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注:几个月前被小人所扰,夜不能寐。所幸有高人相助,得以逃脱泥潭。乃知人心险恶,且小人多结党营私,沆瀣一气,行正道者唯有避之,以绝后患。于是读史明志,重温东坡先生“乌台诗案”。
元丰二年(1079)四月,苏轼抵达湖州,担任知州。他很快就为这里“环城三十里,处处皆佳绝”的好山好水所沉醉。
重回江南,倍感亲切,苏轼心中开始酝酿着许许多多新的规划,他迫切地想为湖州的百姓办一些实事。在《湖州谢上表》中苏轼表示,希望"上以广朝廷之仁,下以慰父老之望"。
他万万没想到,一场风波正在酝酿中。
六月二十七日,何正臣首先发难,上书弹劾苏轼,并附苏轼诗集一册作为罪证。他引文摘句,断章取义,指苏轼谢上表"愚弄朝廷,妄自尊大",而且说苏轼的这些讥讽文字已经传播极光,故而要求对苏轼"大明刑赏,以示天下"。
七月二日,御史台官员舒亶、李定等人群起而攻之,纷纷上章弹劾苏东坡。他们还拿出苏东坡以前所写的诗文来,说他“托事以讽”。弹劾案的导火索,正是苏东坡四月上任湖州知州时进表谢恩的两句话:“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当一封封弹劾奏折摆到面前,虽爱惜苏东坡之才,但又对其反对新法不乐意的宋神宗,很是生气。遂于七月三日“诏知谏院张璪、御史中丞李定推治以闻”。七月四日,神宗派遣太常博士官皇甫遵前往湖州拘捕苏东坡。
“乌台诗案”由此拉开帷幕。
七月二十八日,皇甫遵一行抵达湖州。这时的苏轼也刚刚得到消息,他匆忙办理了告假,将州中事务移交给通判祖无颇,由他权且代理。
皇甫遵“径入州廨,具靴袍秉笏立庭下,二台卒夹侍,白衣青巾,顾盼狰狞,人心汹汹不可测”。苏东坡“恐”,不敢出,和暂时代理湖州州司事务的祖无颇商议。无颇说:“事至于此,无可奈何,须出见之。”二卒台牒在怀,像是藏了一把匕首,皇甫遵又久立默不得语,更让人心生疑惧。苏东坡自觉今日必是赐死,希望能与家人诀别。皇甫遵这时候才开口说话,告诉东坡尚且“不至于此”。
州衙之内,被强烈的恐怖气氛所笼罩,官吏都畏避不出。只有掌*张师锡赶到郊外斟酒送别。苏轼的学生王适、王遹兄弟也一直送到郊外。之后,他们又一起帮王夫人整理行装,将苏轼一家二十多口送往南都苏辙家中寄住。长子苏迈则获准随行,照顾苏轼。
全家送东坡出门,哭成一片。东坡忽想起从前与妻子说过的一个故事:宋真宗时,有一位隐士叫杨朴,真宗征召他,问临行有人作诗相送否?朴言:无有,唯妻有一绝云:“且休落魄耽杯酒,更莫猖狂复咏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真宗大笑,放还山。
东坡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说,只好对老妻说:你不能像杨处士妻一样作一诗送我吗?王氏不觉失笑。
湖州百姓蜂拥相送,个个泪如雨下。孔子后裔,当时的著名文学家、诗人,和二苏齐名的三孔之一孔平仲在《孔氏谈苑》中记录了这件事,说“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驱犬鸡。”
苏轼被带出城登舟。舟过吴江,暂停太湖鲈香亭畔。是夜,月明如昼,波涛阵阵,苏轼思前想后,辗转难眠。月色中,苏轼瞥见"鲈香亭"三个大字,不由得一阵叹息。他想起了晋代的张季鹰居洛阳,秋风起时,想起了故乡吴中的菰菜、莼菜羮和鲈鱼,说“人生贵适意,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
苏轼被押北上,到宿州时,接御史台令,要搜苏家。其时,家人已在投奔南都苏辙的路上,船行半道为官兵追围,要搜索东坡所作诗文,“老幼几怖死”。面对一片狼藉,性情温和的夫人王氏愤愤地说:“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如此!”一气之下,将残存的书籍诗稿付之一炬,“十亡其七八矣”。
八月十八日,苏东坡被正式投入御史台的牢狱之中。据《汉书》,御史台院内柏树苍苍,常有乌鸦栖居其上,御史台故称为“乌台”,亦称“柏台”。“乌台诗案”由此得名。
针对苏轼的审讯从八月二十日开始,御史收集了市面上通行的苏东坡诗文集的各种刊本,从中找出他们认为有问题的作品,一条条拿来审问。
二十日的审讯中,苏东坡只承认《山村五绝》有讽喻时政的意思,此外别无关联。二十二日、二十四日的审讯中,苏东坡依然不承认有干涉时事的诗。直至三十日,苏东坡“却供通自来与人有诗赋往还人数、姓名”。从拒不承认到供认“有诗赋往还”者的“人数、姓名”,苏东坡“步步退守,百般无奈”。
或许正是他的《狱中寄子由》小序中自白的“狱吏稍见侵,自度不能堪”,以及同时下诏狱的苏颂所作诗里所言“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可闻”,种种曲折文字隐约透露出的他曾遭受刑讯的结果。
入狱期间,苏东坡曾和苏迈约好,让苏迈平日送饭只送菜肉,若有不测则送鱼。一次,苏迈因事托亲戚送饭。然而,这位亲戚恰好送了鱼,苏东坡大惊,便给苏辙写了两首诀别诗:
(一)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二)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吾妻。
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苏轼入狱后,杭州、湖州等地百姓自发组织起来,连续数月为苏轼做"解厄道场",祈祷神灵保佑这位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平安无事。苏轼在狱中知道了这一消息,感动万分,所以诗的最后,他嘱咐家人将他安葬在湖杭一带,以表达他对两地人民的眷恋与感激。
就在民间为针对苏轼的救赎如火如荼地展开之时,朝堂上也终于有不少正义之士站出来,冒着被株连的风险,为苏轼仗义执言。
苏辙从一开始得到消息,就上书皇帝,请求解除自己的官职,为兄赎罪。他说:"臣早失怙恃,唯兄轼一人,相须为命。"
往日苏轼眼中的“奸邪小人”、“新进人士”纷纷跳了出来,宰相吴充、重病的曹太后,都力劝神宗网开一面;革新派章惇为了营救苏轼,不惜与宰相王珪翻脸;就连曾经针锋相对的头号政敌王安石,也劝说神宗:“安有圣世而*才士者乎?”
十一月三十日,经过将近两个月的审讯,御史台将苏东坡的供状上奏朝廷。根据朋九万《东坡乌台诗案》的记载,御史台审讯供状有近四十篇,这些供状尽述了苏东坡的以诗讽刺新法、攻击朝廷的“证据”。
从十二月起,“诗案”交由大理寺进行判决。
大理院对苏轼的初判是徒二年,并且遇到赦免可以原宥。这并不能让之前攻讦他的御史满意,纷纷再次上奏要求严惩苏轼及其他涉案人员,因为都是攻击新政的旧党。但御史们并没有提出新的证据,在神宗的授意之下,审刑院的复议也没有加刑。
十二月二十八日,终审判决下达:对苏轼从轻发落,贬官黄州。而牵连本案的官吏,也根据情节轻重,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分:王诜被削除一切官职爵位;苏辙贬官筠州;王巩因和苏轼过往甚密,远谪宾州。张方平、李清臣等也因收受讥讽文字而不上缴,各罚铜三十斤,司马光、范缜、陈襄、李常、孙觉、黄庭坚等各罚铜二十斤。
神宗在最后裁决刑罚的执行时,不仅没有让苏轼适用情节严重的加刑,还同意其适用熙宁四年(1071年)到元丰三年(1080年)历次所颁布的赦书,最后直接对其予以赦免,授予其黄州团练副使的职位,只是不得签书公事,可谓十分宽大了。
笔记小说在附会神宗之所以对这一案件宽大处理时,除了提到《狱中寄子由》打动了神宗,也记录了其祖母曹太后在其间发挥的作用。曹太后发现神宗闷闷不乐,问起来才知道苏轼诽谤朝政。曹太后很吃惊,问是否是苏轼、苏辙两兄弟,神宗也吃惊曹太后居然听说过兄弟俩。于是曹太后给神宗讲了她的丈夫、神宗的祖父在科举取中苏轼、苏辙两兄弟之后,曾经欣喜地回宫告诉曹太后:“我为子孙取中了两个宰相。”神宗也为之感动,因此有了宽贷苏轼的想法。
在暗无天日的幽暗监牢里囚禁一百三十天之后,苏轼终于得以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感受久违的舒畅和轻快。他情不自禁地提笔写起诗来:
出狱次前韵二首
百日归期恰及春,残生乐事最关身。
出门便旋风吹面,走马联翩鹊啅人。
却对酒杯浑是梦,试拈诗笔已如神。
此灾何必深追咎,窃禄従来岂有因。
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
塞上纵归他日马,城中不斗少年鸡。
休官彭泽贫无酒,隐几维摩病有妻。
堪笑睢阳老从事,为余投檄向江西。
在表达了一番欣喜和对未来生活的初步设想之后,苏轼想起弟弟受到的牵连,不由满怀愧疚,在诗的最后注道:
子由闻余下狱,乞以官爵赎余罪,贬筠州监酒。
苏轼,即将奔赴黄州。“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的东坡先生即将横空出世。
资料:
扬子晚报 微史记|重勘乌台诗案:苏东坡在这100多天的心路历程
唐宋文人志
澎湃《影响苏轼一生的乌台诗案,都给他安了什么罪?》
(来源:笔尖下的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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