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巴奇
【编者按】
我们做的每件事都是有意识选择的产物吗?在任意一天中,我们的所说、所感和所做,有多少是受潜意识控制的?更重要的是,又有多少是不受潜意识控制的?我们能从根本上认识自己吗?《隐藏的意识》一书作者约翰·巴奇博士是美国耶鲁大学心理学教授,世界无意识研究领域的佼佼者。本书是他首部心理学普及读物。在书中,他揭示了无意识中的哪些因素在对我们的思想与行为施加影响,以及这些影响是如何发生的,并介绍了如何运用无意识机制帮助我们达成有意识的目标。本文摘编自该书第二章,由澎湃新闻经中信出版集团授权发布。
大体而言,我们倾向于信任我们的直觉。在决策研究者凯里·莫尔维吉(Carey Morewedge)和迈克尔·诺顿(Michael Norton)及他们的同事们所做的一项研究中,人们报告说,比起他们正常的有意识的思维,比如刻意思考某件事,努力解决一个问题或者做一个计划,他们的直觉和直觉感受——例如出现一个预感,阅读的时候思维游离到另一个主题,一些想法好像蹦到了脑海中——更能揭示他们的真实感受和真实的自我。参与者评估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许多心理体验中每一种的自发程度,并单独评估了每种体验在多大程度上揭示了他们的真实信念和感受。这两个评估结果是高度相关的——一个心理体验越是无意识产生的,包含的主动性越少,例如一个梦或弗洛伊德式口误,人们越相信它揭示了真实的自己。
为什么我们对直觉的信任甚至多于对谨慎思考的信任?从根本上说,我们相信直觉与相信感觉的原因是一样的。信息轻易地、自然地进入我们的意识中,我们不需要花费力气去弄明白它们,它们看起来是“真实”的,“就在世界当中”。就好像当我们看向庭院里一棵很高大的树时,我们不假思索就能立即知道,那是一棵树。
如果我们从外部世界感受到的信息不是那么清晰和易得呢?如果它变得模糊怎么办?比如,当我们不是非常确定走过来的那个人是我们的朋友,或者那边的灌木丛里是我们的狗,我们必须尽力看清楚并思考那是谁、灌木丛里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们对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不是非常确定——这时,直觉登场了。我们必须赌一下那个移动的东西是什么,并且希望能赌赢。
因此,一方面我们确实倾向于信任我们的直觉,另一方面我们也意识到它们可能出错或具有误导性。当我开始写这一章时,我在社交媒体和讨论中心发布了一个帖子,向用户询问,有多少次结果证明他们的直觉反应完全是错误的。我注意到,他们的回复主要分为两大类: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感到恐惧和在需要谨慎质疑的时候过度自信。在第一类回复里,一个女人写道,在她第一次见到现在的恋人时,她认为他是个“花花公子”,并与他保持距离,直到最后她超越了自己的奇怪直觉,意识到“他是最甜蜜和最忠实的男人”。其他人写道,当他们认为某人遇到危险时(因为一个奇怪的声音,或黑暗的街道上一闪而过的景象)飞奔过去救人,却发现根本没有发生危险的事情。在第二类过度自信的回复中,一个男人写道,他总是认为他喜欢的女孩会来到他身边并注意到他,但是她们从来没有。另一个用户写道,他总是认为自己在考试中表现得很好,但最后却发现结果非常糟糕。对于我的问题,所有的回复都相当漫不经心,但它们凸显了我们的“闪念”是如何蒙蔽我们的。
因此,对于什么时候可以信任你的直觉,我们立即可以得出两个基本原则。原则一是,如果有时间的话,对你的直觉冲动至少稍做一点有意识的反思。我们很快会看到,有意识和无意识的思考有不同的优势和不同的弱点,如果你能运用两者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可能的话,检查你的工作!原则二是,当你没有时间思考时,不要仅跟随你的直觉,为了小利而冒巨大的风险。
总体而言,决策研究者不喜欢直觉,并倾向于将有意识的反思描述成一个拯救我们容易出错的直觉的白衣骑士。但是骑士也会犯错误。是的,我们可能低估我们的选择,但我们也可能高估我们的选择,因此,有意识的深思熟虑可能让我们误入歧途。
在最近的研究中,UTT研究者展示了如何通过将有意识过程和无意识过程结合在一起,做出最佳决策,而且是以这样的顺序:有意识在先,无意识在后。例如,你应该先有意识排除不满足必要标准的选择,如太贵、太小、太远等。这时,你才应该将通过第一个测试的选择交给无意识判断过程,在一段时间里不去(有意识地)思考你的选择,稍后看看你的感觉如何。
鉴于在人类历史上有意识的思维能力出现得更晚,我们在没有有意识思维协助的情况下无意识地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从进化角度而言是有意义的。记住这一点,那么,对于那些远古时代时更容易遇到的问题,比如在群体中判断对其他人的待遇是否公正,或者发现谁对其他人有伤害性,无意识思维机制工作得更好是合情合理的。做出这种区别的能力对于和谐的社会生活和群体团结来说很重要。研究者加普·汉姆(Jaap Ham)、吉斯·凡·顿·博斯(Kees van den Bos)以及他们的同事们将UTT的理念运用到现代生活中可能出现的此类问题中,例如,在一个复杂的法律案件中判断被告是否有罪,判断一个公司雇用程序的公正性等。
我们天生就对侵犯公平待遇的情况非常敏感,而且有能力发现谁在伤害别人,并找到罪魁祸首。有研究表明,甚至三到五岁的儿童也对社会交换中的公正性相当敏感。比起将一份多余的奖励(一块橡皮)分给一个同伴,他们更愿意将橡皮扔掉——即使这份多余的奖励可能被他们自己获得。
无意识思维理论研究支持了这个基本观点:进化塑造了我们的思维,因此无意识判断过程对我们的行为产生了相当准确的引导,特别是在我们有了电脑、算法、表格(和棒球)之前的几百万年中。因此,我们得到了第三个原则:当你面对一个涉及许多因素的复杂决定,特别是当没有对那些重要因素进行客观测量(可信的数据)时,认真对待你的直觉感受。在一段时间里分心做一些要求高注意力、将你的意识从决策中引开的事情,然后再看看你有什么样的感受。或者去睡觉,因为无意识从来不睡觉。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会影响我们的即时直觉反应——我们现在的目标和动机。我们对认识的人的感受,以及我们对生活中的基本事物,如食物、香烟和酒精的感受,可能产生戏剧化的改变,这取决于它们有助于或是阻碍我们正在努力实现的目标。
目标改变直觉。在人们对与他们的追求相关的任何事物做出自发评价时,目标对评价有着巨大影响:我们对那些有助于我们达成目标的事物有正面的感受,对那些不能帮助我们达成目标的事物有负面的感受。曾经的负面事物现在以一种正面的方式被转换——直觉感受促使同样的行为和同样的信息被转换。当我们真正渴望一根香烟时,我们的直觉说香烟是好的(太好了!);然而,当我们吸了一根并且感到后悔时,我们的直觉反应是香烟太糟糕了(甚至是罪恶的)。你的当前目标改变了你的直觉,而通常你不知道这些强烈的直觉反应的原因。这为我们带来了第四个“你何时可以信任你的直觉”的原则:小心你渴望的事物,因为你的当前目标和需求会影响你对现在想要和喜欢的事物的看法。
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探讨了对我们一直在仔细考虑的重要选择和决策的直觉感受。但是,我们对遇到的实体对象,特别是对遇到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原始、即刻的直觉反应呢?我们能信任这些直觉本能(gut instincts)吗?
直觉本能是完全从经验中获得的某种能力——我们不理解它们是如何运作的。20世纪80年代,科学家终于开始认真研究直觉的机制,20年后,流行文化跟随其后,其中最值得关注的是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尓的著作《眨眼之间:不假思索的决断力》。这本书的基本前提是, 我们的第一个想法通常是最好的想法,或者说那个“眨眼之间”的反应——它不需要有意识的反思——比经过自我质疑和深思熟虑后产生的反应更为可靠和有用。正如我们即将看到的,这是真实的,但却只适用于某一点。
无意识进化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为了做出“评价”,特别是对其他人的评价。我们经由进化获得对人和情境快速做出判断的能力以及习得的预感,用来决定我们应该留下还是离开。有时这些即时评价非常正确,有时它们会错得离谱。在决定是否应该信任某人时,要记住的一点是,现代世界与我们的无意识评估工具发展而来的那个世界已经大不相同了。就像无意识决策一样,当前的情况和我们祖先所面临的情况越类似,我们的直觉会越准确。但如果情况不同——而且确实有一些非常显著的差异——我们的直觉更容易把我们引入歧途。
我们已经考察过我们是如何用“我们”和“他们”的模式迅速对他人做出评价的。甚至婴幼儿都已经具有对自身群体的自动、无意识的偏好和对其他社会群体的负面感受。因此,这对于“何时我们可以信任我们的直觉”这一问题给出了另一个答案,我们称之为原则五:当我们对不同人种或族群的人最初的直觉反应是消极的时候,我们应该消灭它。我们对不同于自己的人有常见的原始直觉反应——这种反应适用于宗教、语言以及人种和族群——他们不应该被信任。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这些反应要么是来自奥兹的时代甚至更早的进化历史的痕迹,要么是我们的文化经由早期社会化和大众媒体传播的产物。特别是涉及与我们截然不同的人时,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超越他们的外貌去观察他们,并根据他们的实际行为来评价他们。
我和马克·陈一起做的阈下呈现黑人面孔的实验也给出了第六个答案,我们称之为原则六:在我们和他们有任何互动之前,我们不应该仅仅依靠人的面部或照片来对他们做出评价。原因有两个:首先,我们只根据静态面孔(如照片)做出的评价不是下结论的依据,它无法有效预测那个人的实际性格或行为;其次,当我们与他们有了一些交往经验后,我们的无意识反应哪怕只在一小段时间里观察了他们的行动,此时无意识反应做出的预测的有效性令人惊讶。《勇敢的心》中梅尔·吉布森(Mel Gibson)扮演的人物威廉·华莱士(William Wallace)面对迎面而来的骑兵冲锋,对他的部队说:“等着它……等着它……”事实证明,就像梅尔的部队那样,我们根本不需要等太长时间。
我们通过一张照片,直接从一个人的面部清楚地感知到几种不同的基本人格特征。当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第一次见到某人,甚至在见到他或看见到他与别人互动之前,也会发生这种情况。我们太相信自己能从一个人的面部看出他的诸如能力和可信度等特质,以至于候选人在照片上的样貌会影响政治选举的结果。更糟糕的是,对法庭的研究发现,被告的面部特征决定了他们被判有罪的可能性和刑期。回想一下,“娃娃脸”的成年人更容易被判无罪, 那些有着更具种族特征的面孔的被告可能会受到更严厉的判决。但是,人类还没有进化到能够从静态照片中或者仅仅从面部读取人格。相反,我们经由进化,对一个人的情绪表达相当敏感——例如她看起来是否悲伤、厌恶或恐慌——当她与我们或其他人互动时。正如达尔文首先指出的那样,情绪表达或多或少是一个人内心情感状态的真实反映,这反过来又预示了她可能对我们做出的行为。我们可以相信这些表达能让我们对这个人当前的真实状态做出准确的直觉解读。然而,当我们错误地把一个人的静态面部表情作为这些短期情绪的标志时,问题就出现了。
你可能曾经看到过一个病毒式传播的网络视频,名为“天生欠抽的臭脸”,这个视频是对那些无处不在的药品广告的恶搞模仿。事情的起因是,有些女性不会微笑,她们被人看作是恶毒的或有敌意的。为了煽情,视频里播放着充满感情的背景音乐,那些认识长着“天生欠抽的臭脸”的女人的人们诉说着他们曾经是怎样被这样的表情所伤害的: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求婚,却将她无意识的怒容错当成对他的拒绝;一位女顾客使一位友好的女店员受到侮辱,因为她说“谢谢” 的样子实在是尖酸。这是一个滑稽的概念,但也很有见地。一个视频里的演员说起长着“天生欠抽的臭脸”的女人,“她们可能根本不是天生欠抽”。正如我们在《小鬼当家》中看到的老马利,或是我女儿小学里的图书管理员,外貌或只根据他人面部特征形成的第一印象可能而且确实是有欺骗性的。
2011年,允纳·康、杰里米·格雷、玛格丽特·克拉克和我做了大脑对背叛的即时反应的神经影像学研究。在这项研究中,当参与者拿着一些让身体感觉寒冷的东西时,与当他们在经济学游戏中被另一个参与者背叛,对方贪婪地把所有钱都占为己有时,相同的脑岛区域被激活。这是一种基于真实体验的“冷”的反应,当然,因为它是以关于此人的可信度的实际证据为基础的,因此应该被信任。还有,当我们遇到那些表现得让人不可信任的人时,大脑也关闭了发生模仿反应(表示与他人的联系和友谊)所需的电路。在奥丽安娜·阿拉贡(Oriana Aragon)、米歇尔·皮内达(Michael Pineda)和我共同进行的一项研究中,我们测量了参与者互相玩经济学游戏时的脑电波,以及他们观看彼此手指运动时的脑电波。在经济学游戏开始之前观察其他人的手指动作,会让参与者立即产生与启动自然模仿过程相关的脑电波。然而,在玩经济学游戏之后,如果那个人背叛了参与者——把所有钱都占为己有,不分享一分钱——此后再看这个人手指动作时,参与者将不再产生与模仿(以及联系和友谊)相关的脑电波。原则七(也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则):你可以相信对其他人的直觉——但只有在你看到他们的实际行动之后。
当然,我们对他人的直觉是从社交媒体出现之前的亿万年相当不同的时代进化而来的,那么,我们的直觉是否适用于在互联网上遇到的人呢?互联网上的社交生活就像美国历史上的蛮荒西部,是未知的,有点无法无天,经常是危险的,并且不断在变化。对于在网上遇到的人,我们的直觉可以信任吗?在面对面见到那个人之前,我们能知道他的真面目吗?
“你能看到真正的我吗?你能吗?你能吗?”罗杰·达尔特里(Roger Daltrey)在我最喜欢的一首歌里唱道。“谁人”乐队( the Who)写下这首歌时离互联网出现还早,更不用说你口袋里的手机了。我们总是将包装过的自己呈现在众人面前,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在外,尽量隐藏或伪装自己的错误。今天,我们无疑还在这样做。所有曾经使用过脸书、Instagram或者其他社交媒体的人都知道,人们花费大量时间小心翼翼地展示自己的升级版本,表现出看起来比真实生活更为完美的生活图景。有时这种公之于众的人格形象是彻头彻尾的虚构。对另一个人吐露深藏于内心的“真实自我”,需要大量信任,因为这样做会让我们感觉很脆弱,特别是如果那些“真实自我”的一部分被社会或我们周围的那些人看低的时候。
回到互联网的“石器时代”——20世纪90年代——人类沟通研究者和社会心理学家开始研究这种新的电子人际互动方式是如何影响社会生活的。凯特琳·麦克纳(Katelyn McKenna)是其中的一位先驱。在一系列突破性的研究中,她以“参与观察者”的角色做卧底, 获得了几个涉及一系列不同话题的被称为新闻组的电子讨论版块的成员资格。那时,匿名参与这些讨论并不难,因此许多人能够加入并参与到围绕着一些所谓的“污名化”兴趣话题形成的小组中。这些话题可能与政治有关,如白人至上主义团体,或与性有关,如易装癖。但是也有围绕着更普通的专业兴趣形成的讨论小组,比如收集蝴蝶或亨弗莱·鲍嘉的电影。人们纷纷涌向这些论坛,因为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现有人和自己有共同的兴趣,特别是那些被污名化的、社会不赞成的兴趣——与性倾向有关的如变装或虐恋,政治方面的如反政府武装或白人至上主义团体——他们中的许多人终其一生,不仅对他们的邻居,而且在许多情况下也对他们亲密的朋友和家人,甚至对他们的伴侣隐瞒这种兴趣。
麦克纳深入并参与到这些团体里,取得了团体成员们的信任。只有在经过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深度参与之后,她才得以收集到这些信息:他们参加这个团体多久了;他们对这种兴趣的自我接纳度有多高——他们是感觉羞耻、无所谓,还是骄傲;他们是否对亲人说过这些事。她也持续记录了个体在小组中是积极地发帖并参与电子讨论, 还是“潜水”阅读其他帖子但自己不发言。
麦克纳的发现是令人瞩目的。在许多例子里,这些新闻组的参与者对自己的兴趣或行为感到惭愧,或者拼命想隐瞒它们。这些人大多年龄都不小了——30多岁、40多岁或50多岁——他们终其一生都对别人隐瞒着一部分自我。很多人说,在发现新闻组之前,他们以为自己是唯一有那种兴趣的人。找到与他们分享“真实自我”的人,真正显著的效果是,他们不再感到羞愧或糟糕。
在许多案例中,这是自我接纳的第一步,这直接引发他们首次告诉亲密的朋友和家人这件事。必须先有自我接纳,而这一旦发生了,许多人真的想站出来公开以前那部分秘密的自我。在一些例子里,人们在保留了这个秘密三四十年后将其公开。
我提到麦克纳的研究是为了强调,与全世界的人连接起来,让我们能找到与自己拥有重要的共同之处的人并与之互动。这往往是我们在面对面的非数字化的情境下无法做到的。经由社交媒体,我们可以和现实生活中不曾注意过的人建立关系。在社交媒体上,我们可以通过所谓的“门控特征”来找到那些人,它指的是我们在现实生活面对面的交往中可以快速打量的人的特征,如吸引力或面部长期特征等。这些最初的过滤器允许某些人通过大门,但也阻挡了许多其他的人。许多有潜力的伟大的浪漫关系之所以没有起飞,是因为我们非常重视这些门控特征——主要是身体吸引力或总体外貌。我们都应该牢记尼采的忠告:与你能谈到一起的人结婚,因为你们的大部分人生将在玫瑰褪色后一起度过。
由于许多社交媒体形式(并非全部)能使我们绕过那些门控特征,所以,那些没有面对面见过的人,通过互联网讨论组、电子邮件、博客或聊天室这些社交媒体,可能会拥有与那些在现实生活中相遇的人们一样稳定和持久的关系。回到20世纪90年代,在互联网上的约会曾被强烈地污名化,平庸的智慧认为,这样的关系极少能在首次面对面相见后幸存。然而,自那以来,网上约会出现了名副其实的爆炸性增长。一次对全美范围内2005年到2012年间结婚的近2万人的调查表明,整整35%的人的初次相遇发生在互联网上。
社会心理学家约翰·卡乔波(John Cacioppo)和他的同事们收集并分析了这些数据,他们报告说,在网上相遇的夫妇并不比以传统方式认识的夫妇更容易分手,而且他们对婚姻的满意度也一样。当然,今天的互联网与20世纪90年代已经大不相同,你可以看到其他人的照片,也可以与拥有“共同兴趣”的人互相匹配(可以通过约会平台,也可能是因为你阅读了他们的帖子的内容,或者你们都是一个特殊兴趣小组的成员)。尽管如此,比起传统的面对面的偶然相遇,在网上遇到(特别是了解)某人通常让你能了解到一个人更重要的背景信息(如价值观、政治态度和兴趣等)。与网络关系的质量和稳定性相关的新数据不断证明,20世纪90年代对互联网关系长期成功可能性的最初(而且有点讽刺的)怀疑是错误的。
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吸引力是重要的。它是一个人的真实的特征。正如我们所看到的,看着迷人的面孔真的令人愉悦,大脑的奖励中心在看到它们时变得活跃。而且,我们也看到了,甚至连婴儿都喜欢看有吸引力的面孔!在亲密关系中,偏爱有吸引力的人是人类的天性。而当我们用吸引力来对人的其他品质做出不准确的假设时,问题就出现了。我们倾向于相信美丽的东西是美好的,当我们看到一张迷人的脸时,也认为这个人有其他好品质,如开朗的个性、能力、可信度。我们对这些基于外表的直觉反应过于自信。所以,我们由此得出原则八:吸引力是浪漫方程式的一部分,这是非常好的,然而,如果让它成为唯一的甚至是主要的因素,就没那么好了。至少,从长远来看是不好的。
我们的直觉反应为我们服务了几千年甚至几百万年。如果它们有误导性或者起的是适得其反的作用,那么它们早就被自然选择法则淘汰了。但是,现代生活和那千百万年中的生活是完全不同的。与我们的家人和邻居不一样的不同种族的人,不再是不可信任的敌人。我们的直觉评价机制是为了观察行动中的人而发展出来的,我们观察他们如何对待我们和周围的人,现代技术的发展如面部照片可以欺骗这种本能评价机制。我们的直觉反应在整合大量信息时是相当精密的,应该被认真对待,但是,我们也需要适应现代的生活场景,利用可得的可靠数据,并使用现有的强大分析方法,特别是在重要的选择和决定上。
今天,对于直觉是否准确,我们是否应该信任直觉,连专家们也有争议。那些认为我们不能信任直觉的专家通常研究的是复杂的财务和商业决策,在做这些决策时很少甚至根本没有时间压力,因此可以用强大的计算机和软件来分析它们。那些说我们可以相信直觉的人往往是心理学家或进化科学家,他们研究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平常事实,在这样的情境下,我们经常在时间压力下做出决定,缺乏任何相关的量化方法。因此,你当然要倾听你的直觉,或者说你的心,又或是其他内部器官(包括你的大脑)对你说些什么,要认真对待它们,不要对它们置若罔闻。但与此同时,也要检查你的工作,永远记住要给别人一个机会。
《隐藏的意识 : 潜意识如何影响我们的思想与行为》,[美]约翰·巴奇著,柴丹译,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12月。
本期编辑 周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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