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坪村名由来简单,村人说源于附近山上每逢春日开满山坡的野桃花。
这里植被繁茂,阳坡上主要以酸枣和荆柴等灌木为主,阴坡上有鹅耳枥、麻栎、辽东栎、槲栎、刺槐、毛榛等乔木,沟谷中有核桃、柿子、苹果、杏等果树以及山杨、山榆、洋槐等树木。
村西越过驮道村是太行山分水岭灰峡岭段,村北为八里丈崖,村南为猫头寨山。这座山村几乎坐落在沟谷的尽头。村前一条河流自西向东汇入山口的路罗川中。河流经过的地方叫南河滩。桃树坪地势不算开阔,却是邢台西部山区人口第一大村。
正在消失的邢西古村落系列之二十
桃树坪:邢西最大的山村
店房的奇迹
以今天的交通格局来忖度桃树坪的规模,一定会令人诧异。这样一个可以说是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一座人口逾3000人的单一村落。事实上,桃树坪的可耕地并不足以养活这样多的人口。
那么问题来了,第一眼看到这座村庄的人会费解桃树坪村如此规模的由来?
在太行山分水岭之行里,我曾到过桃树坪村西的驮道村,两村相去不过三四里。驮道村在星罗棋布的邢台西部山区是无足轻重的小村落,但是它得名的驮道却是一条在邢台西部山区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交通要道。正是这条沟通晋冀的孔道使桃树坪的发展跳脱了耕地的限制,成为独特的存在。
村支书赵东林介绍说,全桃树坪村有3200余口人,三十多个姓氏,来源不一。最大的姓氏有四家,分别是乔、赵、游、王。
因为占据着交通要冲,凭借地缘优势,桃树坪自然而然地经营起传统的物流服务业。店房正是招待驮队,留宿供给,负责转运的商业实体。店房是家族产业,全村最大的四个店房分别是文氏的东店房、郭氏的南店房、赵氏的西店房、乔氏的北店房。桃树坪村中至今仍有不少佐证当年驮马物流贸易兴旺的遗存。
店房作为古代物流业的代表为桃树坪人的生存开辟了新的道路。有了新的经济增长点,人口的繁衍与集聚便不再受可耕地的制约,开始膨胀,渐渐地形成了今天的规模。在现代化交通建成之前,桃树坪号称“米粮川”。日用百货、粮食布匹,成群结队地被运来转去。桃树坪村一直扮演着晋冀交通要道上重要的“服务区”角色,并从中获益,直到1950年代达到鼎盛。
现代化交通改变了桃树坪村的地缘格局。汽车、火车全面承载晋冀物流贸易的同时,旧式的驮马物流逐渐式微。那么多张嘴,只靠种地是要饿死的。
靠山吃山,太行山有天然的石英岩资源,“起石板”成为桃树坪村新的经济增长点。可是还不够,于是大量剩余劳动力开始纷纷走出家门下煤窑,从武安、沙河到晋中再到神木、包头,有矿坑的地方就有桃树坪人。
桃树坪因此又发展了很多年,随着山外世道变化,产业经济转型升级。破坏环境的“起石板”行业被勒令禁止,煤矿、铁矿等资源消耗行业也在“压缩产能”中沉寂,离开村子的桃树坪人不少又回到家中观望。烧烤的、炸串儿的、卖货的,小孩跑来跑去,大人走街串巷,村中又像集市一样热闹了起来。
街边有两个老人在下一种叫做“搁六”的棋。在水泥地上拿砖头画下棋阵,石子当做棋子,老人周围聚拢了一群同样岁数的人观战。他们的背后就是被荒废已久的郭氏店房。当年的马棚破败不堪,喂马的石槽里空空如也,地上的秽物和垃圾告诉人们这里不仅废弃,而且很有没有人来过,尽管它就位于人来人往的街边,行人走偏一步就能站到马棚前。
村西边的“官坡”驮道,顶着“周公山”的名头搞起了旅游开发。无污染的适度休闲游成为产业升级的重要发力点,新的行业降临到桃树坪村,这里的人们已经开始算起了旅游账。当年马帮驮队走过的寻常山路摇身一变成为今天人们乡村旅游的收入来源。
生活只是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停止。
拾阶深处柏森森
在冬季里, 植被茂盛的桃树坪村万物凋敝,唯一的一片绿色是村后山坡上的柏树林。柏树林栽种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栽种它们的是桃树坪村最大的土财主赵天明。
脚下石板层叠,拾阶而上,穿过石墙高耸、狭窄逼仄的村巷,来到桃树坪中段最高处,森森柏木叫来人顿感幽静。
赵天明的老宅保存完好,为标准太行山四合院式构造,北屋、西屋两层,门开东南。至于赵氏当年有多少院落、多少耕地、多少家产,今人已说不清楚。在赵天明的一处宅院,游燕兵坐在北屋里木桌旁摆弄着一个像是收音机样子的电子设备,对我说:“这套院子住着三户人家,是‘土改’时分的,那两户人不在了,就剩我们家。”
赵天明是民国时期桃树坪村“红枪会”会首。1938年3月,八路军一二九师6名侦察员从山西下来,途径桃树坪。赵天明造谣诬说八路军侦查员是溃兵,率会徒将这6名战士*死。驻桃树坪八路军工作团干部冯润德从死者身上找到日记本,证明是八路军干部。红枪会会首倚仗国民党“河北民军”张锡九的势力态度傲慢,盛气凌人。冯润德数次与之交涉无效。4月28日,陈赓率386旅进驻路罗镇。当夜,逮捕红枪会部分会首并枪决,同时解除红枪会武装,取缔红枪会组织。当时处于国共合作时期,八路军执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并没有继续追究闻讯逃跑的张锡九、赵天明等人的责任。
抗战时期,与浆水川不同,国民党势力在路罗川影响较大。国民党河北省党部一度驻在与桃树坪一山之隔的血流峪村,因而当地部分社会通达人士多与国民党合作,赵天明就是其中之一。在他家二层石墙上依稀可以辨别出常为国民党政工宣教部门使用的“精诚团结”标语。标语四个大黑字被木窗分开,木窗窗棂上分别雕着“仁、义、礼、智”四字。赵天明死于建国后。在村中一些老人的描述中,此人不过是一个通过种地而逐渐发达的土财主,常年混迹于红枪会中。最终,他个人的局限遭到了历史的辗压。
柏树林是桃树坪村的最高处,树林后新建的邢汾高速触手可及。桃树坪村东西600米,南北200米,格局之庞大令人咋舌,核心区域清一色石英岩石造建筑,外围被水泥建筑包围。
在这样一个古旧与新式建筑结合的村落中,生活的气息浓郁于历史的厚重。村民很热衷介绍说谁家出了一位干部,经历多么传奇,谁家出了一位北大的学生,现在在哪里如何如何。说完这些,他们便拎着采买在漫长的村巷里往家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某栋石院中炊烟飘出,一切回归平常。
黄河一转600年
桃树坪村最标志的文化名片是传承了六百年的元宵节“转黄河”民俗。
这一民俗原称“转九曲黄河阵”,源于秦晋黄河沿岸一些地方,尤以山西吕梁地区为盛,日后东渐祁县、太谷等地。明永乐年间,随着洪洞县大槐树移民潮,传过太行山来到太行东麓。最先在桃树坪村定居的赵氏先祖就是大槐树移民中的一支。“转黄河”在桃树坪村的历史和村史一样长。
每年元宵节前后,正月十四至正月十六三天,是“转黄河”的日子。前后三天,每天晚上七点多钟都有一场“转黄河”仪式,正月十六上午另有一场,共四场。其中正月十六早晚两场,除了“转黄河”外,另有扎街、舞狮、社戏等民俗活动贯穿全天,是元宵节庆祝的高潮。
“转黄河”民俗早已融入桃树坪人的生活中。日暮黄昏,炊烟袅袅,时间临近,原本平静淡漠的村中忽然躁动起来。晚上七点多,村人陆陆续续从家门口出来,人流汇合至村南黄河阵处。随着掌事人一声号令,为首的几名年轻人敲锣击钹进入黄河阵,村民随后鱼贯而入,跟着锣钹鸣响“转黄河”。
桃树坪的黄河阵纵横摆开大概三四十米见方,每行每列19根木桩杵在地上,共361根,如围棋之数。阵口另有4根木桩分做出入门口,一共365根,合一年周始之数。阵型路径玄妙,由九组万字型小阵组成,由入至出,走遍围合内所有道路而不重复。史载“此阵内藏先天之秘密,生死机关,外按九宫八卦,连环进退,井井有条。”
黄河阵正中间高树一杆天灯竿,高约三丈,上悬明灯一盏,影影绰绰。阵外围木桩张灯结彩,有灯线点缀彩灯通向天灯竿,如伞状。村人冯东林说:“没有用电灯之前,入阵时每人手持一个小瓷碟,碟中放入核桃油等植物油,用棉花做捻子,依次放置到木桩上,村人走完一圈,正好把所有的木桩都点明。”现在有了电灯,明火就省去了。
当地流传着一首歌谣:串串黄河腿不疼,看看天灯双眼明;转转黄河圈,能活一百年;转转天灯杆,全家保平安;摸摸天灯杆,能去考状元。“转黄河”包含着桃树坪人对来年生活祈福,保佑四季每一天健康平安的美好寓意。
黄河阵传说来自古代兵家行军打仗时排兵布阵,可以说是一个“军转民”项目。相传黄河阵是武王伐纣时遇到的奇阵。当时周武王的兵马被纣王的恶阵吞噬了成千上万,无奈之时,姜子牙上昆仑山请出了元始天尊才将此阵的死门堵死,活门打开,破了大阵。
关于黄河阵,《封神演义》有这样的描述:“阵排天地,势摆黄河。阴风飒飒气侵人,黑雾弥漫迷日月。悠悠荡荡,杳杳冥冥。惨气冲霄,阴霾彻地。消魂灭魄,任你千载修持成画饼;损神丧气,虽逃万劫艰辛俱失脚。”
古人记载多虚张声势,但黄河阵确有独到之处。虽是一条路走到头,但行人初次进入阵中,三转两转之后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走了重复路。桃树坪黄河阵因为村南修公路占地的缘故,比往年小了一些,多少还能辨别,倘若是百米见方的大阵,行人疲劳之余真有可能迷糊了方向。想象这阵中木桩换成披甲持兵的士兵,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定是一招*手锏。
今天,黄河阵已经不是战阵厮*、降妖伏魔的工具,而是此间百姓祈福欢乐的场所。桃树坪“转黄河”传承600年,承载了桃树坪人的年欢记忆,更可视作一种地方乡土民俗流传脉络的参考标本。
桃树坪在发展中逐渐有了今天的规模,偌大一座桃树坪,又将在发展中走向何方?这里的山水,这里的建筑,这里的人文在春节时候享受的热闹,难以冲淡其他时候平复下来后的彷徨。
这座庞大山村的每一天都是桃树坪人的,过客如我只看到那精彩的一瞬间。作为未来景区的桥头堡,桃树坪村雄心勃勃,在纷繁的道路中,它又多了一个选择。我看到黄河阵旁边站着两位老者,黄河阵正是他们摆下的,于是回头问冯东林:“会有年轻人摆吗?”冯东林说:“还没有,年轻人需要学。”(记者 李海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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