强,便也目中无人。有一次,我接到任务,说要我刺*武当掌门。”
“什么?”
夏芸一惊,俏脸立时白了起来。却听逍遥子惨然一笑,“你不必担心,即使凭我现在的本事,要*武当掌门也绝无可能。我那时当真被名利冲昏了头,只道若是*了武当掌门,必定名动天下。于是只身前往武当山,要和武当掌门决一死战。”
逍遥子顿了一顿,道:“当时,我凭着一口剑一路直冲上去,我一心要和武当掌门决战,便不曾伤其弟子。然而,当我冲到半山腰,忽见一个淡蓝长袍的道长,手执一把长剑,满面微笑的站在前方。”
说到这里,逍遥子突然向夏芸望了一眼,说道:“那便是你师傅了。”
夏芸一听,立时来了精神,清丽的脸庞显得尤为激动,催促道:“那么你们打了起来了,是么?”
逍遥子微微点了点头,“是啊,我见他年纪与我不相上下,剑法上又有什么高明的了,当下喝道,‘你是武当掌门么?’,你师傅笑而不答,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心中怒极,一招‘神龙飞天’,挺剑便刺,岂知你师傅只一招‘苍松迎客’便将我的长剑格了开来。我们两柄剑一碰,我便知你师傅武功绝不在我之下,然而我那时已然被名利冲昏头脑,顾不得许多,一剑接着一剑,向你师傅刺去。”
夏芸一手托着下巴,也顾不得庙中脏乱,趴在高台上听的津津有味,“后来呢?”
逍遥子道:“我招招进攻,你师傅却是丝毫不乱,门户守的极为严密。我见久攻不下,心中不免焦躁,一剑‘青龙出水’向他当胸刺去。不料这一招使得老了,腋下露出破绽,你师傅乃剑术名家如何看不出,只...
“啊!”
夏芸闻声一惊,一如身临其境似的,却见逍遥子缓缓摇头,“但见你师父身子一转,左手持剑向上提起,左右双掌掌心相对,如抱圆球。随即持剑缓缓向前划出,成一弧形,我只觉一股森森寒气,直逼过来,若不撤手还招,性命定然不保。命不在了,要这名利何用,于是这一剑到了他颈上却又硬生生撤了回来。但这一剑力道极强,反挫之力亦然,我脚下不稳,连退三步,一把坐倒旁边大石之上,长剑登时脱手,落到地上。”
“好!”
夏芸听师傅几招将逍遥子击败,虽未亲眼所见,却也异常欢喜,当下喊了出来,但话一出口,登觉不好,自己称赞师傅,岂不是将前辈看的低了。但见逍遥子面露微笑,没有半分不喜,忙道:“前辈,后来怎样?”
逍遥子看了夏芸一眼,轻声道:“后来我溃败之下,羞愤难当,捡起长剑便要了结,却被你师傅拦了下来。我见他手下留情,此刻又出手相救,心中十分感激。”
“后来才知道你师傅不是武当掌门,只说掌门武功犹在他之上,我那时已无争斗之心。你师傅留我在武当山,我们相谈甚欢,我亮明身份,你师傅非但不怪,反而为我打开心中死结,我二人终日长谈,他又不惜指点我剑法武功,我有今日这般修为,令师实在功不可没啊!”
夏芸微微点头,心中却道:“原来他与师傅还有这般渊源啊!”
逍遥子又道:“自那以后,我对江湖渐生厌倦之心,不再做*手,开始游历天下,遇到不平之事,便也管上一管。虽然比以前清苦,却活的心安理得。”
他话一说完,蓦地转头对夏芸道:“你师傅现在好么?”
夏芸双手一拱,道:“前辈放心,我师父现在很好,不过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言语之下甚为想念。
小庙外,风停了,雨住了。夏芸看了看外面,天色漆黑如墨,眼中不由担忧起熊飞来。逍遥子看她神情,当即问道:“怎么?要着急赶路也要等天亮啊!”
夏芸微微一笑,心想此地到洛阳尚需时日,纵然担心也无济于事,于是在破庙中寻了些柴草,铺在身下,这一路她实在赶路累了,不多时,便靠在佛像前沉沉睡去。
逍遥子却是眼望着庙外出神,目光炯炯,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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