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3年,一艘本意是去往中国帆船因遭遇暴风雨,暂时停靠在了日本南部的种子岛,岛主和船上的葡萄牙人进行了第一笔贸易,花了一笔足够称得上是重金的价码(两千两黄金)购得了两把火绳枪,并学习了它们的使用方法。葡萄牙人觉得可能也许日本人都和这个岛主一样“人不聪明钱却多多”,于是回国之后对这件事进行了宣传和带动,很快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开始频繁在日本九州一带的港口出没,其实主要就是兜售火枪做点生意,赚钱嘛,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喜欢。
而此时的日本确实需要大量的“先进武器”,因为当时日本正处于极其混乱的战国时期——室町幕府的统治正在摇摇欲坠,大名之间的战争正在此起彼伏。因此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抓住了这个机会,确实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但受到各地大名的讨好,而且赚的很多。但最后日本人还是成功让这些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暴利贸易——日本人用什么手段做到的呢?我们一起来看看。
种子岛上的南蛮人1542年,正是葡萄牙人积极开拓海外市场的时代,天生具有冒险精神的冒险家们,不顾辛劳的前往世界各地进行寻找所需要的“黄金”。这些冒险家们一个个的都是极为贪婪和狡诈的,也因此在世界各地都留有关于他们的卑劣行径。
15世纪就开始的臭名昭著的黑奴贸易
在这一年,有三个葡萄牙人乘船前往中国宁波 ,他们想要在天朝进行贸易,宁波港的陶瓷与丝绸只需要转运到欧洲,就能获得数倍的利润。只可惜旅途很长,容易有危机和风险,这三个冒险者就是在途中遇到了风浪。
他们被吹到了天朝的邻国日本,在日本的九州南部的种子岛登岸,对于这个天朝的邻国,这些冒险家们其实有一定的探索,总体上他们是瞧不上这个小岛国的,然而这次这三个人却要在这个小岛国上得到一场奇遇和财富。
种子岛的地理位置
日本村民们发现了葡萄牙人,他们很紧张的向领主进行求救,因为这三个葡萄牙人明显不是什么善类。事实上,这三个葡萄牙人也很紧张,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大概率是要被土著给生撕活剥了的。好在,他们还带了一点自保的装备——两支火枪。
如今我们很难得知这三个葡萄牙人到底有没有对着村民开枪,总之种子岛的领主对他们手上的这支火枪非常感兴趣,因此我在这里大胆的猜测也许一开始三个葡萄牙人确实和村民发生过冲突,在开枪射*弹压之后,这才引起领主大人的重视,这样看的话,就合理很多了。
为求自保的两把火绳枪
领主大人高价收购了这两把火枪,这份高价有多高?足足两千两黄金!应该说,有了这么一笔钱,这三个南蛮人半辈子是肯定不用愁了——同时,领主还把他们仨礼遇送回大海,放他们回国了,对于有如此奇遇的葡萄牙人,在回国之后,必然要对自己的经历大加吹嘘(欧洲人都有这种吹嘘的坏习惯,当年的《马可波罗行纪》别提多离谱了)。
马可波罗把东方夸成“遍地黄金、牛奶的国度”
从种子岛折射出来的商机:南蛮铁炮的市场问题可以轻易的料到,回国之后的那些葡萄牙人会让多少冒险者眼睛瞪出血,因此接下来日本九州地区的商机也就显而易见了——大量的外国人带着大量的火枪前来兜售,而对于领主大人们来说,这是增强自身实力的绝佳机会。
铁炮足轻
九州地区的大名也都是明白人,没有谁会和强大过不去,因此对于这些外来商旅极为恭敬和示好,不但允许他们在许多地区进行传教,还允许他们留居设置专门的火枪售卖点。而南蛮人是日本人对这类外国商旅的称呼,连带着对他们带过来的货物也有南蛮货之说,因此日本人很快就对南蛮人带过来的火枪取了个新名词“南蛮铁炮”。
为什么管火枪叫铁炮呢?其实这里面有个历史故事,顺带着可以给大家解释一下——当年元军攻打日本,携带了大量的突火枪,这种突火枪瞧着其实确实有点炮的感觉,枪管子挺大的,所以日本人都管枪叫炮。
博物馆里的突火枪
当然,在很多日本的文献记载中,对于南蛮铁炮的形象和威力也有过详细的描述:長さ2、3尺、内部は中空で、見た目は真っ直ぐで重たい... 発射時に電光を放ち、雷のような音を立て、聞き手は耳を覆う…銀山は砕け、鉄壁は打ち抜くことができる(其实就是说这个南蛮铁炮长2到3尺,一旦开枪,要捂住耳朵,就是铜墙铁壁也能给你打穿了,顺便吐个槽,日文有时候看起来确实不费力)。
正在拿着南蛮铁炮的日本士兵
威力这么大的南蛮火炮很快市场范围就不止于在九州地区了,更多的大名都对如此武器开始打起来算盘。因为那个时候的日本其实也算得上乱世,天皇有名无实,幕府名存实亡,地方的大名互相倾轧都是常态。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南蛮铁炮很快就在大量的需求下面临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所带的铁炮数量开始不足;第二个问题则是由于大量铁炮的售卖,使得他们对这个暴利行业的价格垄断开始逐渐无效,物以稀为贵,毕竟日本大名也不都是人傻钱多的憨憨。
日本大名也不都是人傻钱多的憨憨
求人不如求己!来自铸刀师八板金兵卫的山寨第一炮面对问题,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甚至开始动歪脑筋,能不能控制一下最近的南蛮铁炮售出量,搞一搞饥饿营销呢?说不定还能把价钱和待遇炒上去不是——毕竟这玩意儿只有咱们有,那些大名还不是要把我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才行,不然就不卖他对吧。
但日本大名们其实也不喜欢这种求人的感觉,这种危机感始终让大名们对这些南蛮人抱有极大的戒心,在很多时候大名们只是在陪南蛮们演戏而已,那么,有没有破局之法呢?
答案是肯定的,只要日本大名自己也会造南蛮铁炮,还要愁什么呢?什么,你说这就不是正宗的南蛮铁炮了?可这样就更便宜了呀,而且供应链不更稳定了嘛!最关键都是,要是自家先有了这种本事,那些其他大名还不是马上胆战心惊嘛。
所以其实日本大名们一直在努力仿制这种武器 ,这种努力牺牲是很大的,比如种子岛的岛主,他作为最早接触南蛮铁炮的冤大头,心里难道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嘛?但岛主不在乎,因为他拿到火枪之后就让手下尽可能仿造一下,只不过没成功而已。
其他的大名也都是这样,买到正宗南蛮铁炮之后总是第一时间交给冶炼师手里进行仿造,但是很明显,失败的概率极大,毕竟核心技术还在人家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手里攥着呢——最重要的是要把葡萄牙人西班牙人铸造的核心技术给“学到”手才行。
时势造英雄,这样的英雄最终还是诞生了,他就是被誉为“萨摩の鉄炮锻冶の祖”的八板金兵卫,本身原为铸刀师,后来开始着手制造铁炮,屡战屡败,花费数月完成复制葡萄牙铁炮完成之际,却发生枪支走火而宣告失败,他十分不甘心。
八板金兵卫的雕像
于是在仿制失败后以自己漂亮女儿为交换代价,从来航的葡萄牙人那里学到了真正的先进的铸枪技术 ,在天文十三年仿造出了日本“国产第一号铁炮”——这把日本第一挺山寨铁炮至今仍作为传家之宝珍藏在他的家族之中。
仿造成风的日本大名造就了一个东亚最大火枪制造国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人开了这个头,属于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紧随其后的日本大名纷纷有样学样的开始了仿造热潮,甚至连室町幕府的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也不能免俗,当然了,也还是把“南蛮铁炮”给铸刀师给“冶炼”。
再之后的河内津田城城主津田正信的长子津田监物进一步的推动了南蛮铁炮的仿造规模化——他一开始命纪州西坂本的芝迁清又卫门进行仿制,后来芝迁清又卫门移居堺 ,与堺的商人橘屋又三郎合作,开始批量制造“南蛮铁炮”。
这种批量生产就很了不起了,因为之前的仿造由于都是交给铸刀师仿造的,铸刀师的小作坊很难把南蛮火炮规模化,加上日本传统的武士文化也很难让军队规模化装配南蛮火炮。但是到了堺就不一样了,因为这地儿本来就很特殊,在以前就有生产明朝火枪的经验,同时堺是自由都市,限制较少 ,所以堺迅速成为日本最大的火枪生产基地,不但内产而且还外销,甚至还远销明朝东南沿海。
可以这么说,其他大名也都是纯粹的利益动物,看到优势之后,丰后的府内 、和泉的堺 、纪伊的根来 、近江的国友 、九州各地以及近畿圈内的部分城市都以规模枪支生产驰名天下。
正是因为仿造成风的日本大名,最后甚至造就了一个东亚最大的火枪制造国。于是火枪在日本的价钱就这样慢慢的跌了下来,很快兜售火枪就不再是一场暴利行业了,南蛮人们中的商旅似乎只有灰溜溜的离开的份儿。
尾声:《伴天连追放令》与庆长大殉教——彻底驱逐南蛮人在有了自己的“南蛮铁炮”生产线之后,此前被优待的南蛮人的处境就开始发生变化了,当初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还有很多在日本进行传教的传教士呢,商旅他们最多也就是感觉钱赚少了而已,商旅逐利,这儿不赚钱了,就去其他地方,但那些南蛮传教士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他们以为自己真的被那些大名们接纳了——南蛮人商旅走了就结束了嘛?
当然不是,等到丰田秀吉一统日本之后,马上对这些人也予以驱逐。秀吉时代的《伴天连追放令》是日本史上对基督教的第一次禁令:
天正十四年五月四日,日本耶稣会副管区长科埃略来到大阪城拜见丰田秀吉。丰田秀吉要求科埃略建造船只两千只,同时希望耶稣会传教士协助在每艘船上安装两门大炮,提供航海士和熟练的水手。听闻此种不可能完成的要求,科埃略极为震撼(这其实就已经是一种不耐烦的信号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到了七月二十四日,秀吉发布勒令传教士在二十日之内离开日本的《伴天连追放令》。丰田秀吉将耶稣会的领地长崎、浦上予以没收,并禁止树立十字架,对长崎的町民科以重税。到这一步,就算是撕开脸皮了,就差直接对这些失去利用价值的南蛮人说“快滚”两个字了。
丰田秀吉
此外,庆长大殉教事件也将当时的南蛮人吓得不轻——西班牙商船圣菲利普号在从马尼拉前往墨西哥途中遇难,漂流到土佐的浦户海岸。被土佐的长宗我部元亲洗劫,这之后赶来的增田长盛则没收了该船的全部货物并关押了船员。
现在的长崎依然有二十六圣人殉教纪念碑
在审讯的时候,由于圣菲利普号的船长被激怒,想要给予增田长盛压力,放出话威胁说西班牙要征服日本。结果增田长盛向丰田秀吉回报后,丰田秀吉立即下令逮捕各地方济各会教士和信徒二十四人,押送长崎处死(途中有两名信徒自动加入殉教,这便是二十六圣殉教事件)。现在的长崎依然有二十六圣人殉教纪念碑。
至此,“南蛮人”暴利的火枪买卖彻底被日本终结,日本趋于保守,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抱残守缺的使用着火绳枪,再无创新,直到下一次“黑船事件”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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