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溽暑熏蒸、热得人懒洋洋的南方的夏天,一艘笨头笨脑、吃水很深的商船在海面上缓缓滑行。微风轻轻吹拂船帆。水手们都在忙于自己的日常工作。那些不值班的人经常成群地凑在一起,听那些饱经风霜的老船员讲述那些消失在貌似风平浪静的地中海里的险况。
在故乡的港口,许多水手都被海盗船掳获过或同海盗船激战过。的确,仿佛任何东西都没法吓住“商人”(即通常所说的商船),使它们停止顺利的航行。
和平这位已不那么常来的稀客,没有驾临欧洲吗?且看:隆隆不绝的炮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几只不大的轻纵帆船,满载身穿各式东方长袍、腰束宽皮带、佩带手枪和尖利大弯刀的人,从海岸的峭壁中冒了出来,驶向大海。毋庸置疑,他们就是海盗!经验丰富的船长一看到船桅就立刻明白过来:要想摆脱这些在水面上疾驶的海盗船已不可能了。当然,“商人”是全副武装了的。但笨拙而行驶缓慢的商船,能否使自己的炮火击中这些轻巧灵活的海盗船呢?也许能绕过去吧-忽然闪现出这种胆怯的想法。
也许,海盗船的航程会受到护照检验的限制。须知,阿尔及尔的官吏决不允许侵犯向它缴纳年金的各国的船只的。当船长还在迟疑不决,迟迟没下令赶快奋起反抗时,为首的海盗船已把舷钩抛了过来,撞击声震耳欲聋。顿时,商船甲板上站满了留着大胡子、筋肉饱绽的人。他们狂喊*!*!令人胆颤心惊。几分钟后,一切归于寂静。那些企图进行抵抗的水兵的尸体被纷纷抛入海中,留下的船员都被戴上了脚镣手铐。等待着他们的是坐牢、奴隶市场和暗无天日的长期而沉重的奴隶劳动。他们像落入海盗魔掌的好几万其他海员和沿岸居民一样,遭到了厄运。
上述事件发生在哪一个时代呢?可能发生在1525年,或者此后的一百年,二百年,甚至三百年。海盗横行了几个世纪,严重地威胁了整个西欧。海盗事业的迅速发展是从十六世纪的三十-----四十年代开始的。地中海海上海盗事业十分繁荣,阿尔及尔、突尼斯、比塞大成了海盗的堡垒(有些人甚至说:成了共和国),这跟北非阿拉伯居民的生活方式没有关系。柏柏尔部族,还像过去几百年一样,过着通常的游牧生活。只有地中海海上厮*的余波影响到他们。
严格地说,十六世纪海盗事业的发展也跟后来所指的海盗事业无关。海盗这个词甚至在当时还没有被采用,这个词是后来欧洲人采用的,它大大歪曲了当时事件的本质。
巴巴罗萨
这起先是指土耳其鄂托曼帝国和哈布斯堡帝国两大巨人之间的海战。十六世纪上半叶,哈布斯堡帝国囊括了西班牙、中欧的大部分和意大利,更不必谈前不久由哥伦布发现并由西班牙征服者夺取的新大陆上无边无际的新领地了。与当时的海战同时,和平城镇惨遭袭击,广大地区遭蹂躏,居民被掠为奴。正是在这场战争中,两位精明强*土耳其水手,霍罗克和哈拉丁兄弟(后者绰号叫“红胡子”,即欧洲编年史上的巴巴罗萨),推翻了阿尔及尔苏丹政权。阿尔及尔苏丹在1516年请他们俩来帮助抵抗人侵的西班牙人。霍罗克战死沙场,而哈拉丁则成功地巩固了自己的政权。他的助手除土耳其人之外,还有摩尔人和基督教叛教者。摩尔人因西班牙国王狂热地相信天主教而被逐出自己祖国,基督教叛教者则因种种原因离开了自己的家园,他们都不惜任何代价企图在伊斯兰世界得到财富、荣誉和崇高的社会地位。
土耳其苏丹苏里曼很快就明白了,他将从巴巴罗萨的勇敢和航海技艺,从他那个由各种人组成的海上团体得到一些什么好处。苏丹把哈拉丁请到康斯坦丁诺布尔任土耳其海军提督。土耳其首都的广大物质资源和军火库统由这位新海军提督支配。
1534年,巴巴罗萨率领庞大的土耳其舰队进行了远征。一场残酷的战争开始了。卷入这场战争的,除两个主要的对手-“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兼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和土耳其皇帝以外,还陆续有其他一些国家,如法国、威尼斯、教皇国和意大利各公国参加。它们有的加入这一方,有的加入另一方。以后的数十年充满着残酷的厮*。长期以来,胜利总在哈拉丁一方。这位精明的水手、天才的舰队司令、残暴的东方军事长官,毫不犹豫地*死了成千上万无辜的人民。有时,他也显得宽宏大量。他尊重英勇的敌人,希望把狂飙般的战争和彼此厮*限制在一定范围内。这位杰出人物其有政治家的精明、对舰队忠贞不二,这跟他那有时使他的杰出才智黯然失色的丑恶的贪财心,奇怪地交织在一起。
查理五世
查理五世政府从来也没把巴巴罗萨称为“海盗”。跟不久之前还替法国国王服务的职业雇佣兵队长、帝国海军提督热那亚人安德列阿·多里阿不同,哈拉丁从没叛变过鄂托曼帝国,他的舰队总是在土耳其的旗帜下从事征战。他最放肆的暴行同那些笃信基督教的查理五世的士兵的暴行相比,要逊色得多。查理五世的士兵仅在突尼斯一地就枪*了数万名和平居民,把他们占领的伊斯兰城镇化为灰烬。他们还象土耳其人那样,把俘虏卖作奴隶。
哈拉丁在担任鄂托曼帝国海军提督的最初几年,一直忙于夺取土耳其在东地中海区的绝对优势。1535年查理五世决定给予反击。他聚集了大量军队,乘了海军提督多里阿分舰队的舰只,向北非突尼斯进军。
但是,这次进攻并没使土耳其人措手不及。当然,这是由于查理五世和法国国王法兰西斯一世之间进行着秘密战争的缘故。这场秘密战争甚至一直继续到西欧这两位最强大的君主在形式上处于和平状态时为止。法兰西斯一世的间谍刺探到了正在准备远征,于是法国国王急忙通过自己的间谍头子(佛罗伦萨的一个神父)把消息通知了“异教徒”哈拉丁。查理五世在极为仓促而秘密的条件下准备的这次“十字军远征”如获成功,是不利于法国国王的。因为与法国军队相比,它将大大加强帝国军队的优势。法兰西斯一世竭力向土耳其海军提督提供军需品,例如,围攻突尼斯时,落到皇帝帐篷里的两发圆形炮弹上刻有百合花,而百合花则是华洛瓦皇宫的徽号。
由于法国间谍的帮助,哈拉丁才能作好准备,顽强地反击大量的帝国军队。陆战不合土耳其海军提督的心意,他极不乐意地把水兵从舰上撤下来去防守城堡。由于围城部队炮火猛烈和兵员数量占优势,帝国军队攻下了突尼斯。但是哈拉丁率领他的水兵突破了包围圈,立即在海上重新开战。
占领突尼斯仅仅是一次虚构的胜利。巴巴罗萨依靠自己在阿尔及尔的基地,很快溜走了。他还洗劫了西班牙的美诺尔古岛,把五万七千名俘虏当做奴隶,而且还夺取了载有从北美抢来的大量财物的帝国船只。查理命令安德列阿·多里阿不管巴巴罗萨的死活,都要把他抓住。但这个土耳其人仍然没有被抓到。当时,皇帝决定使用秘密武器。他答应付一大笔钱给一个同意去*害这位土耳其海军提督的旅居近东的欧洲侨民的后裔。土耳其海军提督利用他要去马依奥尔克的谣言欺骗皇帝的间谍,而本人却折向东方,到康斯坦丁诺布尔听候苏丹的指令。暗*失败了,这是因为查理的间谍被巴巴罗萨的助手比阿里·巴沙所收买。当哈拉丁一听到土耳其皇帝因他摆脱了敌人而要奖赏他时,他认为赏金太少了,他甚至感到受了委屈。跟这位海军提督的担心相反,苏丹没因他失去突尼斯而大发雷霆。巴巴罗萨到达康斯坦丁诺布尔时受到了隆重接待。苏丹委托他重建更加强大的新舰队以抗击查理五世。
欧洲各国的谍报人员千方百计企图刺探到正在狂热地准备新远征的土耳其海军提督的各项计划。在威尼斯、罗马、维也纳和西班牙的巴利阿多里德流传着一种消息,说土军的主要打击无疑是指向意大利,特别是它划归西班牙统治的那一部分领土。但从康斯坦丁诺布尔得到的却是另外一些同样重要的消息,传说巴巴罗萨跟陆军提督卢弗基巴沙结了仇,准备背叛苏丹。因此,巴巴罗萨一定要回到突尼斯并自封为阿尔及尔和北非其它领土的统治者。
查理跟多里阿多次地讨论了所得到的消息,因为这位皇帝认为多里阿是个讲求实际的人。帝国海军提督本人从前曾任职多种,为什么他这个阿尔及尔海盗就不能这样做呢?经皇帝同意,多里阿决定开始同巴巴罗萨举行谈判。
多里阿在西西里总督冈萨克的陪同下,在一个不大的港口帕尔卡会晤了巴巴罗萨派来的代表。谈判了几天,查理起先拒绝归还突尼斯,而后表示同意,条件是要巴巴罗萨烧毁他所指挥的那些效忠于苏丹的土耳其军舰。
与此同时,法兰西斯一世向巴巴罗萨提出将承认他在阿尔及尔和突尼斯的权益。为此,法兰西斯派了一个以干练的外交家德·拉·福列为首的专门使团赴康斯坦丁诺布尔。法兰西斯跟苏里曼缔结了军事联盟之后,1536年2月,巴巴罗萨对意大利的科尔富岛开始了毁灭性的袭击。威尼斯在希腊的领地一个接一个地被夺去。多里阿及其舰队消极地观望着,不去干涉他那不久前秘密谈判中的伙伴的一切行动。这时候,帝国的军队在巴尔干地区却遭到了惨败。
对土耳其人的畏惧迫使敌方-皇帝、威尼斯和教皇在1537-1538年结成神圣同盟。同盟的参加者指望取得胜利并在秘密谈判中彼此商定瓜分苏里曼的领土。地中海上有史以来还从来没有集中过这么多的军舰:二百零二艘军用大帆船,一百艘大型运输船,五万名意大利、德意志和西班牙的士兵。
教皇226任
安德列阿·多里阿再次到帕尔卡去,企图收买巴巴罗萨,谈判回来后,他渴望老海狼此次能认真地考虑背叛苏丹一事。毫无疑问,这次谈判却促使巴巴罗萨在波列维斯之中取得了胜利。当时,比巴巴罗萨几乎强大两倍的敌方,舰队的历次进攻统被粉碎,并受到惨重失败。
同哈拉丁举行谈判可能是为了掩盖其他某些计划。对此,只能作些猜测罢了。查理五世不希望把即将获胜的成果归功于联合舰队主力-威尼斯人。他也未必想帮助威尼斯人实现其恢复昔日盛誉的计划。这足以说明,为什么多里阿在查理五世败于波列维斯时行动很不坚决。这种推测要比当时人们的猜测正确得多。当时人们猜测,多里阿和哈拉丁之间签有协定,让基督教世界和穆斯林世界两位最优秀的海军统帅避免决战,不要以自己的荣誉来冒险,而这两位统帅对他们的各自主子德国皇帝和土耳其皇帝来说都是完全不可缺少的。查理五世对多里阿他那导致失利的、不果断的行动从来未表示过丝毫不满。这一切都说明,同哈拉丁的秘密谈判乃是为了更秘密的目的,即为进一步削弱圣·马尔克共和国的威信创造条件。然而,查理弄巧成拙。欧洲各国的联合舰队在同数量少一半的鄂托曼帝国舰队作战遭到的惨败,实际上使土耳其得以在地中海确立其统治地位。威尼斯人被迫同意跟苏里曼签订了屈辱性的和约。按和约规定,威尼斯人偿付了三十万杜卡特战败赔款,让出所管辖的希腊港口。威尼斯丧失了它在几百年中建立起来的海上帝国。
在以后的年代里,水手和地中海欧洲部分的沿岸居民,一听到巴巴罗萨的名字就胆颤心惊。那位妄图建立世界帝国的查理五世再也不是自己辽阔海疆的主人了。1541年是查理惨败的一年,也是巴巴罗萨胜利进军的一年。
同年夏季,突然从位于康斯坦丁诺布尔的土耳其海军司令部传出了有关背叛苏丹的新建议。这个舰队直接传到皇帝那里。查理五世对来自巴巴罗萨的这一建议不能不表示怀疑。这时巴巴罗萨的舰只正胜利地游弋在从金角湾到直布罗陀的海面上。查理五世懂得,多里阿跟巴巴罗萨之间前一时期的谈判是使他失败的原因,但他仍决定再冒一次险。谈判如获成功,得到的巨大利益足以补偿以往的失败而且还绰绰有余,但这一回要不要担风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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