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话的世界里,诞生了许多意味深长的寓言:法厄同的无知而无畏、伊卡洛斯的得意忘形、尼俄柏的自取灭亡、西绪福斯的祸从口出,让高贵的女神也无法免俗、虚荣心膨胀的“金苹果”。之所以说读希腊神话就是在读人和人性,就是因为神的故事里蕴藏了那么多深刻的人生哲理。
无与伦比的潘多拉来了。也许这世间是没有合适的形容词能够描述这位少女的,因为她的基因构成实在是太优良了。我们追溯下她的诞生过程:在天神宙斯一声号令,奥林匹斯首席设计师火与锻冶神赫淮斯托斯用水土合成搅混,给她一个出水芙蓉般的动人形象;爱与美女神阿佛洛狄忒赐予她令男人疯狂的、丝毫不逊色于香妃娘娘的香味;智慧女神雅典娜教她女红、赋予她智慧;神的使者赫耳墨斯传授她语言的能力。潘多拉成了一个大号的芭比娃娃,众神仿佛一夜回到“办家家酒”的年纪,争相附和,赐予她所有的天赋。随后众神替她穿新衣、戴新帽、配珠链,绝世美女正式出炉,这形象绝对让当今世界顶级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嫉妒。赫耳墨斯理论联系实际,当场赐名潘多拉。要知道,在古希腊语中,潘是所有的意思,多拉则是礼物。所以,潘多拉就是诸神送给人类的礼物,如此美丽,如此妖娆,袅袅婷婷漫步于人间。
当然,有时美好也许只是阴谋的另一个“马甲”。人类总是向往美好,即使仅仅停留于表面上,所以当如此尤物行走于人间的时候,谁人可以侧目。但潘多拉只是宙斯寄出的一个“炸弹包裹”,签收人是厄毗米修斯,但目标是全人类。厄毗米修斯是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和哥哥的“深谋远虑”相比,他是一个典型的“后知后觉者”。虽然哥哥的忠告(不可以接受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的任何礼物)话音还在耳朵边上,但是当宙斯将潘多拉送到他面前的时候,厄毗米修斯眼中只剩下这个极致完美的女人,什么叮嘱、什么危险,一切尽皆抛诸脑后,厄毗米修斯欢蹦乱跳地接受了宙斯的馈赠。
除了潘多拉,宙斯还提供厄毗米修斯嫁妆一件——一个大大的盒子。这个盒子被沉重的盖子封得死死的,其实这才是宙斯送给厄毗米修斯,其实是送给人类的真正礼物。在一阵眩晕中,潘多拉走到厄毗米修斯面前,抬起她的纤纤玉手,打开了沉重的盒盖,就在那么一瞬间,深藏在盒中的种种灾难急不可耐地冲出盒子漫布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死神开始在大地上肆意奔跑,人类开始经受无尽的病痛和苦难。其实在盒子中还有一丝神对人类的眷顾,那就是雅典娜为了挽救人类命运而悄悄放在盒子底层的美好东西——“希望”。但慌乱的潘大美女在“希望”还没冲出来的时候就合上了盒盖,将“希望”永远地关在盒子里面,所以希望永远只能留在人类的心底。这个盒子也因打开它的美女而得名为潘多拉魔盒。而潘大美女也因打开盒子的动作而成为顶级祸水,祸害了人类整个族群。
还有另一种说法是,这个盒子是普罗米修斯交给弟弟代为保管的,但被好奇心很重的潘多拉看到,潘多拉大概以为这是厄毗米修斯的小金库,心里像被蚂蚁啃噬般难受。“普通的一个盒子何必藏得这么隐秘?而且又盖得这么紧,到底为什么呢?”终于,趁厄毗米修斯外出时,潘多拉打开了盒子,但里面没有金光闪闪的珠宝,也没有华丽的霓裳,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灾祸、罪恶,在她的眼前拍着翅膀飞过。在潘多拉打开盒子之前,人类没有任何灾祸,生活怡然自得,那是因为普罗米修斯把所有的灾难病害都关在了盒中,人类才能免受折磨,但现在却葬送在潘多拉的好奇和无知上。灾祸们被解放了,从那时起,人类日日夜夜、时时处处都遭受着来自它们的危害,品尝着前所未有的痛苦。而慌乱中,潘多拉手忙脚乱地盖住盒子,结果只留下了里面的希望。因此,即使人类不断地受苦、承受生活的折磨,但是心中总是留有可贵的希望,作为这混沌人生的激励。因此,“潘多拉的盒子”就成为疾病和各种灾难的代名词,一份会带来不幸的礼物——灾难的渊薮。
没有苦难的人生也许不是完整的人生。潘多拉的诞生只是神与人类政治斗争的工具。她带给人类灾难的那个盒子,从不同的角度也会有不同的理解。希望也许是从盒里飞出的灾祸,也许是...
1683年,法国抒情悲剧音乐家吕利创作了以“法厄同”为剧名的五幕歌剧。在这出以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儿子法厄同为原型的戏中,吕利用怜悯、惋惜的情感手法表现了这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少年的悲剧命运。后来人们就常常把不听劝告、不自量力的人比成法厄同。
法厄同是阿波罗与海洋女神克吕墨涅[1]的儿子。虽贵为皇族后裔,但自小被“遗落”在民间,再加上妈妈克吕墨涅个人作风上有些问题,法厄同总是受到伙伴们的冷落和嘲笑,私生子的身份令他抬不起头。没人相信他是太阳神的儿子,即使他指天发誓,可换来的却是一个“吹牛大王”的封号。法厄同委屈极了,他要证明给这群朝他泼脏水的家伙看,自己是真正的太阳神之子。于是法厄同来到奥林匹斯山决定向阿波罗讨个说法。
阿波罗没有表现得像个陈世美,他热情地接待了一直未曾谋面的儿子。生而未养的愧疚让阿波罗指着斯提克斯河发誓,愿意以任何礼物证明儿子高贵的血统。斯提克斯河是冥界九河之一,为人神发誓所共指,若不能兑现,凡人要死去,神灵要沉睡一年,离开奥林匹斯山九年。由此确可见阿波罗的诚意拳拳。
可是法厄同提出的要求却让阿波罗想要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法厄同说:“请给我一天时间,我想驾驶父亲带翼的黄金马车在空中经过,好让那群不知好歹的家伙看看。”可这黄金马车岂是他一个孩子能驾驭得了的。那是一辆除阿波罗外任何人都无力驾驭的烈火战车,本身充满了无法驯服的野蛮力量,马车周围那熊熊的火焰更是让人望而生畏。稍有不慎,就得去哈得斯那里报到了。所以对于没有任何驾驶经验的法厄同来说,这就等于是去送死。可心里憋了一口怨气的法厄同不管这些,他认准了只有马车才是自己身份最好的证明,其他都是扯淡。阿波罗后悔莫及,他想让儿子收回请求,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天亮的时刻就要到来,曙光女神已经准备好打开天门了。阿波罗带着法厄同来到马车前,威风凛凛的神马套在金光闪闪的战车上,口吐烈焰,发出阵阵嘶鸣。法厄同被彻底震撼了。他体内的血沸腾了起来,带着对英雄的想象、对荣耀的向往,法厄同登上了马车。可阿波罗此刻的心情却是“风萧萧兮易水寒”,此时他不再是光芒万丈的神,而像一个颓然的老父,送别儿子到生死未卜的战场,碎碎念地一边为儿子紧急培训着驾驶技术,一边忙着整理着他的衣冠。去去从此辞,相见未有期,阿波罗其实早已料定了结局。
火花四溅中,战车启动了。整个世界似乎都“呼呼”地跑到了他的身后,没有驾照的法厄同驾驶着喷吐着火焰的太阳车,就像骑着一匹熊熊燃烧的凶猛怪兽。腾云驾雾的快感只持续了片刻,飞速的太阳车便让法厄同无比眩晕。四匹长翼的神马看到换了驾驭它们的人,野性复苏了。它们拉着车子离开了原来的轨迹,无论法厄同怎样使劲拉扯缰绳,马儿也感觉不到他微小的力量,后来干脆拉着车子毫无目标地狂奔起来。法厄同再也无法掌控速度和方向,他绝望地松开了缰绳,于是神话史上最惨烈的一次车祸发生了:云彩灼成了火焰,森林化成了火海,海水眼看就像沸腾的海鲜汤。尼罗河惊慌逃窜,一头钻进了沙漠;非洲人被烤成了黑色。阳光从裂缝里透进冥府,吓得哈得斯和妻子赶快钻进更深的洞穴。正在海底宫殿里的海神波塞冬,热得像在洗桑拿。眼看天下大乱,宙斯亲自披挂上阵,用雷电将法厄同与太阳车一同击落。不理性的法厄同最终也成为烈焰的一部分,就像流星一样,掉进了他的故乡的河流,宽阔的急流埃利达努斯中。太阳车在天上划过的轨迹成了银河,两个轮子落下来,变成了南极圈和北极圈。美少年法厄同作为短暂的烈焰,划过天空,最终将人生的灰烬融入大地。
水泉女神那伊阿得斯[2]同情这位遭难的年轻人,埋葬了法厄同的尸体。他绝望的母亲和妹妹哭了四个月,“直到温柔的妹妹们变成白杨树,她们的眼泪成了晶莹的琥珀”,实在哭不出声了,才勉强打住。但谁又能体会阿波罗内心的哀伤呢?恐怕哀莫大于心死了。
后来,天文学家在命名一些曾经存在,但又不知何时迸散的行星为“法厄同行星”;到20世纪,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一书中谈到美国人于二战中使用核武器时,指责这是人类盲目滥用大自然力量,并将这种不自量力、必遭报复的行为,称为“法厄同行为”。法厄同成为由于无知而瞬间自毁的代名词。
然而,在这个故事里,法厄同固然可悲,但他只是一个受尽委屈,想急于证明自己,心理有些扭曲的孩子。真正的失败者其实是阿波罗。制定规则,又被规则所囿,在原则下屈从于已知的恶果,是阿波罗的宿命,但这也恐怕是人性中“法厄同”悲剧的根源吧。
[1] 克吕墨涅:俄刻阿诺斯与泰西斯的女儿。和若干个神都有过亲密关系,包括普罗米修斯和阿波罗等,并生育了不少子女。
[2] 那伊阿得斯:希腊神话中的一类低级女神(仙女),与她所代表的泉水紧密相连。如果一个那伊阿得斯所代表的水体干涸,那她也就死了。
在形容人目空一切、狂妄自大时,有一个时髦的典故出自希腊神话,就叫做“伊卡洛斯的蜡翼”。
传说,伊卡洛斯是雅典最伟大的艺术家代达罗斯的儿子。代达罗斯是一个媲美鲁班的能工巧匠,他为珀琉斯打造的宝剑曾伴随大英雄阿喀琉斯横扫特洛伊;他用木头和大理石雕刻了许多栩栩如生、堪比杜莎夫人蜡像的神像和人像,以至于希腊第一英雄赫拉克勒斯在看到自己的雕像时,竟然以为是敌人举起石头就打。但伟大的发明之王也有人性的弱点,就是他的嫉妒心。他的外甥塔罗斯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发明的天赋,不但发明了陶工旋盘,还用两根铁棒和一根绳子做成了圆规,并根据鱼骨的原理发明了锯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儿童。但塔罗斯的妈妈吸取了“伤仲永”的教训,觉得光有天赋不行,还是需要接受名师的全面培训方可成大器。于是让塔罗斯拜自己的舅舅,也就是代达罗斯为师,系统学习发明创造。天才儿童就是天才儿童,很快,塔罗斯便青出于蓝,声名盖过了自己的老师。嫉妒心发作的代达罗斯竟然狠心地把外甥从雅典卫城推下摔死,一代天才从此“香消玉殒”。
代达罗斯成了一级谋*犯,他深知自己的罪行是无论如何掩盖不住的,于是带着伊卡洛斯离境出逃,来到了克里特避难。但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害外甥的罪孽最终会在他儿子身上报应。
克里特国王是宙斯和欧罗巴的儿子弥诺斯。来到克里特后,代达罗斯受到了弥诺斯大加赏识。他也为国王王后制造了许多新奇好玩的物件儿,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囚禁那头著名的牛弥诺陶洛斯的迷宫。这就是著名的弥诺斯迷宫,堪称人世间第一复杂的迷宫。千门百廊,曲径通幽,忽分忽合,前堵后通,神秘莫测,修造完毕后,代达罗斯验收工程时,几乎把自己困在里面。
有了这个迷宫,弥诺斯更加不愿意放代达罗斯离开。但代达罗斯却思乡心切,一直计划着想要离开。正在此时,因为弥诺斯的女儿阿里阿德涅帮助忒修斯除掉了怪牛,还与忒修斯私奔而去,弥诺斯迁怒于代达罗斯,因为阿里阿德涅拿的那个缠线轴就是代达罗斯的发明,于是将代达罗斯及其儿子伊卡洛斯囚禁在迷宫里,并控制使用一切船只,以防他们逃走。
但囚禁了代达罗斯的双脚,囚禁不了他的大脑。他把目光投向了辽阔的天空,那里鸟儿在自由地飞翔。如果能长出翅膀飞走的话……他带领伊卡洛斯搜集了许多鸟的羽毛,把这些鸟羽从短到长排列,用蜂蜡黏合,用亚麻线连接,做成逐渐增大的翼面,并使整个翼面稍有弯曲,就像鸟的翅膀一样。两对大翅膀制作完成了。代达罗斯首先进行了人类野史上的第一次试飞,他将一对翅膀系在自己背上,双手伸进翅膀上的绳套,轻轻拍动,竟然像真的大鸟一样一飞升空,代达罗斯成功了。他成为野史上的航天第一人。试飞完毕,代达罗斯降落到地面。他帮助儿子穿上了较小的一对翅膀,并告诫儿子必须在太阳和大海中间飞行,不能飞得太低,以免苦涩的海水溅湿翅膀;也不能飞得太高,否则太阳也会融化蜡翼的翅膀,而且要紧紧跟随着他。一切停当之后,父子俩便像鸟儿一样展开翅膀,飞向蓝天。
起初伊卡洛斯丝毫不敢松懈,紧紧跟随着父亲。但看到克里特岛的人民像神明一样看着自己,伊卡洛斯越来越开心,越来越自信,速度也越来越快。他忘记了父亲对他的告诫,用力地扇动了几下双翅,飞上了高空。此时,灼热的阳光开始融化他翅膀上的蜡,羽毛纷纷散落下来,他拼命地挥动双臂,并且呼喊他的父亲,但已经无济于事,地心引力毫不留情地将他投入到无边无底的怒海惊涛之中,被汹涌的波涛吞没了。代达罗斯回过头来,儿子已经没有了踪影。他绝望地呼喊着,海面上漂浮着几片白色的羽毛,他明白了一切,痛悔万分。也许这就是报应。
据说伊卡洛斯的尸体后来被赫拉克勒斯发现并安葬了,他遇难的海域就因他而得名伊卡里亚海。
小时候看《神笔马良》,里面有一个情节印象深刻:县官让马良给他画一座满是金银财宝的金山。马良大笔轻松挥就,金光闪闪的金山跃然眼前。按照英雄传奇的逻辑,马良此番举动绝不是临时变节,其中必有玄机。果然,细心的观众会发现,在挥毫金山之前,聪明的马良早已布下一条“暗河”,只等“请君入瓮”了。县官无比欢乐地坐上了马良为他准备的豪华游轮前往金山寻宝,同时也把自己送进了冥王哈得斯的地狱。马良转动手中的神笔,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县官像球一样滚落到了水里。英雄伸张了正义,坏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完美的大团圆结局。
在希腊神话中,也有这么一位贪婪成性的人物弥达斯,只是比起《神笔马良》中“主旋律”式的剧情发展,他的故事更像是一个神的恶作剧。
弥达斯是希腊佛律癸亚的国王。作为一国之君,弥达斯已经拥有了无尽的财富,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的理财哲学却始终信奉“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有一天,年迈的森林之神西勒诺斯醉倒路边,恰好被经过的佛律癸亚的农民所发现。他们把西勒诺斯带到了国王弥达斯那里。弥达斯虔敬地接待了他,为他擦身、喂水、敷毛巾,精心照顾了六天六夜。感动的西勒诺斯只想送给弥达斯一面锦旗。酒醒之后,弥达斯又对西勒诺斯进行了热情的款待,“洗尘party”创纪录地开了十天十夜。直喝得西勒诺斯乐不思蜀、老泪纵横。其实,以弥达斯的为人,断不会为这个没有实权的老神劳心劳力,他所看重的不过是西勒诺斯身后的酒神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是西勒诺斯的学生兼密友。他本人是宙斯和凡女塞墨勒[1]的儿子。当年,他的母亲在赫拉的陷害下,因为想要目睹情人的真面目,而被宙斯的雷霆闪电燃成了灰烬,而他竟然是在父亲的大腿里孕育成形的。长大后的狄俄尼索斯被加封为酒与狂欢之神,成为奥林匹斯山十二常委中唯一有凡人血统的正式神祇。在尼萨山他成长的地方,还是个农业工作者的狄俄尼索斯发明了葡萄酒,并推广了葡萄的种植。他四处云游,沿途向人们传授酿酒技术,到处制造狂欢仪式。他走到哪里,就给那里的人带去欢乐。不过正像酒一样,狄俄尼索斯本人具有双重性格,他能给人带来欢乐和迷醉,但同时又残忍,易怒。
这一次西勒诺斯的意外“失踪”,就是因为狄俄尼索斯又要带着他的女祭司和山林神怪们,翻山越岭到小亚细亚推广葡萄种植技术去。结果,在沿着特莫洛斯山脉那些爬满葡萄蔓的山丘散步时,却搞丢了酒徒西勒诺斯。奥林匹斯的神仙没有掐指一算的本事,再加上又没有GPS跟踪定位,狄俄尼索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行人在一个叫吕狄亚的旷野上守株待兔好多天了,还是没有西勒诺斯的踪影。他们在沿途做了很多标记,就是希望西勒诺斯看到后能找到他们。但除了衰草连天和夜里野兽令人胆战心惊的咆哮外,西勒诺斯像是化作了透明的空气。
正着急上火的当儿,旷野里浩浩荡荡地来了一队人马,威武的骑兵在前面开道,后面是两驾华丽丽的车辇。狄俄尼索斯一眼看到了正在车上眯着眼睛的西勒诺斯。原来,弥达斯派车亲自把西勒诺斯送回来了。
看到西勒诺斯平安回来,狄俄尼索斯心里异常高兴。他决定好好答谢一下“仗义”的弥达斯。便问弥达斯有什么愿望想实现,自己一定帮他搞定。此举正中弥达斯的下怀。于是弥达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伟大的酒神,那闪耀着光芒的金子是多么夺目,如果你给我机会选择,那么就让我把所碰触到的一切都变成闪光的金子吧。”视金钱如浮云的酒神一听,这是什么愿望啊,弥达斯的形象立刻打了一个折扣。但承诺已经说出口,于是狄俄尼索斯还是满足了他的这个愿望。
得偿所愿的弥达斯立刻告辞了。他的心就像被猫儿抓了痒痒,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试。在看不到狄俄尼索斯的地方,弥达斯先是从橡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奇迹发生了,树枝变成了金子;他急忙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石头马上变成了闪光的金块。就连麦穗上的麦粒都成了金子。弥达斯急忙命人摆驾回宫,他太希望见证更多的喜悦了。果然,他的手指刚一碰到宫殿的门柱,门柱就化成火焰般明亮的金子。甚至他把手浸在水中水也成了金色。现在,他是世界上拥有黄金最多的国王了。
拥有了“点金术”的弥达斯彻底地忘乎所以了,甚至忘了自己只是一个肉体凡胎。弥达斯累了,他回到寝宫,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椅子立刻变成又硬又冷的黄金;他想在床上躺一躺,床和被褥都变成了硬邦邦的金子;他想吃一点东西,叫仆人端来美酒佳肴,可端起酒杯刚想送入口中,酒和酒杯都变成了金子,金汁滑入喉咙让他生生作呕;他拿起一块面包,面包也变成了金子,闪光的金块险些崩了他的牙齿。弥达斯急得大叫:“快给我拿别的食物来,快去!”他气得狠狠推搡着仆人,仆人却停在原地不动,竟然变成了金人。惊骇的弥达斯看着自己一手营造的这个金子的王国,他忽然明白,自己祈求得到的是多么可怕的财富。他后悔了,绝望地躺在冰冷而坚硬的黄金地上,脱去了国王的所有尊严和威仪,哭泣着,哀告着:“狄俄尼索斯,可怜可怜我,救救我!收回你的礼物吧!我不要它了。”
酒神听到了他的哀告,于是批准了这个深感悔恨的笨蛋的请求,解除了他的魔法,并说道:“你到帕克托罗斯河去吧,把头伸进激流里,身上的魔法就会离你而去,这样也会洗掉你和金子的孽缘。”如蒙大赦的弥达斯急忙赶往指定地点,一头扎进河里,魔力终于解除了。从此之后,这条河流的波涛中,开始流动着黄金,河床的石头上、沙粒里也隐含着闪闪的金子。帕克托罗斯河也成了一条出产黄金的著名河流。
虽然经过这次教训后,弥达斯再也不看重金钱和荣华富贵了,但“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之前的行为还是为自己背上了人生的“污点”。人们提起他,总会联想起贪婪,他也成了贪婪的化身。
[1] 塞墨勒:欧罗巴的哥哥、忒拜城的建立者卡德摩斯的女儿。
忒拜国的王后尼俄柏有足够多的资本拿来自豪:自家的城墙是全自动的,她的音乐家丈夫安菲翁从缪斯女神那里得到一架精美的竖琴,弹奏它时,条石会自动组合成忒拜的城墙;她的父亲坦塔罗斯是众神的买办,和众神的关系是不一般的“铁”;而她自身是一个强大王国的统治者,本人也气质不凡,深得国王宠爱。但最使她得意的却是她十四个朝气蓬勃的子女,其中一半是儿子,一半是女儿。人们都说尼俄柏是人间最幸福的母亲。尼俄柏也有些忘乎所以,虚荣心的无限放大最终让她“得罪权贵”,走上毁灭的道路。
一天,女预言家曼托穿过大街小巷,召唤忒拜的妇女敬奉勒托和她的双生子女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勒托在前面有提过,她是宙斯“婚外情”的又一个牺牲品,当年受赫拉的迫害,临盆之际竟然连个孩子的降生地都没有,遭遇十分凄惨。曼托吩咐妇女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焚香献祭时作虔诚的祈祷。
很快妇人们如潮水般集结在了一起。这时,尼俄柏身披金光闪闪的长袍,在随从的簇拥下,突然出现。尽管一脸怒色,却丝毫无法掩盖她那雍容华贵的气质。披肩的长发随风飘逸,就像一个翩翩的仙子。她站在忙着献祭的妇女中间,用傲慢的目光环视众人,高声说:“你们发疯了吗,竟然来敬奉那看不见的神灵,却无视留在你们中间、备受天国宠信的高贵家族!你们为勒托建立祭坛,为什么不为我神圣的名字焚香?”
这位无神论者接着喊道:“你们难道忘了?我的祖父是宙斯,他是众神之父,有谁敢不服从;我的父亲坦塔罗斯可是曾在天神的餐桌上和宙斯吃过饭的唯一的凡人;我的母亲狄俄涅[1]是天上闪烁的七星普勒阿得斯[2]的姐妹;还有我的一个祖先阿忒拉斯,他力大无比,能把老天爷扛在肩膀上;就连卡德摩斯的城池、城墙,都得听命于我和我的丈夫(那城墙是在竖琴演奏声中自动砌起来的);你们不知道我多有钱吗?我的宫殿里的每间屋子里都摆满了无价珍宝;你们再看看我的这张脸,这是女神才配有的容颜;我膝下儿女成群,有七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七个英俊健壮的儿子,难道我没有理由骄傲吗?
“你们竟胆敢敬奉勒托而不敬奉我,她不过是那提坦怪物的一个女儿,大地都不肯收留她,给她一块地方让她生儿育女,还是那小岛得洛斯出于怜悯给了这个东奔西走的女人一个暂时的住处。这个可怜的女人只生了两个孩子,这只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收获的1/7!谁能否认我是幸福的?谁会怀疑我将长久幸福?即使命运女神想要和我过不去,她也得费一番周折!即使她从我众多的子女中夺去一两个,剩下的也不会少得像勒托那样只有两个。所以你们拿走供品,摘下头上的花环吧!统统散开回家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干这种蠢事!”
一口气吼完,尼俄柏有点口干舌燥,但她的话无疑就是圣旨。妇女们都怯生生地从头上摘下花环,把未完成的献祭撂在那里,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向这个不幸的女神表示崇拜。
这边,勒托看到也听到了发生的一切。
她的孩子,太阳神阿波罗和妹妹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站在铿托斯山的峰顶,怒目圆睁,心里恨不得立刻把这个狂妄不可一世的女人一剑刺穿。勒托的心像是被锤子砸碎了。“瞧,孩子们!我,你们的母亲,因为生了你们感到骄傲。除了赫拉我不低于任何女神,现在我却遭到了一个狂妄的尘世女人的诽谤。我的孩子,要是你们不帮助我,我就被赶出这古老的神坛了!尼俄柏竟然说你们不如她的那一大堆孩子,也是对你们的侮辱。”勒托还想补充一句,说说她的请求,阿波罗却打断她说:“母亲,别光是抱怨了,抱怨只能耽误时间!”他的妹妹赞成他的看法,于是二人腾云驾雾,以光速读秒,眨眼间就来到了卡德摩斯城的上空。
此时,尼俄柏的七个儿子正在城墙外边的一块空地上玩“骑马打仗”的游戏。这里的田地早已荒芜,并规定不再耕种,因此成为达官显贵们的跑马场。七个王子有的骑马,有的进行摔跤比赛,玩得十分投入。忽然,拉着缰绳正安稳地骑马绕圈小跑的大王子伊斯墨诺斯大喊一声“好疼啊”,他无法握紧缰绳,慢慢地从马背上翻身跌落在地上。原来是阿波罗向他射出了一支箭,直接命中了他的心脏。阿波罗的箭翎在空中呼啸而过,发出阵阵飞鸣。伊斯墨诺斯的弟弟西皮罗斯听到声音,急忙拉紧缰绳策马逃跑,但还是被一支标枪赶上,铁枪头直接贯穿他的后颈,从喉管穿出来。这个可怜的孩子从马头的鬣鬃上弹出去跌倒在地上,喷涌的鲜血染红了整片草地。
另外两个王子正躺在地上,彼此纠缠在一起角斗。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鸣镝声划过空气再次响起,他们被飞箭一箭射穿。二人痛苦地哀号着,身体在地上扭动着抽搐着。刚才兴奋激动的眼睛此时完全失去了神采,只有塔耳塔罗斯的影子在他们的面前晃动,不幸的王子最终在尘土中双双咽气。剩下王子阿尔斐诺耳看见两个哥哥倒下,尖叫着赶快跑过来,哭喊着抱住他们,想让他们苏醒过来。这时冷酷的阿波罗又射出一箭,直射进他的心房。阿尔斐诺耳也倒在血泊里。同时王子达玛西克的膝关节已经中了一箭,他忍痛想要往外拔这支飞来之箭时,阿波罗立刻又补上另一支箭,从他张着的嘴射进来,一直戳到咽喉里,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喉管里喷薄而出。似乎阿波罗以此才能证明自己的“箭无虚发”。最后的也是最小的王子伊利俄纽斯,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他看见了这一切,只能本能地跪倒在地,眼里含着恐惧的泪水,张开两臂,喃喃祈祷道:“所有的神明啊,请你们饶恕我吧!”听了这话,*红了眼的阿波罗兄妹动了一丝恻隐,但是箭已射出,没法收回了。伊利俄纽斯慢慢地倒下了,那支箭正好穿透他的心脏。
不幸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王子的父亲安菲翁听到这令人恐怖的噩耗,绝望之下便以利剑刺穿心脏自*了。仆人们呼天抢地地立刻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后宫。尼俄柏久久不能理解这可怕的事件。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她不肯相信天上的神有特权敢于这样做和能够这么做,但是,很快她就不再怀疑这是假的了。这也许正应了那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刚才的尼俄柏还盛气凌人,无情地呵斥着众人,像教母般高高在上;可现在的尼俄柏,就是一个失去灵魂的可怜女人,她红着眼睛,披散着头发,孤注一掷地朝旷野跑去。荆棘划破了她华美的衣袍,她的鞋子跑丢了,雪白的双脚被石块硌得鲜血淋漓。可这些比起她此刻经受的是何其微不足道。尼俄柏发疯般扑在儿子僵冷的尸体上,用颤抖的嘴唇最后一次亲吻她的每一个儿子。随后她举起两只疲惫的手臂,对天高呼:“勒托,你这个残忍的女人,你都看见了吧!你那愤怒的心得到满足了吧!可是他们有什么错,七个儿子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胜利了,勒托!”
这时,她的七个女儿也跑了过来。她们都穿着丧服,披散着长发,哀痛地站在死去的兄弟身旁。看见她们,尼俄柏那该死的骄傲再次起死回生,她幸灾乐祸地朝天上瞥了一眼,嘲笑地说:“勒托,你根本不是胜利者!即使我现在很不幸,可是我的孩子还是比你多!虽然这里躺着这么多尸体,我所拥有的孩子你还是比不上!”但阿波罗没有让这个癫狂的女人继续说下去,话音刚落,就听到箭翎划过空气的鸣声。所有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唯独尼俄柏面无表情,不幸已经使她完全麻木。七姐妹中的一个中箭了。她用手捂住心窝,拔出那支戳进心底的箭昏厥在地。尼俄柏的另一个女儿跑到不幸的母亲那里安慰她,但突如其来的又一箭使她永远失声不语了。第三个女儿刚要逃跑,就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几个女儿在俯身看顾她们死去的姐妹时也纷纷倒下死去了。只剩下了最小的女儿,躲到了母亲的怀里,藏在衣襟中,恐惧使她瑟瑟发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紧紧地依偎着母亲。
此时此刻,尼俄柏终于放下她的骄傲投降了,她哀求着隐在云层中的神,把这唯一的孩子留给她,但就在她还在祈求时,那孩子已经从她怀里坠落在地。尼俄柏孤零零地坐在她的儿子和女儿的尸体中间。悲哀过度的身躯已经变僵硬,微风再也拂不动她的头发,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嵌在悲哀的面孔上一动不动,血液不再流动,身体里那颗骄傲的心也变成了冰冷的岩石。除了眼泪,尼俄柏已失去生命变成了冰凉的雕像。她的眼泪总是不断地从那双化成岩石的眼睛里往外流,这时,一阵暴风吹来,卷起了变成石头人的尼俄柏,到达她的故乡吕狄亚的荒山野岭里,把她放在西皮罗斯的悬崖上。在这里,化为大理石石像的尼俄柏,牢牢地立在这座山的峰顶,直到今天仍然泪流不止。
[1] 狄俄涅(Dione):冰海女神,十二提坦中的两位——俄刻阿诺斯和泰西斯的女儿。
[2] 普勒阿得斯(ThePleiades):擎天大力神阿忒拉斯和仙女普勒俄涅的七个女儿,后来化为天上的七姐妹星团。分别是伊莱卡(Electra)、迈亚(Maia)、塔吉忒(Taygete)、阿耳刻悠妮(Alcyone)、梅洛佩(Merope)、塞莱诺(Celaeno)、丝黛罗普(Sterope)。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黄发垂髫,怡然自乐……”《桃花源记》中,陶渊明勾勒出了一处远离世俗苦难、烦恼的“世外桃源”。可遗憾的是,世外桃源总成缥缈,生命中坦塔罗斯式的磨难却是百分之百的真实。
坦塔罗斯是佛律癸亚南部西皮洛斯城的国王。不过,他的名片上还有另外一个显赫的身份:天父宙斯的儿子。有人会说,宙斯的儿子多了去了,也不见得谁比谁更荣耀。但坦塔罗斯绝对是个异数。他是众神跟前的“红人”,深受包括宙斯在内的众神的宠爱。当然,除了坦塔罗斯比较会做人之外,这跟他的亿万家财有莫大的关系。史*载:“罗斯富,非石崇、和珅之辈望其项背。”
奥林匹斯夜夜笙歌,坦塔罗斯经常被众神邀请参加各种宴会。他还被批准和宙斯同坐用餐,旁听众神商议宇宙大事,八卦绯闻,久而久之,特权阶级的优待把他傲慢虚荣的天性完全激发了出来。
他经常溜进众神的厨房偷一些神仙的酒食送给自己在人间的朋友们。当然,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把友情看得多么重,实在不过是为了炫耀,自己又和奥林匹斯山的某位领导吃了饭而已。而酒桌往往又是秘闻八卦的温床,所以坦塔罗斯掌握了许多内幕和绯闻,回到人间就当做笑话大肆传播。甚至连奥林匹斯的头号机密他也敢轻易散布到人间。众神一时颜面无存,也埋下了和坦塔罗斯“秋后算账”的种子。
最尴尬的是宙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那个整天默默打铁的儿子赫淮斯托斯远比坦塔罗斯可爱。一次宙斯问坦塔罗斯有什么需要的,他一定满足。坦塔罗斯居然回答:“我什么都不需要,我的命运比永生的神更美好。”宙斯当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不久之后,坦塔罗斯又用实际行动考验了宙斯的底线。
在宙斯童年的故乡克里特岛有一只金狗。这条狗曾保护过儿时的宙斯和哺育宙斯的山羊阿玛耳忒亚。宙斯夺权后任命这只狗守卫自己在克里特岛上的神庙。但是厄斐索斯国王潘达瑞俄斯偷了这只狗,藏到了坦塔罗斯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宙斯知道后勃然大怒。他派赫耳墨斯前去讨要,临行前细细叮嘱一定要先礼后兵。赫耳墨斯找到坦塔罗斯,把宙斯的精神转达了一下,但坦塔罗斯指天发誓,百般抵赖,就是不愿意归还。最终,因为没有切实证据,宙斯依旧纵容了他的儿子,但众神完全失去了对他的好感。
坦塔罗斯为自己的“胜利”扬扬得意。他发现捉弄神实在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儿。为此他请奥林匹斯众神到他的宫中赴宴,并让人*掉自己的儿子珀罗普斯,用他的肉来招待众神,以试探众神是否无所不知。只有农神德墨忒尔因为沉浸在爱女失踪的悲伤中,而在无意之中吃了珀罗普斯的右肩。其余的众神都识破了坦塔罗斯的险恶用心,谁也不动这道菜,纷纷把孩子被分割的肢体扔在一个盒子里,命运女神伸手取出了一个完美如初的孩子。赫淮斯托斯用象牙补做了肩膀,顶替了被吃的那一个。
坦塔罗斯不仅亵渎神灵,而且已经有了反人类的倾向。这让神震惊、恶心和愤怒。忍无可忍的宙斯和自己的弟弟哈得斯打了个招呼,把坦塔罗斯打入了地狱。在那里,一场巧妙而残酷的惩罚正等着他。套用一句网络流行语,神马“风声”,神马“内线”,比起奥林匹斯众神的手段,都是浮云。
坦塔罗斯站在湖水中央,湖水轻抚着他的下巴。可是他却忍受着烈火般的干渴,喝不上一滴凉水。他只要弯下腰去,想用嘴喝水,湖水立即就从身旁流走,留下他孤身一人空空地站在一块平地上,就像有个妖魔作法,把池水抽干了似的。待他抬起头,碧波重又在他干渴的唇前荡漾。同时,他也必须忍受难以言状的饥饿的煎熬。他身后就是湖岸,有美丽的果树茂盛地生长。沉甸甸的果实垂在他的头顶,每当他挺起身,水果们便笑盈盈地映入他的眼帘。可是,等他踮起脚来想要摘取时,空中就会刮起一阵大风,把树枝吹向空中。除了忍受这些折磨外,最可怕的痛苦则是对死永不间断的恐惧。在他头项上方还悬着一块万斤巨石,摇摇欲坠,处于将落而未落、未落而将落的状态。当真是头上顶着一个“死”字,但就是不知道何时落下来。这样,蔑视神祇的坦塔罗斯命中注定要在地狱里永远经受这永无止境的三重劫难了。而这三重痛苦、三种磨难谁也无法解救。
现在人们常常把一个人所受的巨大磨难和人生挑战说成“坦塔罗斯的磨难”,把“坦塔罗斯的苦恼”喻指能够看到目标却永远达不到目标的痛苦。俄国小说家契诃夫《一场小戏》及秘鲁著名作家巴尔加斯·略萨《情爱笔记》中都用到了这个典故。
金苹果是宙斯和赫拉大婚时,地母盖娅送给他们的份子钱。她从西海岸带回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给宙斯和赫拉作为结婚礼物,树上结满了金苹果。这金苹果就像王母娘娘的蟠桃,谁拥有它都是至高的荣耀。可没曾想却被不和女神厄里斯[1]利用,在人间制造了乱子。
事情还得从大英雄珀琉斯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婚礼说起。这次婚姻是希腊神话中唯一一次女神嫁给凡人的婚姻,也是一次不折不扣的政治联姻。还有宙斯亲自充当介绍人,因此天上地上各界人士都相当重视,奥林匹斯众神以及人间的商贾名流、军政要员,甚至是帮派社团都被悉数邀请前来观礼。可发喜帖的时候,唯独漏请了不和女神厄里斯。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漏请不过是个借口,谁愿意在这种场合发出什么不和谐的噪声呢?
但神话里,缺席者似乎总是麻烦的制造者。睡美人里,没被邀请与会的女巫让整个王国沉睡了一百年;《西游记》里,孙悟空缺席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不请自来的后果就是把这个神仙茶话会搞得喝不成茶,说不上话。所以这边,自尊心受到严重侮辱的厄里斯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她本来就以心胸狭窄,容易生气著称呢。
不过厄里斯显然比女巫有政治头脑,也比猴子文明得多,竟使了一出“离间计”。婚礼上,众人正惊讶厄里斯的不请自来,可厄里斯却将一只刻有“给最美丽者”字样的金苹果抛到了宴会上。最美丽者自然才配拥有金苹果。金苹果的到来让这场婚礼俨然成为一场选美比赛。现场佳丽如云,但凡人岂敢和神竞争,经过第一轮海选,天后赫拉、智慧与勇敢女神雅典娜和爱情女神阿佛洛狄忒毫无悬念地成为夺冠的热门人选,进入终极PK。但比赛却没有靠谱的评审团。没有神也没有人愿意得罪这三位“女权贵”,除非是不想混了。他们只把三个女神全部用肉麻的字眼夸了一遍又一遍,但结果仍旧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让三位女神大为恼火。比赛最终只好再次移交到了宙斯那里。生平阅女无数的宙斯,深谙女性心理学,于是采取了“三不”政策:不裁决、不选举、不评论。然后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特洛伊了。
宙斯这样做也是出于一种报复的心态。当初,阿波罗和波塞冬因为反抗宙斯曾被流放下界,日子过得异常狼狈。无奈之下就与当时的国王拉俄墨冬签了份用工合同,为他牧羊与筑城。神暂时不能当了,但总得工作糊口吧。于是,海神修城墙,太阳神看羊群,充分发挥特长。一年以后,城高羊壮,成绩斐然。可是国王拉俄墨冬显然是把两位落难神仙当成了农民工,年底发薪的时候,不但不给报酬,反而威胁说要割掉他们的耳朵。两位大神毫无办法,只能愤而离去。这件事令奥林匹斯众神彻底收回了对特洛伊的好感和庇护,也间接授意了命运之神对该城的毁灭。
后来,拉俄墨冬因违背诺言,被赫拉克勒斯*死,儿子普里阿摩斯继承了王位。普里阿摩斯的第二任妻子在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梦见自己生下一只火炬,烧毁了特洛伊城。前妻的儿子埃萨库斯是位先知,他释梦说:这个孩子将为特洛伊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于是孩子一生下来就派了一个仆人将其抛弃了。
但按照神话的发展模式,这个孩子也许会顺流而下,被好心的洗衣妇收养,就像桃太郎[2];也许会被放在森林里,被没有子嗣的牧羊人收养,比如达佛尼斯。所以这一次,是一只母熊哺育了这个不幸的弃婴。抛弃孩子的仆人心中实在不忍,便又回去探望弃婴。惊喜地发现孩子安然无恙后,把他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取名帕里斯。帕里斯长大后,每日在城外的伊达山谷中牧羊,对自己的高贵身份浑然不知。直到三位女神从天而降。
整天对着羊群的帕里斯看着眼前三位绝色女神,紧张得都忘记了呼吸。现在正值夏末,早已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多情少年的心蠢蠢欲动,却浑然不知家国命运已然握在手中。而三位女神为了得到金苹果,竞相利用自己的职权公开向帕里斯行贿。
雍容华贵的赫拉说:“我是天后赫拉,宙斯的妻子。如果你把金苹果判给我,你就可以拥有无上的权力,统治大地上最富有的王国。”
雅典娜走上前来。这位女神虽然气质硬朗,但是也不肯放弃这份虚荣。她许诺说:“帕里斯,如果我得到金苹果,我将会赐予你荣名和战胜的桂冠,你将成为人类中最智慧和最勇敢者。”
在赫拉和雅典娜争相许诺的间歇,爱神一直用她那专业的眼神进攻帕里斯。对付这个年龄的少年爱神是最有把握的。雅典娜话音一落,她便不慌不忙地说:“帕里斯,我将给你的礼物却只有幸福和快乐——如果你把金苹果判给我,你就可以娶大地上最美丽的女子为妻。”
爱神在说话时,还不忘拂拂柔顺的秀发,摆弄一下身上的披纱,从而让全身闪耀着奇异的美丽的光辉。正值青春迷乱期的帕里斯面对天上人间第一美女,自然无从抵抗。他不爱江山爱美人,无论赫拉和雅典娜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却不敌爱神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帕里斯还是把金苹果递给了阿佛洛狄忒。阿佛洛狄忒神采飞扬,手舞足蹈。赫拉与雅典娜拂袖而去,帕里斯为他的父母之邦在以后的战争中制造了两个最坚定、最可怕的死敌。
自“帕里斯评判”以后,时光流逝,帕里斯等待着天下最美丽的女子,但面前每天还是只有羊群。他终于失去了信心和耐心,娶了山上的一位仙女俄诺涅为妻,生活倒也宁静甜蜜。但命运女神的纺车是不会停转的。有一次,帕里斯偶然参加了特洛伊国王为悼念失去的儿子(其实正是帕里斯)而举行的竞技运动会,他勇夺锦标,并被具有预言能力的妹妹卡珊德拉识破了出身。卡珊德拉知道帕里斯将为特洛伊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本来想*死他,但父母见儿子失而复得,已经高兴得不在意预言了,何况卡珊德拉的预言虽然总是应验,但从没有人愿意相信。
帕里斯得以恢复王子身份,并在不久后率领一支舰队出使希腊,要带回当初被赫拉克勒斯掠走并送给朋友忒拉蒙的姑姑赫西俄涅。出发之前,先知们就知道帕里斯将把灾祸带回故乡。果然,到达希腊后,他爱上了希腊第一美女,斯巴达王后海伦。此时爱神的诺言终于兑现了,她帮助帕里斯拐走了海伦,并带走了大量财富。一场引发了血雨腥风的倾城之恋正式上演了。
[1] 厄里斯(Eris):宙斯和赫拉之女;不和之女神,最喜挑起不和,最著名的成就是制造了“金苹果”事件,从而挑起了著名的“特洛伊之战”。
[2] 桃太郎:一个日本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讲述的是一位老婆婆在河边洗衣时,捡到了一个顺水漂来的大桃子,剖开之后,发现里面有一个小婴儿,为他取名为桃太郎并抚养他长大的故事。
在希腊神话里,安泰是一个提坦巨人。他全名叫做安泰俄斯,是大地女神盖娅和海神波塞冬的儿子。安泰住在遥远的利比亚,在那里,他自诩为“利比亚之王”。安泰最大的爱好是生吞狮子和与人角力。他为自己强壮的肱二头肌深深得意,每当有外乡人从海上或陆地来到利比亚,他就强迫这些外乡人与他角斗。角斗的结果显而易见:安泰所向披靡,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过往的外乡人则无一幸免,全被他置于死地。战败者的头颅还被安泰作为装饰品,放在了他在海滨为其父波塞冬建造的神庙的屋顶上。直到希腊第一英雄赫拉克勒斯的到来。
赫拉克勒斯在寻找金苹果园的路上来到了利比亚,安泰照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说起来,赫拉克勒斯也是个佛来斩佛、魔来斩魔的江湖侠客,所以对于安泰的出现并不吃惊,更何况他的另一项职责就是降妖伏魔。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这位同样以肱二头肌强壮出名的英雄感到困惑甚至是愤怒了。论技巧、论臂力,赫拉克勒斯远远胜于安泰,这从他三次把安泰摔在地上可以看得出来。但让他震撼的是,每次安泰都会轻松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继续投入战斗。赫拉克勒斯累得气喘吁吁,大颗大颗的汗珠砸在大地仿佛都有回音。可安泰平静得就像刚刚散步回来,脸上还露出鄙夷、戏谑的微笑。这对赫拉克勒斯的自尊心是一个巨大的伤害。为什么每次倒地,安泰起来时总是像重新注入了力量呢?没有外部能量交换的永动机早已被科学家否定,什么才是安泰重新站起来的秘密?赫拉克勒斯看到了大地。
秘密就在这里。安泰是大地之母盖娅的儿子,他的母亲赐予了他不竭的力量。尽管赫拉克勒斯不断地将安泰击倒在地,但安泰只要一接触地面,就会从地母这里获取力量。识破了天机的赫拉克勒斯用他强有力的手臂设法把安泰高高举起,让他双脚离地,使其无法从盖娅那里获取力量。他紧紧地把安泰勒在怀里,最后终于把他勒死了。
“我将死于空中。”当赫拉克勒斯将安泰俄斯扼死于空中时,安泰在窒息痉挛的迷狂中向自己叹息。“我不能选择,”他在窒息中想,“无论怎么选择都将是选择着梦幻,再多不解也都将归于梦幻。”作为大地之母的儿子,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许选择死于空中就是他唯一的宿命吧。后来,人们把一旦脱离相应条件就失去某种能力的现象称为“安泰效应”。
曾经的柯林斯城国王西绪福斯如今成了阶下囚。奥林匹斯山最高法院遵照宙斯的神谕,以欺压人类,藐视神灵的罪名,打发他到了冥王哈得斯的地下宫殿里,并且给他安排了个好位置——地狱最底层。除了这个不算,倒霉的西绪福斯还接了一个让自己从此扬名立万的“美差”:他必须将一块巨石推到山上,如果巨石到达山顶,劳役自然可以结束。但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快把巨石推到山顶时,石头又滚落下来,他不得不再次重新往上推,就这样,周而复始,永无休止。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得到解脱。宙斯的意思很明白,“我就是要玩死你”。
这边厢,西绪福斯还在这无涯的苦海和石头苦苦作斗争,那边厢,闪耀着智慧光芒的人类也没闲着。西绪福斯的遭遇沿着爱琴海从希腊传到了法兰西,一个叫做加缪的哲学家专门为其立传,并草草定名为《西绪福斯神话》。没有证据表明西绪福斯在得知自己被写进史册时的心情,也不清楚他是否有空坐下来用长满茧子的手指蘸着唾沫翻翻这部由自己做主角的书。但毫无疑问的是,西绪福斯火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西绪福斯为什么放着国王的位子不坐,要去挑战伟大的宙斯呢?直接原因还是源于宙斯的一桩风流韵事。有一天,多情的宙斯故态复萌,又使出他“七十二变”的伎俩,化作雄鹰诱拐了河神阿索波斯(波塞冬之子)的女儿埃癸娜。不幸的是,由于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被人发现了。可更不幸的是,这个人恰好是西绪福斯——被盲诗人荷马称为全宇宙“最狡猾的人”。
宙斯的神威没能让西绪福斯守口如瓶,相反还被他看做一个可以大加利用的机会。你知道,炒作名人隐私在什么年代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聪明的西绪福斯并没有硬碰硬,专去敲宙斯的竹杠。解铃还须系铃人,他选择拿河神开刀。当河神急吼吼地寻女儿来到了科林斯城,向西绪福斯打听女儿的下落时,他对河神说,如果他能为科林斯王国造一眼不竭的甘泉,他就将埃癸娜的下落相告。焦急的河神几乎在一秒之内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作为回报,西绪福斯把宙斯出卖了。
事情就这样败露了。其实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奥林匹斯山的又一桩“丑闻”而已,也并不影响整个神界的安定团结。但是宙斯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个不称职的女婿在用雷霆逼退了追踪的岳父后,开始集中精力整治告密者。其后故事的走向就很有些好莱坞“笨警察摆乌龙”的桥段了。
宙斯找到了他的哥哥冥王哈得斯诉苦,最后派出以死神塔耳塔罗斯为首的特别行动小组来取西绪福斯的性命。但是当死神来摄取西绪福斯的灵魂时,反而被这个巧舌如簧的滑头骗得自己给自己戴上了手铐,并被西绪福斯用臭袜子堵上嘴扔到大狱里囚禁起来绑了票。这一绑就是好多年。
绑架一个警察最多被控暴力袭警,妨碍治安,但绑架死神的结果却是无人索命,也就不能死去。因为没有接收单位,千刀万剐甚至碎尸万段都死不了,大地上到处是没脑袋的、血流尽的人,痛苦万分却“找死无门”。哈得斯的地狱一片“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买卖是江河日下。
不过有此遭遇的还不止他一人,战神阿瑞斯也坐不住了。战争是要死人的,打不死还叫什么战争。你以为是围剿塔利班?这个以热血著称的青年终于等到了宙斯的一声令下:“解救死神,干掉西绪福斯!”有这一次国防部长阿瑞斯的亲自出马,西绪福斯终于落马了。获救后的塔耳塔罗斯气急败坏地抓住西绪福斯的衣领,连拖带拽把他带到了冥府。
事情搁一般人也许就告一段落了,众神又一次可以欢呼胜利了。但狡猾的西绪福斯即便下了地狱还在动脑子,又想出了一条奸计。凭这个本事,他或许就可以写一部《厚黑学》。他早就料到自己囚禁死神的做法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于是事先告诉妻子墨洛珀在他死后不要埋葬也不要致祭,也不要往他的舌下放硬币(那是给冥界的船夫卡戎摆渡亡灵的费用)。
冥王哈得斯没有享用到死人的祭品当然很不高兴,西绪福斯再一次把握住机会,他以真诚痛苦的表情向冥后珀尔塞福涅哀告,说自己无权待在阴间,因为没有葬礼,也没付摆渡钱。他希望能回到阳界三天,惩罚不尽职的妻子,让她学会尊敬阴间的伟大君主。
珀尔塞福涅不懂政治,加上女人比较心软,自己也有被强抢到冥府的经历,有些同病相怜,所以竟然批准了骗子的请求。结果再一次地放虎归山。诡计得逞的西绪福斯刚刚迈出冥府大门回头就啐了一口痰,并发誓再也不回来了。西绪福斯逃回家中,继续当他的国王,过着花天酒地的快乐日子,而他也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成为唯一一个从阴间还阳的人。
西绪福斯的恶意欺诈大大激怒了哈得斯,他再次派出塔耳塔罗斯去把西绪福斯抓了回来。这一次,西绪福斯得到了终审判决——推石头,并且终身不得上诉。据荷马爆料,他生前也曾袭击阿提卡的行人,用巨石把他们压死。这听着多少有点像因果报应。
说起来他也是名门之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其家族十分显赫,父亲是忒萨利王、风神埃厄洛斯。西绪福斯本来是王位继承人,但被亲兄弟萨尔摩纽斯排挤,于是另起山头建立了埃费亚城(后称为科林斯)——有人说是女巫美狄亚赠送的,有人说西绪福斯使蘑菇变成了居民,并成为该城的君主。西绪福斯娶了七星女神普勒阿得斯(提坦巨神阿忒拉斯和普勒俄涅的女儿的总称)之一梅洛佩为妻,生了三个儿子:格劳科斯、奥尼提翁和西农。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些儿子们继承了他们父亲“良好”的基因:格劳科斯是著名的骑手,这位太子爷喜欢养良种牝马做宠物,还有一个独门偏方用人肉作饲料。结果搞得天怒人怨,众神直接出面干预,用一场车祸把他打发到了地狱,格劳科斯成了自己马匹最后的晚餐,也算是天大的报应。据说此后科林斯的马特别容易受惊,就是因为不甘心的格劳科斯的鬼魂在作祟。
不过西绪福斯更大的贡献是为后来的特洛伊战争造就了两员大将——小儿子西农和私生子奥德修斯。西农是特洛伊木马屠城中的间谍之一,钻到马肚子里成功地骗过了特洛伊人;奥德修斯则是西绪福斯不道德恋爱的结晶,他的外公是著名的偷牛贼奥托吕科斯,双重的骗子血统把他锻造成了一个骨灰级的天才型大忽悠,正是他一手策划了特洛伊战争中木马计。
据说,特尔斐的神谕告诉他:如果他能使兄弟萨尔摩纽斯的女儿梯罗生下孩子,那孩子就会灭掉外祖父。于是,弑兄心切的他毫不犹豫地搞定了美丽的侄女梯罗,并生下一对孪生子。但西绪福斯的算盘落空了。梯罗也听说了这一预言,于是把自己亲生的孪生儿子*死了。俗语云,虎毒不食子,这梯罗还不是一般的狠。
然而,这故事的结尾,即使尘满面、鬓如霜,西绪福斯却再一次嘲笑了不可一世的宙斯。据我国著名作家周国平回忆:有一天,他遇见正在下山的西绪福斯,却发现他吹着口哨,迈着轻盈的步伐,一脸无忧无虑的神情。还举起手,对作家喊道:“喂,你瞧,我逮了一只多漂亮的蝴蝶!”
这位皮格马利翁先生身份尊贵,曾担任塞浦路斯王国的国王,他有一个特别的“癖好”:“蜡像艺术”的狂热爱好者。特别在选择配偶这个问题上,他宁可选择高仿真的“赝品”,也不愿意接受有血有肉的活人。
作为国王,皮格马利翁的执政能力如何还有待进一步考证,但是他的艺术造诣确实值得肯定——他是塞浦路斯最伟大的雕刻家。这一点倒是与宋徽宗赵佶颇为相似。当然,在日理万机的间隙发展一些积极健康的业余爱好是没有问题的,但皮格马利翁在艺术中陷入太深,以至于爱上了自己亲手塑造出的雕像。
也许是出于一种爱情洁癖,皮格马利翁对现实中的女性极为厌恶甚至到了憎恨的地步,觉得她们浑身上下都是缺点,是极为不靠谱的一群人,所以立意终身不娶。塞浦路斯当时没有君主世袭制,大臣们对皇帝陛下的私生活似乎也不怎么关心,因此也没有谁为了朝纲社稷上书进谏的情况发生,这给予了皮格马利翁施展各种爱情幻想的绝对空间,其中就包括对爱神阿佛洛狄忒的爱。这是皮格马利翁心底的一个秘密花园。但是彼时爱神正和战神陷入热恋中,似乎无暇顾及这个凡夫俗子的爱情呼叫。但阿佛洛狄忒“多情”的名号也不是白得的,她还是抽空对这个痴情的国王表示了慰问。她托梦给皮格马利翁说,你这样一个人孤单下去是不行的,还是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真爱吧。我无法给予你爱情的回应,你还是把这份爱转移到别人身上吧。
皮格马利翁就这样被爱神拒绝了,但是也因此获得了灵感。他再次发挥了自己作为艺术家的天赋和技艺,决定去复刻这份在现实里无法实现的爱情。于是,他把自己所有的情感盛放在一座雕像的创造中。脑中孕育的雏形让他兴奋不已,那是镌刻在他记忆里的爱神的样子,光彩照人,不可方物。斧锤落在光洁的象牙表面,他似乎都感受到了裹藏于内的灵魂的*。他为雕像正在经历的痛苦垂泪,在心里乞求着爱神的谅解。这带给了他无比的折磨和压力,但是他无法停下手中的刻刀。这已经不是一座象牙雕刻,他要解救自己被缚住灵魂的爱人。连续五天的不眠不休,在这个阴暗的陋室里,艺术家皮格马利翁双眼红肿,脸色苍白。他的手由于长时间的弯曲已经变得僵硬不堪,突生的银发在暗淡的光线下越发触目惊心。然而,他终于完成了那颠倒众生的美。
皮格马利翁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琥珀般的肌肤泛着迷蒙的光晕,似窗外一袭温柔的月色;通透的眼底尽是湖水般的澄澈清明。那曼妙的曲线和迷人的身姿化作了一个个音符,在黑暗中敲击着他的心灵。它已经不再是阿佛洛狄忒的复制品,而是一个沉睡了千年的梦。伴随着梦醒的,还有皮格马利翁早已干枯衰竭的爱。他觉得自己的爱就像一眼涌动的泉,不能停下,不可抑止。这爱让他绝望,也让他生气勃勃。他为雕像取名为伽拉忒亚。他给伽拉忒亚穿上美丽的长袍,佩戴耀眼夺目的珠宝,像一个羞涩的少年一样希望得到它的爱。
伽拉忒亚成了他最完美的爱人。但是当理智再次占据上风的时候,皮格马利翁再也无法接受伽拉忒亚只是一个雕像的事实了。他要让它做自己的妻子。
每年一度的爱神弥撒开始了,这是塞浦路斯最盛大的节日。皮格马利翁在这一天紧张得瑟瑟发抖,他要在这一天让自己的愿望成真。当皮格马利翁在祭祀中做完了他该做的一切后,他站在祭坛前面,开始了向阿佛洛狄忒的祷告:“我万能的神,我请求你让伽拉忒亚做我的妻子吧。是它用白雪般的灵魂救赎了我一切的罪恶,让我得享这爱的安宁……”祭坛的烟火忽然窜入空中,化作一串绚丽的礼花,照亮了整个天空。人们都跪倒在地,所有人都认为是爱神显灵了。
皮格马利翁飞快地往家里赶去,然而心里却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是想要梦想成真的渴望却使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他的爱情这样急迫而且无可阻挡,以至于觉得这一段熟悉的路程如今竟变得如此的遥远漫长。他甚至恨不得赫耳墨斯此时能来帮忙,给他穿上一双“飞行鞋”。
终于回到了家。眼前的一切让皮格马利翁眩晕。伽拉忒亚微笑着看着他,瞳孔里折射着湖水般的蓝色光芒。指尖触及肌肤,是微热的体温。皮格马利翁的祷告应验了。他甚至听到了伽拉忒亚内心的告白:“我的爱人,是你用你的爱情给予我生命,我将用同样伟大的爱情报答你。”皮格马利翁终于用自己的至诚,证明了爱情的力量、等待的力量。
后来,后世的人们从这个故事中总结出了一个著名心理学定律,并据此命名为“皮格马利翁效应”。它留给我们这样一种启示:赞美、信任和期待有时候是一种能量。只要充满自信的期待,只要真的相信事情会顺利进行,就必定会朝着你期待的方向发展。
大潘死了,众神的时代结束了。
海岸外,一艘海船正在一群小岛中穿梭。船上的乘客都是从伯罗奔尼撒到意大利的朝圣者。此前,一个名叫耶稣基督的人走遍了希腊众神曾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连带着也让众神下了岗:雅典娜的神庙成了圣母玛利亚的礼拜堂;忒修斯的大庙改作了圣乔治的教堂。希腊的上空弥漫着一种“更弦易帜”的紧张气息。
风停了。不能顺风前行的船只能漂流向最近的帕克索斯岛[1]去。毫无征兆性的,海面上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声音:“沙姆士,是你吗?”惊讶的人们朝海面看去,可是除了水天一线的相接外,没有任何人的身影。被呼唤的掌舵手沙姆士战战兢兢地朝着空荡寂寥的海面应声道:“是我,有什么事吗?”声音再次响起:“答应我,当你走到帕罗台斯的时候,告诉人们,伟大的神祇大潘已经死了!”
船靠近了帕罗台斯。沙姆士遵照约定,向陆地大声喊道:“大潘死了!”毫无防备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蒙了。帕罗台斯一片死寂,随后爆发出一阵阵让人心颤的哀号、恸哭。悲痛笼罩在帕罗台斯上空,越积越厚,竟然唤来了停止许久的风。沙姆士再次扬帆起航,留下身后悲伤的人们越行越远。
众神已死,奥林匹斯的末代王朝就这么结束了。新的众神之王——潘,拉上窗帘,熄灭奥林匹斯最后一盏灯,在完成了他“守夜人”最后的责任之后,也合上了自己传奇的一生。
恐怕连潘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成为宙斯的接班人,成为这奥林匹斯的末代王。在这之前,他只是一个为宙斯看管、放养牛羊群的地方神裔,说白了就是一个三流小神,不被重视。奥林匹斯十二人领导班子没有他什么事,宙斯似乎也很少答理他。而且他长相怪异,生来就是半人半羊。上半身是人,却长着一张酷似羊的脸,长长的山羊胡,头上不但顶着一对山羊角,还长着一双山羊耳。下半身则是两条粗壮的山羊腿和一对羊蹄。不但如此,他还浑身长毛,身后又拖着一条羊尾巴。这副尊容,连他的亲生母亲西林尼也无法接受。在他降生后,竟然吓得逃之夭夭了。但是他的爸爸赫耳墨斯倒是满不在乎,这个奥林匹斯的“痞子英雄”,还抱着自己的儿子来到众神这里大肆展示,惹得众神哈哈大笑。
潘长大了。在这个“以貌取人”的神的世界,他没法与奥林匹斯的众神同住。或许是得益于降生在阿卡迪亚[2]翠绿山间的经历,潘对大自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于是来到森林当中吹笛放牧,过起了逍遥日子。他爱搞恶作剧,经常吓唬林中的行人。他霸道,严厉禁止牧人们在中午的时候唱歌,因为他要睡午觉。周围的山林水泽仙女是他的笛声的忠实粉丝,只要一听到笛声响起,就会成群结队地来到他这里开“锐舞派对”。就连吵吵闹闹的跟班萨提尔们也要加入进来,真是好不快活。
潘活泼滑稽,是林中仙女们的开心果。但是他的容貌却只能让仙女们变得铁石心肠。所以倒霉的潘神的爱情之路是十分的不顺。周瑜愿打,可是却找不到愿挨的黄盖。
有一天,难得清闲的潘在丛林中散步,对终身大事的思考再次让他陷入苦恼当中。正在这时,他瞥见了立在河畔的仙子绪任刻斯的倩影。长久以来积压的情感瞬间像火山般爆发,潘如同山野莽汉般登时追了上去。他的表白直率而火热,然而这一次却还是落空了。仙女看清他的容貌以后,惊慌失措,不辨东南西北地拔腿就跑。最糟糕的是,这一次潘遇上的还是一个女权主义者。绪任刻斯是一位山林仙女,她崇拜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每天挎箭筒,持角弓,在森林里打猎,对猎物的兴趣要比情人大得多。然而面对这个浑身长毛的怪物的表白,她完全忘了自己猎手的身份,只能惊慌逃窜。潘则横下一条心紧追不舍。你追我赶,上演了一出神话版“精装追女仔”。
这时,前方出现的一条大河阻挡了绪任刻斯的去路。绝望中的绪任刻斯只好伸出双手乞求河神救助,然后一头扑进了河里。匆忙赶到河边的潘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是为时已晚。绪任刻斯已经变成一簇芦苇,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悲伤失望的潘折下几节长短不一的芦苇,用蜂蜡粘成一排做成笛子,吹奏着对绪任刻斯的思念,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无限幽怨和哀伤的音乐中。潘把笛子命名为“绪任刻斯的牧笛”,后世人也称潘笛,这是后来箫的雏形,潘也成为这一著名乐器的鼻祖。此后,潘神便和这乐器形影不离。
潘尴尬的爱情之旅还没有结束。这一次,他爱着的仙女变成了一棵松树。仙女名叫皮提斯,潘和北风神波瑞阿斯同时爱上了她,并向她告白。这一次,潘的运气稍稍好些,皮提斯选择了他。然而醋意难平的北风神十分嫉妒,他把愤怒发泄到了皮提斯身上。寒风拂过,不但让她浑身是伤,而且还被吹下悬崖。也正应了那句“我不*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皮提斯变成了一棵松树,据说潘的冠冕就是用松枝做成的。
潘自己也知道,在光彩夺目的众神中,他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色,虽然表面上总是快快乐乐,其实只是众人插科打诨和取笑的对象罢了。再加上爱情的连番打击,这让他急于想证明自己。思来想去,潘考虑自己最自负的大概就是吹笛了,于是他向音乐之神阿波罗提出了挑战。比赛设在特墨洛斯山坡上进行,由山神担任裁判,并吸引了好奇的众神的观战。潘第一个出场。悦耳的笛声在山间盘旋回荡,如泣如诉。众神给予热烈的掌声。在他演奏完后,身穿紫色长袍,头戴桂冠的太阳神拨动了自己的基发拉琴的金弦。激扬的琴声传入云霄,整个山谷瞬间鸦雀无声,旋律像华丽的丝绸荡漾开来,洋溢着令人心醉神迷的美感。演奏完毕,众神报以雷鸣般的掌声。结果,裁判一致裁定,在这个回合中,阿波罗完胜潘。
诚实的潘对裁定结果没有异议,沮丧的情绪此刻萦绕在他的心头,他也没有心思考虑一下是否存在“黑哨”的问题。可是,很快潘就振作了起来,因为他遇到了另一个“俞伯牙”。他就是达佛尼斯。
达佛尼斯出生在西西里岛,父亲是赫耳墨斯,没错,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母亲是岛上的山林水泽仙女。仙女在生下达佛尼斯后,把他遗弃在赫拉山的月桂树林中,以报复赫耳墨斯。但是她做这件事时被天后赫拉撞见了。也许是母性驱使赫拉施展神力,让路过的牧羊人发现了这个可怜美丽的婴儿。牧羊人把孩子带回家,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把他养大。而且天赋异禀,达佛尼斯从小就以俊美的外貌和天籁般的嗓音闻名乡邻。他最骄傲的事就是一边唱着牧歌,一边放牧着牛群。
潘遇到达佛尼斯的时候,达佛尼斯正坐在一个小土丘上唱歌。严格说来也不能算是歌声,顶多是自娱自乐的瞎哼哼。但在这寂静安宁的森林中,对闷闷不乐的潘而言,却像是“治愈系”音乐,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歌声一扫潘心头的阴霾,他觉着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知音。尤其当他发现达佛尼斯挚爱音乐后,这种心情达到了顶点。潘无比热情地掏出芦笛走向达佛尼斯,虽然他的容貌让这个英俊的少年一度“花容失色”,但是优美的笛声深深吸引了他作为歌者的灵魂。就这样,达佛尼斯成为潘的关门弟子,而从他的身上,潘也找到了自己精神的寄托。
有人说,从潘到大潘,整个过程更像是一个暴发户的发迹史。正如上文所说,潘只是奥林匹斯一个不入流的小神,除了牧羊人,似乎没有谁把他放在眼里。对于他的祭祀也经常在其他主神的后面,更甚者都不予祭祀。然而,希波战争改写了他的命运。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希波战争的背景。
波斯国王觊觎希腊城邦许久,思来想去终于编出了一个起兵的烂借口。他谎称对希腊城邦的民主制看不顺眼,有碍帝国人民的稳定团结,于是对伊奥尼亚地区[3]的诸城邦发起了进攻。伊奥尼亚诸城邦自然无法接受,于是以米利都[4]为首率先发难,打出了“赶走侵略者,解放全伊奥”的旗号。口号尽管蛊惑人心,但是真刀真枪干起来,米利都还是有些心虚。于是向斯巴达求援,但求自保的斯巴达没有接受这个落魄的盟友,米利都吃了闭门羹。结果反而是雅典和埃维厄[5]出兵救援了这个难兄难弟。
愤怒的波斯王气得胡子都歪了,给脸不要脸。这个野心家决定要好好惩罚雅典和埃维厄的不识相,于是发兵希腊。有人说,冲动是魔鬼,此言一点也不虚。在马拉松一役中,波斯大军遇到了雅典的全力抵抗,波斯陆军被雅典结结实实地“包了饺子”,全军覆灭。倘若能够预知结局,不可一世的波斯王恐怕会冷静一些吧。但一切都晚了。不过千般算万般算,波斯王都不会算到,他的失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希腊有神助。我们经常说“如有神助”,而此刻雅典是实实在在的“拥有神助”。这个神就是潘。
除了吹笛子,潘还有一个本领,就是制造恐慌。在提坦神对奥林匹斯山的叛乱和攻击中,潘用他制造的恐慌建立了战功;马拉松一役,因着这个本领,潘一跃成为希腊人心中的英雄,成为众口相传的“大潘”。
潘的骨子里有一种英雄情结。在马拉松战争时期,潘遇见了前往斯巴达的信使。尽管雅典人并不喜欢他,但他请求信使转告雅典人,他仍旧愿意友好地对待他们,希望在他们的困难时期给予帮助。战争打响了,雅典人惊讶地发现波斯士兵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笼罩,他们以为是天谴降临,混乱地逃离战地,被深受吼声鼓舞的希腊士兵*得七零八落。原来,伟大的潘再一次把恐惧注入了波斯士兵的内心。大梦初醒的雅典人满怀感激之情建了一座神庙献给潘。潘的地位一跃而起,成为奥林匹斯主神之一,建号——大潘。自此,奥林匹斯的末代王朝开始了。
[1] 位于希腊的一个小岛。
[2] 也叫乌托邦,传说中世界的中心位置。风景优美、地理位置优越。与希腊大陆的其他部分隔绝,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
[3] 公元前5世纪,希腊城邦聚居地,经济发达,政制亦为较先进的民主制。
[4] 伊奥尼亚地区城邦之一。
[5] 希腊城邦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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