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年跟楚秀才一起去梅里雪山的时候,沿途发现一种很不同的生活方式。今儿跟大伙聊聊。
带我们去梅里的向导是当地的一个帅小伙,叫格桑。格桑的老家雨崩村,是个不经历风雨,照样会有彩虹的地方。在他们那里,依然延续着滇西大峡谷最古朴的民风:一妻多夫,意思是:一个女人嫁给一家子亲兄弟。有一妻二夫,三夫,五夫,甚至一妻八夫的。一个女人嫁过去,有几个丈夫,完全取决于这家兄弟数量的多少。
我之前去长白山的火车上看到过一期《中国画报》,讲的就是滇西大峡谷这种独特的生存方式。我当时知道这种风俗的存在,感到吃惊又奇妙。
其实,兄弟共娶的婚姻形式,是基于家庭经济发展的现实考虑。这些地区一般都属于半农半牧地区,由于生态环境的限制,耕地和草场都十分有限,一般家庭想要维持生计,就必须兼顾农业生产和畜牧,有些地区还需要依靠制盐来增加收入。
家庭中对于男性劳动力的需求很大。这种条件下,一个家庭中如果有两个以上的儿子,各自组成一夫一妻的家庭,家庭十分有限的耕地就会遭到分割。这样的小家庭,很快就会因为更少的耕地和劳动力而难以为继。
这里流传着“一家分开,乞丐一堆”的谚语。而当地人也非常清楚:只有大家庭,才能存活下来。
而如今,一家兄弟讨一个老婆,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成为一种例行的风俗和责任。格桑说起这种事情,“就像喝粥时要往里面加盐巴一样自然”:他的二姐在镇上当公务员,嫁给了一家兄弟;他的表弟新近刚结了婚,弟妹也是嫁给了亲兄弟两个。
我们几个跟着格桑一起在阁楼上抽烟喝酒侃大山,一直到深夜,大家对这种事情既好奇又迷惑,因为以我们的定式思维,很难想像老公们与老婆如何和平共处,这难道不会产生隐患么?
其实,在结婚之前,也多是在双方知情的前提下,由大哥迎娶妻子,兄弟则只是在事实上加入婚姻。如果有尚未成年的兄弟,也会在成年后加入。
为了家庭和睦,丈夫和妻子也不会刻意区分孩子的亲生父亲,尤其是妻子,即使知情一般也不会说出来。
家庭组成之后,往往也只有妻子和年长的丈夫会常年留在家中,各自操持家务和农业生产。弟弟(或者弟弟们)除了类似劳动外,通常要轮流外出经商、务工等,以增加家庭收入。
妻子一般都拥有自己的卧室,夫妻生活安排一般都是依靠默契,遵守平均原则。
当外出经商或务工的丈夫刚回家时,妻子一般会优先考虑与久别的丈夫同房。当一位丈夫选择去妻子的卧室过夜时,只需将房门反锁即可。
我们还想对格桑刨根问底,但格桑很聪明的回答让我们欲问又止。比如,我们很在意如果几个兄弟都在家,都想和老婆过夜怎么办?格桑只是说,另外的就出去喝酒嘛。那如果老大看上的女人,娶了来,老二不喜欢,而老二看上的,老三又不喜欢,兄弟间审美和喜好各不相同,又怎么办?格桑一句话:“我们听父母的。”我们就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
事实上,在这种生存至上的法则中,一定是家族使命大于夫妻之爱的。而成熟的嫂子们,自有一套办法,去协调兄弟之前的关系。
后来格桑带着我们去他们朋友开的馆子吃饭,这一家就是这种婚配风俗下的典型样本。兄弟三个娶了一个妻子,作为下一代,两个儿子又娶了一房媳妇。
婆婆在饭店里做饭炒菜,儿媳妇负责当小二跑堂。婆婆的老二丈夫,长得黑瘦,性情温和。说是二丈夫身体总不太好,就留在家里跟老婆一起看店。
他们的小儿子跟格桑一样在当地做向导,面庞俊朗,长发披肩,喜欢脱了上身光着膀子,露出一身黝黑肌肉。小儿子性格开朗,喜欢和人搭讪;而他的媳妇则不爱说话,看上去朴实而木讷:又黑又瘦,梳着一个中长马尾,穿的是完全汉化的服装。她会在两桌客人中间上错菜:端盘子的时候,手指头会在不经意间伸进菜汤里。她边端着盘子边站在那里沉思:这倒底是哪一桌点的菜?——就在她发呆的时候,盘子斜了,里面的菜汤就洒在地上。
你问这个女人,哪个老公更好?她一定会说,都很好都很好。你不信,怎么会有无偏差之爱,继续追问:没有特别喜欢的吗?她说:都喜欢!哎呀,一样的嘎!
不过,一妻多夫也难免牺牲其他兄弟、尤其是年龄较小的丈夫的权益,因此也有不能忍受者想要解除这种婚姻关系。事实上,目前有人也开始选择其它的生活方式,他可以“出户”(MS长子还是不行),一旦出户,就等于放弃了家族的财产继承权。
话又说回来,对最小的那个丈夫,妻子要像姐姐一般,对他格外照顾。鼓励他去开车或读书。如果去读书,考上了单位,也可以独立成家。在此之前,会对他进行造人工程的启蒙教育,并慢慢告诫他:无论如何,这是你的家,出门在外,以家为重。而为了保证大家庭的完整,有些家庭甚至可以接受某个丈夫在外另有情人和卫星家庭。
强调一下,一妻多夫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女性占据主导。其实它与母系社会毫无关系,反而更体现父权社会的特点,绝大多数都是以女方加入男方家庭的形式来缔结婚姻。一般情况下,家长由最年长的丈夫担任,家庭财产也实行父系继承制。一个家庭中如果没有生出儿子,那么在年终的部族大会上,做为家长的父亲是抬不起头的,甚至会没有发言权。
还有一点,别人找媳妇是要花钱的,而一妻多夫结构中,丈夫不需求送彩礼,男子们只需等着新娘子的嫁妆就行了。格桑的表弟结婚,冰箱、彩电等,都是从新娘子家背过来的,格桑当时就帮着表弟去背冰箱。为什么新娘子得出这么多的嫁妆?格桑很自然地解释道:“这种媳妇进了门很享福嘛。她什么活也不用干,分配给几个丈夫去做就好了。”这种解释跟我当时在画报上看的非常不同,那上面说,虽然拥有多个丈夫,女人却承担了家里大部分的苦力,因为男人要外出劳作,回到家来就是休息。但据格桑讲,现在这里的女人地位绝没有过去那么低了。
其实一妻多夫这个传统,近几十年在当地也是反复摇摆,不断变化。
70 年代当地推行人民公社制度,彻底改变了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模式,土地和生产资料都归集体所有,一妻多夫制家庭丧失了避免家产分割的功能。这种情况下,人们纷纷开始放弃了一妻多夫。
1980 年代人民公社解体,在新兴的家庭责任承包制下,土地使用权和基本生产单元再次转回到家庭,一妻多夫婚姻的优势再次显现。在那些原本就有这种传统的地区,旧风俗重新崛起,这类家庭的经济状况也很快得到了改善,更容易在改开年代率先致富。
在民政部门,这种家庭只需要登记年长的丈夫和妻子即可,在法理上,他们缔结的都是一夫一妻的婚姻。当地不用计划生育,且有一些特殊条例,也不会造成多夫家庭只能生育一两个孩子情况。行政人员虽然心知肚明,一般也不会干涉。因为这种传统的婚配形式,确实是适应当地生产环境的最佳选择,如果强硬禁止,不仅会与村民疏远隔阂,还很可能造成贫困率上升。
不过,随着近年来地区经济与外界的联系越发加深,年轻人也有了接受现代高等教育、外出打工、依靠旅游业获得收入等全新的认识选择,他们不但频繁接触外界,而且生计不再困于有限的耕地和草场。旧有的婚姻习俗原本便是现实考虑的结果,自然再一次走向衰落。
话说回来,其实类似这种所谓“不合纲常”的生活方式,在云贵川一带有很多。我当时去四川的时候去过阿坝州羌族自治县,那里就是母系氏族社会,女主外,男主内,女人种田干活,男人做饭睡觉。家里女的说了算,男人表现不乖,女人是可以打的,而男方要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女的是否要把男的娶回家,主要看两点:一是这个男人听不听话,二是他会不会绣花。
世界本多元,所谓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不同的环境下,自然造就生存方式的多样性。
甚至有人说,婚姻本来就是私有制的产物,它终将走向消亡。你们觉得呢?
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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