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华峰。
瑚渺停在幽云池边,眼前一片水雾茫茫。
她身子微微前倾,往前又探了探,池中被雾气氤氲着的身影逐渐显现。
时逾尘双臂漫不经心地搭在池边,墨发被水气浸湿。
水珠沿着如玉的面颊落至锁骨,又滑过胸膛。
瑚渺呆呆凝着眼前的美色,耳尖泛起一阵热意。
时逾尘薄唇轻启:“渺渺。”
清冷的声音响起,瑚渺呼吸微顿,垂着头从雾气中走出来。
像是犯错的孩子。
时逾尘抬起手,指节分明的手指微勾了勾。
瑚渺的身躯就被一股无名的力道卷起,落入那个如玉的胸膛。
他湿润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头上,水珠沾湿了瑚渺的身体。
感受着时逾尘的指尖一寸寸划过自己,她身体一阵颤栗。
“喜欢我这样抚摸你?”
他低沉的嗓音半是揶揄半是诱哄。
瑚渺才发出一个单音。
时逾尘的手已经落在了腰间,轻挠着她丰腴的腰窝。
瑚渺忍不住低吟一声,狐尾高高翘起。
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扒拉住时逾尘的手,示意他不要停。
时逾尘眸中透出几分怜爱。
然而下一刻,指尖触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换。
怀里雪白的狐狸变成了腹肌丝滑如绸缎的女子。
时逾尘眼神晦暗不明,触电般收回手。
“你又放肆了。”他语气微凉。
瑚渺打量着时逾尘微蹙的眉头,无措开口:“我控制不住自己……”
时逾尘将她推回池边,自顾自的披起外衣:“你若不能安分的在我身边做个狐宠,雁华峰就留不得你了。”
瑚渺蜷缩在池边,眼眶泛红:“我知错了,别赶我走。”
方才的难耐褪去后,瑚渺再次变作小白狐,讨巧地跳入时逾尘怀中。
时逾尘没再推开她,而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再也看不出方才的不悦。
天霜居。
时逾尘抱着瑚渺回到住所,却见院中立着一道天蓝色的身影。
他微微颔首:“师妹。”
林翩月凝着他怀中的白狐,眸中划过一丝晦暗。
她抬头望向时逾尘:“师兄,我有话要跟你说。”
时逾尘将瑚渺放在地上:“你先进屋。”
瑚渺乖巧点头,迈着四只爪子进屋。
随即偷偷跳上床边的花架,想听听林翩月到底要跟时逾尘说什么。
她虽是只狐,却在化形前就通了人性。
知晓林翩月大抵与她一样,都在垂涎时逾尘的美色,是要跟她争男人的。
透过小轩窗,瑚渺看见林翩月和时逾尘面对面站着。
风吹过,两人衣摆纷飞,同样的缥缈出尘,看着分外登对。
不知为何,瑚渺的眼突然就有些酸涩。
终于,林翩月说明了来意:“师兄,你身为捉妖师,身边却跟着一只狐妖,实在不妥。”
时逾尘不以为然:“我与她有缘,只当她是狐宠。”
林翩月仍不罢休:“可这狐妖会化形,狐妖最擅蛊惑男人,师兄……”
她话未说完,就听时逾尘冷冷开口:
“她魅惑不得我,我虽心怀慈悲,却分得清人妖之别。”
瑚渺连呼吸都停了一拍。
凝着卓然而立的时逾尘,清隽身影仿若又与当年重叠。
十年前,瑚渺还是只未能化形的灵狐,险些命丧捉妖人剑下。
是时逾尘从天而降救了她。
他将瑚渺抱进温暖的怀中,低笑一声:“小可怜,别抖了。”
从那时起,时逾尘晨露清霜般的脸,就深深刻在瑚渺脑海与心上。
就在瑚渺思绪纷飞之际,一道身影忽然闯入房里。
瑚渺抬眸,来人竟是林翩月,而时逾尘不知去了何处。
“师兄的话,你都听见了?”
林翩月凝着瑚渺,目光露出深深的敌意与不屑。
瑚渺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你们妖族与我们捉妖师是死敌,你对师兄最好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林翩月的这番话,令瑚渺心底泛起一片痛意。
见瑚渺不语,林翩月面上一沉:“别以为师兄会护着你,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叫你魂飞魄散。”
林翩月是时逾尘师父的女儿,瑚渺相信,她真的敢把自己*了。
瑚渺忍不住浑身颤抖。
林翩月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勾唇转身离开。
受了惊吓的瑚渺也跟着窜出屋子,靠着嗅觉四处寻找时逾尘。
这一找,就翻过了一座山头。
时逾尘长身而立,正站在一处洞穴门口。
听见细碎的动静,他转身投来视线,不禁眉头一拧:“你怎么来了?”
瑚渺委屈地跳入时逾尘怀中拱了拱。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才觉得心里安稳一些。
看着瑚渺讨巧的模样,时逾尘无奈道:“罢了,里面很危险,你别乱跑。”
闻言,她探出脑袋朝洞里望了望。
外面看不出什么,但瑚渺还是敏锐地嗅到了里面传来的诡异香气。
闻得多了,她感觉身体在阵阵发热。
时逾尘并未察觉到异样,足尖一点便进入了洞穴。
越靠近深处,气味就更浓烈,瑚渺开始头晕脑涨。
就在这时,各种奇怪的声音传入瑚渺耳中。
瑚渺抬眼望去,瞬间僵在了原地。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蛇窟,无数人身蛇尾的男男女女交缠在一起厮磨。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甚至还有人在其中,但已经失去理智,赤身落在蛇群中,面颊潮红予取予求。
瑚渺心脏一阵狂跳,热气刹那间全涌上头顶。
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想要问问时逾尘现在该如何是好。
两只耳却蓦的被人捏起,在指尖轻轻磋磨,引得身躯一阵酥麻。
瑚渺费力地抬起头,却见时逾尘正定定凝着自己。
他眼尾带出了红晕,眸中闪烁的侵略与占有令人心惊。
“你……怎么了?”瑚渺艰难地吐出这句。
时逾尘却不回应,而是微微加重了指尖的力度:“这样你不喜欢?那你变成人身,我可以让你舒服一些。”
对于他的要求,瑚渺莫敢不从。
她变成人身后,脚还没来得及踩到实处,后腰就被狠狠扣住,用力地压向时逾尘。
“唔……”
瑚渺的惊呼声,也悉数被时逾尘吞入口中。
鼻腔内充斥着独属他的沉木香,瑚渺的脑袋又昏沉几分。
她忍不住伸出舌尖,好似这样可以品尝他的气息。
舌头却被时逾尘一口夺入口中。
唇齿交缠之际,瑚渺腰带一松,香肩半露。
时逾尘不再蹂躏她的唇瓣,头微微垂下,温热气息的就落在她雪玉的脖颈处。
瑚渺止不住一阵颤栗。
时逾尘微颤的尾音十分勾人:“我……想要你。”
瑚渺快要在时逾尘怀中化成水,身前却陡然一凉。
被狠狠推开的瞬间,瑚渺不解抬眸,时逾尘与方才判若两人,眼中是近乎冷漠的理智。
在她愣神的功夫,时逾尘腰间的银霜剑出鞘。
眨眼的光景,洞穴内剑光漫天,惨叫声连绵不绝。
浓烈的血腥味令瑚渺几欲作呕。
“走吧。”
时逾尘冷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瑚渺回过头去,只见洞穴内尸横遍野,死气一片。
“那些人族……也死了吗?”瑚渺脸上血色褪尽。
时逾尘白衣染血,像朵不可触碰的高岭之花。
“从他们中了蛇毒起就活不了了。”
时逾尘眸中闪过透骨厌恶:“况且,人类与妖怪行苟且之事,死不足惜。”
他对于人妖之分,向来薄情至极。
瑚渺呼吸一窒,慌乱将凌乱的衣襟理好。
解决完为祸一方的蛇妖,时逾尘带着瑚渺回到雁华峰。
他们才上山,迎面就跑来两个捉妖师。
瑚渺下意识往时逾尘的怀中缩了缩。
“师兄,出事了。”
时逾尘微微蹙眉:“什么事?”
“翩月今日被妖怪偷袭,迟迟昏迷不醒。”
“是什么妖?”时逾尘眸光一寒。
两名捉妖师对视一眼,目光掠过瑚渺:“是最阴险狡诈的狐妖。”
时逾尘将瑚渺放在地上:“我去看看,你别乱跑。”
察觉到两名捉妖师不善的目光,瑚渺有些害怕,本能地想要跳回时逾尘怀中,寻求他的庇护。
却被时逾尘无情地大袖拂开:“听话。”
他嗓音沉冷不悦,瑚渺只能瑟瑟蜷在原地。
时逾尘前脚刚走,两名捉妖师就将瑚渺围住。
“这小狐狸很通人性,该不会成气候了吧?”
另一人咂舌道:“成了气候又如何,在咱们地盘还能翻得起风浪不成?”
“听说狐妖美艳不可方物,就怕师兄……”
“师兄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除了翩月,没见他对谁上心过。”
两人的对话仿佛长针不停往瑚渺心脏扎。
她迈开腿快速奔回屋子里,闻着属于时逾尘的气息,才感觉好受些。
夜色微凉。
瑚渺恹恹地趴在花架上看月亮。
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清幽。
时逾尘走了进来,浑身充斥着林翩月的味道。
瑚渺几乎能想象得到,他是怎么贴身照顾的她。
苦涩感在心头蔓延开来,压都压不住。
“你们狐族下手当真狠毒。”
时逾尘淡淡扫了眼瑚渺,眼底含着责怪与迁怒。
瑚渺低头强压下委屈。
他却没再看她一眼,只疲惫地在床上躺下。
凝着时逾尘清隽的睡颜,瑚渺一晃变成了身姿曼妙的女子。
她情不自禁地在时逾尘身侧躺下,青葱指尖描绘起他的轮廓。
时逾尘突然睁开双眼,眸中的幽深令瑚渺浑身一僵。
“我马上就变回去……”
瑚渺知道,时逾尘不喜她变成人身。
她才惶惶坐起,身子却猛然被拉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时逾尘手掌紧扣住瑚渺后脑,霸道地用舌撬开她的牙关。
一室炽热缠绵。
短暂的惊愕过后,瑚渺浑身发麻,下意识回应起了他。
衣裳的系带被挑开。
她玉雪的身躯贴上他滚烫精壮的胸膛。
瑚渺双臂紧紧抱住时逾尘的脖颈,极尽沉沦。
然而下一刻,一股大力却将她掀翻到床下!
她不知所措抬头,时逾尘周身仿佛浸了千万年的霜雪:
“敢对我用魅术,你以为我真舍不得*你?”
瑚渺心头一紧:“我没有……”
她从未对时逾尘用过任何法术,方才的意乱情迷,都是遵从本心。
他清冷的眸子微眯:“若非你滥用魅术,我又怎会乱了心智。”
瑚渺艰涩开口:“我知错了。”
时逾尘不肯承认,不能接受,那她怎么解释都没用……
他冷眸扫了过来:“再有下次,我绝不留情。”
瑚渺垂眸掩去眼底的落寞。
她知晓人妖有别,苦修化形,便是为了离时逾尘更近一些。
可哪怕近在咫尺,他们的心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无可跨越。
此后一连几天,瑚渺就做一只乖顺的狐狸,时逾尘面上的寒冰终于消融。
只是始终在追查伤林翩月的那只狐妖,以及狐族的栖息地。
这日,瑚渺偷偷来到雾隐川。
她小心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之后穿过茫茫白雾。
一条幽径很快出现在眼前。
瑚渺才走上小路不久,就听一道轻灵的女声响起。
“你既执意要往捉妖师身边凑,又何必在这个关头回来?”
白狐窜到瑚渺脚边,转眼化为一名美艳女子。
瑚渺黯然开口:“芸姐姐,我想看看你们好不好,也想知道是谁伤了那个女捉妖师……”
她知道这趟是不该来的,可瑚渺也想为族人做些什么。
见瑚渺既愧疚又挣扎,灵芸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捉妖师自诩是善,却不分好坏,蹂躏虐*妖族,我不会告诉你是谁伤了她,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灵芸说完又轻叹一声:“渺渺,回来吧,人族没你想得那么美好。”
“时逾尘不同,他明辨是非善恶,我想陪着他。”
瑚渺不敢去看灵芸的表情。
灵芸冷笑一声:“他有何不同?你可知,就是他在号令天下捉妖师找我们?”
瑚渺满眼难以置信,转头跑出了雾隐川。
她不信,若时逾尘真是如此,当初又何必救她?
回到雁华峰。
瑚渺一路追寻着时逾尘的气息,来到一处院中。
透过轩窗,能看见时逾尘坐在床边,而林翩月正柔弱地靠在他胸膛上。
瑚渺心疼得连呼吸都在痛。
“师妹,抓伤你的确是狐妖?”时逾尘低头询问。
林翩月虚弱回道:“是。”
屋内默了一瞬,她又哽咽道:“师兄,你不会因为养了只狐,便要对狐妖网开一面吧?”
时逾尘眉头微拧:“别胡思乱想,若真是狐妖为非作歹,莫说它们,就是瑚渺,我也会亲手了结。”
他的话一字一句砸进瑚渺心里。
她仿佛被生生抽走魂魄,踉跄着回到天霜居。
夜色深沉。
时逾尘回来了,却迟迟没进屋。
瑚渺走到门边一看,只见他正盘腿坐在地上,不停往身前两个酒杯中斟酒。
察觉到瑚渺的视线,时逾尘幽然开口:“知道多出这杯酒是谁的吗?”
见瑚渺摇头,时逾尘眼底晦暗:“给我父亲,那个当初要*你的人。”
那个道法高深,凶神恶煞的男人竟是他的父亲?
想到时逾尘当初是怎么从他剑下救了自己,瑚渺有些恍惚。
时逾尘将酒一饮而尽:“从前我只觉得他好滥*,如今我竟有些理解他了,毕竟人与妖实难共处。”
一瞬,瑚渺只觉得心脏被人攥紧。
时逾尘又凝着月色沉声道:“你也会想家,会想家人吗?”
若非为他,她会留在父母身边的。
想到自己都不敢去见爹娘,瑚渺苦涩点头。
下一刻,时逾尘深邃的目光就投向了她:“那明日,我陪你回狐族如何?”
瑚渺猛然浑身一僵。
拒绝的话因为时逾尘笃定决绝的目光而咽下。
翌日清晨。
踩在松软的泥土上,瑚渺的心情有些沉重。
若在之前,她断不会怀疑时逾尘此行目的。
可昨日他说的种种,让瑚渺心中倍感不安。
时逾尘环顾四周:“这里就是你的家?为什么感受不到半点狐妖气息……”
瑚渺抬手施法,下一刻,雾蒙蒙的入口就出现在眼前。
时逾尘眸中划过一抹幽深,抬脚便向里走去。
越往里走,雾气就更为浓重。
这是瑚渺第一次对时逾尘使用法术。
她制造了幻境,让他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以此来代替狐族蒙混过关。
“渺渺。”
灵芸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瑚渺浑身一震:“姐姐,我没有出卖狐族,只是想找一个两全的方式……”
“我知道。”灵芸眸光一寒,“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动手,我也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为了对付狐族而来。”
瑚渺脸色一白:“姐姐,难道你打算……”
灵芸表情肃厉:“他道行虽高,但在幻境中*掉擅闯者,对我们轻而易举,机会难得。”
瑚渺用力攥紧拳头。
若是时逾尘真为诛灭狐族而来,若是灵芸执意要*他……
那时自己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要与族人为敌吗?
灵芸手一挥,双目紧闭的时逾尘便出现在眼前:“渺渺,好好看看人性,看看他内心最想得到的东西。”
瑚渺忐忑抬头,看着眼前的影像逐渐清晰。
她与灵芸同时睁大双眼。
影像上出现的,赫然是瑚渺的脸!
“想不到堂堂捉妖师竟爱上了狐妖。”
灵芸满眼复杂地凝着二人,最终无声离去。
瑚渺则紧紧拥着还未醒来的时逾尘。
何为爱?她不明白。
只是听说相爱的人会想要永远与彼此在一起。
若如此,她确信自己是爱时逾尘的。
可瑚渺又清晰记得,时逾尘曾数次强调的人妖殊途。
回到雁华峰后。
瑚渺始终怀揣着这份心事。
终于,她鼓起勇气来到封魔垦。
被锁链束缚的黑衣少年似是睡着了,几缕碎发垂在冷白如玉的脸庞。
他便是当年的妖王——司彦。
不知司彦究竟犯了什么错,总之从瑚渺记事起,他便被封印在这里。
察觉有人闯入,司彦便骤然睁开眼睛。
见是瑚渺,他周身*气消散,慵懒开口:“小狐狸,好久不见。”
瑚渺走到他跟前:“妖王前辈,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司彦饶有兴致地凝着她:“你说。”
瑚渺紧张地攥起手:“人与妖怎样才能殊途同归?”
司彦目光一凝,凝着瑚渺半晌:“若自毁一半妖魂,不会伤及性命,但从此以后……”
“你虽不再是妖,但也不是真正的人,游离在三界之外,若身死……则魂消,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瑚渺:“这代价你也愿意吗?”
瑚渺呼吸一窒,时逾尘在幻境中的答案浮现眼前。
她缓慢地,坚定地回道:“为他,我什么都愿意。”
司彦闻言,眸中隐有晦暗。
他面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冷然道:“那你开始吧。”
瑚渺将用妖气剥离起自己的魂魄。
一刹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瑚渺全身。
妖魂震颤,却迟迟未碎,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此时,一股莫名的力量挟裹住了她的妖气。
妖魂瞬间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如缥缈的烟雾般落入司彦掌心。
瑚渺脸色惨白,冷汗打湿发丝。
“恭贺你得偿所愿。”
司彦淡声开口,瑚渺心下一喜:“谢妖王出手相助。”
她顾不上身体的不适,转身向外跑去。
以后她不再是妖了,能光明正大地陪在时逾尘身边!
瑚渺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雁华峰。
光是回到天霜居就让她气喘吁吁。
瑚渺终于意识到,剥离一半妖魂的代价有多大。
可她并不在意。
时逾尘不知去了哪儿,瑚渺的嗅觉也退化了。
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
却迎面碰见了林翩月。
林翩月凝着瑚渺,眸中闪过惊艳与嫉恨:“你是何人?怎会在雁华峰?”
瑚渺有些害怕她,糯糯道:“我要找逾尘。”
林翩月眸光一凝,带着审视:“难道你是那只白狐?身上为何没有妖气。”
“以后我都不是妖了。”瑚渺摆摆手。
林翩月微微一顿,随即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他在聚气塔。”
瑚渺轻声道了谢,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林翩月眼中闪过一抹阴毒。
聚气塔。
瑚渺顺着拾阶而上走到塔顶。
塔顶处,一众除妖师盘腿打坐,不知是在冥想还是在授课。
瑚渺隔着屏风望了会儿,决定静静等待。
却忽地听见有人怒喝一声:“何人擅闯我雁华峰禁地?!”
瑚渺浑身一僵,随即被人用一道灵力紧紧束缚。
鹤发老人踏空而来,通身的威压激起瑚渺内心本能的恐惧。
“宋长老。”
熟悉的清冷嗓音从身后传来,瑚渺回头的刹那,只见时逾尘脸色瞬间阴沉。
宋长老目光沉冷:“逾尘,你看着这女子,我派人去查查,是否有丢失宝物。”
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瑚渺小心翼翼抬头看向时逾尘。
他捏了捏眉心:“谁允许你来禁地聚气塔的?”
“我知错了,我只是想马上找到你。”
瑚渺惊吓过度,却还是对时逾尘挤出一抹笑:“逾尘,我现在是人了。”
时逾尘瞳孔猛然一震:“你身上的妖气全没了……你究竟做了什么?!”
瑚渺刚想将妖魂之事告诉时逾尘,就被一人急急打断。
“师兄!放置在聚气塔中的青雀珠不见了!”
时逾尘落在瑚渺身上的眸光泛冷。
妖服用青雀珠后便可将妖气彻底隐藏,难怪……
随着脚步声渐近,林翩月翩然而至:“师兄,现在你可看清了?妖,永远都是妖。”
时逾尘薄唇紧抿,不多时就做出了决定:“瑚渺私闯禁地盗窃宝物,按照雁华峰的规定处置!”
瑚渺心底一窒,面上血色褪去:“逾尘,我没有偷东西……”
“你隐藏妖气又有何用,翩月说得对,妖,永远是妖。”
时逾尘嗓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押下去,我亲自行刑!”
瑚渺仿佛在剜心剔骨,每一刀下去,都是一块完整的血肉淋漓。
以她这副虚弱的身躯去接受刑罚,能撑多久?
然而瑚渺百口莫辩,也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刑塔。
瑚渺被绑在木架上,呆呆凝着地面上斑驳的血迹,不知是哪个妖留下的。
又想起灵芸所说:“捉妖师自诩是善,却不分好坏,蹂躏虐*妖族。”
时逾尘看着瑚渺空洞苍白的脸色,眸中似是闪过一丝不忍,却稍纵即逝。
一名捉妖师躬身端来刑具。
是笞魂鞭。
若是捉妖师受刑,不仅要承受肉身的痛苦,修为也会受损。
而对于妖,更是要承受妖魂受损的痛楚。
瑚渺瞳孔骤然一缩,她不住摇头,几近哀求地望着时逾尘。
“是我自己剥离了一半妖魂,才换来真正的人身与你相守,逾尘,我现在受不住几鞭了……”
似是怕时逾尘心软,林翩月走了过来:“师兄,莫要被狐妖迷了心智,我亲眼看她吞下了青雀珠!”
说完,她走到瑚渺跟前挑眉道:“你不必再狡辩,师兄信我,不会信你。”
瑚渺呼吸一窒。
只见时逾尘已经拿起笞魂鞭,缓慢地,一圈圈缠在手腕上。
这一刻,瑚渺眼中似是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
破风声迎面而来,时逾尘的第一鞭,落在了她肩上!
肉身上火辣辣的痛倒不算什么,魂魄撕裂的痛楚,令瑚渺浑身不住颤抖。
按照雁华峰的规矩,她要受十鞭。
可第一鞭下来,瑚渺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
时逾尘并未留情,很快,她全身都染上了殷红血色。
心脏仿佛快要被捏碎,而脑中也似乎要炸开。
瑚渺再也支撑不住,晕死了过去。
……
感受到有袅袅雾气温柔地抚摸过她的肌肤,瑚渺眼睫微颤,睁开了双眼。
双目如同蒙着白纱,看不真切眼前。
但她认得这是时逾尘专用的幽云池,可以疗伤增进修为。
突然,微凉的指尖细细拂过她身上每一处伤痕。
瑚渺猛然一个激灵。
回头看去,正对上时逾尘晦暗不明的眼。
他沉沉黑眸依然是那样波澜不惊。
瑚渺内心一阵苦涩。
时逾尘,你在幻境中最想得到的分明是我。
却又疑我,伤我,待我薄情。
你……当真无情无欲吗?
瑚渺如此想着,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娇软地落入他怀中。
时逾尘一怔,忘了将她推开。
瑚渺顺势而上,玉臂攀住他的脖颈,抬头吻了上去。
看见她眼角滑落的那滴泪水,时逾尘收回要推开她的手。
随即竟欺身而上,反吻住瑚渺。
酥麻感从脊柱窜上来,瑚渺纤细的腰肢已经被时逾尘的手完全占据。
他的吻越来越炽热,不再拘泥于一处。
向下滑过,吻落在她的脖颈,她的锁骨……
池水漾起了一阵阵波纹。
忽隐忽现的雾气中,时逾尘与瑚渺失去理智般抵死缠绵。
可突如其来的力道将瑚渺掀飞出去!
她重重摔在岸边,,狼狈地抬起头,却见时逾尘危险地眯起眸子。
“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再使用魅术。”
他面上覆了层难堪与薄怒:“既然你屡教不改,我身边是留不得你了。”
面对态度急转的时逾尘,瑚渺呆愣在原地。
半晌,她双目泛红道:“你在自欺欺人,我从未对你用过法术。”
时逾尘黑眸沉沉,隐隐闪过慌乱:“再多说一句,我会*了你。”
眼泪夺眶而出,划过瑚渺的脸颊。
“任凭你要*要剐,我也不会离开你身边。”她眼里满是倔强。
时逾尘面色一沉,抬手一挥。
瑚渺眼前景色快速变幻,转眼就到了山脚。
“时逾尘!”
她想上山,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这一震颠覆了五脏六腑,瑚渺呕出一口鲜血。
却不知,此时的时逾尘正要步入忘情泽。
他凝着幽深的池水,眸中情绪翻涌。
据说只有真正无情无欲之人,才能从忘情泽中毫发无损的出来。
时逾尘不觉得自己会对妖动情。
可几次意乱情迷,还有对瑚渺的怜惜、不忍,都令他自我怀疑。
或许只有在忘情泽证明过,时逾尘才能找到内心的答案。
……
瑚渺在山脚下枯坐一夜。
突然,林翩月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你还有脸待在这里?!”
“因为你,师兄马上就要死了!”
瑚渺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林翩月攥紧手,藏起眼底嫉妒:“你偷了青雀珠连累他受重罚,现在魂魄都要散了!”
听闻时逾尘将死,瑚渺感觉全身温度尽失,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她艰涩道:“有没有法子能救他……”
林翩月意味深长地凝着瑚渺:“地心花可稳固魂魄,但摩崖凶险至极,你敢去吗?”
瑚渺毫不迟疑地转身朝摩崖方向跑去!
摩崖枯木横生,不见半点生机。
她藏好气息,仔细寻找着地心花。
一抹嫣红映入眼帘,瑚渺心中一喜!
她小心翼翼将地心花收好,却被突然钻出的藤蔓束缚了脚踝!
藤上尖刺密布,刺入皮肉与骨子里,将她牢牢锁住。
不远处响起瘆人嚎叫,那些被镇压封印的魔物正朝这赶来,要将闯入者撕碎!
瑚渺脸色一白,慌忙用手去扯藤蔓,遍体鳞伤却无济于事。
她心一横,仅存的妖力凝在手掌全力一扯!
剥落大片皮肉,白骨隐约可现。
挣脱藤蔓,瑚渺踉跄着爬起,跌跌撞撞回到雁华峰。
林翩月见到瑚渺时,惊了一瞬。
只见她的衣摆被鲜血染透,身后蜿蜒出一条血线。
“地心花我带回来了,让我见见逾尘好吗?”
身体上的痛楚令瑚渺声音都发颤。
林翩月皱了皱眉,冷声道:“这结界是师兄设下的,他不想见你,求我没用。”
瑚渺眼尾泛红,绕过林翩月走向结界。
下一秒,结界发出惊天动地的震鸣!
瑚渺眸光黯淡,将地心花给了林翩月:“劳烦你,替我照顾好他。”
凝着林翩月的背影,撑着瑚渺的那口气也悉数散了。
她重重倒地,眼前阵阵发黑……
一晃半月过去。
养好伤的瑚渺来到山脚下,却惊喜的发现,结界消失了。
她拔腿便向山上跑去,迫不急待想见时逾尘一面,知道他好不好。
抵达天霜居后,她忽的停住脚步。
昔日清冷精简的院舍,现在却张灯结彩,红绸漫天。
两名弟子从瑚渺身边经过,议论声直往瑚渺耳里钻:
“师兄和翩月般配的很,他们成亲是天作之合!”
另一人感慨道:“翩月为了师兄连九死一生的摩崖也敢独闯!别说师兄,连我都敬服翩月!”
瑚渺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林翩月,顶替了她。
想到这里,瑚渺不顾一切地跑进了天霜居。
再次见到她,时逾尘眸光复杂。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泛着冷意。
瑚渺眉头微蹙,急切开口:“林翩月在骗你,地心花是我拿回来的……”
似是怕时逾尘不信,她拉起裙摆,露出脚踝处触目惊心的伤口。
“我被地心花周围吃人的藤蔓缠绕过,你应当知晓,就算是你去摩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她又怎可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时逾尘视线落在瑚渺的伤口上,薄唇微抿。
瑚渺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
这下,他应该会信她了吧……
却听得时逾尘漫不经心开口:“是你拿回来的又如何?”
“我与翩月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一只妖,难道还存了觊觎我的心思?”
瑚渺面上血色已经褪尽。
原来时逾尘不是被林翩月误导了。
而是他本来想娶的人,就是她。
瑚渺身形摇摇欲坠,祝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嗓音喑哑,一字一句乱的不成样子:“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贺礼?在你大婚之日,我定当亲手奉上。”
似是怕时逾尘拒绝,瑚渺又补充道:“我要偿还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时逾尘一顿:“若如你所言,你也救了我一次,我们两不相欠了。”
一句两不相欠,瑚渺的心脏好似被生生刨开:“要给的,是我一片心意。”
他忽地抬眸,眼底深不可测:“既如此,不必等到大婚之日,你现在就可以给我那样东西。”
瑚渺强忍泪水:“你要什么?”
他走到瑚渺面前,阴影笼罩,熟悉的沉木香萦绕在她鼻尖。
瑚渺深吸一口气,想用时逾尘的气味填补内心空洞,心脏却是越来越痛。
——‘嘶啦’一声。
时逾尘扯下自己半截衣袖,白布从他掌心滑落在地。
“从今以后,我们便如此布,泾渭分明,永不相见。”
瑚渺只觉得自己魂魄尽数被抽离。
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雁华峰。
三日后。
雁华峰上锣鼓震响,唢呐喧天。
瑚渺在山下站了许久。
直到脚踝处的旧伤锥心刺痛,她才恍然离去。
才回到雾隐川,一阵冲天的血腥味却涌进鼻腔。
她心头猛地一震。
眼前的景色令瑚渺瞬间瘫软在地。
往日祥和的雾隐川,此刻如同人间炼狱。
血流成河,尸堆满地。
望着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瑚渺颤声呢喃:“怎么会这样……”
明明雾隐川的结界,除狐族以外,谁都无法打开。
瑚渺踉跄着往里走。
一阵风吹过,熟悉的沉木香直往鼻腔里钻。
是时逾尘来过这里吗?
瑚渺步子猛地一顿,目光望见了不远处的一样东西。
那块白布分外眼熟,与时逾尘那天断的半截衣袖出自同一件衣裳。
而上面,不仅有着他的气息,更是沾染了狐族同胞的鲜血!
瑚渺紧紧攥着,双目一片赤红。
雁华山。
“一拜天地——”
时逾尘身着红袍,正与林翩月拜堂。
伴着‘砰’一声巨响,几名弟子惨叫着摔进了喜堂。
时逾尘回头看向,却看见一身红的瑚渺。
她穿红衣美艳至极,将林翩月的风采全压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时逾尘回过神,语气冷淡。
瑚渺笑得无比妖娆:“你送了我灭族大礼,我自当还你一份!”
时逾尘一怔,宋长老却在此刻威严开口:“狐族还有余孽,*了她!”
“瑚渺,若你现在离开,还能保住性命。”
时逾尘毫无悔意,语气中竟还听出几分可笑的慈悲。
瑚渺本已消散的妖气突现,浓烈的白气在身上越聚越多,脚下凝出一个巨大的阵法!
望着瑚渺残缺一半的妖魂,时逾尘呼吸猛地滞在喉间。
难道……
她是用一半妖魂换来的人身,而非青雀珠?!
阵法之中,瑚渺的身影若隐若现,时逾尘哑声喊道:“瑚渺,停下!”
瑚渺口鼻留下蜿蜒的血迹,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今日我愿以身祭阵,纵使魂飞魄散,也要与你们同归于尽!为狐族报仇雪恨!”
她话音落下,脚下阵法大亮,闪烁着刺目的血色。
“跟我们同归于尽?你好大的口气!”
林翩月冷嗤一声,扬声道:“诸位师兄弟,我们一同立起结界,还怕这区区狐妖不成?”
其余弟子纷纷附合:“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妖!”
巨大结界被撑起,每个人眼中都闪着不屑的光芒。
就在此时,上空风云色变,乌云盖顶。
铺天盖地的灭世威压从瑚渺身上倾泻而出。
顷刻间粉碎了林翩月的结界。
无数天雷滚滚而下,是无法抵御的天神怒火。
宋长老脸色已然惨白:“是降神阵!”
林翩月吓得跌坐在地,大红嫁衣都撑不起她全无血色的脸。
时逾尘痛心疾首地凝着瑚渺:“为何要将事情做得这样绝?!”
“我将事做的绝?”
瑚渺垂眸冷笑:“你们自诩正道灭我狐族,就连幼崽都没放过,究竟是谁做的绝?!”
时逾尘瞳孔骤缩:“狐族灭族之事,我会给你一个说法。”
“谁稀罕你的说法?”
瑚渺声音喑哑:“你说得对,妖就是妖,我不通人情,只知道血债血偿!”
“十年前落霞山那一眼,我痴心错付,误了一生害了族人!”
“若时光能倒流,我宁愿死在你父亲剑下!”
降神阵发出阵阵嗡鸣,瑚渺就连眼角都淌出了血色。
时逾尘急声高喊:“快停下,你会魂飞魄散的!”
瑚渺却浑然不顾:“死?狐族因我而灭,我唯有魂飞魄散,才能赎其罪!”
耳边传来众弟子的惨叫,时逾尘目光扫过濒死的师兄弟,满眼无力。
“渺渺,过来。”
他唤她时低沉而温柔,如从前一样。
时逾尘向瑚渺伸出手:“我心悦你,若你愿意,我们找一个地方隐居,白头到老,好吗?”
瑚渺凝着时逾尘身上大红的喜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可因为他这一句心悦你,她浑身还是止不住地颤。
降神阵光芒逐渐黯了下来。
她离开阵法,踉踉跄跄向时逾尘走去。
就在二人即将相拥之时。
瑚渺袖中闪出银光,向着时逾尘刺去。
——‘噗呲’!
温热液体洒在时逾尘的脸上,却不疼。
因为瑚渺在最后一刻将短剑调转方向刺向自己,紧紧拥住了他。
“时逾尘,我还是*不了你,这一场相遇,爱不得,恨不能……”
她脸上挂着释然的笑,身体也在时逾尘目眦欲裂的注视下萤光般消散。
“若有来生,只愿我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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