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 曹一
新华社发
制图 刘岩
□ 长江日报记者赵家新
近日，有网友通过武汉城市留言板反映，自己的朋友加入了一个名为“宇宙能量卢天草八维能量爱大丰收”的微信群。这个270多人的群里，群主不断吹嘘所谓卢天草产品的惊人疗效，甚至声称“长期使用产品，能让人返老还童”“已经有上万例癌症病人用了卢天草产品后都好了”……连日来，长江日报记者卧底进入该群发现，每当有新人入群，群主就会发出一套“组合拳”式的固定话术宣传产品的神奇效果。这些看起来明显违背常识的宣传，时不时有疑似的“托”搭腔应和，甚至“现身说法”确认效果。
记者联系上被熟人拉进群并购买了2000元产品的市民黄女士。她直言，自己有高血压，听信群里的宣传，买了该产品想降血压。没想到，自己一边减少降压药使用量，一边使用该产品一个星期，血压飙升到了150毫米汞柱。她赶紧将剩下的产品全扔进了垃圾桶，恢复服用降压药。
■ 疯狂宣传
“上万例癌症患者用产品后都好了”
“今年65岁，现在连续3个月来月经了，卢天草真的是可以返老还童，只有自己用了才会相信世界有这么神奇的产品”；
“在2015年的时候，左耳听不见，晚上睡觉的时候用一点，10多天就可以听见了”；
“使用3个月东方仙浴，乳腺癌就好了”；
“刘先生是痛风、家族遗传白癜风多年，使用卢天草东方仙浴1年半，痛风已经痊愈，遗传白癜风也快好了，3年内可以100%痊愈除根，基因改良，永不复发”；
“涂好肠胃、涂好头胀头痛、涂好心脏、涂好肾功能、涂好肝脏等人体各种器官，万能钥匙，人体各种疾病都可以使用”……
4月24日，记者进入该群。群里，群主被网友们称呼为“余老师”。记者看到，“余老师”不停在群里滚动发布着一张张对比图、一段段神乎其神的文字描述。只要有新人被拉进群，群主就会将上述“组合拳”一般的话术发进群里。
记者注意到，每天，群里都会出现大量吹嘘卢天草神奇功效的文图，还不时有疑似的“托”反馈使用后的效果。记者梳理这些互动交流发现，糖尿病、高血压、痛风、乳腺癌、白癜风等疾病都被卢天草产品“治好”了。
群里，“余老师”甚至宣称：“已经有上万例癌症病人用了卢天草产品后都好了。”
■ 记者暗访
先付款再邮寄，拉朋友还可获奖励
记者在群里以有脂肪肝为由询问“余老师”：卢天草产品是否能治好脂肪肝？不一会，“余老师”主动添加记者为好友。记者提出希望“余老师”介绍下产品功能，她回应：“多看群里资料，有不清楚的可以问我。刚才群里就有一个人分享了，头发都变黑了，效果非常好，不到10天的时候拍照的。”
“我属于肝脏问题，和他那个有点不一样啊。”记者提出质疑。“余老师”则称：“卢天草产品什么病都可以调理（外用产品，透皮吸收）。”
记者又询问她：“这个产品到底属于保健品还是药品？”对此，“余老师”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称：“卢天草系列产品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涵盖了所有保健品的功能，它是中草药配方，外用产品，其中卢天草定颜香皂可以洗脸洗头洗澡，哪里痛抹哪里。”
记者询问该产品是否有线下售卖点，她并未回答。记者提出有购买意向，她提出“直接打款给我，先付款，再邮寄”，并称2000元即可成为会员，体验卢天草产品100盒定颜香皂或者100支芦荟精华液。在群里的宣传中，卢天草天灸定颜香皂全国统一零售价为398元一盒，卢天草芦荟精华液全国统一零售价为666元一支。
记者对这一付款方式的安全性表示担忧，她称：“不用担心，我负责。”
为吸引记者下单，“余老师”还表示，拉朋友进群，他们买了，公司会100%奖励产品，以后就不用花钱买产品了。
■ 受骗老人
使用后血压飙到150，偷偷把产品丢进了垃圾桶
4月上旬，市民朱女士发现自己朋友黄女士购买了卢天草产品，而且黄女士每次见到她，都宣扬卢天草产品的效果。朱女士感觉不对劲，便让黄女士把她拉进群里。“按照群里的说法，卢天草产品简直无所不能，明显违背常识。”朱女士希望记者能进行调查，避免更多人上当。
4月23日下午，记者和黄女士在江岸区一个公园见了面。黄女士今年71岁，被熟人拉进群里后，购买了卢天草芦荟精华液和卢天草定颜香皂两款产品。
“我有高血压，常年离不开降压药。”进群后，黄女士在群里询问该产品是否可以治好高血压或者不用药就能控制住血压。
黄女士说，群主总是不经意地说卢天草产品的好处，又不断提醒她要注意身体。一来二去，她的戒备心理大大降低，在群主又一次分享了外地一女子使用卢天草产品的“心得体会”后，她动心了——这个案例中，该女子声称，卢天草产品让她爸爸的血压从160毫米汞柱降到127毫米汞柱。
按照群主的要求，黄女士微信转账2000元，两天后，收到了卢天草产品100盒定颜香皂。“产品外包装上没有注明保质期，我问了群主，群主说，没有保质期，可以用2年。”
黄女士告诉记者，群主介绍香皂可以快速打通微循环，排出皮肤层毒素，威力猛见效快，擦洗体内的黑腐败油脂杂质，软化体内钙化杂质，从里到外净化排出、洗出，解决全身大小问题。
想到产品这么有效，黄女士一边使用，一边尝试减少降压药使用量。但是一周后，她总是感觉头眩晕，女儿看出了她的不适，带着她去医院检查，高压居然有150毫米汞柱。“我常年喝降压药，再加上注意饮食和锻炼，高压稳定在130以下。”
黄女士没敢告诉女儿偷偷减少用药量的事，也没让女儿知道自己购买了卢天草产品。回家后，她悄悄将所有产品扔到了离自家楼栋5栋楼的垃圾桶里。随后，她删掉了转账信息，退出了群。
黄女士说，以前她也参加过保健品实体店的一些活动，时不时买些保健品回家，被女儿说过好多次，甚至还和女儿闹了矛盾，后来她向女儿保证不会再买保健品，家庭关系才缓和。“这次就当花钱买教训，以后再也不会相信这类宣传了。身体不适还是要到正规医院去，中医调理也好，西医治疗也好，肯定比这类的产品靠谱。”黄女士说，重新按照医嘱吃降压药后，她的血压又稳定了下来。
■ 业内人士
销售套路多
微信群“游击战”防不胜防
卢天草产品的销售背后有哪些猫腻？4月24日，长江日报记者联系上曾经的保健品销售负责人小李。小李说，他曾做过多个种类的养生保健产品销售。两年前，他退出做了快20年的保健品销售行业，转行从事房地产销售。
小李说，卢天草产品大概在2017年左右面世，2019年他曾经去深圳考查过。他告诉记者：“卢天草产品的销售模式虽然转到了线上，但本质没变——产品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效果，但也不会对人体产生多大的影响，只是无限夸大宣传而已。”
小李介绍，做保健品销售行业，手上总有几位“强迫症”式的老人。他们即便知道所谓的保健品对身体没什么好处，但一旦得知有了新产品，依然会乐此不疲去购买。一般操作模式是先拉住这几位“核心人”成为微信好友，一旦有风吹草动群解散了，需要建新群时，就把这些人再拉进群，然后不断宣传新产品效果，让这些人成为第一批消费者。
“宇宙能量卢天草八维能量爱大丰收”微信群里那些滚动发布的所谓治愈案例是真是假？对此，小李说：“绝对都是托。我们做实体店时也会采取类似的手段，让那些热衷购买保健品的人现身说法，他们对保健品有一种近乎狂热的迷恋，只要我们提出需求并许诺好处，他们就会帮忙宣传。”
小李介绍，现在老人们买产品每次花钱不多，即便发现上当，也不会为了两三千块钱去闹，再加上很多老年人都尤为注意养生，所以销售人员会抓住老人这类心理，不断暗示他们：当你身体好了之后，带给子女的是惊喜和快乐，让子女们减轻了很多负担。“多重手法下来，这些有点闲钱又想身体健康的老人上当可能性很大。”
记者询问小李进群后的另一个“怪现象”：进入“宇宙能量”群的10多天来，记者先后尝试单独添加的群友超过100人，要么加不上，要么加上之后基本不与记者交流。
小李告诉记者，这是另一种套路。“我们会鼓励那些购买产品的人拉来更多的人，为此会奖励他们享受免费使用产品的机会，这样就会迅速聚集起一帮人。”小李表示，销售者心里清楚，产品没有宣传中的那种效果。如果让客户互相联系，很快就会穿帮。“我们会要求销售人员告诉那些人，A拉B入群后，因为C的介绍买了产品，享受免费使用产品奖励的依然是A，这样就避免了群友间的相互交流。”
记者在与“余老师”的交流中也提出上述疑问：“私下问下群里的用过的群友效果如何，为何没人回应？”“余老师”则说：“问我不是更好吗？”
■ 专家
中医上没有卢天草
市民须谨慎避免上当
长江日报记者从群里的产品图片上看到，卢天草定颜香皂这款产品没有生产日期、没有生产地址，也没有生产厂家，只有“注册码”“发文编码”以及“返回18岁少女时代”等宣传语。在该产品的最新包装上，出现了“兆寿天灸”四个字。群友对包装的改变表示不解，“余老师”解释：“公司为了保护我们的产品，不让宣传那么好，自己知道有那么好就行，你放心使用。”
5月5日，记者通过“爱企查”系统以“兆寿”为关键词检索，发现2022年1月份以来，全国各地注册了47家以“兆寿生物科技”命名的企业，绝大多数企业的经营范围中注明了“日用化工产品”，部分企业的经营范围包含了“保健食品生产和养生保健服务（非医疗）”，没有一家企业的经营范围包含“药品”。
记者就此事咨询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院的一位内科专家。该专家称，卢天草产品宣称能治疗的癌症、痛风、高血压、糖尿病等疾病，都是世界性难题，不排除极个别病例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被治愈的现象。但像群里所言，以卢天草产品外用的方式治愈，“绝对是不可能的”。
他同时表示，中医上没有卢天草这一种药材，只有天草，而天草是从国外引进的一种水果。“另外，他们宣称的治愈案例，没有形成医学询证，绝对不可信，市民们一定要慎重对待、避免上当！”
武汉大学教授廖皓磊认为，老人之所以容易陷入这类骗局，一是老年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慢性病，对身体疾病有恐惧心理；二是家人因为工作等各方面的原因对老人关爱不够，导致了亲情的缺失。那些销售人员让老人们感受到了温暖，所以情感上容易接纳销售人员。
廖教授建议老人，一定要从正规的渠道获取科学的保健常识，到正规的医疗机构就医，不轻信所谓的特效药、神药、进口药，以防陷入“药托”的骗局。建议年轻人平时多多和家中老人联系，了解近况，及时关注老人身体健康和心理情况，日常多多为他们科普防骗知识。
湖北谦牧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朱华律师说，卢天草产品的相关宣传涉嫌虚假宣传，如果产品生产商本身不具备生产药品或保健品的资质，则涉嫌非法生产和销售药品罪，建议相关部门严查。
来源： 长江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