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郁离子》九难之难九（全书完结）

难九

公子曰：“愿闻先生之志。【希望听听先生您的志向】”

郁离子愀(qiǎo)然曰【郁离子神情严肃地说】：“公子！三王既没(mò)，孔子道塞【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已经没世，孔子之道被堵塞】；九流杨墨，百家并出【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等九家及杨朱、墨翟等百家学说一起出现】。淫辞横说，从横反复【浮夸不实的言词和将无理说成有理的强辩，反复无常】；惨害阴毒，恫疑恐惑，变幻白黑，如猋【通“飙”】之发，可使晦曰【危害惨重，阴险恶毒；恫吓怀疑的人，恐吓疑惑的人；黑白混淆，犹如狂风刮起，可以使太阳被遮蔽】；如水之激，可使漂石【犹如水流激荡，可以使石头漂浮】。萦(yínɡ)纡(yū)回遹(yù)，以蟊(máo)以贼【这些歪理邪说回旋曲折，绕来绕去，邪僻不正，如同蟊虫一样的害虫，如同奸贼一般危害国家和百姓】。此其章章者也【这些歪理邪说的危害都是明摆着的啊】。

其矫(jiǎo)者则谓天地为蘧(qú)庐，黔首为虫蛆(qū)，文章礼乐，皆不足为【那些故意违反世俗人情，以显示自己清高不凡的人，则认为天地不过是一个中途的驿站，百姓如同虫蛆，礼仪、制度、音乐都不足为道，不值一提】。以耀以夸，使人染之如膏，吞之如钩，虚浮谲(jué)诡(ɡuǐ)，诳(kuánɡ)生罔死，舍形索影，慢弃伦理【大肆夸耀这种学说，让人沾染了就如同沾染了油脂一般，摆脱不掉；吞到肚里如同吞进了钩子一般痛苦难离；虚假浮夸、荒诞不经，诳骗生者蒙蔽死者，如同舍弃形体去索求影子般本末倒置，轻慢人伦道德之理于不顾】。此皆迷生之曲蹊(xī)，蠹(dù)世之巨蝎也【这些都是迷惑众生的弯曲小路，腐蚀世道的巨大毒蝎】。

方今成弧绝弦，枉矢交流，旬始搀(chān)抢，降魄流精，为貙(chū)为豺(chái)，为蛟为蛇【如今演变成天弓星（即弧星）的弓弦断了，无法拉弓射向与战乱侵略相关的天狼星；名为枉矢的火流星频繁交错划过夜空，呈现大凶之兆；象征妖孽的旬始星和预示大凶的搀抢彗星出现；众多凶星降下魂魄，流传散布精气，化为猛兽貙和豺狼，化为蛟龙和毒蛇】。犬失其主，化为封狼【如忠犬一般的天狼星失去了主人天弓星的控制，显化出天狼的凶恶本性】。奋爪张牙，饮血茹(rú)肉，淫淫灂(zhuó)灂，沉膏腻穷渊，积骸连太陵，无人以救之，天道几乎熄矣【张牙舞爪，吃肉饮血，血流不止，滴血之声不绝。尸体的油脂向下沉陷积满了深渊，穷尽了深渊的所有空间。堆积的尸骸连接到太陵，没有人能挽救世人，天道几乎要熄灭了】。而欲以富贵为乐，娱游为适，不亦悲乎【却还要以富贵为快乐，以娱乐游玩为舒适，不是很可悲吗】？

仆愿与公子讲尧禹之道，论汤武之事【在下愿意与公子讲说尧帝、禹帝的治世之道，谈论商汤、周武王的事迹】。宪伊吕，师周召，稽考先王之典，商度救时之政，明法度，肄(yì)礼乐，以待王者之兴【效法伊尹和吕尚，学习周公和召公，考证推究历代圣王的典章制度，商议和定度挽救时弊的政策法令，明确制度、法规，学习礼法和音乐，以此来等待圣王明主的兴起】。若夫旁途捷岐，狙诈诡随，鸣贪鼓愚，侥幸一时者，皆不愿也。【如果是偏邪的途径，捷径歧路；伺机欺诈,不论是非对错胡乱跟随别人的意见；公然放肆地做贪婪愚昧的事。这些一时侥幸而取得成功的事，我全都不愿意从事】”

于是公子赧(nǎn)然，颐颊(jiá)发赤，目眊(mào)舌强，再拜受教【于是公子一副羞愧之情，脸颊发红，眼睛失神，舌头僵硬。因领受指教而再次拜谢】，曰：“鄙人不学，乃今日始闻先生之言，如垢得涤【我这个鄙俗的人没有学问，直到今日才刚刚听说先生的言论，如同污垢得以涤除】。愿为弟子，幸甚至哉【希望能成为您的弟子，荣幸之至】！服膺(yīnɡ)无斁(yì)。【衷心地信奉您的学说，永远不会终止】”